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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浪哥,”小姑娘呼了一口气,“我要进入你的身体了。”
只见小姑娘的身影逐渐消失,洪浪的眼神越来越有神,末了,小姑娘完全消失不见,而洪浪双目变得炯炯有神。
洪浪弄好姿势,坐在床上,等待着。
小六子目瞪口呆的站起来,走去院子里继续煮茶。
云空在跑。
此时用“汗流浃背”来形容他,正是最恰当不过,汗水不仅透彻了衣背,鞋子里也装满了水。
这可是初秋的天气呵。
云空把心神集中,一股气集中于丹田之内,心中一想“疾!”那股气冲至脚板,他飞奔得更快了。
他师兄岩空不明不白就舍命救了一只黑狐,他可不能让师兄白白浪费了这片心机。
他绝对不能让黑狐死去。
北神叟的铁胎金矢已搭上神臂弩。
他一纵身就跃过了自家庄院的墙,看见小六子仍在蹲着煮茶,壶中的茶水已快煮干了。
小六子眼神呆滞,北神叟也不理会他,直往儿子的房间大步走去。
他可以感觉妖物的气味,他可以立时察觉妖物的方向。
他把箭指向儿子的房间。
但他大吃一惊。
北神叟看见的是,他儿子正端坐床上,神采焕发的看着他。
他从来不曾看见儿子这么有精神。
但他也嗅到了妖气。
“浪儿!你是浪儿吗”
“爹!”是儿子的声音没错。
“你没事吧”北神叟听见确是儿子,关怀之心油然而起,眉间的红光顿时淡了下来,手中执着的弓箭也松弛了。
但他仍没忘记那股妖气。
他不管了。
他知道他的箭射入了儿子的体内,他心里非常的痛苦难受。
如今儿子活生生的在他面前,他高兴得老泪纵横,抛下了弓箭,不顾一切的抱着儿子。
他这一生从来没有那么懦弱过,从来没有那么感情用事过。
他知道他差点杀了自己的儿子。
他不管了。
即使那是妖物进入了儿子的身体,他也不管了。
“爹,”洪浪说,“是青儿救了我。”
“好好……”
北神叟激动得拍着儿子的背,“谁是青儿”
“我……我认识她很久了……”
北神叟收敛泪水,定了定神,说:“她是狐精吗”
“我……”洪浪用舌头舔了舔唇缘,“她本来是一只狐狸。”
“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洪浪看着父亲的眼神。
他看不见杀气。
北神叟的眼中尽是关爱、怜惜。
洪浪眨了眨眼,下了决心,说:“爹,她正在……”
洪家的庄客、家丁、弟子们终于看见了庄园。
轻功较好的已准备好要跳过围墙了,较差的只好找庄门进入。
不料,此时突然闪过一条人影,赶到了他们一干人的面前。
众人眼前一花,那条人影已是翻过了围墙。
那是云空!
云空翻入庄园,只见一名小仆正在蹲着煮茶,那小仆竟一点也不理睬他,云空挨过去一瞧,壶中的水竟早已煮干了,茶壶热得红通通的。
云空心下甚为不安,于是四下观看。
只见有一间亮着灯火的房间隐隐透出一阵奇异的气,令云空更加觉得不安。
云空缓缓走过去,看见北神叟和一名少年。
北神叟背对着云空,双手紧握,汗水由指间缓缓滴下。
云空看不见北神叟的表情。
但他看见少年的脸被红光照耀得通红!
黑狐上了洪浪的身体之后,两者之间发生了奇妙的交流。
洪浪突然发现自己窥见了黑狐──他的“青儿”──的心。
洪浪看见了一幕景象。
那是在高高的山上,洞穴中的一个狐窝。
山中空气清爽,古松参天,充满了灵气。狐窝中有十来只大小不等的狐狸,每日过着渴饮甘泉,饥餐松果的日子,生活甚是闲逸。
诸狐中有一只全身棕褐色,是其中最年长的,它总是盘曲在一块大石上,做着吐纳功夫,或观看周围动静,以保护族人。
只听得“嗖”的一声,老狐发出哀鸣,从大石上方翻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连珠三箭,又杀了三只狐狸。
有的狐狸反应很快,转身便逃,有的还未从吃惊中回过神来,硬生生被射杀。
有一把苍老的声音在叫着:“快杀!快杀!免得那些畜牲行使妖术!”
黑狐当时已年逾百岁,它情知不敌,只好飞快逃离窝子。
在逃走之时,却听得另一老狐在哀叫:“我们在此修习仙道,何来妖术”话犹未尽,已被利箭穿喉。
黑狐回头看得清清楚楚,发箭的是一名十多岁的小伙子,他的眉间正透出血红色的光。
它一世也忘不了那道红光。
那里可是人间仙境的山林呀!
竟溅上鲜血,成为屠杀之场!
黑狐洒泪奔驰,它的心中燃起了一个念头。
它一定要让这少年后悔!
岁月又过了一甲子,黑狐已是满身灵气,心中的怒火却从未平息。
它终于找到了那位少年,少年已老,白发稀疏,眉间的血色却依然如故。
它知道这位当年的少年只有一名独生子,于是打算让他也尝一尝家人逝去之痛,让这从来在杀戮时绝不动容的人痛不欲生!
洪浪看到这里,惊觉那少年的儿子正是他自己,“青儿”是要来杀他的。
洪浪感觉到青儿第一次碰见他时的心情。
那是怜悯。
两个月以前,黑狐看见这羸弱的少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差不多都躺在病床上的少年,每天吃药、休息,唯一的朋友只有小仆人小六子。
从它的眼睛,它可以看见无数的怨灵环绕在洪浪四周,都是一些兽形的怨灵,或长相奇特不知为何物的怨气。
这是报应呀!
黑狐的怜悯之心大起,杀戮不是它的本心,它知道少年也没多久可活,不如让他活得高兴一些。
洪浪的泪水沿着脸庞流了下来。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哭泣。
他自小都在受人照顾,一口饭一口水都有人侍候,从来没担心过任何事。
他自小身体就很弱,自一出世就未曾哭过。
他自小一个人独处的时间比任何时间都来得多,不懂人情世故,也不知何谓伤心。
但是,当他感觉到“青儿”的心思时,他是感激得掉泪。
洪浪抬头一看,父亲从门口进来了。
他看见父亲的眼神,他知道那是一种最浓的关爱。
“爹,它正在我体内。”
北神叟的眉间竟瞬间亮出红光!
他以为他会不在乎。
但他敌不过从小以来的教育。
他敌不过下意识的杀戮。
他止不住理所当然的行动。
这一切这一切,正疯狂的摧毁亲情的力量。
北神叟手臂上青筋暴现,汗水全身猛冒。
他的头很痛,很痛。
眼前的是他唯一的儿子啊!
“爹,放过它吧……”洪浪哀求道。
北神叟全身颤抖了起来,整张脸孔红至耳根,眉心紧皱。
“爹,你曾杀死它全家,难道不能放过它吗”
“胡说!”北神叟叫道:“它是妖孽,是来害你的!”
“可是……”洪浪扯开上衣,露出箭痕,“它救了我……”
人声开始嘈杂,家丁、庄客、弟子们全都涌了过来,聚集在房门外。
云空心里异常焦急,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北神叟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他听见外祖父的声音:“杀妖除怪,天公地道!”
他听见父亲的声音:“妖者非人,杀之何妨”
他的头非常的痛。
他一生中不知杀了多少山精鬼怪,从来没有一刻迟疑过。
眼前的,他竟迟疑了这许久。
云空不敢出声,静观其变,他担心会引起不良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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