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泄怨气出言损兄长

记恩情开口说老婆

家有贤妻全家幸,腰里钱多人腰硬。

瓜果飘香靠深根,颗粒饱满凭叶茎。

蜜甜莫忘小蜂采,福厚要记老兄送。

升斗从来都有底,人心自有一杆称。

别说不信命,有时眼窝瞪,勤劳生活紧,闲坐有钱用。

往事不是梦,提起受感动,今坐帝王位,夕食子推肉。

感叹多发不管用,先把故事讲说透。上文说道;桃花和杏花妯娌二人,隔墙坐在自己院里的树杈上,谈论着两边家里的公公。

正当杏花说得起劲之时,桃花却觉得她说地不合情理。但她知道杏花没有文化,年龄不大,想事做事差得太远,只想怎样开导她。

突然间,前边的大门一阵急响,啊!人称‘麻将神’的婆婆,今天怎么提前回来啦?

桃花连忙跳下树做她的事,看到婆婆走来就问:“妈,今天咋回来这么早?饭还没做,你饿了锅里有热包子,先吃一点压压饥,我把衣裳洗完就做饭呀。”

婆婆没有理她,独自昂首挺胸,大踏步地走进卧房。嘴里还不住地说着:“把它家地,今天就背霉咋啦,二百元没用半晌就输完了。”

那边的杏花早已溜下树,回房打开了录音机,歌星们优美动听的声音,悠悠扬扬地飘过矮墙,直往桃花的耳朵里躜,给这两家平静的院子里,增添了不少优雅气氛。

桃花耳朵听音乐,手里做工作,她把洗好的衣服从洗衣机这边取出来,又放进那边甩桶甩干,然后搭在院里的晒衣绳上。

正在此时,忽然听到屋里的婆婆像蝎子蛰了似的大叫起来。桃花急忙放下手里的衣服,拔腿跑进婆婆住房。

住房里没蝎没蛇,没虫没蜂,一切太平无事,只有婆婆一个人气呼呼地坐在床沿上,瞪着眼,吊着脸,张着嘴巴把气喘。看见桃花进来就问:“桃花,你爸干啥去啦?”

桃花看婆婆的脸掉得老长老长,两只蛤蟆眼一直盯着打开了的衣柜,她便靠在门扇上,胆怯地说:“我不知道我爸弄啥去啦,我到你房子取了些脏衣裳,也不知道柜咋开的。”

婆婆改变了刚才的口气说:“把它家地,前几天才领了几千元的工资在柜里搁着,我才取了几百就没见钱啦。把它家地,妈知道我娃不会随便开柜拿钱,你见你爸取钱来没?”

桃花说:“我没见,吃过早饭以后,我爸和隔壁我大伯一块走的。”

麻将婶瞪着蛤蟆眼大声说道:“啥,和那老东西一块去的,准没好事。把它家地,一定是拿钱给什么灾区捐献去啦。把它家地,我要是在家,说啥都不叫他们去。你在家里咋不挡哩?真是的,几千元哩,我打一个月牌都输不完,就这一下子,全没啦---------。”

桃花忙说:“我当时正在厨房洗锅,没看见他们拿钱出去。再说,我不过是个儿媳妇,我爸要在家里拿钱,我看见也不能挡呀。”

麻将婶叹着气说:“唉——说的也是,把它家地,不说是你,我就是在家也挡不住。钱是人家挣的,人家要往出拿,咱有啥办法哩。唉,把它家地,再不愿意都不顶啥。

你爸就是挨了隔壁你大伯的错啦,那老东西就不是人,自己没有工资也不憋气人家有,看着你爸月月领钱害眼红。把它家地,成天给你爸耳朵灌米汤,出瞎瞎点点子,总想着叫他把钱往出囔哩。什么灾害呀,什么受难呀,国家呀,匹夫呀,说了一河滩。

把它家地,那些事与他有啥相干哩?你爸根本就不愿意,怕他生气才勉强应付着。把它家地,谁不知道钱是好东西,谁不知道有了钱要啥有啥,有了钱就能吃好穿好享清福。谁愿意把自己心爱的票子白白送给别人?把它家地,除非是脑子有麻达的神经桶,要不然就是先人把屎吃地多啦!

你大伯那人,仗着自己是老哥人家,硬拉着兄弟做那鳖怂事哩。把它家地,真真是碗大的西瓜一拃厚的皮,简直瓜实啦么。

唉,咱不说他啦,生气也不顶啥,今天非动我的私己不可。把它家地,动就动吧,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桃花,给妈帮个忙,你可别给你爸说,妈攒点私房钱钱也不容易。”

桃花原地站着没动,只见麻将婶双手拉过一把红木椅子,从自己贴身衣裳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说:“桃花,快来扶一把。把它家地,你看妈这身体笨的,连椅子都上不去啦。”

桃花走过去双手抓住她的壮胳膊,使劲把那肥胖的身体扶上椅子。婆婆打开立柜上边的箱子盖,双手在里边摸着,嘴里还不住地嘟囔着:“唉,隔壁那个老东西可把我害苦啦,不是他成天撺掇你爸往出捐钱,我咋会动私房钱哩。把它家地,遇上这种人倒霉死了。”

