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祭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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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落在牛貔的耳里，不禁大喜，因为正是牛家村的大长老！他平时都在闭关修炼，很少过问村里的事，更不管两村的争端。至于村里的大小事务，自然是落在村长与其他长老定夺。

“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碰上两个修真者？”牛貔感到兴奋。他对力量有出于天性般的崇拜，既会折服于力量，也会为了获得力量而不择手段。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烂了下半身的牛欢喜。你是来找孙子么？哦，对不起啊，我忘了你下面……”

“听说你九代单传的小孙子没了？这好办，今晚你找你娘再运动运动。”

两村的修真者斗起嘴来，仿佛神仙吵架，却苦了一群少年。他们的声音蕴含灵力，双方碰撞会产生一圈圈能量波动。虽然能量波动微不足道，但对于只是普通人的孩童来说，够大家喝上一壶了。

“快看，他们终于打起来了！”牛貔看向河面，惊道。

但见河面忽而激起浪花，忽而荡起涟漪，空中不时地出现两人交接的转瞬人影。一旦交接就立即分开，又在别处碰击。大大小小的爆破声此起彼伏，伴随着耀眼闪亮。

而岸上的少年晕倒大半，毕竟能量波动更为剧烈。如今只剩牛貔等几个较为强壮的。

“嘭——”一记剧烈的爆炸，终于见到两道人影分开，各站在河面上。

“速度和力量都弱了，你手脚也腐烂了么？”马老鬼讥刺道。

“嘿，把你累呛了吧。”对方冷笑。

马老鬼不愿意和他纠缠，对方不是省油的灯，一时半会难以脱身。忽见岸边站着牛貔等人，于是心生一计。

一般来说，修真不可对凡俗下手，因为这样会有业力缠身，影响了后面的修炼。所以对方抓住这点，即便打得再激烈，他也不会对孩童下手。

“既然如此，我就反其道行之。”他暗下决心。

“小鬼拿命来！”他突然转向牛貔等人，满面狰狞地吼道，同时左手一挥，数米之高的水柱从河里升起，像搭建水桥一般打向他们。

牛家村的修真者果真按耐不住，未曾想对方会向普通人发起攻击。就在电光火石之际他已经身体瞬移至水柱之前，双拳使出，水柱顿时瓦解星散。但对方也消失不见。

……

自从牛貔突袭马家村晒场并且成功逃跑后，孩子王马焱将所有过错都推到马遥身上。一群孩子押着马遥轰轰烈烈地前往祠堂，吸引来不少劳作归来的妇女围观。

祠堂位于村子中间，建在龙脉上面。每年春季劳作之始和深秋收获结束之日都会在这里举行盛大的祭祖仪式。祭祖时除了拜祭祖先和天地，届时还会由村长与诸位长老共同决议出不能留在村里过冬的人名。是马家村极其重要的日子！

祭祖仪式很早就开始筹备，根据习俗，秋分之后村里将一边收获一边筹备祭祖，一直持续到结束那天。当天，村里所有大人都会进山做最后的狩猎，夜色降临之前回到村里，在皓月升至中庭时燃烧起篝火，进行盛大的祭祖仪式。

马遥被压在祠堂之前，外围陆续来了不少女孩与妇女，马遥的娘亲和妹妹也在其中。

“焱公子，俺家小遥子做错什么还请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马遥娘亲偷偷抹泪了几回，现在双眼有些红肿。

马焱倒是不为难她，急忙将她扶起，安慰道：“大娘，这次保卫晒场遭受惨败，也不能说全是马遥的过错。总之，一切由村长和诸位长老定夺。”

他见大娘满脸惨容，又说：“相信长老们会做出公正的判定。”

大娘信以为真，连连道谢，才走回人群安慰不知所措的女儿。

跪在地上的马遥心里冷笑，这个马焱不是什么好东西！虚伪，好强，自负，急躁，贪婪，自恃是村长的儿子常做出欺辱其他小孩的行径。

马遥不会相信“长老会做出公正的判定”这样的鬼话，难不成说马焱指挥不力？或者说对方实在太强大了，我们根本无法招架。无论怎么说，如果不把过错归咎于某个具体的人，大家都会认为马焱能力欠缺。这是村长——也就是马焱的老爹——所不能接受的。

