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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不破终究还是如愿以偿的坐上了唐门当代家主的宝座,不仅如此,唐门在他的手中竟一改历年来的积弊,脱去了跟那些古老家族如影随形的暮气沉沉,颇有些耳目一新的气象,这唐门于近年竟然又有了中兴之势,唐不破就像是一条钻入水底残忍的鲶鱼,生生将那一池死水搅和出了勃勃生机。唐不破或许是个彻头彻尾的禽兽,却毫无疑问是一个异常可怕的人,这样的人天生就适合在血肉丛林中称雄,因为他足够冷血,所以没有弱点,他实力超群,又老谋深算,更是能屈能伸,这样的一个人统领着唐门,光想想已是脊背生凉,偏偏骨灰盒要对付的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年,我若武道有成,那唐家便是龙潭虎穴,我也陪你闯上一闯,我菜刀今日发血誓于王贵面馆,这仇咱们一定得报!”很奇怪,我并没有被唐门家主的滔天凶焰吓唬住。“你这又是何苦,你可知道,如今的我去杀唐不破,机会只有一成,你何苦还要跳进这个漩涡里来,我绝不同意。莫说我杀了唐羽,已经讨回了一点利息。我若是哪天横死街头,你替我照顾我妹妹唐安!当然现在她可比你厉害多了。你若是死了,你那小丫头小婷我会替你养育!我歇会,饿了,吃肉!”骨灰盒似乎突然就有了胃口,说吃就吃。“王哥,再来二斤卤牛肉!”“来了,这牛肉吃多了不容易消化,别一会撑着。”王贵也是出于好意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牛肉不错,这馆子下次可以常来,三分饱。”“你怎么不接着问了?”骨灰盒问我,我如何忍心问的下去。“想必接下来的日子,不怎么好过吧?”我答非所问。“我当日在塔楼里浑浑噩噩的坐着,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饥饿,脑子里只是无数遍重复着三个字,怎么办,我愤怒而迷惘,我突然觉得我从小长大的这个唐家是如此的陌生,平静下不知道有多少惨剧在持续的发生,我只知道一件事,唯一的一件事。”“何事?”我问。“这唯一的一件事就是绝不能让唐不破知道我已经得知了真相,十岁的我也要学那老祖宗与唐不破开始演戏,一旦穿帮,我和我妹妹唐安就命在旦夕,所以十岁那年我的生活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极度真实的生存游戏,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渐渐长大,你叫我如何不羡慕你?”骨灰盒有些黯然。“真是辛苦你了。”我一时之间似乎也找不到别的话语。“菜刀,你我是兄弟,这酒后说些往事,听过了便忘记,若是传扬了出去,反而可能有杀身之祸,唐不破杀人从不心慈手软,眼下这江湖,唐门撒在外面的眼线有多少,就连我也不知道,我打小就连梦话也不敢说错半句。”骨灰盒突然提醒我,我默默点头。“不说梦话,不算是最难的,最难的是你发自内心的憎恶、仇恨、抵触一个人,却依旧要装作若无其事,甚至要崇拜并且热爱着对方,我渐渐就养成了一个习惯,你知道是什么习惯么?”骨灰盒问我。“……”我沉默着摇了摇头,任何逗趣的话,用在此间,都是莫大的亵渎。“我洗澡要洗很久很久,一遍一遍的冲洗,唐不破摸过的头,唐不破拉过的手,都像烈焰在灼烤着我,老祖宗和妹妹以为我有洁癖,只有我自己知道,在哗哗的水流中流泪,不会发出声响。”这是一个冷的骨髓都要冻僵的冷笑话。“这出戏大家都演的很投入,演着就演的真假难辨,老祖宗从未想到,在她的沉默与刻意引导下,上一辈的仇恨似乎暂时偃旗息鼓,而下一代的仇恨与分歧却在萌芽壮大。”骨灰盒眼睛里有一丝玩味与无奈。“唐羽很仇恨你和唐安?”我猜,唐不破是一个眼中只有自己的人,他有兴趣跟唐灰兄妹演戏,却没有时间跟儿子玩耍,失宠的儿子仇恨那抢夺父爱的堂兄妹。“唐羽长我两岁,这是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人,他八岁之前就是所有人的焦点,这一切随着我妹妹唐安的诞生,而出现了截然不同的改变,对他来说,是难以忍受的改变,从所有人的焦点,变成奶奶不疼,爹娘不爱,这心理落差想必是挺大的。”