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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王忠走上堂。
“老奴拜见廷尉大人。”
“三日前,是你去大明宫,报了陛下驾崩?”
“是奴去报的,但,奴非乱报,是太医疗数十医正断定陛下驾崩,老奴才去报的。”
“谅你也不敢乱报!”
一人断错,或有可能,数十医正皆断错,可能性的确不大,可——
“陛下驾崩后,尸身陈于何处?可有人日夜守护陛下尸身?今日,又是否有人看到陛下死而复生?”
“陛下的尸身一直陈于大明宫的寝宫内,三日来,外有禁卫军轮流把守,内有宫人日夜守护。
今日早间,棺木忽然传出异动,老奴喊来禁卫军,正要开馆查看,谁知陛下推开棺木,坐了起来。”
“后来呢?”
“老奴吓得肝胆俱裂,是南宫将军临危不乱,喊来了李医正。”
伍砚书一边颔首,一边厉声问:“李医正何在?”
片刻,李征走上高台:“卑职见过廷尉大人。”
“三日前,太医疗诊出陛下驾崩,三日后,陛下死而复生,本官想知道,太医疗对此是否有说辞?”
“回伍廷尉,三日前,太医疗判定陛下驾崩,是因陛下气息和脉搏全无,如今看来,陛下许是因为内里过虚,陷入了龟息。”
说罢,李征朝卿天九伏首:“臣等死罪,险些害了陛下。”
卿天九冷笑:“你的确是死罪!”
“……”
堂上,伍砚书言道:“李医正,劳你再为陛下请脉,看看陛下此刻的脉象,和过去相比,是否有不同?”
“是。”
李征起身,指尖搭上卿天九手腕,未几,他答:“回廷尉大人,陛下之脉象,和过去并无不同。”
这话,百姓或许不能立刻听懂,但朝臣却是各个明白,帝脉象不变,一来说明眼前的皇帝大概率是真皇帝,二来,皇帝虽然活着,但活不久。
伍砚书轻勾嘴角,拿起惊堂木重重一砸:“本官判定,至少陛下在驾崩后,不曾被谁人顶替。”
话音一落,伍砚书看向卿云礼:“三殿下,下官之判定,您可认同?”
他怎能认同?
若他认了,那便连假造敕旨,谋害父君的罪一并认了。
如今,他不得不退一步,哪怕证明父皇是旁人假扮,会一并否了遗诏,也比证明父皇是真要强。
“李医正,父皇的脉象在驾崩前后并无不同,那么驾崩以前?他的脉象是否在短短一两日内,发生过巨变?”
“先前为陛下请脉的一直是葛太医令,殿下之问,臣不能答。”
卿云礼抬眸:“伍砚书,朕细细一想,觉得范四郎说得极为有理,为表慎重,有些事当查得明白些。”
说得容易,这种事怎么可能查个明白?!
可怜伍砚书不得不再次暗瞥卿流景,这一瞥,他差点没看吐血。
公堂肃穆,这位逍遥王将将和未过门的妻品尝了七风居的新茶,这会儿又在食一品斋的名点……
“王爷,您觉得这桩事是不是该查个明白?”
卿流景不答,挑眉看对面而坐的卿云礼,只见卿云礼紧皱双眉,眼里尽是警告,于是,他淡淡一笑,答:
“牵扯皇室正统的事,理应慎重。”
卿云礼这才颔首:“不错。”
伍砚书暗抹鬓角冷汗:“敢问三殿下,下官又该从何处查起?”
“……”
卿云礼哪里晓得该从哪里查起?
不等他想明白,对面的卿流景又言:“从头查起,如何?”
伍砚书惊到目瞪口呆,他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于是再问,“王爷说的从头,莫非是指从陛下登基前?”
“嗯。”
“……”
高台上下,一片死寂。
“王爷,有必要吗?”