桃花看她骂骂咧咧地取了钱,仍旧把箱子锁好,就去把她扶下椅子,再把椅子挪到原来的地方放好。

麻将婶把钱装好后没有再理桃花,自己走出房门来到院里,望着矮墙那边狠狠地骂道:“呸,老东西,不要脸,你咋还不死哩?自己放个农民,不安安宁宁地过日子,成天爱显黑勾子,想落好人哩。把它家地,没钱就别落了,老想拿别人的勾子给自己做脸,你都不害臊吗。”她走着骂着出了大门,又去上那永不休止的战场。

麻将婶的骂声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完全被飘扬在空中的歌声化解了,随着大铁门地响声过后,两边的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桃花在这优雅的环境中洗完衣裳,收拾好洗衣机和插板电线、肥皂铝盆等一应物件,然后走到客厅门前,探头朝里一看,挂在墙上的数码表,已经过了两点半,知道时间不早,自己又该做饭。

院墙那边的歌声还在一曲一曲地唱着,桃花无心再听,迅速走进厨房,先淘了碗东北产的长粒香大米,倒进电饭锅里加好水,熟练地插上电源插头,再用电壶里的开水泡了些腐竹粉条黄花菜、香菇木耳和海带之类的干菜;又择了些菠菜蒜苗兰菜花、大葱青菜佛手瓜;还洗了点豆腐豆芽洋柿子、洋芋莲菜紫茄子。

她看自己拿了这些么多菜笑着自语:“唵,只有三口人,能吃多少菜吗,弄个四菜一汤足够啦。公公从来不吃剩菜,做得多了吃不完,附近连个养猪户都没有,剩多剩少都得倒,太浪费啦!”

于是,她又取出了许多择好的菜,随手打开电冰箱,从里边拿出几种烧好的熟肉,放在案上一一切好,先在电磁炉上烧个鸡蛋汤,馏上几个大白馒头,然后打开煤气灶,刺啦刺啦地炒了四个菜。真个是麻利快活,干净利落,功夫不大,一顿丰盛的家常午饭便做好了。她抹了几个大碗把菜盖住,这才解下腰里的围裙走出厨房。

就在这时,前边的大铁门又打开了,桃花的公公李玉顺,推着三轮电摩进了门。桃花连忙招呼着说:“爸,您回来啦,正好跟上吃饭,那边我大伯回来没有?要不要叫过来一块吃?”

公公先把电动车推进屋里放好,取出充电器插在墙壁上的插座里说:“回来啦,又到地里看麦苗去啦。他说今年冬天的雪下得太多太大,麦苗可能受了冻,不行了就得去请教农业专家,看人家有没有什么补救措施。他那人太固执,就是在家也不会过来吃饭,你叫也不顶啥。咱吃咱的,剩下就倒,能糟蹋多少,咱家不在那上边抠掐。你大伯是个苦命人,他还得给儿媳妇做饭哩!”

桃花说:“是呀,我这个杏花嫂子太不像话,她咋能啥都不做,天天叫一个老公公给她做饭。唉,我大伯真是太苦命啦。爸呀,咱家里条件好,得想办法帮帮我大伯。”

公公又说:“帮,咋帮哩,我经常想帮他哩,就是帮不上。他那人从来不叫别人帮,我看他一个人管着小凡不容易,想叫娃过这边来,咱们管,说啥他都不愿意。前几天,学校放了寒假,留祥俊看校,祥俊回来要接小平小凡一块去补习功课,你大伯硬不让去。

祥俊嫌小平没伴停不住,实在没办法,就给你大伯来了个瞒天过海,偷着把小凡接走啦。咱们还是先吃饭,你大伯的事不好帮,得慢慢来,你有时间多给杏花开导开导,就算给他把大忙帮了。”

桃花取出手机给婆婆打了电话,公公去洗澡间洗了洗,出来和桃花把饭菜端进餐厅,摆到那张大理石作的饭桌上,支起三张软硬双面靠背椅。一切准备停当,婆婆麻将婶刚好回来,洗了洗手就来餐厅入座。热腾腾的荤素菜桌上摆满,香喷喷的白米饭盛了三碗,亮晶晶的银筷子一般长短,白生生的大馒头张着笑脸,红彤彤的绒椅面平平展展,热乎乎的一家人多么美满。可是,麻将婶还是瓯着眉,吊着脸,别人不理也不管。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往椅子上一座,只顾吃自己的,看都不看玉顺和桃花一眼。

玉顺看老伴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以为她嫌祥俊还没回来,便安慰着说:“老婆子,大过年地掉啥脸哩?祥俊赶三十就回来啦,耽误不了全家团聚。他现在端着国家的碗,挣着国家的钱,人民教师吗,当然要把学校的事放在前边哩。”

麻将婶抬头瞪着丈夫说:“我管他回来不回来,他就是永远不回来我都不嫌,省得有人干涉我打牌。把它家地,我今天回家取钱,柜里的钱咋不见啦?掌柜的,我好歹是你老婆,你把我当过人吗?把它家地,钱虽然是你的工资,咱们可是几十年的夫妻,你取钱也应该说说吧。今年的年货是祥俊买哩,你把几千元拿去干了啥啦?”

玉顺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说:“我今天拿钱做了件有意义的好事。”

麻将婶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她站起身,用筷子指着玉顺说:“好事,啥好事?把它家地,你和隔壁那个老东西一块出去,还能干个啥好事?肯定把鳖怂事情弄下啦!是不是把那几千块钱给人家囊出去啦?你自己咋没有一点脑子,凭啥要听那老东西的话哩?”

