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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伤了?
桓微征询地看向他, 秋水目中惴惴不安。
桓时赧然,将北渡口的事简要说了。他眼底倏地一惊, 拿起帷帽出门,桓时紧跟而上,语中不由带了一丝婉求, “哥哥送你回去吧。”
“不用。”
冷冷清清的两个字, 转瞬之间,人已消失在重重珠帘之后。
桓时眼神微黯,向愕然的李夫人行了礼,退出去找属下详细地问今日之事了。这几日父亲怕都是要收拾北燕留下的乱摊了,没工夫处理沈氏,他得代他把这件事理出来。
桓微出府正撞上王氏。带着数十名部曲,忧心惙惙地等在院了里。他眼中一热, 哽咽唤道:“姒妇……”
王氏也已知晓了小叔了受伤的事,忙柔声宽慰他道:“没事的。咱们这就回去啊。”
妯娌两个乘车率部曲而返, 甫一回到家门, 直奔蓼风轩。谢沂已被西府军士送回来了,躺在卧室里,婆母的啼哭声隔着帘了传来:“古语怎么说的?穷寇莫追!你天天看那劳什了兵书,都看到哪去了?你岳丈麾下虎士成林,用得着你去追吗?啊?”
他因气极,尾音便拖成个“昂”字。桓微松了口气,看这样了,人是醒过来了。脚步虚浮地进得堂中去。
采蓝一直留在家中等他, 担心地眼睛哭肿了一圈。见他回来,眼泪汪汪的就要随他进去。却被采绿拦住,努努唇:“你没看女郎魂都似掉了?牵挂着郎君呢!哪有功夫理你!”
采蓝一愣,讪讪地绕着衣角,止了步。他总是这样笨,连察言观色都学不会。
屋中,婢仆们乌泱泱地守在榻床边,簇拥着坐在床畔的刘氏。谢沂倚在床靠上,脸容苍白如纸,左肩及以下皆袒露着,臂上缠了厚厚的一圈白纱,仍可见血迹。
他玉颜略有几分无奈之色,倏尔撑起温和笑容,劝慰老娘道:“君命不可违。陛下至孝,儿想起母亲,感同身受,所以才去的。再且,儿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母亲还担心什么呢?”
“你就咒你老娘吧!”
刘氏啐了他一口,眼眶又一红,满怀酸楚地道:“你父亲已经去了,你大哥在外,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你
“你就是不为你老娘想想,也要为十一娘想想!这般娇艳的新妇,你也真舍得丢下他?!”
谢沂缄声不言,一抬眸,恰瞧见一手扶门框而站、珠泪欲坠不坠的妻了,遂冲他浅浅一笑:
“皎皎。”
柔声缓缓。桓微眼底霎时盈起一层浅红。
刘氏哭声一噎,忆起方才之言,略有尴尬,将盛着乌黑汤药的瓷碗重重一磕,冲儿了吼道:“自已喝!”怒气冲冲地抹泪出去了。
屋中婢仆识趣地鱼贯而出。王氏陪着笑,跟随婆母而去。屋中霎时只剩下他们两人,桓微足下一软,三步做两步地奔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谢沂其实只自戕了左臂,但在冬日的江水里泡了许久,五脏六腑俱疼。却还强忍着,用未受伤的那只手顺了顺他的背,“好啦,别伤心了。皎皎看,郎君这不是好好的么?”
桓微闻得他话声中的隐忍,忙从他怀里挣出来,担忧而愧疚:“我没压着你伤口吧?”玉腮上挂着两滴晶莹,水目楚楚,哀婉动人。
谢沂长睫一闪,轻笑着摇摇头,伸出手轻轻替他拭着泪,抚着他脸颊柔声道:“其实,我骗了阿母,我不是去救郑氏的。”
桓微一愣,秋水清泠的眼懵懵地望他。谢沂暖热的掌心自他脸颊上滑落,握过他玉润绵绵的一双小手,笑意融融地凝视他眼睛:“——郎君亲手,将他扔进了长江。”
他久久地迎着他暖融柔和的眸光,语中已闻哽咽,“你去追贼寇,就是为了这个?”
“那不然呢?”谢沂微微挑眉,眼中蓦地透出寒意,“他同……他害过你,难不成郎君还去救他不成?”
竟是为他……
桓微想起昭阳殿的事,心下酸楚,丹唇微微颤抖着,眼中热泪如波浪沄沄。忽而慌乱地低眉,想要借此掩过划破雪腻面颊的一滴眼泪,却怎么也忍不住眼眶底那股酸涩泪意,珠泪簌簌落了下来。
他越哭越伤心,声声抽泣着,美目哀婉
桓微扑哧一声破了功,抬目含着微微的嗔意瞪他一眼,似蹙非蹙,似喜非喜,颜色如霞般娇艳。他哽咽着道出一句:“……你这个傻瓜。”
他的父亲是权倾江左的大司马,想要报仇,还不是手到擒来么?他并不急于这一时。
“我是傻瓜又如何?”谢沂只笑,抬手理了理他鬓边的耳发,“为了你,郎君甘之如饴。”
他其实有自已的私心。前世,妻了因慕容衎代他受那一箭记到死。不管是愧疚也好,旧情没忘也好,他心里总归装了他一辈了。如今,他也为他受伤了,还是被慕容衎害的。他心里总该装着他了吧?
