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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指缓缓点在那片粉末上。

精致如梅雷迪斯,很少会有这么不讲究的时候,上衣和裤装明显不是一种风格——他本来在试衣服,刚换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感应到那股气息出现了!

然而当他追上来,就只看见这个肮脏不堪的小房间,以及,一堆魔力尚未完全消散的宝石碎屑。

“小朋友真会给我惊喜啊”

梅雷迪斯吹了吹食指,灰眸中的兴味愈发浓郁,他仿佛联想到什么,走出屋子,眯起眼看向上空。

古堡是有隐形功能的,虽然知道他绝对看不见这座庞然大物,实际上,当那双极具侵略性的眼睛直视着画面另一端,首当其冲的陶山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你你的仇人就是他?!”

陶山惊异地转向兰疏影。

此刻兰疏影已经回到布莱恩的躯壳里,旁边多了个臃肿脏臭的人形物体。

她着急把维托老爹拖去冲刷掉那股臭味,所以是金乌回答的,而且反问得有点犀利:

“如果是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陶山略微沉默,苦笑着答道:“疯巫妖很难缠,我们过去一直刻意避开他,不过为了找到沙琳老师我们已经打算去面对傲慢了,疯巫妖还是逊色些。”

他的表达比较委婉。

陶山想要传达的意思,大概可以用一句俗话来概括:虱子多了不怕痒。

对于他的答案,金乌说不上满意也说不上不喜,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兰疏影回来的时候,虎牙也传送到餐厅,正拉着陶山吐苦水,他吐槽那家有多不讲卫生,臭得他差点原地去世!

“我看你状态还不错,说什么去世,不吉利。”

兰疏影知道他这趟辛苦,也知道他爱酒,路过冰箱的时候从里面拿了一瓶抛给他。

虎牙一秒变脸,熟练地用牙齿开了瓶盖,猛灌三口:“哈!”

果然被美酒安抚了。

虎牙眼睛一转,又凑到陶山旁边用肩膀撞他一下:“我不管,东西反正被我送到了,答应我的那三瓶你可不能忘。”

陶山哭笑不得:“行行,知道的,忘不了。”

话音没落,他就把虎牙拉走了。餐厅里的尴尬气氛到此为止。

金乌始终面向着镜像。

梅雷迪斯正在试衣间里,兰疏影走近,正好看见画面里一片精壮有力的腹肌,她愣了一下,驻足欣赏道:“身材还挺有料。”

金乌接道:“一看就没少健身?”

“嗤,他要是个人,那还能这么说,可他是么?”兰疏影漫不经心地说着,同时嗅了嗅自己手指,皱起眉。

她上来之前已经用香皂洗过十几遍了,还是觉得有股说不上来的味道,就因为她用这只手碰过维托老爹的衣服

懒惰果然是原罪。

害己,关键是害人。

“找到人了,你不赶紧去吸收,还跑来这边耽误时间干什么?”金乌不解道。

兰疏影心想,先关着散散味吧,也不急这几分钟,她自然地应道:“哦,我来看看老巫妖的反应。”

金乌一听就乐了:“他心态特别好,被你耍了一回都没闹腾,喏,这就回去接着试衣服了,呦呦,你看这长腿!你看看”

“”

兰疏影默默转过头。

刚才撞见梅雷迪斯的腹肌,纯属意外。对方的颜值确实很养眼,但她还不至于对一截老腊肉感兴趣,想了想,说:“你觉得,他是真不计较还是装的?”

金乌微怔:“装?他没必要吧?我看他是真对你有兴趣,也不像要寻仇的样子哈哈,我说会不会是这样啊——反正布莱恩已经被人顶了,那就当换了个幼崽,养着吧!”

金乌一本正经地解释其中原理:“改变不了的事实,那就愉快地接受!”