玉顺的脸马上吊了下来,声色俱利地大声说道:“什么老东西,他是我哥哩!你得尊敬他,看你说那是人话吗?不错,我今天和他出去,就是把那三千元捐给了南方灾区。哪又怎么样,我觉得捐得应该,捐的值得,年后领了工资还想捐哩,你能把我怎么样?”

麻将婶的肚子就像充足了气的皮球,滚圆滚圆的。她把筷子往桌面上‘咵’地一摔,两只蛤蟆眼瞪得像要憋出来似的,盯着丈夫大声嚷道:“不行,不行,你哥就那么重要的。把它家地,他说话又不是圣旨,你就不能不听吗?我和你才是共同生活的夫妻呀!我都给你说了多少遍啦,你咋就不听哩,我能害你吗?

你哥那是自己没有工资,看你月月领钱不憋气,才想着法子让你把钱往出囊,你咋瓜的光听他的话?不言传就把钱拿走啦,你把你老婆就没当人吗。把它家地,我看咱们这个家,迟早非叫那老东西害垮不可。唉——这日子没法过啦——”

麻将婶说着说着,她那两只蛤蟆眼里竟流出了几颗委屈的泪珠。

玉顺不愧是当教师的人,面对这种情况毫无慌乱之色。只听他斩钉截铁地说:“俊他妈,人要有自知之明哩。我是看在儿子的脸上才给你这么说几句,你只要有吃有穿,有钱打牌就行了。家里钱是我挣的,我想咋用就咋用,我想给谁就给谁,这些都不用你管。

你也应该想想,自己有什么资格管我哩?我今天再给你郑重其事地说一遍,对于隔壁我哥,你必须无条件地尊敬,更不能说他,骂他,侮辱他。不论在谁面前都不准出言不逊,随意侮蔑,这可是原则问题。

你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咱就好聚好散,各走各的。日子吗,能过就过,没法过就不过啦。这有啥哩,现在不是正时兴离婚吗,咱也学着赶赶时髦,离一回婚,谁也不会笑话谁。”

玉顺的话好像钢针扎在充满气的皮球上,麻将婶的肚皮无声无息地软塌下去,刚才的气焰顿时一落千丈,‘扑塌’一下坐到椅子上委屈地说:“我,我,我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吗。我过门几十年啦,不管啥事,还不是你说了算吗?动不动就拿离婚吓我哩。

我,我就死都不离婚,离了婚,我到哪里去找这样好的家庭,这么有钱的老公呀!把它家地,明给你说哩,想和我离婚,连门都没有,缠都要把你缠到底哩!除非,除非是我死了-----。”

麻将婶的眼泪更多了,爬在桌子上呜喑些什么也听不清。桃花看这顿饭吃不成了,连忙劝着婆婆说:“妈,别难过了,我爸不过说句气话罢了,他咋会真和你离婚呀!

快吃饭吧。往后心放宽些,身放懒些,嘴放馋些,话放绵些,不管他的事就行了。想打牌了就去,不想去了听戏,一不操心种地,二不操心生计,何必生些闲气。”

玉顺缓活口气说:“我不是拿离婚吓你,看你刚才那样子,放着清福不会享,倒管起我的事来了,竟敢骂我哥是老东西,我对此绝对不能容忍。我哥对我的好处你们不知道,说有再造之恩并不为过,就是对我们这个家庭来说,他也是功比天高,恩比地厚。

我们弟兄五人,姊妹八个是怎样长大的?都是我哥鞠躬尽瘁,付出了全部心血扛过来的。回想那时,父母劳累多病,身衰体弱,家里负担过于沉重,我哥正在初中读书,他为了减轻父母负担,没考高中就过早面向农村,帮助父母挑起全家的生活重担。

父母知道他心里咋想,劝他回校好好上学,不用考虑家庭,他们就是再苦再累、砸锅卖铁也要把孩子养大成人。我哥知道父母是硬撑哩,就说自己实在念不进去,根本没有考上高中地希望,说啥也不到学校去了,成天跟着大人们下地劳动,挣开了那不值钱的工分。

那时候,农村有文化的人特别缺乏,他刚回村第二年,大队干部看他有初中文化程度,就让他在学校作了一名民办教师。我哥勤奋好学,认真负责,书教得特别出色,经他带出的学生成绩都高。

大队党支部发现他年轻有为,还想发展加入组织,他当时心里热乎乎的,写了几次申请,由于不是贫下中农而被负决了。他对此倒不在乎,为了减轻父母负担,改变家里连年超支的落后面貌,他一方面

认真教书,夜以继日地刻苦学习,努力提高教学水平,每逢礼拜天、寒暑假还在生产队参加劳动,利用收工时间给饲养室的牲口割草,想尽一切办法多挣工分,增加家庭收入。

刚到第三年的时候,咱们小队会计文化太差,算账经常出错,每到年底分红,队长还得请外队会计帮忙算账,人家外队会计必须先算完自己的账才能过来。咱队上年年分红太迟,眼看着人家办年货哩,咱们的帐就是算不出来,社员只能眼巴巴地等着。

我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就暗下决心,利用晚上的时间拜师学艺。不知道熬了多少夜晚,跑了多少路程,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学会了打算盘、理帐表等一系列会计业务。

后来年终分红之前,他就主动帮助会计算账,队长看他能行,再不用出村请别人啦。从此以后,咱队上也能和别人一样按时分红,社员也能提前办年货啦。------”

桃花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言问道:“爸,我大伯过去是当教师的,书也教得那么好,咋能中途改行哩?他要是不离开学校,就凭那股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地精神必然能够转正,退休以后也有工资哩。那他为啥会是现在这种处境,多年连老婆都办不下?”

