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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演哈哈一笑,讽刺道:“曾有信佛的小沙弥,都去应天府谋了个职位,那等子六根不净之人可比我要糟糕多了。”
周延见正演有些激动,忙说些好话将他安抚下来,但却对“应天府”这三个字,刻意留意了些。
想起他前些时日见过的贾雨村,那人正是脱了贾府王府的忙,补了金陵应天府的差,从而引发了“葫芦僧乱判葫芦案”这件事。
周延便劝道:“自古以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纵使是佛门中人也难保不会有欲念。”
正演语气更差,从他提起那个开始,他的脸色就没好过。
“蓄发还俗这事,我跟本管不着,但那小沙弥简直可憎,当日姑苏城十里街有个葫芦庙,葫芦庙旁有一官宦富贵人家,府中的主人姓甄、名费、字士隐,这甄老爷可是一等一的好人,却遭天灾横祸,不仅女儿让人拐跑,连偌大的甄府都被大火烧的一干二净,那葫芦庙也遭到牵连,被火烧了。”
周延听到甄士隐、葫芦庙这些熟悉的名字,顿时专注了起来。
但正演越说越气,他只好隐晦的问道:“庙被烧了想来也是可怜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正演咬牙切齿,并接着说道:“小沙弥无处安身,趁年轻因此蓄了发,后来在应天府谋了事。但你当他是如何谋差事的!”
正演那副模样,恨不得啖其骨肉,“你当随便一人就能进应天府?身后没个背景,兜里没个铜板,就算是在应天府周围绕一辈子也进不去。他一个小沙弥,庙都被烧了,身上算是干净如洗。”
周延见正演欲要将此事和盘托出,便问道:“那他如何进的应天府?”
“他没那胆子做拐人的事,做人女婿却还做得出来。”
周延听了心底一颤,红楼梦中这小沙弥只是个小角色,曹公并无过多着墨,但看来,正演却十分了解他的事。
“那时候,我年纪尚小,家姐却到了成婚的年纪,我爹娘见这小沙弥眉目面善,又想他虽然蓄发还俗,但到底曾诚心诚意念过佛,心中少不了有慈悲心,想着这人做女婿应是不差的。没料到却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家父母仙逝后,家姐病倒,没几日就去了,家中除了我与他,再无他人。那货卷走家财,将我留在这道观,说什么‘今日去金陵谋差,他日安顿好后,接我过去金陵’。”
正演偷抹了眼泪,说道:“我年幼无知竟信了那人,让他卷走家财,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人家早在金陵续弦重娶了。而我家就被他骗空了,真不知道家姐之死,是否与他有关。”
最后那句感叹下,观里风起,呼啦啦的吹着林叶飒飒作响。
周延真不知道,会有人故事悲伤至此,便与正演同坐,纵是无法安慰他,起码也能陪着他。
而此刻金陵应天府,贾雨村新官到任。
应天府门子,也就是那个小沙弥忙迎上来,迎着贾雨村进了应天府,奉承道:“大人是个大忙人,刚上任就有案子了。”
贾雨村摆出官老爷的威风,并问道:“是何案子?”
“是一宗命案,薛家薛蟠为争买一婢,让家奴打死冯家公子冯渊。”
贾雨村听了勃然大怒,初来应天府,他本是想有一番大作为的,竟在他眼皮底下发生这等命案,那便正好用此案来杀鸡儆猴,“你且细细说来。”
“有一拐卖女子,名唤香菱,先被冯渊看上买下,付了钱款后说是三日后领人,不料那拐卖之人太过贪心,竟又将香菱这女子卖给薛蟠,冯渊不依,偏要讨人,就被那薛蟠命人打死了。”
贾雨村听后当即做出安排,肃声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出这等事,你且等我换上官服,即刻开堂,定要将这等目无王法之人绳之以法。”
“大人且慢,您不认识我了?”小沙弥对上贾雨村视线,“当日的葫芦庙,您不记得了?”
贾雨村本觉得眼熟,此刻被提醒后,恍然大悟,“记得记得。”
那小沙弥捻须一笑,“既是相识,那小的免不了要为大人献上一张护官符。”
小沙弥递上一册小本子,小本子上写: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您看着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相依相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小的听说,大人蒙贾府举荐,恐怕王家也出了不少力,若论薛蟠,他是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那个薛家嫡长子,大人若要动他,可要想清楚是否值得,否则日后官都没得做。”
贾雨村听后有些胆怯,再度为官,他心里清楚官路上的门门道道,清楚身后有个小家族的好处,便求问小沙弥:“那该如何是好?”
“主人做错事,自然下人承担,老爷明日拿下薛府的几个下人,又让薛府为冯家人赔上些银子,日后小人在从中周旋放出薛府下人,岂不容易?”
贾雨村叹道:“也只好这样了。”
小沙弥又言:“就怕大人一件事过不去。”
“何事?”
“那香菱是甄府甄士隐老爷遗失的女儿,甄老爷曾经为大人赠上上京赶考的盘缠,算是对大人有恩。那被拐的香菱若是进了薛府自然是为奴为妾。”
贾雨村再叹一声:“也只好那样了,都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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