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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群狼闻腥
姑苏听雨楼不在城内,而是位于吴县西郊支硎山下。
听雨楼也不独是一幢楼阁,外围还有一大片庄园别业,依山傍水,风光秀丽,附近遍布桑林鱼池、稻田茶园,光是这份产业就足够过上富庶生活。
程三五领着秦望舒与张藩来到听雨楼,阿芙则是暗中跟在后方,并未现身人前。
“没看出来啊,你操持这么大一份产业,居然还要亲自前来行刺。”程三五一路欣赏江南山水,虽说眼下秋意渐浓,并无烟雨柳桥的景致,却恰逢秋高气爽、天高云淡,别有韵味。
一旁带路的张纪达闻听此言,只得强撑着笑容:“让昭阳君见笑了,听雨楼是祖宗基业,光是维持不致败落,小人便费尽心思,因此有些事只能亲力亲为,不好托付他人。”
“哈哈哈,好个亲力亲为,这话倒是中听!”程三五放声而笑,似乎全然不将红袖招行刺之事放在心上。
沿着湖岸小径,远远望见一座孤峭岩峰矗立水边,一片楼阁台榭围绕岩峰修造,隐于秋黄林叶间,颇有几分道馆禅院的出世意境。
下马入内,张纪达领着程三五几人来到一处静谧庭院,院内厅堂早已有客人落座,他们见张纪达来到,纷纷起身抱拳执礼,不过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程三五身上。
尽管习武之人体魄强健并不稀奇,可是程三五身长将近八尺,雄阔奇伟,光是站在那里便似铁塔一般,无形中便给人以强烈压迫感。
加之程三五没有刻意收敛气机,在这一众武林人士看来,仿佛是一团烈焰席卷而至,下一刻就要延烧上身。
“我来给昭阳君介绍一番。”张纪达赶紧开口:“这几位分别穹窿山上真观的钱观主、官河金鳞帮的石帮主、太湖东山的沈舵主,以及义兴灵谷山庄的周公子。他们都是太湖一带的武林名家,特地前来拜见昭阳君。”
程三五与这几人一一抱拳示意,以他如今的武学修为,能轻易看透这几人的深浅,除了那位周公子和张纪达略高一线,练就罡气,其余三人实在不算高明。
只是不知为何,程三五觉得那位灵谷山庄的周公子所散发气息,隐约有些熟悉。
“难得来一趟姑苏听雨楼,那我也不遮遮掩掩了。”程三五落座后坦率言道:“某家姓程,早些年在西域打拼,跟中原、江淮的武林同道没甚交情。后来承蒙内侍省看重,这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对面几人各自对视,皮肤黝黑、身材精瘦的石帮主首先开口:“那我等便斗胆叫一声程郎君了……先前听张楼主说,范中明正是被程郎君所杀?”
“不错。”程三五靠在圈椅上:“昭阳君这个位置,原本就是范中明所有。我跟他也算是有些私怨,杀了他后便取而代之。”
“私怨?”
程三五冷笑一声:“他觊觎我的女人,想要对我下手,结果被我所杀,不算有违武林规矩吧?”
石帮主连连摆手:“不算不算!程郎君诛杀范贼,恰恰是为武林除去一大祸害。”
在场几位武林名家表情怪异,范中明此贼好色如命,结果还是因为贪图美色,惹上胜过自己的高手,倒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但有一事,我等不得不问。”身穿华贵锦袍、面向凶恶的沈舵主说道:“程郎君自称诛杀了范贼,可有什么凭证?”
“凭证?”程三五扫视一圈:“你们还想要什么凭证?”
沈舵主虽然衣着华贵,但形容气度跟匪寇相近,保不齐就是水贼之流,他质疑道:“非是我等不信,但程郎君诛杀范贼,是否还有可靠人证?”
