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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十,宜安葬。
元和帝的灵柩移出灵堂,迁往福地乾陵安葬。
元和帝生前平秦王之乱、吐蕃之叛,晚年西征后凉,上庙号高宗,谥号武皇帝。
司徒策身着孝服,率领文武百官,亲自往乾陵送行。他亲自扶棺进入地宫,看着地宫的门缓缓关上,石门发出沉闷的响声,这一次,是真的与父亲告别了。
他擦了擦腮边的泪水,转身不再留恋。
从地宫出来,崔起一直跟在司徒策左右,宽慰他要保重身体。
司徒策应了一声,方才道:“程中书代我下给工部的谕令,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回禀陛下,臣正要说此事。”崔起道。
“舅舅请说。”
“去岁各地赋税折合铜钱共八百八十六万贯,陛下下令铸造凤仪通宝一千万贯,这……若是钱多了,物价飞涨,会激起民怨,臣方才按下不发,还请陛下三思。”崔起沉声道。
“舅舅说得有理,”司徒策点头赞道,“但经历平吐蕃、征后凉之后,国家大部分的物资都运往了前线,商人囤积了大量的钱币,百姓无钱可用,更有可恨的私自铸造劣质钱币,真的假的混在一起,钱就更不值钱了。百姓之苦,莫过于没有钱可用。”
说着,司徒策叹了口气,“这一百多万贯,杯水车薪。”
“此事,还得是官府严查私自铸币,若是抓到治以重罪!”
“闻言,司徒策笑了笑,“只要是有利可图,商人便什么都做得出来。此事就要劳烦舅舅下去清查了。但关于铸新币这事,门下省已商议决定,舅舅可让工部即刻着手。后边用钱的地方还多得多。”
崔起微微皱眉,虽是不理解,但见司徒策如此笃定,倒也没说什么。
“臣遵旨。”
司徒策携起崔起的手,一脸诚恳地看着崔起沉声道:“朕与江山,还得仰赖舅舅。”
崔起忙拱手行礼,“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司徒策点头说了句好。
他刚登基,根基未稳,舅舅的鼎力支持就是他最大的后盾。但是他心中也有疑虑,不知舅舅能伴他多时。
“陛下,外事臣虽九死其犹未悔,但内事臣终究是照顾不了,陛下身边也应该要有个贴心人。”
崔起都如此说了,司徒策也明白,这事准备让云汐入宫。
儿女姻亲,确实是稳固前朝后宫的有效手段。但他清楚,崔云汐一旦入宫,将来必定会成为傅清初的阻碍,他不能为了一时的稳固而埋下祸根。
司徒策叹了口气,“先帝的陵寝都还未修建完毕,此事日后再说吧。”
见司徒策如此说,崔起也不好再说什么,又得劝慰让他不要太伤怀。
……
凛凛岁云暮。
安葬了元和帝,也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今年收成不错,各部都发齐了钱米。朝廷上下,也都开始筹备着过年。
其中要说最期盼过年的,便是傅清初了。
司徒策赦免了傅氏一族的罪,赦令快马加鞭地送到边关,若是没有意外,年前她便可以同家人团聚。
刚到承兴宫,司徒策便见傅清初迎了出来,见到是他却是一脸失望。
司徒策觉得好笑,“哟,这是怎么了?见了我都笑不出来了。”
“哪儿有的事。”傅清初淡淡扯上一丝笑意,将他脱下的斗篷拿给宫人。
“见不是她想见的人,自然就笑不出来了。”程纾禾在灯下仔细剪着窗花,不以为意地道。
司徒策听来有趣,转眼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傅清初,“想见谁啊?”
“自然是娘家人了。”程纾禾放下剪刀,“每逢佳节倍思亲呐。”
闻言,司徒策笑了笑,伸手握住傅清初的手,和声道:“快了快了,人一到京城便接进宫来。”
“这怎么能行?”傅清初笑着制止,“先在驿馆住下,我再着人去看看房子……”
“我已让人去打扫国公府了,牌子摘了,日后还是就住在原处吧。”司徒策看着她,笑道,“我下令赦免了他们的罪,总得进宫谢恩,你们也可早些见面。”
闻言,傅清初不由得抿嘴笑了起来,欠身行礼,“多谢陛下。”
程纾禾见她行礼,不由得有些无语,“都这时候了,还讲这些虚礼。”
司徒策挑眉,看着程纾禾一脸嫌弃,“你以为都跟你似的,没大没小的。”
程纾禾哼了一声,没理论,看着司徒策一脸认真道:“陛下,傅家都回来了,年后徐轸是不是也该回来了,营州一个隆冬,该受的罪也都受了。”
“朕自会考虑。”
程纾禾:“……”
摆起架子了。
她瘪瘪嘴,转而继续装模作样剪窗花。
傅清初笑了笑,“明明调令都看到了,你又何苦要哄她?”
