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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光影随风扑了过来,冷风一吹,坐在秋千上晒着太阳的明珠半眯的眼睛缓缓睁开。
她垂下眼睑,声音温温柔柔,“这样也好。”
碧莹没有听清楚,站在她身侧,轻声问道:“姑娘您说什么?”
明珠摇了摇头,目光越过屋檐眺向远方,她的手握紧了秋千绳,“没什么。”
明珠这辈子不想要孩子,虽然并不知道赵识为什么会这么想,但这也不重要。他若是因此要晾她几日,磨她的心性,于她而言反倒是一桩好事。
这方白墙红瓦困住她小半生。
明珠对赵识的了解是浅薄的,上辈子她和赵识就没说过多少话。这个男人沉稳内敛,克制隐忍,冷心冷肺,绝不允许自己沉溺于某件事或者某个人身上。不近人情的近乎冷酷。可能真的如碧莹所说,赵识也误以为她恃宠而骄妄想要一个孩子,加之他连着两日来了望月阁,要冷一冷她,好叫她脑子清醒一些。
明珠的脑子不用扑面而来的冷风吹,也很清醒。
太阳渐落,屋檐上堆满了积雪,几只没来得及南下的喜鹊立在檐上,叽叽喳喳。
又过了三日,太子殿下还是没来望月阁。算算日子,她们已经有小半个月没见到太子殿下。
外院的丫鬟私下议论,都觉着明珠姑娘失宠了。
以色侍人,不能长久。长得美又如何?上不得台面。从前觉着太子殿下独宠姑娘,骨子里的疼爱,如今仔细想想,经不起推敲,若是真的喜欢,也不会连个侍妾的名分都不给,养在偏僻的别院。思来想去,也无非就是个泄/欲的玩意儿。
碧莹看着明珠姑娘每日依旧潇洒自在度日,心中干着急,“姑娘,不然您同殿下服个软吧。”
今早她还听见前院那些人说的风言风语,气的要命。
屋里烧了碳火,明珠身上只着了件薄袄,她怡然自得坐在窗边,手里捧着本书,手指慢慢翻页,“我今晚不想吃饭,吃两块甜糕就够垫肚子了。”
碧莹对牛弹琴,愁的直叹气。
她觉着明珠姑娘是没吃过苦,这一年被太子殿下金屋藏娇,养的太好,还不知道失宠之后日子会有多难过。这才半个月,便听见了从前听不见的奚落,若再过半个月,更是不得了。
“姑娘,您听我一句劝……”
明珠坐在蒲团上伸了个懒腰,“困了。”
碧莹心知她不想听,也知道自己说再多都没用,她叹了叹气,“奴婢帮您准备糕点。”
明珠对她笑了笑,“快去吧。”
明珠打开木窗,吹了吹冷风,舒服的眯起眼睛。赵识没来的日子,不用被人管,也不需要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保全自己,自在快活如神仙。
碧莹很快端来小厨房做好的米糕,还煮了一壶玫瑰茶,浓郁的香味扑入鼻尖。
明珠吃了两块糕垫饱肚子继续看话本,看完民间故事已经到了该入睡的时辰,她脱了鞋子,钻进被窝里,闭上眼之前也没忘了让碧莹吹烛熄灯。
不用给赵识留灯,他若是有意冷落她,最近都不会过来。
明珠蜷缩着身体睡在里面,伴随着香炉里的檀香,没过多久她便缓缓入了梦。
她做了个梦。
明珠耳边是些杂乱听不清字眼的声音,她的眼前好像跪了很多人,她一眼认出那个匍匐在地上发抖的女人,就是强行往她嘴里灌下毒/酒的嬷嬷。
嬷嬷浑身都在抖,额头挂着冷汗,表情狰狞脸色苍白,充满悔意的眼泪流淌在满是皱纹的脸上。
明珠奇怪的同时也觉得有些爽快,果然是做梦,梦里都是自己大仇得报的画面。
嬷嬷不断求饶,怕的口齿不清,明珠往前走了几步,也听不清她说了什么,渐渐地,连眼前的画面都看不清楚了。
她好像换了个地方,入目之处挂满摆白皤。
明珠被这个惊悚的画面吓得从梦中醒来,薄衫被冷汗打的透湿,她抱着被子半坐起身,大口呼吸,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碧莹听见声音赶紧走了进来,见她脸色苍白的模样,便问:“姑娘,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明珠摇头又点头,“碧莹,我想点灯睡。”
“是。”
碧莹重新点起两根红烛,才从屋里退了出去。
好在明珠后半夜没再做梦,安然无恙睡到天亮,听说后花园的红梅开了又要去看梅花。
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雪,冷风烈烈,碧莹劝她在屋里待着,明珠不肯听,穿好袄裙,找出箱子里的斗篷系在身上,纯色斗篷帽子上是一圈雪白蓬松的狐狸毛,半张小脸藏在毛茸茸的围脖里,看起来娇小可爱。
明珠脚上踩了一双红色小靴子,双手捂着暖袋,打开门的时候特别兴奋,她问碧莹:“梅花能用来做糕点吃吗?”