“你们这是在公堂审案?”程三五语气不善。
张纪达见状连忙打圆场:“误会、误会!我等江湖中人,见识短浅,若不能看到范贼尸首,总归是内心不安。”
“尸首?”程三五愣了一下:“我当初哪里知晓你们江淮武林悬赏范中明的人头?杀完之后懒得料理,那尸首估计早就烂透了。”
“可是这样一来,只怕难以服众。”钱观主抚须言道。
“我明白了。”程三五沉默片刻,目光扫过在场各路武林名家,最终望向张纪达:“你们这是要赖账?不肯兑现当年设下的悬赏花红?”
事关性命,张纪达赶紧说:“当然不是!无论别人怎么说,我都相信程郎君诛杀范贼的功劳!这回请程郎君来听雨楼,便是想与各路同道,谈出一个可令江淮武林上下信服的理由来。”
“你这人还怪好嘞。”程三五笑了一声,张纪达分不清这是赞许还是讥讽。
“那就谈吧。”程三五倒是好奇,这帮武林名家到底有什么打算。
沈舵主轻咳一声清清嗓子:“程郎君,悬赏中的十万贯钱财,我们江淮武林并非出不起。事实上,当年江淮武林各家为了对付范贼,便是齐聚太湖西山会盟,十万贯钱财其实早已备好……”
话说到这,沈舵主抬眼望向张纪达,示意对方接话。
张纪达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说:“不过为了以表公正,这笔钱财安置在湖州吴岭庄。而那吴岭庄,也正是悬赏之一。”
程三五见他们并未谈及如何证明自己诛杀范中明,而是将话题引到悬赏中的庄园,大概猜到他们的用意。
“我猜猜,那吴岭庄如今的主人不肯让出庄园产业,连带把那十万贯赏钱一并私吞了?”程三五问道。
张纪达脸色微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那位此前不曾开口的周公子说话了:
“如今吴岭庄之主是何老夫人,庄园产业在她手中经营得有声有色,十万贯钱财莫说私吞,兴许这些年额外获利不少。但何老夫人刚毅倔强,若是没有明确证据,只怕不会兑现悬赏。”
程三五一掌拍在椅把上,语气嚣张跋扈:“老子是内侍省的绣衣使者,我说的话还能有假?”
这一掌运起内劲,却并未拍断木质椅把,劲力沿着圈椅向下传递,直接在铺满青石花砖的地面上震出几条裂痕。
在场皆是习武有成之人,见程三五突然展露这一手,脸色眼神俱是一变。
以内劲将硬木圈椅拍得粉碎,对于这几位执掌家业门派的武林名宿而言,绝非难事。可是将内劲经由圈椅传至地面,这就不是一般功夫了。
<div class="contentadv"> 须知地面的青石花砖远比圈椅结实,足可震裂石砖的内劲却没有令圈椅断折损坏,这需要内劲运使达到十分高妙的境界。
尤其是练就罡气的张纪达与周公子,他们都听说过点物寄气、凝劲留招的高深境界,气劲离体不散,若未触动则不伤他人。
如今看程三五的本事,隐约已有此等境界。
“我等自然是相信程郎君的。”张纪达赶紧说:“但何老夫人在江淮武林,是出了名的难以说动,而且家大业大,连湖州一带的刺史县令都要敬她三分。”
“你们怎么会把十万贯钱财交给她保管?”程三五不解。
“说来也是令人感慨。”张纪达一副惋惜神态:“那吴岭庄原本是姓关的,当年关家的女眷受范贼祸害最深,父兄男丁发誓要报仇雪恨,呼朋携伴,一同前去追杀范贼。
“可那范贼早已与几名江湖败类勾结,诱使关家男丁落入陷阱,结果尽遭毒手,无一幸免。吴岭庄立时陷入存亡之际,何老夫人是庄主之母,在此关头挺身而出,撑持局面。”
石帮主嘿嘿笑了几声:“关家男丁死绝,吴岭庄注定是要断了传承。何老夫人就是明白这点,所以才将吴岭庄作为悬赏花红之一。”
程三五还没说话,那位沈舵主便再难掩饰贪婪神色:“程郎君,那吴岭庄可不光是一座庄园,还包括周围十数顷山林水田,可算是湖州境内最为殷实富足的地段。”
张纪达也开口了:“那只是吴岭庄,关家名下产业远不止如此。仔细算算,光是外围庄田便有四五百顷,山林湖泽更是广大,另有佃客数千……”
话说到这份上,程三五再傻也听懂了,他好歹在苏望廷身边混了十年,哪里不懂这弦外之音。
“我明白了。”程三五恍然大悟:“你们这是想借着我的名头,趁机给自己狠狠捞一笔,是吧?”