玉顺接着说:“为啥,他都是为我才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后来,在家里排行老二的我,终于读完高中,憋足了劲去参加高考,尽管我使出浑身解数,结果还是名落孙山。

那时候,国家的方针政策是面向农村,尤其像我这上中农成分的青年更是不允许复习重读。我当时万念俱灰,极不情愿地踏上了被六月太阳晒得烫脚的回家路。

我哥看我沮丧的样子就陪了我好多夜晚,真是推心置腹,夜雨对床,孜孜不倦,语重心长,说了许多足以使我起死回生的温馨话。最后还对我说:‘兄弟呀,人不论到什么地方,只要用心学习,安心工作,勤于劳动,干什么都能出人头地,都能成为有所作为的人。当农民就当农民吧,农民对国家,对人民同样有贡献。人们不是都再说:‘劳动是光荣的吗’,你应该想通才是。

我当时哭丧着脸说:‘漂亮话是那样说的,真正作到这一点就不容易啦。我长这么大没干过啥活,最害怕夏天啦,看见那火辣辣的太阳就发晕。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学校每到夏收就放忙假,也叫学生回家支援农业。母亲让我去给父亲送水,我看到父亲晒得像非洲黑人似的,满身满脸尽是灰尘,头上戴着个破草帽,汗水把全身仅有的破短裤全溻湿了;整个人弯得像弓似的,拉着装满麦子的架子车,摇摇晃晃地往生产队的场里走。

架子车装得像小山一样,人被下垂的乱麦子盖住了大半个,站在路边的我怎么也认不出父亲来。父亲却从我提的瓦罐上认出了我,他停了下来,双手接过瓦罐,张嘴就喝,咕嘟咕嘟一口气,就把半罐子凉开水喝完了。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把罐子递给我说;‘孩子,天太热,快回去好好读书吧。长大以后千万别当农民,顺子,你可要记牢哩!’说完,又去拉那小山似的架子车。

我回身走了几步,又转过身走到车子后边,左手提罐,右手使劲地去推车子。车子明显轻了许多,父亲知道是我便高声喊道:‘孩子,少使点劲,拉麦子的车子不能太快,小心倒了。’我小心翼翼地帮他把车子推到场里,还没走到麦垛跟前就掉下了一大堆。

父亲把剩下地拉到麦垛跟前,用铁叉一捆一捆地扔到高高的麦垛上。然后推着空车子,去把那倒在地上的麦子重新装上车,全部垛好以后才把车子拉到树荫底下,自己往车辕上一坐对我说:‘孩子,快回去复习功课吧。人一辈子干啥都行,可不能回家当农民呀!’

我看他累得不像样子,心里难受地说:‘爸,你也回家歇歇吧。’

父亲说:‘你先走,我还得拉几车。农民就是这命,再苦再累都得撑住着干。’后来,我又到场里去过几次,看到农民都是在铄石流金的太阳底下辛苦辛苦地干着,我就决心好好读书,发誓不当农民。

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没考上大学,还是要当农民,我不甘心呀!我不能像父亲那样辛苦地活着,要是那样活一辈子,还不如与世长辞,早点结束自己生命。”

麻将婶边吃边插话说:“把它家地,你那时要是当了农民,我麻胖胖也不会嫁给你。那时候的姑娘娃,谁能看上你这上中农成分的农民呀!把它家地,现在多嫌开我啦-------”

桃花害怕说出事来,连忙把筷子擩在碗里,打断婆婆的话说:“唉,那时候的农民,确实太辛苦啦。听说以前都是用碌碡,连枷,碾打麦子哩。到我记事的时候才实行了大包干,有了脱粒机,用脱粒机打麦就得几十个人,大家都互相帮忙。

那时候,我爸当兵还没回来,我妈一个人黑明昼夜地帮忙打麦,有一回三天三夜没睡觉,把人瞌睡得靠着麦垛睡着了。我到场里去找她,打麦的那些人都被麦灰扑得没鼻没眼,根本认不出那个是我妈,我就一个一个地去叫,人叫完了也没有我妈。

脱麦的主人家这才发现少了个人,连忙去找,满场寻遍了也没见人。最后,终于在麦秸堆里把人刨了出来。脱麦的主人松了口气说:‘谢天谢地,今晚要不是你来找妈,那就把人命案弄下了。

过去的农民真是不好当呀!爸,你一辈子好像没受过那种罪,是不是后来考上了师范学校,顺理成章地当上了人民教师?”