村长不乐意的事，长老何必要做？

所以马遥是无法脱罪的了。

“我离开村子可以，我家人不能离开！”马遥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家人。

“大人回来了！”有人叫道。

但见村口浩浩荡荡地走来一群男人，有身穿兽皮的，也有赤膊露出满身肉疙瘩的，有身上沾满血迹的。他们扛着一只巨大的野牛，还提着大大小小的野兽，以及各种药材。

又是一场大丰收！

祠堂前的人群都欢呼不已。粮食越多，可以留在村里过冬的人也就越多。

“爹！”马焱大喊。

为首的大汉发出豪迈的笑声，正是马家村村长。

负责抬大牛的男人看清了祠堂前下跪的人，不禁眉头紧皱，脸上的笑容随之消失。村长与诸位长老早已察觉，大家都沉默不语。这时马焱小跑来到村长身边，踮起脚耳语几句，还不时伸手指向马遥，而村长偶尔点头，脸上浮现不悦之色。

男人们把猎物摆放在祠堂的中庭，村长和长老们则神色肃穆地站在祖宗牌位前，手里翻看着村里各家各户的收获。大约过了三炷香时间，村长和长老终于走出祠堂，原本躁动不已的人群立即安静下来。

按照旧礼习俗，先公布不得留在村里过冬的人名，再进行祭祖仪式。

祠堂之前燃起了篝火，所有人的脸上都跳跃着火光。村长站在高台上，手持要离开村子的名单，对着人群朗声道：

“各位父老乡亲！一年即将结束，凛冬终将降临。祖宗礼法有云：不肖有三，无后为大。使我们马家村时代繁荣昌盛，是我做村长的职责，也是村里每个人的职责。奈何天地不仁，凛冬之时我们必须藏身于屋内，依靠熊熊火焰来取暖，依靠存储的粮食来续命，依靠大家的团结来击退敌人！”

“奈何天地不仁，我们的粮食永远不够让所有人留在村里过冬。必须有人前往极北之地，必须有人牺牲！为了村子！为了马家村！”说到最后，村长连连大吼。

“为了村子！为了马家村！”人群群情汹涌。

跪在地上的马遥也不禁哀叹，叹天地之不仁。上千年来，村子就是以这种方式得以延续。虽说残酷，但也是无奈之举。众人心底里都明白，也早已接受。

果不其然，名单里有马遥。

村长念出“马遥”时，人群里的娘亲顿时晕倒，妹妹也大哭不已。至于他的父亲，那个负责抬野牛回来的大汉，则向马遥点点头。两父子相视一笑。

“娘和妹妹都拜托你了，父亲！”马遥暗道。

名单念毕，人群里有人欢喜有人愁，但总体上还是沉重、肃穆。大家生活在同一个村子，平时相互扶持帮助，没人能够单独活下去，只有抱团，所以感情颇厚。就在大家沉浸在悲伤与沉重的气氛之时，一道声音响彻云霄：

“慢着！”

人群自动分出一条路，有人提着大大小小十几串大肉走进来。

“是马大真人！”有人暗呼。

“他终于肯出手把被抢的大肉拿回来了吗？听说修真者不允许插手凡俗之事，不小心会惹上业力，影响了修行。”有人低声道。

“拜见马大真人！”村长连忙走下高台，和诸位长老走来迎接。

马真人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他把手里的大肉放在一旁，然后看着村长，后者顿时后背冒汗。这实在是令人犯难，名单已宣布则不好修改，但马真人是村里的修真者，有举足轻重的话语权。虽然说修真者不能干预凡俗事务，但如果对方铁定要管，那他只能答允。

毕竟是修真者。

“马大真人，名单是在祖宗面前决议的，不好更改……”长老出面说话。他希望马大真人不看村长和长老的薄面，祖宗的面子总得给吧。

“凡俗之事我不宜干预，但粮食我夺回来了，就该减少离开村子的人数。”马大真人道。

他的话在理，既然粮食多了几份，就应该多留几人。总不能因为在祖宗面前决议的就白白送了几条人命吧。

村长和长老进入祠堂商议，最后决定再留五人，但马遥依旧在名单之列。

“看来你们铁定要保住村长的颜面。也罢，今年我会亲自护送他们到极北之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说到最后，马真人看了不远处马焱一眼，后者却一脸镇定。

祭祖仪式很快开始，祠堂四周又燃起几堆篝火。巫师围着中间最大的篝火跳舞，火光下的人影忽明忽暗、时大时小。开始放礼炮，祠堂内香火旺盛，烟雾弥漫。男人们动手清理大野牛，一口大铁锅正在煮水，待水沸之时，切成大块大块的野牛肉则放进水里白煮。拜祭过祖先，才开始分牛肉。分完牛肉之后，村里的男女老少则围着篝火跳舞，边唱边跳，极其热闹。

马遥躺在草料堆旁，火光在他脸上跳跃。他倒是很坦然接受命运，每年都看到有人被迫离开村子到别处过冬，来年春季再回来——如果幸运地活下来。

“让这份热闹延续下去，我的离开也就有了价值吧。”马遥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