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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失眠了,脑子里总浮现一幕,她单薄而又孤独的身形,立于白色灵堂,她怀着所有的热情与期待,等来的是两抹成双入对的身影。

睁开眼,她看向窗外稀微的光亮,远处点点的星火,提醒着她已是深夜。

旦夕之间,她就成了杀人犯。

她的内心,竟然毫无一丝波浪,没有期待,没有了念想,俨然就成了行尸走肉。

寂静的夜,被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房门开了,耳朵边立即回绕着看守的声音:“有人要见你,收拾下。”

沈念像没听见似的。

那人催促:

“这次由不得你,不去也得去。”

女看守伸手过来拽她,将她从床上拽了起来,拿衣服给她披上,自言自语:

“我是到了八辈子血霉了,摊上你。”

女看守为她穿好衣服,将她扯出了小房间。

拽了几步后,沈念脚步渐渐被迫跟上,女看守才松了手,她一边走,一边回头嘱咐:

“傅老太太要见你最后一面,如果耽误了,这辈子,你怕是真出不去了。”

“傅老太太生病了?”

沈念沙哑的声音,像是被石子磨过,刺穿稀薄的空气。

女看守顿住步子:

“说是不行了,你赶紧的。”

傅老太太是这个世上,唯一给过沈念温情的人,她已经许久没见到老太太了。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沈念穿好衣服,擦过看守的身体,跑到了前面去。

看守所外,停着一辆宾利,是老太太专用的车,车旁,站着老太太的贴身佣人,佣人见沈念出来,面色焦急:

“少夫人,老太太快不行了,她说要见你最后一面。”

佣人打开后座,沈念毫不犹豫就爬了进去,而跟着她坐进去的,还有两个看守所的人。

车子一路向东行驶,很快到达了傅家老宅。

老宅里,通火通明,白澜一袭黑衣,发丝高绾,宛若一朵高山上的雪莲,乔安安穿着象牙白睡衣,发丝篷松,脸蛋儿还有嫣红,应该是才赶过来的。

她紧紧依偎在傅寒夜身边。

傅寒夜身上仅着一件黑衬衫,黑色长裤,可能是来得仓促,连领带都没来得及系,领子敞得很开,衣衫不整不说,看起来好像也精神不济。

纵欲过度。

沈念漠视掉脑子里浮现的这几个字。

这种时候,她没有时间去理会三人之间的感情纠葛,迅速移开了眼眸。

在佣人的带领下,她迅速往楼上而去。

白澜站在楼梯口,盯着沈念上楼的身影,问傅寒夜:

“谁把她接出来的?”

如果不是有人打招呼,沈念想要出来,比登天还难。

回答她的,只有寂静的空气。

主卧,老太太发丝散落鬓边,静静地躺在床上,大半个月不见,老太太的脸,再也不见了往日的红润,瘦得连颧骨都露了出来。

而两鬓的白发,似乎比以前更多了,沧桑味很深。

沈念怔怔看着老太太,眼睛渐渐湿润了,她走了过去,在床边坐下,轻轻握住了老太太那双枯瘦如藤的手。

“奶奶。”

这声‘奶奶’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老太太指尖终于动了动。

可能是意识到有人来了,她慢慢睁开双眼,浑浊的目光,在看清是沈念时,眸底流泄出一抹亮光:

“念念。”

老太太已经说不出话了,发出的是气音。

沈念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喉头紧缩,再难说出半个字。

“念念。”

老太太又喊了声,那滴泪,似珍珠从爬满皱纹的眼角滑落。

颤动的嘴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许久才费力吐出:

“不要怪寒夜,或许,我……错了。”

泪水落得更凶了。

老太太眉头一皱,看起来仿若多么难受一样。

沈念起身,想冲出去叫人,老太太却紧抓着她的手不放,老太太冲着她摇头:

“没用了。”

她的生命,已到尽头,油尽灯已枯。

医生早被白澜叫走了。

老太太凝视着眼前的姑娘,皮肤白得异于常人,相貌绝美,如果不是她自私地撮合她与大孙子,人家可能已经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老太太自责呀。

“告诉我……”

老太太的目光,从沈念漂亮的皮囊上滑下,落到了她平坦的腹部上。

沈念知道她的意思。

她轻喃着开口:“如果我说是傅家的孩子,你信吗?”

老太太嘴角,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微微点了个头,信,她信,她看中的姑娘,怎么会不信?