这么直白的话语,让在场众人略显尴尬。
“我们只是觉得,何老夫人年事已高,理应优游于林泉之下,实在不必奔波劳碌。”张纪达近乎是恬不知耻地解释说:“我们这些武林后辈,也该有所担当。既然关家衰败难以挽回,他们留下的产业不该让无能俗辈白白挥霍。”
程三五听到这话,当即哈哈大笑:“你可真能扯,说到底不就是踹寡妇门、挖绝户坟么?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过,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张纪达勉强笑了笑,他在武林道上行走,毕竟还是要装点出一副正人君子的面孔,哪怕是沈舵主、石帮主这些人,过去免不得有些强盗行径,等发家壮大之后,也一样要改头换面。要是吃相要是太难看了,只会引来武林同道群起而攻之。
湖州关氏家业太大,听雨楼一家是断然没法独吞的,他只能招来太湖一带的武林豪杰,一同共襄盛举。
至于程三五,则是他们这伙人最大的依仗,若能借助朝廷内侍省加以施压,迫使何老夫人以兑现悬赏为名,放弃关氏名下所有庄田产业,那张纪达他们也不会赶尽杀绝。
再怎么说,江湖上的事,并非一味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
湖州关氏因为范中明害得嫡支男丁尽殁,要不是何老夫人出面撑持局面,早就被人吃干抹净了。
张纪达和这几家对关氏产业觊觎已久,之所以没有大举侵吞,便是碍于何老夫人在江南武林名声甚著,真的将她惹急了,人家也能招来一大帮同道助阵。
“如此说来,程郎君是打算与我们一同发财了?”沈舵主不再掩饰,两手连连揉搓,仿佛关氏家业已经是唾手可得的肉。
程三五呵呵笑道:“那吴岭庄和十万贯钱财能不能拿到手尚且两说。更何况这本就是我诛杀范中明该得悬赏,你们想要我帮忙,却没有半点表示,当真贪得无厌啊!”
张纪达立马回话:“程郎君放心,此事若能办成,吴岭庄周围一百倾良田林池,皆归程郎君所有。”
“听你这么说,似乎对关氏家业早已了然于胸了?”程三五眉眼一挑。
张纪达只好说:“惭愧,无非是比旁人多用心一些罢了。”
石帮主则是阴恻恻地笑道:“张楼主这话,是要说其他人不用心?”
“失言了、失言了!”张纪达连连拱手赔罪,一副谦恭卑微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侵占孤寡家业的恶毒心计。
“那届时到了湖州,你们打算怎样跟何老夫人解释?”程三五又问:“要不要我弄个假人头?”
“此事交由贫道便是。”钱观主看着仙风道骨,却也是满腹伪诈:“本观自有妙法,足可瞒天过海。”
程三五又说:“可这事光靠一颗假人头,未必能说服何老夫人。”
“那就一同出力,在江淮武林为程郎君宣扬诛杀范贼的功绩。”周公子言道:“只要声势够足,也容不得何老夫人不承认。”
“好好好,这个办法好。”众人纷纷夸赞。
程三五心中冷笑,这伙人从一开始就不在意自己是否有诛杀范中明的证据,只要他这个昭阳君出面,他们便可肆无忌惮,将所有阴险伎俩尽数搬出。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你们各自去准备吧。”程三五起身言道:“等你们安排好了,就来告知一声。我还有公务,不多陪了。”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恭送,张纪达更是将程三五一路送到庄园之外。
“昭阳君,我这番做法,您可满意?”张纪达有些迫不及待:“不知我身上这禁制……”
“你急什么?”程三五立刻板起脸来:“吴岭庄我还没拿到手,等你将事情全部办妥,再谈你身上禁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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