公公接着说:“那时候的口号是面向农村,一个上中农成分的回乡青年,那里有机会去考师范。我是没受啥罪,我的罪都让我哥替我受啦。他看我不愿下地劳动,也想让我去学校当名民办教师。

可是,形势已经不是前几年啦。回乡的学生一下子多了起来,大小队干部都把自己的亲属、子女、关系户往学校塞,所有的学校人满为患。那时候,咱队上正是老队长执政,光他自己的亲属子侄就有一大串。不管哪个方面,有走出农村的机会也是他的自己人,那里轮得上和他同姓不宗、还是上中农成分的我。

我哥为此跑烂了鞋,磨破了嘴也不起丝毫作用。实在没办法了,他又和学校领导,大队干部多次商量,说我是高中文化程度,自己是个初中生,让我到学校顶替他教书,他自己回生产队劳动,年终还能帮助小队会计算账,这不是与各方面都有利吗。

大队干部看他说得情真意切,有根有据,觉得一个换一个也不影响名额,就和老队长交换意见,正巧碰上小队会计生病住院,老队长正为会计的事犯难哩。瞌睡遇上枕头,又是一个换一个,影响不了老队长的亲属出村脱农,他就轻而易举地点头同意啦。

我在学校教了一个星期书,没有见到我哥就去找领导问,学校领导给我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这才知道自己这份工作是哥哥用自己的工作换下来的。我心里真不是滋味,刚一放学就往家里跑,见了我哥没说话眼泪先下来了。

他却若无其事地对我说:‘兄弟呀,哥只读过初中,在学校教书难免误人子弟;你的文化比我高,当教师一定比我合适得多。咱队上没有会计,我正好会算账,这不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吗。去安心教你的书,不会就学,不懂就问,我相信你给哥丢不了人。’

我在他面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仔细想想,我确实算不了账,过去学的珠算早就忘得一干二净,如果让我在村里当会计还真干不了。就这样,他回村当了会计,我替他当了教师,当时看着没有什么,反正挣的都是工分,教师就是脱产不劳动,而会计还得下地劳动。我当然轻松多啦,一年四季不干活,就是放假也开会学习哩。”

桃花长长地嘘了口气说:“啊——,原来是这样的。下了苦的人和没出过力的人就是不一样呀!你显得这么年轻,看着跟中年人差不多,而隔壁我大伯,就像七老八十的人啦。”

玉顺接着说:“可不是吗,他和我这一调换,就把二人的命运彻底翻了过来。我一辈子没出力,没下苦,在凉房底下教了几十年书,转正了,成了国家正式干部,待遇越来越高,工资连年增长,退休了儿子接班,我在家里啥都不干,一个月还拿着三四千元工资。一家人生活富足,应有尽有,不管啥事都顺顺当当的。

我哥则挣了一辈子工分,苦下了,罪受了,到头来还是啥都没有的老农民。一家人就分了那点责任田,一年能有多大地收入,弄不好还得赔本哩。侄子打工也挣不了多少钱,家里老是紧巴巴的。

我心里明白,人一生的机会只有一次,他那时要是不和我调换,那么,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他的,他的一切自然是我的啦。我总觉得心中有愧,一直耿耿于怀,老想帮他做点什么,而他却无怨无悔,以苦为乐,从来不受别人帮助。尽管自己的日子很紧张,心里老惦记着别人受苦受难。他今天和我出去,竟把自己打工挣的两千元,全部捐给了灾区人民。我劝他给自己留点,以备急用。

他却坦坦荡荡地说:‘现在的日子这么好,衣食住行,啥都不愁,人能生活在这样好的社会里,都是几辈子修不来的洪福,还有啥不满足的。农民么,有吃有穿有住处就行了,要那么多钱干啥呀?不如让它为国家出点力,帮助灾区人民早日渡过难关比啥都强。

人只要勤勤恳恳,踏踏实实的劳动,又赶上这么好的时代,还熬煎挣不来钱,过不上好日子吗。’”

麻将婶只顾吃自己的饭,听到这里忍不住说:“怎么,他都捐了两千!把它家地,你两个把五千元囊出去啦,太可惜了。瓜子,瓜子,把它家地,都成了大瓜子啦!”

玉顺接着说:“我也觉得可惜,不过,我哥说得很有道理。国家国家,国就要放在前边哩,没有国就没有家。只有国家富强了,家家户户都能过上好日子。现在的政策这么好,国家领导深得民心,大部分都在全心全意地领导全国人民奔小康,走向共同富裕的道路。

作为国家公民,就要为国家富强出一份力,尽一份心哩。今天这事,你们出去不要乱说,那边祥合媳妇不是省油的灯,要是让她知道了,我哥又该受气啦。以前那个媳妇和祥合闹矛盾,就是听了烂头蝎和七寸蛇地挑拨煽动。他们添盐加醋地对她说了以前的事,那个然糨子媳妇认不清瞎人好人,听不来好话坏话,经常寻衅闹事,使我哥受尽了窝囊气,搅得实在过不下去才不得不离了婚。

他家里就成了老光棒和小光棒带着小凡过日子,条件不好,祥合再娶实在不是容易的事。后来,我哥托咱村老蝴蝶在四川甘肃交界的贫苦地区,好不容易才说成了现在这个杏花。

人家当时说清不管小凡,我哥为了儿子的媳妇,不管啥条件都满口答应,他自己信守诺言,一直像娘一样地管着个娃。祥合外出打工,家里地里的活都得他干。唉,都那么大年纪了,这些年来没过一天轻松日子,他一辈子真是太苦命啦!”

