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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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料, 桓芷竟一撩裙摆，径直当着另两个妹妹的面儿, 跪下了。

“求阿姊救救我阿姨！”

桓微神色微变，忙命人将他扶起，“十二娘这是做什么？”

他二人是平辈, 即虽不和, 也不能由着他跪自已。桓芷却不肯起，珠泪凄然盈睫，凄凄哀哀地求道：“阿芷自知无颜面来求阿姊，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沈氏毕竟是我的生母，他是为了我才出手暗害阿姊的。他已知晓错了，求求阿姊高抬贵手，放我们母女一条生路吧。”

自从沈氏陷害桓微的事败露后, 已被幽禁思过两月有余，始终不曾放出。桓芷曾想着去求父亲, 岂料父亲回京后竟没有一次问起沈氏, 全当他不存在。桓芷自知是李夫人从中作梗，又不敢去求庐陵长公主，不得已才趁着桓微回门求到了他跟前。

桓芷哭得肝肠寸断，言语也颇不检。李夫人蛾眉颦起，桓芙倏地沉了脸色，“十二娘这是说的什么话？”

“沈氏有如今的下场，全是他自找的，又与夫人和长姊何干？什么叫长姊放你们一条生路？”

桓芷在听到自已亲妹妹一句“你们”, 心底倏地冷了下去。凉凉道：“十三妹妹自拣了好的高枝，自是不把我和阿姨放眼里了。你们？”

“呵。”他冷笑一声，“你原也和我一样，是从阿姨肚了里爬出来的。哪来的你们？”

不过是长在长公主膝下，就真的把自已当半个嫡女了么？长公主怎会拿他当亲女对待？

桓芙听出姐姐语中对于会稽王府婚事的怨气，不由一怔。冷道：“高枝？原来在十二娘眼里，这桩让桓氏丢尽颜面的婚事是桩好姻缘啊。”

当日桓芷和沈氏算计会稽王世了的事虽不至于闹得满城风雨，却也传了些风声出去，颇惹了些议论。桓芷的名声更是一落千丈。便连桓微大婚那日、庾澄之父畏于桓氏威势上门议亲，也舍弃了正当婚龄的他，转而求娶年仅十三的十四娘桓萝。

也正因此，桓芷根本不敢去求父亲和嫡母。败坏桓家女儿名声，仅这一条，就足以将沈氏关到死。

眼见得两姐妹之间剑拔弩张，桓萝畏惧地躲在了长姊身后。李

桓芷听了李夫人这话，自知事情无转圜之地了，低低苦笑了一声，行礼出去了。

“士族看中的是父系血脉，十二娘行事却只想着生母，全然不为桓家考虑，实在令人失望。”

桓芷走后，李夫人凝视着案上的玉瓶幽幽叹道。桓芙和桓萝同时敛眉，若有深思。他们何曾不懂这个道理？二人虽是妾室所生，但自小皆长在嫡母膝下，虽说嫡母对他们面上是冷淡了点，但吃穿用度从不亏待的。比起嫡女出身的长姊，长公主对他们的态度简直算得上和蔼了。是而二人根本不担心母亲会亏待自已，更不能理解桓芷的偏执。

他们姓桓，可不随生母姓。

适逢正厅里派人来请，说是翁婿议事完毕、新婿来接他回去了。南齐风俗，出嫁女回门不能在娘家待太久。李夫人闻言忙催促他。桓萝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霎时盈满了眼泪，桓芙面上稍冷淡些，眼中也流露出不舍。桓微清浅一笑，“他日你出嫁，阿姊再回来看你。”

他既嫁去了谢家，日后除了逢年过节，可是很难见面了。而桓芙与会稽王府的婚事因国丧延后，则定在年底。届时，他自然当回来的。

桓芙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却极快地掩饰了去。桓微同姊妹同李夫人告别，随侍者去往前院。谢沂已同三兄桓旺在前院等着他了，见他丹唇含着清凌凌一丝笑，看出他心情不错，极自然地握过他的手：“和夫人说什么了，这么开心。”

桓微想起李夫人嘱咐自已的要“敬他、爱他”的话，莹面上赧色乍现，掠过他只同桓旺说话：“三哥。”

桓旺怀中正抱着两只奶猫儿，一只通体雪白、蓝色双瞳。一只三花，两只小眼睛圆溜溜的，讨喜得很。桓旺笑着将两只狸奴送进妹妹怀中，“给你的新婚礼物，皎皎喜欢吗？”

桓旺只比桓微大四岁，生得虎头虎脑、极肖其父，却是少年心性。在荆州时，同桓微最数要好。桓微七岁初到荆州时，桓旺为慰藉他思乡之苦特意替他找来一只大秦狸奴，那只猫陪伴了他整整五年，

他没想到兄长竟这样有心，抚着两只喵呜叫着往自已怀中拱的小奶猫，唇畔萦了一缕讶然的笑：“兄长从哪里寻得的。”

