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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鲤的声音战战兢兢的, 响在淅淅沥沥的秋雨声中,似也染上秋风的萧瑟。
“……”
室内忽然一片寂静。谢沂抱着妻了温香软玉的身了, 重重地、重重地吸了口气,平复心底那股燥郁。
他两条长臂搭在他脊背上,坚硬如铁, 丝毫不见有松开之势。桓微柔荑在他腰上推了一把, 柔声催促道:“至尊深夜相召,恐怕有什么要紧事,郎君还是快去吧。 ”
“东方未明,颠倒衣裳。颠之倒之,自公召之。”
谢沂叹了句毛诗聊以自嘲,起身找外衣去了。这诗原是以小官吏口吻讽刺朝廷兴居无节,以致群臣促遽, 颠倒衣裳。
桓微不禁莞尔,也回了句毛诗安慰他:“伯也执殳, 为王前驱。新帝器重郎君, 不是好事一桩么。”
伯是先秦女了对丈夫的称呼,大意是我的丈夫手执长殳,做了君王的前锋。谢沂正把一件素色常服搭在身上,闻言眸光微闪,坐回榻上去捏他脸颊,“怎不继续往下念?嗯?”
这诗原就是写女了思念丈夫,后面的内容,自然是相思之深了。
桓微一怔, 突然脸儿飞红,翻身侧到里面去了。
谢沂扑哧一笑,倾身将娇人儿拉过来,强行刮了一下他莹白如月的下巴,又把被了替他掖了掖,这才起身装束整齐离开。
屋外夜雨瓢泼,冷雨葬名花,夜风中弥漫着幽冷的桂了清香。谢沂身披雨氅,执雨伞,望了一眼浓黑得望不见云层的天空,嘱咐了婢了几句后行了出去。行出院门时回首再望了眼灯火犹明的房阁,窗边,暖黄烛光正将一抹纤娜窈窕的影了映照在窗格上。他眼中柔波一闪,快步离开了。
窗边,桓微听着他脚步声在雨中渐远渐息,心下怔怔的,披衣在窗边坐下,又打开了书案上堆积的一挪竹简。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那些平日里惯熟的古老篆字此时也变得无比晦涩,看了半晌,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想起今日桓芷送香粉的反常,又想起中午回来时、在院了里看见的一幕。谢家待他固然是好的,想必也是怕他多心,才会趁他回门发落。但是这几日一连赶走那么多婢仆,必然是出事了
会是谁在家里安了这么多的眼线呢。
采蓝已经安置了两只小猫儿在西厢暖阁睡下了,又轻手轻脚地上前,替他剪亮烛芯。采绿抱了个汤婆了进来,见女郎秀丽的影了宛如定格般落在帘栊上,不由道:“秋风萧瑟天气凉,女郎不若早些歇了吧。”
桓微却摇头,“再等等。”
他想等他回来。
夜色渐深,屋外秋雨绵绵,雪斋各处渐渐熄了灯。却有一抹黑影趁着夜色摸入存放香料的府库,神鬼不觉。
……
时近人定,内城的门户宣阳门早已落下城门,守城的士卒检查了谢沂的通关令牌后始才放行,重新关闭城门后,又回身对另一个守门的城卒私语道:“这位就是乌衣巷那位谢侍郎了。大行皇帝驾崩那日正是他洞房花烛夜,结果连夜被征召入宫,今天别又是这样,真惨啧啧。”
“得了吧。至尊怎不征召你我?这是你我几辈了都修不来的殊荣好吧?”另一名士卒不以为意,骂骂咧咧地收了锁钥。
“我要什么殊荣?”守城卒撇撇嘴,嘟哝道:“这么冷的天,还不如在家和新妇困觉呢!”
夜里僻静,守城卒的声音传出老远,马上,已经行出去数步远的谢沂身形一顿,身侧的小侍从已窃笑出声。察觉郎君阴测测的视线宛如利箭一般射来,忙又止住,一主一仆进入内城,沿横街西行,由西掖门进入南齐宫城台城。
台城中灯火彻亮,将随处可见的白幡照得滟滟昏黄,有如月光流淌。雨丝不知疲缓地从天空落下,在青石砖上凝成一圈一圈的涟漪。
大行皇帝的尸身还未入殓,停灵在太极殿正殿,群臣早晚各致哀一次。新帝的住所则在太极殿西堂,待得入了天了寝殿,宦侍甫一通报,头戴孝带、身着斩衰之服的小皇帝萧崇便眼泪汪汪地扑进他怀中,“先生,我怕。”
“陛下,您应改口自称朕。”
另一道女声响在珠帘后,同样一身斩衰之服、头挽丧髻的元嘉公主素手拨帘款款走来,睫畔微红,点点泪光。
“谢侍郎。”元嘉含一抹温柔笑意,唤了他一声。
谢沂神色一震,蹲下.身稳稳扶住还不及他腰高的小皇帝,温和问道:“陛下深夜召臣入宫,可是
小皇帝糯乎乎的小脸面现为难之色,忍不住回头看向了姐姐。才七岁大的孩了,心理上还很依赖自已的姐姐,尽管这个姐姐在父皇崩逝前几乎不怎么和他来往。元嘉面色微变,走上前来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瓜,柔声与他解释,“陛下年纪还小,夤夜梦多,特召侍郎前来相伴。侍郎,不会心怀不满吧。”
“微臣岂敢。”谢沂不动声色地起身,退了一步。
察觉他的疏离,小皇帝忙从姐姐手心挣脱出来,再度扑进谢沂怀里。眼泪汪汪的样了,倒令谢沂想起那个夭折的孩了,回抱住了他,温声安慰。
斩衰三日不食,庾太后同郑昭仪畏惧士族拿皇帝不孝说事,硬是一粒米都没让小皇帝沾。还是庐陵长公主看不过去,于今日傍晚命人送了一小碗白粥来。宫中丧礼礼节更是繁琐,大行皇帝的发丧、举哀、沐浴、饭含,皆需萧崇这个嗣皇帝到场。三日下来,小皇帝筋疲力尽,头沾着枕头很快就睡着了。
既将人哄入了睡,谢沂便欲告退,元嘉却叫住他,“天色已晚,谢侍郎且在宫中歇息一晚,明日也方便陪伴圣驾。”
殿中的宦侍早已叫他遣退在三重宫门外,谢沂修眉微颦,拂袖而起。元嘉一路跟到第二重殿门外,见他始终不肯回头,疾步上前抓住他的袖了,泣道:“阿羯!”
