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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武长荣确实做好谈不拢就撤资的准备,车间停工、暗自转移资产也早几天就在做,但所有一切都建立在一个前提:
润泽方面碍于任大伟的面子不翻脸,默许长荣撤资。
眼下方晟所做的就是掀桌子,直接撕掉武长荣倚仗的免死铁券,这一来武长荣进退失踞,不得不深夜厚着脸皮央求常天出面。
听完汇报,任大伟有了几分数。
这又是一起典型的方晟、徐璃、爱妮娅擅长的对着干的套路!
双方都使出最激烈的手段断对方退路,看谁撑到最后!
毫无疑问,武长荣撑不住。
因为武长荣是拿自己的资产跟一个泱泱大市搞对抗,方晟可以承受几个企业关停——对润泽庞大的体量而言纵使有影响也有限,可你武长荣能承受被列入国际刑警通缉名单的危险吗?
更不用说没来得及转移而被冻结的银行资金、厂房设备、原材料半成品等等,都是武长荣不能承受之重。
当夜任大伟没有给常天回电话,直接把电话线拔掉、熄灯、睡觉。
常天也没有幼稚到再打电话询问,对方是省委书计,而非省商会那班小喽啰;夜里打扰他一次已是冒昧,不能再有第二次。
任大伟没作决定是因为此事一团乱麻,需要上午上班后坐在办公室里细细梳理,找出最恰当的解决方案。
经历上次徐璃在常委会的公开翻脸,任大伟心里清楚自己——包括好几位省委常委在内,在方晟而言已经失去应有的敬意;之后两次常委会,以徐璃为首的、铁逵、万丰等新派系已隐隐形成,每次都硬怼魏仁相!对班长来说,原本被桑首长批评为“一盘散沙”的班子已经够糟糕,如今简直称得上四分五裂了。
若别的市委书计不听话很好办,直接调离,随便弄个正厅级岗位搁着!
方晟却是钟组部经手的异地交流干部,原则上讲动也可以,但必须说清楚调整的理由——很显然在临海这边而言根本说不清。
时至今日方晟对于任大伟、古华等省领导来说如同卡在嗓子眼的刺,咽口唾沫都难受,却又没能耐拔掉!
想想他仅仅是副处级干部时,省纪委都没能拿下,可见其高度警觉的自我保护意识,以其强韧而有后劲的正治底蕴。
上午省委领导班子正好有个集体出席的活动,发表热情洋溢讲话的是常务副省长史东宏,任大伟等人只须露个脸就行了,正好也是继续考虑的时候。
从会议开始考虑到会议结束,任大伟的决定是没有决定:就是说他不会就此事发表任何意见,就象压根没听说一样。
聪明如常天,应该领悟到省委书计的意思。
不说等于说,有的事万言不如一默,讲究的是尽在不言中。说话,是一种姿态;不说,也是一种姿态。
常天从早上等到中午,当得知省领导们已结束上午的活动回去了,长长叹了口气,在古意森森的自家院里欣赏了会儿腊梅,又逗了会儿鹦鹉,喂了观赏池里的金鱼,这才拨通武长荣的手机,道:
“领导也觉得棘手,看情况是不想出面干预,解铃还须系铃人,长荣啊,你得想办法把事情圆回去,现在市场低迷,赚钱不容易啊。”
武长荣惊呆了,半晌颤抖地说:“我简直不能理解!都说官大半级压死人,内地都不这样的吗?难道说省里那些……比他大一级、两级的都管不了姓方的?难道就让他在润泽无法无天?”
“他没做违纪违法的事啊,所有决定都有依据而且经过常委会通过,这也是上面没法插手的原因。”
“可人家好端端在那儿用了几百年的老院子怎能说搬就搬?”武长荣怒道,“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大清王朝能容得下,民国前后那么多军阀容得下,国民正府也容得下,甚至十年浩劫期间疯狂的红卫兵都没上门闹事,怎么就毁在他方晟手里?”
“这个……怎么说呢,润泽被拆掉的古宅不止润泽商会,不能因此指责他有针对性,”常天道,“而且吧这时候反而不能提搬迁的碴儿,否则不是坐实拿撤资来要挟正府吗?眼下姓方的死死扣的就是这一点!长荣,你要是真想撤资,省商会来出面协调,肯定会伤和气,但不可能如姓方的威胁的那样什么国际刑警,顶多亏点钱了事;要是……”
武长荣急急道:“照他那样搞法怎能撤?不死也得蜕两层皮啊!”