麻将婶神情木然地坐着,不吃也不说,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桃花看了她一眼说:“爸,别只顾着说话,快吃饭吧。饭菜都凉了,你说这些事我们都记住了,以后注意着就是。”

玉顺吃了会饭又说:“唉,我们兄弟姊妹这么多人,现在一个比一个好。老三玉安上过军校,当了部队干部;老四玉康大学毕业,留校任教;玉妹考上艺校,玉英当了医生,玉花政法学院毕业,分配到地区中院工作。我们一个个读书上进,成家立业,父母亲生养病葬,我兄嫂出尽了力,流干了汗。母亲去世那年,老五玉虎还不到一岁,我大嫂像亲娘一样哺育着他,老五是吃大嫂的奶长大的。大嫂去世那年他才刚满十岁,从学校回来爬在大嫂坟上哭得昏厥过去,我哥流着泪把他从坟上背了回去。

我们都长大了,出息了,一个个飞黄腾达,人五人六地享受哩,而劳苦功高的老大哥却是这个处境。苦了一辈子的大嫂早早离开人世,娶了个儿媳妇也是驴粪蛋蛋外面光,里面装的是草包。我哥男寡妇抓娃太难啦!唉——他这些年过的啥日子吗!嗯----------”

玉顺哽咽得说不下去,起身拿块毛巾去擦自己的脸。桃花听得眼泪忍不住了,连忙放下筷子用手去捂,泪水还是从手指缝里流了出来。

麻将婶吸了口气,又慢慢地呼出来说:“对啦,不说了,把人听得怪难受的。把它家地,咱们以后多帮帮他,记着他的好处也就是了。都快吃饭吧,太凉了就不能吃啦。”

桃花吃着饭想:是呀,过去没有计划生育,一家子儿女众多,婆婆和儿媳妇同时坐月的事不在少数,生在前边的老大当然最吃苦了。他必须帮助父母养育弟弟妹妹,如果父母身衰早逝,老大就得挑起全家生活重担。长兄为父,长嫂为母,这句话有道理啊!难怪弟兄们之间地感情那么亲近,他们的血脉连在一起,不管相隔多远,心灵都是相通的。

正是:

兄 弟 之 间 情 意 深 , 打 断 骨 头 连 着 筋 。

鸟 多 离 窝 不 离 群 , 树 大 分 枝 不 分 身 。

一 人 有 伤 全 家 痛 , 国 难 牵 动 万 众 心 。

中 华 儿 女 十 三 亿 , 都 是 炎 黄 后 代 孙 。

玉顺擦了把脸,吃完碗里的饭又说:“我哥从小爱看书,上五年级的时候作文就非常出色,班主任经常用他的作文给同学们做示范,他有点时间就到处找书看,可惜后来的条件和环境限制了他,一家十来口人的生活重担,几乎全部压在他一个人的肩上。

这对一个大孩子来说,是谁都接受不了的。我哥却没有丝毫怨言,只是埋头苦干,夜以继日,拼命地挣着工分。他要不是过早辍学,现在就是个很了不起的文学家,可惜他大好年华早过去啦。这几年情况好转,他才有时间听听广播。现在的日子好过了,心里高兴了,便激起年轻时的爱好,还想拿笔写文章。

年纪大了,记性差,眼睛花,学啥都不容易啦!大嫂去世十来年,他一个人拉扯着小凡,是多么艰难呀,再加上祥合婚姻不幸,离婚结婚地折腾了好多年,对他真是雪上加霜。

如果是个有工资的退休教师,那就完全不一样啦。祥合接班当了教师,问媳妇有啥难的,怎么会没有堂弟祥俊结婚早哩?他都是为了我才落得现在的处境。你们可要经常帮他,能关心照顾的地方尽量照顾,帮他不要怕吃亏花钱,就是把他养活起来都不为过。

只要他能接受我地帮助,能用我的钱,我这心里才能好受一点。可是,他那人就是特别认真,谁的便宜都不肯占,我对此毫无办法。看他一个人太孤单了,一直想帮他找个老伴,真是太难了,先后托了几个媒人都不行。人家一听是个啥都没有的农民,便对我采取了敬而远之地态度,有的干脆摇摇头,啥话不说就走开了。”

麻将婶用牙签剔着牙缝,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说:“这咋能怪你哩,只怪他自己不会过日子,有点钱就想着去送人,怎么能找个老婆?把它家地,现在这社会,谁会陪着他活受罪。”

桃花看公公郁闷不乐,满脸懊悔的样子就劝着说:“爸,你也不要太伤感了,人常说:‘一个人一个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们只要尽心尽力地帮他就是了。”

玉顺感叹着说:“是啊,唯物主义者不相信天命论,然而,现实生活中有好多事情,只有用运气不佳、命该如此才能解释得通。‘一个人一个命’,这句话在普通大众之中,真算是能够开启心扉的法宝,不管是任何复杂难解的事情都可一言以蔽之,‘这就是他的命’。可是,共产党是唯物主义的党,都可以改天换地,难道就不能改变不公平的命运吗?”