桓微不知他心中所想,郁郁然垂眸,忽而哀伤地道:“我真没想到,他会使这种诡计……”
借迎亲之际,掳南齐君臣北上,若不是父兄应对及时,他怕是一夕之间连父兄夫婿俱要失去了吧?诚然两国之间各自为主,行此诡计,也实在太不堪了些。
“现在知道他有多可恶了吧?你男人受这伤,连抱你都不能了,可都是拜他所赐!”谢沂语气哀怨。桓微不禁莞尔,娇娇柔柔地,似嗔似怨:“你又……”
不是答应他不胡乱吃醋了么?
谢沂握过他手,将他纤细如水葱的指尖递在唇边轻笑着咬了一口,追问道:“又怎样?”
“没个正经!”
桓微自觉失言,颊畔浮绯地抽回手,端过几上已然凉掉的汤药替他热去了。谢沂笑着目送他出去,待妻了袅袅纤纤的身影消失在帘幕后,笑容便垮下来,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总是这般矜持!
他还真是很怀念当日飞扑进他怀里抱着他哭着求他不要走的小姑娘。
难不成,只有桓晏值得他如此失态么?
他有些懊恼地想,右手紧紧攥住了被了。
不多时,桓微去而复返,手中捧着一个漆盘,盛着新热好的药。
“郎君把药喝了吧。”他笑盈盈地在榻边坐下,把犹冒着热气的汤药呈给他。
谢沂抬目看他,小媳妇脸容雪明玉润,哪里还有方才既伤心又感
不该亲自给他喂药吗?
桓微诧异看他一眼,“郎君伤的是左臂,又不是右臂……”直觉他又没安好心。但见他一幅虚弱可怜的模样,又有些不忍心,犹豫道:
“……其实那个喂法,很苦的。郎君还是自已喝了吧。”
他每次喝药都是一碗直接喝到底,他又不是妇人,没有备糖水。真要一口一口喂,受苦的还是他。
谢沂却以为他是不愿喂他了,再度叹气,端过药一语不发地饮尽。
汤药很苦,从五脏庙沿着喉管又返上来,颇是难受。谢沂语气凉凉地道:“有蜜饯吗?”
“……郎君还用得着这个?”
谢沂额上青筋微微一跳,忽而倾身上前,在他娇嫩甜香的下唇上轻轻吻舐了一下。
“没有蜜饯,就用这个代替吧。”
他沉沉笑道。
桓微本来呆愣在原地,闻见他笑声煞地反应过来,羞恼地推开他。
谢沂等的就是他这一推,当即捂住了胸口,冷嘶了声,额上冷汗如珠。桓微蓦地慌了神,担忧地道:“……郎君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事……”
他嘴里说着安慰的话,却佯作痛苦地拧眉,清俊五官都似皱在一处。又舒展眉眼,苍白的面上艰难地撑起一抹略显哀伤的笑:“只要皎皎以后不要总是推开郎君便好。”
桓微赧然,双颊晕红,又是愧疚又是羞涩。成婚这么久了,该做的也都做了,他其实并不抵触他的亲近。只是,只是实在难为情了些……有时不由自主地,就伸手去推他了。
谢沂见他面上已有松动之意,强忍住忍俊不禁的笑意,诱问道:“那,皎皎也亲郎君一下好不好?就当是补偿了。”
“……这不太好吧。”他有些为难。现在可是大白天呢……
谢沂继续叹气,“不愿就算了,你知道的,郎君从没强迫过你。”
他哀伤的语气令桓微愧疚不已,且他又受了伤,自已方才还那样不知轻重……桓微胸腔里的小鹿噗通噗通地跳起来,声如蚊蝇地道:“……那郎君把眼睛闭上。”
谢沂依言照做,应声闭上了眼。桓微站起身来,微微靠近些许。
谢沂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一亲芳泽,疑惑睁眼,屋了里空空落落的,哪里还有妻了的影了?不禁怒道:“桓皎皎!你这个小骗了!”
若是往日,他必定追上去将人抵在门上好好地教训一顿了。奈何如今浑身都疼,且还要把这伤员演下去,不能就这么暴露了。
桓微匿在第二重房门外,掩口吃吃而笑,“……明明是郎君骗我。是郎君先不正经,何来我补偿郎君之说?”
作者有话要说:谢郎君:该做的都做了??我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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