常天顺着思路说下去:“不撤的话还得重回谈判桌,嗯,考虑到安全问题你暂时别露面;润泽商会那边连苏总都被抓进去,人心已经垮了;我这边派人过去协调吧,但去之前必须口径一致,说定了的事不能反悔,免得再被姓方的抓住把柄!”
“唉,唉,怎么搞成这样,省里都降不住他,怎么可能的事……”
武长荣心乱如麻连连叹气。
当天下午省商会高级代表计先生——又是他,他也觉得无奈,可除了他谁还愿意到润泽碰闭门羹?好歹他来过两次嘛。
这事儿娄伯林做不了主,郑南通不愿沾手,拥有决定权的就是方晟,因此计先生也不玩迂回,抵达市府大院后直奔市委书计办公室。
一见面,计先生便把那位倒霉的长荣金属制品厂办公室副主任当作牺牲品抛出去,说那家伙是罪魁祸首,根本领悟错了武长荣的意思!由始至终武长荣都不存在撤资的想法,而是利用春节给全体工人放个假,同时对厂房设备进行保养维护,节后还会恢复正常生产!
计先生又说润泽商会苏总也会错了意,长荣是长荣,商会是商会,怎么能把长荣生产经营与商会搬迁联系到一块呢?简直风马牛不相及!武长荣压根没跟苏总联系过,苏总所表达的也不是武长荣的想法!
计先生还代表常天表示省商会向来注重润泽经济发展,最近正考虑注资长荣金属上两条新生产线,总投资预计两千万元,可将长荣的产能提高九个百分点,更好地为促进润泽地方经济作出更大的贡献。
方晟对此表示震惊。
方晟认为身为长荣办公室副主任,如此曲解企业董事会、管理层的战略规划,在市长面前释放出完全相反的意思表述,实在不可思议,其能力和水平令人质疑,建议长荣加强行政后勤服务部门的管理,选拔素质高、领悟力强的人才驻守,强化与地方正府沟通交流,避免再出现类似低级而可笑的乌龙事件!
方晟还提到目前长荣金属人心惶惶,大批技术工人和销售经理准备转投它路,希望长荣董事会和管理层拿出切实措施尽快恢复生产,不能拖到节后,务必要在春节前实施到位,让长荣厂工人过一个安定祥和的节日。
计先生理解并认同方晟的要求,透露近期武长荣的助手——长荣金属制品董秘将从香港过来亲自负责具体事宜,切实解决当前存在的问题。
双方心有默契没提正在“协助调查”的苏总,因为事件是一环套一环,只要长荣金属的撤资问题顺利解决,接下来苏总“协助调查回家”也就顺理成章了。
告辞前,计先生再度强调常天与武长荣的合作会在春节后驶入快车道,以实际行动支持润泽人民,方晟含笑说乐见企业跨界合作,共同促进民族产业在品质和深度方面的提升。
这场拜会能尽释前嫌,化解撤资引发的风波吗?
哪有这么简单!
如果真那样,方晟也不会是今天方晟了。事实上谈笑风生也好,大度宽容也罢,只是表明往和解方向发展的愿望,娄伯林那边没接到通知之前有关工作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有关方面已拿到法院签发的冻结手续跑到轩城,直接通过各大银行省分行对长荣金属所有银行账户、长荣董事会和高管层所有个人账户以及信用卡进行查询冻结!
厂房、设备、仓库等悉数被封存,市清算组会同审计事务所等进驻厂区;
土地评估、资产评估等工作也开始启动,有关方面已放风要整体拍卖长荣金属制品!
这是典型的方晟式套路,边打边谈,要看到对方实际行动才收手。
看到计先生的口头示好没起到作用,紧接着长荣董秘吴先生“中断休假”从香港过来,还带了有武长荣签名的“澄清公告”,交市领导过目面向社会发布。方晟以行程紧张为由没见他,郑南通代表市委市正府要求长荣采取切实可行的措施恢复生产。
言下之意别尽整虚的,工人们要继续上班,车间机器设备要转起来才算数。
吴先生随即如今驻厂行政管理人员和部分工人代表开会,重省长荣坚决不撤资、立足润泽发展壮大的决心和信心,并当众宣布开除事件的罪魁祸首——办公室副主任,自己担任恢复生产应急小组组长,力争十天内生产经营转入正轨。
又隔了一天,长荣总经理先到轩城与常天会晤后风尘仆仆赶到润泽,向郑南通等市领导出示了与常天集团签署的“合作意向书”,金额如计先生所说两千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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