“有。”卿流景挺直后背,面上一派大义凛然,“陛下若真是被谁假扮,这人谋得一定是溱国天下。
若伍廷尉是这个狂徒,会选在何时取陛下而代之?”
“登基前?”
“自然如此。”说罢,卿流景好脾气地补了两句,“一则,大明宫守卫森严,一旦陛下成为陛下,身边不会离人,贼人若想取而代之,难于登天。
二来,贼人若选在登基前取陛下而代之,他方能得到最大、最长远的权势。”
“王爷……说得有理。”伍砚书神色讪讪答,“只是,即便真追本溯源,下官又该从哪一道本查起?”
“从十二年前,工部员外郎,陆弘文之死。”
谁?
伍砚书虽入仕多年,但对陵阳事知之不多,且陆弘文死得那一年,朝中发生许多大事,以至于陆家一门事,被草草带过。
他不敢直问逍遥王,转头悄声问宁寺正:“你知道陆弘文吗?”
宁寺正急忙躬身,附在伍砚书耳畔,将陆家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堂上低语时,堂下工部侍郎方靖云神色一紧,他悄悄走到墨周兮身后,低问:“墨尚书,逍遥王想干什么?”
墨周兮眉目顺冷:“着什么急?怕别人瞧不出你和陆弘文之死有关吗?”
“下官就是有点怕。”
“陆家一门早已死绝,就算逍遥王再有本事,难道还能让伍砚书审一桩没有原告的陈年旧案吗?!”
方靖云眉目稍松:“尚书大人英明。”
案台后,宁寺正说完陆家事。
根据他的说辞,陆弘文因为负责督建的忆流阁突然坍塌,砸死了袭美人,惹得先帝暴怒被凌迟处死。
“忆流阁虽是陆员外郎负责修缮,可工程浩大,绝非他一人能把控,先帝归罪陆大人时,难道没有朝臣为其辩驳吗?”
“有的,只那时先帝身子不好,袭美人的骤死,令先帝悲痛欲绝,昏于朝上,是以先帝下令诛杀陆大人,无人敢驳。”
荒唐。
伍砚书心下当即开骂。
袭美人惨死,先帝欲为其报仇乃人之常情,可害得美人殒命的人却未必是陆弘文,先帝不问原委,就下令诛杀陆家一门,岂非荒唐?!
“来人,速去刑部,把陆家的卷宗取来。”
眼看禁卫军要走,方靖云再不能冷眼旁观,他走出两步:“伍廷尉,请恕下官愚钝,敢问,陆弘文之死,和陛下是不是他人假扮,又何干系?”
的确无关。
可——
伍砚书不能答,抬眸看卿流景,卿流景只当不觉,笑问对面而坐的卿云礼:“三弟,你说呢?”
“朕以为很有关系!”
他不知道卿流景为何要问陆弘文,但他一直在暗中留意父皇,当卿流景说要查陆弘文,父皇脸上闪过慌乱。
如今,他和卿流景在一条船上,帮他等于帮自己。
“方靖云,你这般紧张做甚?难道陆弘文之死和你有关?”
“当然不是!”方靖云当即重口否认,“伍廷尉非要问陆家事,下官不敢拦,只是依照溱律,刑官若要翻旧冤,必须有苦主。
然,陆家满门尽死,没有苦主。”
这话登时叫伍砚书皱眉。
三殿下说方靖云和陆弘文之死有关,是说者无心,但方靖云的种种表现,却在告诉他,他和陆弘文之死真有关系!
可如方靖云所言,若要翻旧案,苦主不可失,如今堂上无苦主,他就算想为陆家翻案,亦不能。
伍砚书转头,目光横向卿流景。
卿流景朝立在清妧身侧的流萤轻挑眉角:“还不去吗?”
流萤目光轻颤,屈身低言:“谢王爷。”
言毕,她昂首,走到高台正中:“陆弘文之女,陆流萤,拜见伍廷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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