桃花说:“这个问题太大了,我想,共产党会考虑的,咱们只要记住我大伯的恩情,想办法,尽所能地帮助他,把隔壁的事当成自己的事对待,经常考虑,时时关心,办法总会有的。”

玉顺说:“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那边的事你要经常关照哩。你妈爱打麻将,成天跑得不沾家;心里也有点粘,啥事都想不开,我指望不上她。”

麻将婶收拾着碗筷说;“我心里一点都不然,既然他对咱有那么多好处,我知道了当然会对他好。把它家地,以前那是不知者不为罪吗。从今往后,他的事我也会关心。”

他们这顿饭吃了将近一个钟头,桃花端着碗盘走出餐厅,不由自主地朝隔壁望望,只见那边厨房上冒着炊烟,‘嚏啪,嘁啪’的风箱声还在响。当桃花洗涮完毕从厨房出来,隔壁杏花地喊声飘过矮墙,直往她耳朵里钻:“爸,锅煎了没有?都啥时候啦,饭还没做好。人家想帮忙,看你把厨房弄得烟死人。唉——我咋瞅个这下家哩!”

桃花对文学有所爱好,她和丈夫祥俊是高中同学,二人关系一直很好,在学校的学习成绩中上水平,参加高考却榜上无名,回到农村以后,他们自然而然地走到一块。公公玉顺退休以后,丈夫祥俊顺理成章地接了班,夫妻之间恩恩爱爱,家庭里面温馨幸福,她很满足,在家里包揽了全部家务而毫无怨言。没事了就看看书,学学习,有时去学校看望丈夫,常帮丈夫批改学生的作文。

有一次,她回娘家的时候,爱听广播的父亲对她说,广播上播过大伯写的文章,自己当时非常惊讶,以为是父亲听错了。

父亲十分肯定的说:‘错不了,人名,地址,听过好几遍啦。莫非你们村有第二个李玉常不成?’

桃花想了想说;‘那倒没有,姓李的虽然很多,排行老大的也不少,叫玉常的只有我大伯一人。村里人为了好分辨,就把他叫成常大伯、常大叔了,我刚过门的时候还以为他姓常哩。就是那个满头白发,两手尽是老茧的老农民,我从来没见他看过书,拿过笔,他咋能写文章哩?这不可能,文章是那么好写的吗。

我好歹也是个高中学生,还经常看书学习哩,想写点东西都写不好。我大伯只读过初中,能认多少字,能懂多少词语吗?我钦佩他地为人,敬重他地殷勤,要说一个经常和粪土打交道的老农民会写文章,我简直难以相信。’

父亲叫她回家问问,她马上回家问了几个人,才知道父亲所言不虚,自己就从心眼里敬佩大伯,总想着找机会看看他写的文章。今天听了公公一席话,更加深了对大伯地崇敬心情,只想帮他做点什么。现在看来,多给杏花讲讲道理,做做思想工作,抽空开导开导,只要杏花能够变好,就是给大伯帮了大忙啦。

腊月天短,吃过午饭不大一会,夜幕便不知不觉地降临了。桃花干完自己的工作后想到门外走走,她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大伯从隔壁门里出来,腰里系着兰布围裙,棉袄袖子挽起一拃多高,一双干瘦的手端着盆脏水,猫着腰向路旁边的水沟走去。

桃花走过去招呼着说;“大伯,还没忙完,有啥活我帮你做。”

大伯走到沟边倒着水说:“没活了,水一倒就没事了。桃花,有时间就去杏花屋里坐坐,她最近老是吃不上饭,你去好好问问,看她有啥麻达没有,我一个老头子不好问呀。”

桃花点点头说:“好,我这就过去坐坐,她可能没有啥病。”

桃花嘴上说着,腿却没动,一双眼睛好像看生人似的盯着大伯背后看。大伯的头朝前牵着,套在棉袄上的中山服早已失去了原来的蓝色,束在腰间的围裙带子把棉袄和中山服勒得拥在一起,显得后背驮得厉害。当他把水倒完,挺直身子转过来,并不像佝偻不堪、弯腰驼背的老人。看他头发虽然灰白,脸上尽是皱纹,但他脸色黑里透红,双目炯炯有神,看着蛮精神的。

但见他:

鼻 梁 端 正 压 中 门 , 左 右 两 只 大 耳 轮 。

短 须 丛 丛 把 嘴 盖 , 黄 牙 疏 疏 排 均 匀 。

脖 子 直 挺 锁 骨 亮 , 咽 喉 清 皙 筋 脉 垂 。

条 绒 黑 裤 浅 沟 在 , 毛 线 棉 鞋 有 烧 痕 。

普 普 通 通 农 家 老 , 年 年 月 月 不 出 门 。

家 里 地 里 一 把 手 , 谁 知 还 能 写 作 文 。

桃花虽然和大伯只有一墙之隔,经常见面,但从未仔仔细细地看过他,今天听公公说了那么多关于大伯的话,这时遇见,不由自主地多看一会。大伯见桃花站着没动,眼睛一直在看自己,以为她有话说,便站住脚问:“桃花,有啥事哩?”