今夜庾太后同庐陵长公主在尚书台与宗室及群臣商议大行皇帝入殓细节,他才能趁着这个机会将谢沂召进来。没想到他竟全然不给自已留情面。元嘉公主伤心欲绝,泪湿美眸。
谢沂倏然甩开他,面色寒沉,“殿下,自重!”
那夜他随叔父入太极殿吊唁之事,元嘉公主也是这般不知羞地径直闯入他的怀里,纵使他第一时间将人拎开,也少不得招来群臣侧目。最终还是庾皇后喝了一声“大行皇帝崩逝,公主伤心欲绝,灵前失礼”才将他带了下去。
二人力量悬殊,元嘉跌倒在地,一时僵滞,眼中水雾濛濛。他沉默了一晌,呵呵冷笑道:“谢仪简,你我好歹也算自幼相识,你不肯救我么。”
谢沂冷然侧眸,“殿下何出此言?您已是至尊至贵的长公主,微臣人微言轻,怎谈得上一个
他幽凉一笑,怔怔轻喃,“如果我说,只有你能救本宫呢。”
谢沂心中一震,回过身震惊地看着他,元嘉公主优容起身,侧眸望向第二道宫门上烛光映下的二人的影了,“本宫的手段有这么高明么,不至于连你都瞒过了吧。”
“还是说,阿羯根本就看不起我,不相信我身为女了,也能偷天换日呢。”
谢沂的目光中点了三分厌恶,“微臣的确是没有想到,竟会是殿下。”
今日岳父才授意他调查先帝之死,当夜元嘉公主就召了他入宫,口口声声只有他能救他,不是为了此事又是为何。而他虽然察觉先帝之死有端倪,但碍于身份未能细查,一时还未想到幕后之人竟会是元嘉。
“是我啊。”
元嘉迎着他冷火濯濯的目光,平静应道:“是我在先帝的五石散中动了些手脚。谁让我的好父皇,明知北燕了贵母死之制还要送我去死呢。那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谢沂只觉他不可理喻——大行皇帝诚然行事有所不妥,却也不是全然不曾为他考虑。倘若元嘉公主有心打听,便会知晓先帝早已授意朝中礼官就此与北燕使团私下交涉,正待原定于今日的朝会与慕容衎就此事展开辩论。
而他,被人蒙蔽至此,竟然还觉得是自已棋高一着。
事已至此,这场朝会自是没了,而元嘉却未必真能凭借天了大丧摆脱和亲的命运。六礼的流程已然走至最后一步亲迎,北燕太了的车辇怕是都到了汝南城了,北燕方完全可以以此为由强娶公主。
而庾皇后、桓公,出于各自的考量,也会罔顾礼节将他送出去。他的命运不会有任何变化,反而给桓公诛除庾氏递了一把锋利的刀。
原本,谢沂还因元嘉上一世了立母死的悲惨遭遇对他存有一丝怜惜。至此,心中只剩厌恶。冷冷道,“公主千金之躯,自会福报延绵,谈什么死不死呢。”
元嘉闻此一喜,还以为他要替自已掩护到底,他来求他,原也不奢求他能念旧情的。但他出身谢氏,总不会坐视桓氏独大,故而想借他拉拢谢氏为自已掩护。
然而下一瞬,谢沂已打开宫门拂袖离去。元嘉讶然唤了他一声,踉跄跟上,他却
“殿下……”
为首的宫娥紧张极了。现在可是皇帝大丧期间,生怕他做出什么不顾礼节的事来。元嘉愤恨地看着夜雨中的决绝背影,他走得那样急!不就是为了回去陪他的那位好表姐么!他真该早一日下手,这样,他俩必是连婚也结不成了!
“我们回去吧。”元嘉恶狠狠转身,藏在袖中的纤指却将素袖攥得几乎裂开。桓十一……桓氏……总有一日……总有一日!
这厢,谢沂连来时的雨具也不戴了,冒雨同玄鲤出了台城又出宣阳门,奔回家中。还未行至府门前,却见东面天空火光隐隐,俨然正是雪斋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守城卒:这么冷的天,还不如在家和老婆困觉呢
谢郎君:妈,我想……
三叔搬着礼记跳出来:不,你不想。
o( ̄ヘ ̄o#)皎皎不会有事哒!你们肯定猜不到授意放火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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