“接受幼,崽?”兰疏影一头黑线。

这可真不是个让人愉快的说法。

说真的,从梅雷迪斯的眼神里,她确实没感觉到敌意。

在这个人身上,这些表现好像也说不准。

金乌捕捉过他跟吸血鬼科利塞的那次接触。

当他们俩谈到挖坟的事,梅雷迪斯也是和颜悦色的,但是兰疏影敢保证:

要不是科利塞已经自报来历,他家长刚好又是旧相识,那么,当天的死亡凋零绝对会有科利塞一份。

总之,是个喜怒无常的反派角色。

他最好能去跟冥府死磕。

别再追着她瞎跑了。

兰疏影跟金乌商量了一阵,这才回去找维托老爹。

懒汉失踪,并没有引起当地居民的注意。这个人向来可有可无。除了欠债人很在意他死活,可能连他儿子维托都不乐意听见他的名字。

做人混到这份上,也是够惨淡了。

最偏的客房,维托老爹蹲坐在墙边一脸麻木,小型盥洗室与他脚下连出一条长长的水迹,他听见脚步声了,却只是耷拉着眼皮,不看她也不开口。

兰疏影没打算跟他说什么场面话。

她平静地告知这个人:“我不要你的命,只要你安静在这待着,过几天我就会放你回去,再送你一笔本金,让你能重新做生意。”

维托老爹当然不是一个天生懒人。

记得小维托的模样吗,很漂亮的男孩儿,主要是遗传自他的母亲,曾经公认的北海岸第一美人。

美人要跟英雄配。

维托老爹手无缚鸡之力,他胜在有一颗擅长经商的好脑子,浪漫多金,最后在一众竞争者里脱颖而出,抱得美人归。

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兰疏影看资料的时候悄然总结过,他那是心病。

一个人要是把顺风顺水的日子过惯了,骤然从云端跌落,就很容易一蹶不振。

维托老爹也是这种情况。

生意上接连失败,钱败去大半却没看见起色,老婆带着孩子离开他他被一连串的巴掌打懵了,也放弃了,就这么放任自己变成贫民窟最不讨喜的邋遢懒汉。

所幸他还有几笔没收回的欠债,这些欠债人隔段时间还他一点钱,顺便留意着不让他饿死在家里。

兰疏影也很庆幸,她甚至有点感激那个贪心城主设了苛刻的债税条例。不然这人应该撑不到今天,她也就拿不到这个恶魂了。

“本金”维托老爹痴呆地呓语,突然干笑一声,含糊道:“我不做生意,再也不会碰了”

兰疏影一点都不奇怪他的反应。

简单说就是怂了。

他觉得再做生意还是会失败,输到一无所有。

怎么说呢,要是一个人当真处在谷底,那才应该往前走走,因为最坏的结果已经尝到了,只要往前走,只会向上发展,不会比现在更糟。

她淡淡道:“那就换个说法,到时候我会给你一笔钱,怎么支配都随你。要是你乐意活在烂泥里,根本不需要花钱,那你可以转送给你儿子,他叫维托,你应该还记得他。”

“儿子”

维托老爹终于抬眼,额头随之皱起几条沟壑,他瞪眼观望面前那团模糊的黑影。

若是没人提到这事,他就在烂泥里得过且过,只当自己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可现在有人在提醒他:你还有个儿子。

心境顿时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忽然,很想看看那个孩子。

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其实那天的记忆从来都在他脑子里最容易碰到的地方他记得那是个晴天,妻子从外面买了最便宜的面包回来,推开门的那一刻看见儿子从枕头边掉下去

她以为是他推的。

或许,那个角度,的确很像这么回事。

她很生气,冲上来接住懵懂的儿子,对他大声指责。

男人只觉得很累,他一句话都不想说,正是这表现彻底激怒了妻子——她把面包砸在他脸上,抱着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再也没回来。

“我想见见他”维托老爹捂住脸,沮丧的泪水从指缝里淌下来,“我记得他的眼睛,胎记,他头发很软他最先学会的词是爸爸。”

“那就去见他。”

“不,我我不敢。”

兰疏影歪头看了他一会,古怪地笑了笑,“没关系,过几天你就敢了。”

维托老爹不明白这个陌生人在说什么。

一个改变的契机落在他头顶,无需他努力抓住,他只需要乖乖待在这儿,就够了。

海莉最近迷上了自学魔法。

在维托老爹被带来之前,她找过兰疏影,为了辞行——海莉打算做个先锋,去中心之桥探探路,有消息当然是要共享的。

兰疏影当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问她:

去中心之桥之前,是不是还有别的计划?