“真的吗?”程纾禾放下剪刀,一脸兴奋地看着傅清初。
傅清初笑着点头,“你们二人是不互相噎对方一句,心里难受。”
“谁跟她小孩儿一般计较。”司徒策不以为意地笑道。
程纾禾哼了一声,将剪刀红纸一股脑地收进筛子中,“本姑娘今天心情好,留二位吃饭,吃了饭赶紧走,不要耽误本姑娘的大事。”
“你还有大事呢?”司徒策挑眉看着她。
“陛下日理万机,本皇后也母仪天下嘛。”
程纾禾说得一本正经,在司徒策一脸怀疑下,傅清初方才笑道:“调令未发,她当然得修书一封请人送去了。”
闻言,司徒策恍然。他就说,程纾禾但凡是有点母仪天下的想法,也断不至于当初和徐轸要死要活的,也被他抓了徐轸的把柄。
用了晚膳,傅清初与司徒策一同回承乾宫,将这事一点一点地说给傅清初听。
“本来平时见了我都好好的,赐婚的圣旨一下,见了我便委屈巴巴的,怎么哄都不说。我心想,别是不愿意嫁给我。”司徒策笑着回忆道。
“她不会真这么说了吧?”傅清初笑着问。
“她是有些耿直,又不是真的傻。”司徒策笑道,“也知道若是给我说了我不会为难她,但到时为难的就是父亲和师父,她也就没说。
“大郎谋乱被平之后,我身边也缺人照顾。太后身子不好,师父又被吓怕了,不敢让人经手,只得让她进宫来照顾我。徐轸当值,二人找机会见了一面。我听李平说,纾禾哭得肝肠寸断,徐轸要死要活。我就心想,何必去做那个棒打鸳鸯的棒?”
闻言,傅清初忍不住笑了起来,“日后这女娲庙也不去了,来求陛下,姻缘一定能成。”
司徒策握着她的手,笑得不以为意,“君子成人之美,我可见不得我的皇后整日满脸幽怨,心中念着别人。”
说起这个,傅清初忽地想起崔云汐。那可是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姑娘,为何就不能等她丧期结束呢?
“崔姑娘呢?”傅清初笑着问。
闻言,司徒策不禁转眼看她。他也不知道傅清初是不是争风吃醋的人,但他知道,表妹是让她不安的人。
“表妹哪里都好,只是她姓崔。”司徒策沉声道。
闻言,傅清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自己还是儿女私情了些。于他而言,利弊才是该放在首位的。
见傅清初神情变了些,司徒策停下脚步,看着她道:“清初,我不会让谁成为你的阻碍,站在我身边的必须是你。”
傅清初看着他,亦是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点头道:“我知道。”
这一月来,牵扯了太多事,他二人虽说是常见面,但到底事多,有时甚至一天也见不上一面,更何况互诉相思。
芙蓉帐暖,昏黄的灯光下,多了些暧昧的纠缠与低语,直至后半夜方才停歇。
司徒策亲了亲已经累得不想动的傅清初,笑道:“若是你有了身孕,最高兴的应该是纾禾。”
傅清初闭着眼睛,懒懒地笑了笑,“你还得编个谎骗天下人,最主要的是,程中书一把年纪了,经不经得起这个打击。”
说起这事,司徒策最不忍的便是要骗师父。
“如此一想,当时我还是欠考虑。”司徒策笑了笑,“可我有什么办法?三郎虎视眈眈,我总得把人心笼络到我这里。”
傅清初睁眼看着他,伸手摸着他的脸,“程中书可还有别的女儿?”
司徒策:“……”
“傅清初!”司徒策好笑地看着她,“适才是谁喊累的!”
听了这话,傅清初忙笑着赔不是,一来她真没力气了,二来要是他纵欲过度,这个罪名她可担不起。
“将来无论如何,师父都是太子的外公,他也能经常见到女儿,再生气也只能如此了。”司徒策语气淡淡道,“只是委屈你了,本来是亲娘,非要担个后娘的名声。”
傅清初虽说对他的打算是有所预料,但当他如此郑重地说他们的儿子将来会是太子,她还是忍不住动容。
她搂住司徒策的脖子,“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谢谢你。”
谢谢你救我出苦海,谢谢你信任我。
司徒策看着她,亲了亲她湿润的眼睛,“我也许有身不由己的时候,但是,你我是共患难的夫妻,无论如何,你都要相信我,不能弃我而去。”
闻言,傅清初不禁潸然泪下。
他没对她说过多少情话,就连承诺都很少。可是他承诺的,他都做到了。如今他说他们是共患难的夫妻,她知道,以后便不会再有别人了。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司徒策笑着给她擦掉脸上的泪水,“好了,不哭不哭。”
傅清初依偎在他怀中,与他说着那些从未说过的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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