“唐羽死的很冤枉,他误会了所有的人,我从未要争夺唐不破的父爱,我只是为了活下去,老祖宗对他的冷淡是因为唐不破伤,唐安更是什么也不知道,被蒙在了鼓里,唐不破却是因为当了族长实在是忙的分身乏术。”“我绝不会让你掺合到唐不破这件事里来,你不知道,他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骨灰盒似乎猜中了我心里那点小九九,我假意点了点头,日后等我有能力掺合进去的时候,你就想阻止也无法阻止,此时答应,只是为了让骨灰盒安心。“杀唐羽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吧?”我问骨灰盒。“我妹妹唐安,时下被人叫作安静的安安,这你大概是知道的吧?”骨灰盒问,我点了点头,我听狗王老佘提起过。“这都是唐羽害的,唐安小时候不这样,三岁的时候就扎着两只羊角辫漫山的乱跑,性子很是活泼可爱,有一回却哭着跑了回来,裤子衣服上全是泥,老祖宗问她是不是被人欺负挨了打?她也不说,只是哭,老祖宗问不出个所以然,也只好作罢,当日夜里,我已经睡着了,小丫头却悄悄跑到我房里来,问了我一句话。”骨灰盒提到唐安的时候,眼中有淡淡的温柔。“山里已是深秋,与都市不同,早晚间风寒霜冷,是要盖被子的,小丫头悄悄钻进了我的被窝,她问我,哥哥,扫把星是什么意思呀?原来当日下午,她一起玩耍的小伙伴里有个叫虎头的小朋友,这虎头的爹本就是唐家暗器作坊里的工匠,手极巧,为讨儿子欢心用树叶编了一只蚂蚱给他玩,这蚂蚱编的活灵活现,虎头拿出来炫耀时顿时就被孩子们团团围住,唐安当然也不例外,便扎进人堆里也想凑个热闹,这虎头倒也是个大方的孩子,将那蚂蚱给大伙轮着玩,一人可以玩二十秒,偏偏轮到唐安玩的时候,先前拿着蚂蚱那个孩子不愿意撒手,两人就拉扯了一下,这树叶编的蚂蚱本就不怎么结实,顿时断作了两截,虎头如何舍得,立刻哭闹了起来,唐安见闯了祸就赔礼说,虎头,你别哭,我回头赔你一只一模一样的,这孩子间的打闹本来就是常有的事,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居然起哄,你赔什么赔,你连你爹你娘都克死了,就是一只蚂蚱到你手里也没有好下场,你这个扫把星!虎头,一听更是急了眼,就上前推了唐安一把,唐安跌了一跤,只摔得满身的泥,这丫头回了家怕老祖宗脾气不好直接打上门去,所以一直憋到半夜,才来问我,这扫把星是什么意思,我并不是一个会说伶俐话的人,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只能反复安慰她,安安不是扫把星,一直哄到月上中天,小丫头才满脸是泪的入了梦乡,我虽没有安慰人的本事,替妹妹出头的本事却是有的,我第二天就去寻这帮小崽子的晦气!”唐安三岁那年,骨灰盒九岁,自己也是尚未发育的小屁孩,却已经学会了如何保护妹妹。“这虎头有些冤枉了……”我这说的是公道话。“虎头并没有挨揍,我第二天拿了几块奶糖,把这小子哄进了后山的林子,我从腰间的竹篓掏出那条五彩斑斓的赤练蛇时,这小子当时就吓的尿了裤子,我吓唬他不为了出气,我要找的是那起哄的小兔崽子,唐安不肯说,就得从虎头这里着手,虎头当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外加一个湿裤裆,立刻就招了供,这虎头如今可也算是个强者了,却怕我怕的紧,这小子后来告诉我,每回做噩梦,都有一条五彩斑斓的巨蛇在他面门左近蜿蜒游动,那巨蛇长着一张和我一模一样极度狰狞的脸。”“哈哈哈哈,你丫才九岁,就提溜着毒蛇去吓唬人?”我这回实在没绷住。“这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的顽劣之举,在唐门中人眼里,处处皆是宝藏,我虽九岁,要在门内搞条赤练蛇来吓唬孩子自然是轻而易举,这蛇妙处在于五彩斑斓看着非常瘆人,其实毒性并不猛烈。”见我笑的夸张,骨灰盒脸上有些挂不住。然而他并没有觉察到自己这番辩护中,流露出了一丝出身唐门的骄傲,他无比憎恶自己的这个姓氏,以及这个姓氏所带来的苦难,可是他依旧姓唐,想必每一个从唐家出来行走的人,在心底都带着那种骄傲就如同信仰一般根植于内心深处,这骄傲来自于家族的强大与古老,这骄傲并不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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