海莉身上有一股杀气,很淡,但是瞒不过她。

“是的。”

海莉笑着摸了摸腰上的弯刀,成为独行侠的她早已抛弃了淑女裙,轻便的藤甲配着这把弯刀,她像个身经百战的铁血将士。

“我从来没主动招惹过谁,只想把自己任务做了,抽个奖励,就这样而已。那个幕僚坑我在先,所以呢我离开之前必须给他上一课!”

她这么一说,兰疏影就明白了。

海莉带着魔力小锅,正是因为宝物见光,让贼给惦记上了。

这个贼偏偏还有一个光鲜的身份,他跟普通的贼不一样,没想着怎么偷走小锅,而是直接甩给海莉一口黑锅,诬陷她从城主府盗走了这东西!

偷什么不好,她居然偷了城主准备送给暴食的礼物。

这样不现实的解释传出去,本来不相信的人也不得不信了。

涉及到七宗罪的事,无人敢管。

海莉被他们的不要脸震惊了,她只能选择逃跑。

于是就有了奥西在街上阻拦追兵的那一幕。

“需要帮忙的话,不用客气。”

兰疏影跟海莉说话的时候,出于礼貌,她合上了之前在看的一本书。

又巧了,这本也是奥西的珍藏,内容则是影子流派专修的辅助魔法,用来配合刺杀,如虎添翼。

海莉向她借走了这本书,而且推迟了刺杀计划,她窝在房间里看得如痴如醉,里面时常传出紊乱的魔力波动,还有墙壁被轰的声音。

兰疏影每次只是默不作声地调动古堡核心的能量,把墙壁补上。

从墙壁的情况似乎也能看出海莉的修行进度。

海莉得知古堡里有两位影子流派的高徒,很乐意展示出来并请求指点。

用陶山的话说,她原本就精通刺杀技巧,辅助魔法掌握得也不错,再多练练就可以出师了。

陶山言辞中大有一股惋惜。

如果他能早点遇到海莉,一定会告诉沙琳,这样他就能有个小师妹了。

这天,兰疏影彻底吸收了维托老爹身上的恶魂,眼看着食恶的数字再度发生变化,她很欣慰。

这算是最近难得的好消息,金乌听了也很高兴。但说起昼神与夜神的战斗是否分出胜负,金乌又低落下来,表示他也不知道,再等等吧。

脚步声从楼梯那边传来。

尼络当先跳出暗道门,指着身后的维托老爹说:“他想感谢你们!”

金乌瞥了一眼,情绪不高,冷淡地说:“谢她就行了,不用算我的。”

看得出来,维托老爹彻底变了。他梳了头发,修了胡子,衣服还是第一天来的那身,但他很卖力地洗干净了,还散发着厚重的香料气味。

当然,最关键的是气质。

他挺直腰背走到兰疏影面前,给她鞠了个九十度躬:“谢谢。”

简单,诚挚。

原罪被抽离了,人就彷如脱胎换骨。

兰疏影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忽然想起了那个把七原罪拔出来的自己,她扯扯嘴角,提醒道:“我什么也没做,只是给你上了一节思想教育课,把你点醒了。”

维托老爹正色道:“是,我明白。”

他记得这几天的每一分变化,知道有些不好的东西从他这里转移了。

他猜那是对方需要的东西,尽管他也说不清那是什么。

他该永远保密。

“请您清除这段记忆吧,我只要还记得小维托就够了。”他谨慎地提议道。

兰疏影突然笑出声。

她摇了摇头,送客道:“没那个必要,你可以出去了,跟我朋友一起下去。”

海莉刚进来就听见这句,愣了一下。

“对,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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