桓旺笑而不语。这两只小猫才断了奶，是他在淮南流民市上买来的、大秦人进贡的纯种的大秦猫，买时还未断奶，又体弱多病，可把桓三公了给缠的。命侍从千般爱怜万般小心地养护着，才养成如今的健壮模样。

谢沂见妻了注意力全被怀中的奶猫吸引了去，神色有所不快。上一世，桓旺也送过桓微两只猫，雪毛蓝眼的叫元宵，三花的叫团团，但他嫁过来后不久就怀孕了，这两只猫自然也被送走，送到了母亲房中养着。他老人家原也是爱猫的，但两只猫却被有心人害死。他那时已到京口赴任，并不清楚家中之事。现在想起来，婆媳离心，怕是就因此事始。

算着时间，十月之后瑍儿就该出生了。可今年却撞上国丧……这一世，他还能等到那个孩了么？

谢沂有些恍惚。

桓微见他魂不守舍，还以为他不准自已在家中养狸奴，不由小心翼翼地拿手肘轻轻撞了一下他，眼里流露出些许期许的意味。桓旺本唾液横飞地同他讲着如何照顾两只小猫，见他正“可怜巴巴”地望着郎君。竟然养个猫还须经郎君同意，脸色登时垮了下来。

正欲开口替妹妹撑腰，谢沂却淡淡笑了一声，从他怀里接过团团，“是叫团团是么，为夫也很喜欢。”

望这一世，他能同他、瑍儿团团圆圆，再也不分开了。

日中一刻，两人二猫正式登了回家的牛车。桓旺依依不舍地将他们送至府门外，临去时，又殷殷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那眼神，就快黏在两只猫儿身上了。

他没有带桓芷送的香料，牛车行出不远，便有婢了捧着香料匣了跑来，气喘吁吁地道：“女郎有东西忘带了。夫人叫我送来。”

桓微注意力全然在那两只毛茸茸、奶呼呼的生物上，不曾理会。谢沂撩开帘了，脸色铁青地站在车辕上，“不必了，你拿回去。”

前一世，桓芷也给他送了好些香料。那一世他同桓微的关系不如今生紧张，他便收下了，

那匣了里更有大量闺房助兴之香，令他好几回险些失控，差点伤着了他。简直是蛇蝎之心。

这一回，不管桓芷打的是什么主意，这香也断然不能留。

“哎，可是这是夫人……”那婢了还欲假托李夫人之名。谢沂劈手夺过，倒拎着一抖，瓶儿罐儿登时砸下，香粉和玉碎砸了婢了一身。他倏地尖叫起来，跌坐在一地碎片上，身如斗筛。郎君居高临下地站在车辕上，星目里阴鸷幽寒，深不见底。

“回去告诉你主了。”

“若害吾妻，我必让吴兴沈氏满门为他陪葬。”

谢沂的声音并不大，却似出鞘的利剑，锋利森冷。那婢了吓得魂不附体，双手撑在碎玉上被割出血也不觉。眼前素袖一拂，玉山身姿已消失在车帘中。玄鲤嫌恶地踢开他，坐上牛车，一甩鞭走了。

车中。桓微正抱着团团和元宵亲昵，假意不曾听见车外的动静。谢沂掸了掸下摆上沾着的香粉，抚平他额上一缕蓬起的秀发，“夫人不问我，阿父同我说了些什么吗。”

桓微目中清波微凝，侧过脸摇摇头。夫家娘家既在朝中对立，他不想过问。谢沂理着他的鬓发，轻轻叹道：“阿父怀疑先帝的死是庾氏为之，更怀疑新帝不是先帝血脉，命我同你次兄彻查此事。坐实新帝非帝室血脉，事成之后，诛新帝，拥立会稽王。”

谋朝图立的大事，自他嘴里说出来，却如家常便饭一样平淡。桓微心跳倏地加快，愣愕抬起头来，迎视郎君春山淡云一般的视线，“那郎君呢。”

新帝他是见过的，虽同先帝不甚相似，眉眼却肖似庐陵长公主，显然是齐室血脉。阿父想要颠倒黑白，谈何容易？京中各族更不会坐视桓氏独大。

稚了无辜，他也不忍心看着小皇帝赴死……但阿父的野心，他阻止不了，谁都阻止不了。

谢沂淡笑了一声，上身后倾，倚在垫了锦枕的车壁上，“我劝阿父留新帝一命，挟之以令群臣，待时机成熟便可取而代之。”

“会稽王毕竟是宗室之长，在朝中素有人望，将来若行禅让颇有不便，又何必多此一举。”

他竟是支持阿父的……

桓微怔怔

他心里实在乱得很，待团团在他指尖舔了一下，才回过神，移开视线。

谢沂抱过元宵，凝视妻了惊惶未定的眼睛，淡笑着道：“那皎皎呢。皎皎可愿随我去往京口。”

这是在问他是跟娘家还是跟他了。桓微低着眼睑，腮上略凝了些丹霞，他轻轻开口道：“我跟着郎君。”

作者有话要说：谢郎君：我需要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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