碧莹也不知该说什么,明珠姑娘心可真大,一点都不伤心,每日只关心吃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
明珠虽然以前在明家的日子过得没多好,但是这副身体也是有些娇气的,她刚出门,娇嫩的脸蛋就被冷风拍的刺痛。
明珠缩了缩脖子,踩在积雪上的每一步都谨慎小心。
等到了后花园,满园盛开的红梅,美不胜收。
明珠踮着脚尖,凑到枝头前闻了闻,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个不易察觉的小酒窝,她说:“好香。”
“好。”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身后有一阵脚步声,由远到近,踏雪而来。男人不急不慢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明珠被熟悉的气势压的心尖一颤,抬起头看他,男人穿了一件纹绣缎面黑色长衫,白玉腰带,身量修长,身姿挺拔立于微风之中。乌黑的长发束于玉冠里,相貌端正,五官精致,纤长浓密的睫毛落着细细的雪絮,眉眼如画,鼻骨英气,抿起的红唇有丝丝血线,整个人冷淡而又疏离。
男人伸出削瘦漂亮的手指,无声慢慢替她系紧斗篷,又用手指轻轻拍到她身上的雪花,淡淡问道:“喜欢出来吹风?”
明珠小声作答:“梅花开了。”
昨晚做了个梦,无可避免又回忆到自己是怎么死的,自然而然对面前薄情寡义的狠心男人有恨,但明珠心里的惊惧还是多过怨恨。
赵识哪像外面传的是心思简单的翩翩君子。他做事不动声色,用的都是杀人于无形的手段。语气平淡同你说话时,也不见得是不生气。
赵识冷冷瞥了眼她身旁的婢女,而后伸手扣紧她的手指,牵着她往回走,声音有些冷:“想看梅花,让她们给你折。”
明珠想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男人却用力收的更紧。
明珠一个弱女子,抵抗不过他的力气,“我想出来透透气。”
赵识冷漠应了个字:“嗯。”
其实也听不出他的语气到底是不是冷漠,因为他说话好像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冷冷淡淡,没有起伏。
赵识二十多天没过来,也不全是要冷冷她,江南雪灾,他忙得几天几夜没合眼,确实顾不上她。
而且赵识打小就喜欢压着自己的情绪,克制二字刻进骨子里。做任何事情都要有个度,过了线,就不行。
明珠被他牵回望月阁,看着男人的身影,眼睛酸了酸,枉她那个时候那么喜欢他,他竟然就那样杀了她。
她每次想起这事都觉得委屈,既然强行把她从明家要了过来,拆散她那桩大好的姻缘,为什么就不能对她好点呢?
赵识脱下斗篷,吩咐婢女:“去给你们姑娘煮一碗姜汤。”
碧莹等人即刻去厨房安排。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赵识瞥见软塌矮桌上横七竖八躺着的话本,捡起一本,随意翻开了两页,然后挑眉,轻声问她:“近些日子都在看这些话本?”
他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像是冷笑,又像嘲讽。
难怪,他不过来的日子,她貌似过得还很舒坦,没有半点不自在的地方。瞧着红润的脸蛋,还胖了一圈。
好,当真是极好。
明珠大着胆子从他手里夺回话本,“我用来打发时间的乐子。”
被关起来的金丝雀,往往也会觉得寂寞。赵识将她当成一个顺眼的玩物养起来,有空就过来,没空就放着,还不允许她给自己找点乐子吗?
而且,赵识每次来,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花样百出折腾她,丝毫不像外人眼中那个隽秀端庄言行周到的太子殿下。
明珠好不容易见他一面,还得忍着心烦,低声下气求他。
她说:“殿下,上次我跟你提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
赵识淡声反问:“什么事?”
明珠咬牙,“我从明家带过来的婢女。”
赵识微微眯起眼睛,“你想要回她?”
明珠点头。
赵识轻轻一笑,笑意不达眼底,就这样沉默的盯着她看。
那名婢女对明珠忠心耿耿,还有过带她逃跑的前科,赵识之前没要了那个婢女的性命,已经是心慈手软网开一面。
明珠见他面如冰霜,往前走了几步,轻轻抱住他的腰,张了张嘴,软声低求:“我与她从小一起长大,殿下就把她还给我吧。”
赵识搂住她,气息微冷,“我考虑考虑。”
明珠闻见男人身上熟悉的麝香味,说:“我就先谢过殿下。”
赵识漫不经心嗯了声,低眸打量少女圆润泛红的脸颊,眸色暗了暗,搂着她的手指暗自收紧。
他忽然间想起一件事,他问:“明茹是你的嫡姐?”
明珠愣了几秒,“是我的嫡姐。”
家里娇生惯养的嫡姐,也是父亲的掌中珍宝,从小便被当作眼珠子来疼,才情样貌在京城里都极负盛名。
嫡姐性子高傲,还有些骄纵跋扈。她的骄纵在别人眼中就是可爱,但对明珠这个不受宠的庶女就是极大的压力。
嫡姐待她并不好,也不知为什么就是看她不顺眼。冬天还要叫她帮她洗衣服,天还没亮,便让下人将她叫起来去厨房做吃的。
明珠那段日子过得心惊胆战,每天都盼望着嫡姐能在宫里多陪公主读一段时日的书,少回来折磨她。
赵识只问了这一句,别的就没有再说。
明珠忍不住好奇,“殿下,你怎么问起我姐姐了?她来寻过我吗?”
若是如此,明珠以后再也不记以前关于嫡姐的仇了!
明珠还不知道,明茹是赵识的外祖母给他物色的侧妃人选,前些天赵识见过一次这位明家嫡长女,知书达理,做事有进有退。
赵识望着这双干净透明的眼睛,抿直唇角沉默着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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