“原……谅……寒……夜。”

老太太拼着最后一口气说完,手慢慢从沈念的掌心垂落。

沈念拼命抓住那只滑去的手,拼命地抓住,就像是要溺海的人,想要抓住最后的一根稻草。

她擦着滑出眼眶的泪,不停地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白澜来了。

她站在沈念面前,神色没有半分哀痛,过了片刻,她才绕到床头,将老太太张着的眼合上:

“妈,您一路走好。”

老太太去了。

沈念站在原地,没有动,像是缕没有思维的灵魂。

白澜冰冷的声音,如钉子一样穿破她耳膜:

“沈念,你就是个扫把星,你一来,老太太就离世了,傅家容不下煞星,管家,让她离开。”

老太太走了,伺候了老太太多年的福妈含泪对沈念说:

“少夫人,回去吧。”

沈念仍然没有动。

过了会,她缓缓跪了下来,神态安静乞求:

“让我送奶奶最后一程,可以吗?”

白澜垂目,斜睨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声音相当绝情:

“凭什么?你是她的谁?”

是呵,她是老太太的谁?

对于傅家来说,她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

傅寒夜进来时,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沈念,他的神色与白澜一样凛冽,吩咐身后的王朝:“王助理,把沈女士送回看守所。”

沈女士?

陌生的称呼,似刀子,一刀一刀凌迟着沈念的心。

母子俩都不待见她,她只能缓缓起身,举步维艰跟着王朝走出主卧。

她走的很慢,仿若要带走她最后的依恋,她站在楼梯口,迎头碰上了上来的乔安安,乔安安已梳妆打扮了一番,一身的黑裙,外面套了件黑风衣,鬓发上别了朵白花。

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派头。

乔安安看她的目光,冷清又带着嘲弄:

“沈念,听说你已签字画押,你这身子骨……”

乔安安的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两圈,回到了她皎好的五官上,这张脸,乔安安在看到第一次时,就嫉妒得发慌。

“能承受得住吗?再过两天,就要判了,我找人打听过了,律师说,至少四年以上。”

乔安安脸上的笑,多少带了点得意:

“你这孩子,怕是要生在监狱里,不过,也是缘份,你可以给他取名齐狱。”

沈念没有回答,她深深知道,打嘴炮毫无意义,见她站在那儿像幽魂,乔安安冷冷睨了她一眼,嘀咕了句:“真是晦气。”

擦过她的身体,乔安安进主卧去了。

沈念收回的目光,不小心就对上了王朝的。

事情走到这一步,王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两人走出客厅,走出屋檐下。

沈念艰涩的声音,终于在寂静中响起:

“王助理,我想送老太太最后一程。”

王朝往楼上望了眼,面有难色:

“沈姐,我说不上话,这段时间,傅总脾气很不好。”

王朝不敢对沈念说,傅总不但脾气不好,而且,天天就呆在乔安安的蓝湾别墅里,从没回八号公馆一次。

王朝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下,他的目光,下意识看向大门口。

沈念顺着的他的目光望过去,那抹熟悉颀长的身形,似乎正在从大门口向她们这边而来。

男人的步伐,停驻在了沈念面前。

鼻尖窜起的寒气,让王朝自觉地退开了步子。

傅寒夜黑炯炯的目光,像是要吃人一般,狠狠盯着眼前默不作声的女人:

“王朝,还愣着干嘛,让她走。”

王朝望了眼不远处那两个看守所的人,面有难色,踌躇着。

傅寒夜见王朝不动,冷冽的声音如修罗刀。

“喊不动了,是不是?”

沈念吐纳了口气息:

“送完奶奶最后一程,我就离开,永远不再出现在你的眼前。”

傅寒夜收回目光,转身要进去,沈念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拽住了他衣袖,声音充满了乞求:

“好不好?”

怕男人不同意意,沈念继续幽幽开口:

“你没有把离婚协议寄过来,至少现在,我与你,还是名义上的夫妻,我还是傅家的少夫人,你傅寒夜的妻子,送奶奶最后一程,天经地义。”

沈念如此卑微,是不想让自己留遗憾。

父亲尸检后,她晕了过去,一睡就是三天,她醒来后,父亲已落土为安。

而傅老太太,是唯一真心待她的人。

温热的大掌,落到了她手上,指腹在她雪白的手背上,轻轻摩娑,男人垂下的眼帘,盖住了眼底的锋芒与痛心,渐渐地,他剥开了抓住自己衣袖的那只白嫩的手。

声音沉痛而哀绝:

“沈念,你有什么资格送她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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