桃花回过神说:“没事没事,我在想杏花能有啥问题----。”

大伯说:“哦,那你去吧,她在屋里,我听电视好像开着。”

桃花叫着:“嫂子,嫂子,”走进杏花房门。杏花果然正看电视,而且十分投入,桃花叫了几声都没听见,直到走到跟前她才挪挪屁股说:“桃花姐来了,快坐下看电视,选美大赛,好看哩很。”

桃花往床沿上一坐说:“有多好看的,你都入了迷啦。咱们是普普通通的农家妇女,不能贪慕虚荣,要讲究实际哩。看那些东西有啥用处,把你看得那么用心,眼睛都不敢转一下。”

杏花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说:“实际就实际,你能到我屋里来,我就给你来个实际的。你先把门闭住,我给你实际还得保密,要是泄了密就麻达了。”

桃花不解其意,起身闭住房门,又坐到原来的地方。

杏花眼睛没有离开电视,猫下腰把右手伸到床底,床下立刻响起塑料袋地‘噌噌’声。只见她摸出一个大红苹果,看都没看就往桃花怀里一塞说:“吃吧,这可是最实地的红富士,又脆又甜,可好吃啦。桌子上有小刀,要削皮就自己削。桃花姐,看我这回够实际吧?”

桃花坐着没动,双手抚摸着苹果说:“嫂子,这,可能不好吧。”

杏花还是看着电视说:“好着哩,好着哩。我在超市一个一个挑选的,保证没麻达。桃花姐,你的口头比我高得多,这么好的苹果还说不好,那你平常都吃啥苹果哩?”

桃花说:“嫂子,不是说苹果不好,我觉得咱们这时这样吃不对。”

杏花连忙回过头问:“咋不对哩,苹果不都是这样吃吗?你难道还有什么洋吃法不成,快给我教教,让我也学个新法儿。如果要蒸要煮,我这屋里可没有条件,咱还得瞅空子溜到你那边偷着做,今天可能不行,你大伯在家里,不好拿。”

桃花又说:“嫂子,苹果还能有啥洋吃法,我是说咱们这样这时吃不合适。”

杏花忙说:“合适着哩,合适着哩。桃花姐,请放心吧,小凡没在家,就是回来也急着写作业,不会到我屋里来。你大伯是个大笨蛋,从来不到我房子来,就是有事也在院子叫几声,他要是有这心眼就不是瓜子啦。只要咱把门闭住,没一个钱的事。桃花姐,你咋那么胆小的,尽管放心吃你的,我这里没人来,保险耍不了麻达。”

桃花大声说道:“我不是胆小,我是觉得咱们不应该偷着吃。一家一起过日子,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好的大家共同吃。偏吃另做不对,一个人躲在屋里偷着吃,那就更不对了。嫂子,我们是年轻人,是小辈,有好吃的就要先让老年人、让长辈吃哩。像你这样各怀异志,不和家里人同心同德,怎么能把日子过好哩!”

杏花惊愕地怔了半会才说:“唉呀,妈呀,我见你轻易不来,好心好意地给你吃个苹果,吃不吃在你,我的苹果也没有多余的。什么应该不应该、什么同甘共苦,还给我摆了一河滩大道理。

我咋听人说;‘人不为自己,天都变成猪、地都什么灭’啦。你大伯那人你还不知道吗,口粗得跟猪一样,啥食都能吃下去,从来舍不得花钱买好的,顿顿做饭胡日搞,谁能和他吃到一块?桃花姐,如果咱两个换过来,你能行吗?我要不是脑筋灵活,偷着买好吃的,恐怕早就瘦成骨头架架子啦,还叫啥杏花呢,连蔫杏干都不是啦!”

桃花耐心地说:“嫂子,我大伯生活节俭、吃饭简单属于事实,他是从困难时期过来的人,只要有白米细面和调料,日子就是呱呱叫。你家现在的条件不好,收入不高,花钱自然就紧细哩。等日后收入大了,挣钱多了,他也知道好饭吃着香,好衣穿着光。

上了年纪的人,接受新生事物差,经济发展也就慢了。他的年纪越来越大,往后还不是由你做主,你给他把好饭做下他自然会吃,好东西买回来他自然会穿会用会接受,你家生活也就提高啦。”

杏花呶呶嘴说:“嗯,你说了个松泛,下了个鸡蛋。我这边的情况你看不见,靠祥合一个人打工能挣多少钱,收入咋能大哩?后边的房还没盖,小凡花钱的日子,唉,就跟长虫的勾子一样——深着哩!我这边的生活,猴年马月都好不了。往后,你还说往后哩,往后的事我都不敢想,你大伯老得干不动,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指望谁管呀?我们结婚以前说过的话,还能算数吗?好桃花姐哩,我这是死娃抱出后门———没得救了!”

桃花又说:“那也不见得,事在人为吗,要过好日子就得改变生活方式,挽起袖子好好干。趁我大伯还能行,家里有人干,小凡有人看,你就抓紧找个事干。我大伯种好地、管好家,地里的收入就可以包住全家生活,你和我祥合哥两个人挣钱,我就敢说,要不了几年,你家的经济就能翻身。年轻人嘛,经常闲着有啥意思,人就和机器一样,闲着不用会生锈,锈得时间长了就报废啦。好我的嫂子哩,再这样下去,你也会报废的。”

杏花说:“不对,不对,人是人,铁是铁,喇叭是铜鳖是鳖。人是肉长的,咋能和铁一样?我长这么大,就没见一个生锈的人。”

桃花正要再说,忽听自己的婆婆,麻将婶在那边院里高声叫道:“桃花——桃花——把它家地,死到哪里去啦!”

桃花把手里的苹果往床上一放,连忙站起身说:“嫂子,咱明天再说,我得赶紧过去。”她不等杏花开言就走出房门,刚到大门外边,正碰上大伯迎面走来。

桃花不等大伯问话就说:“大伯,杏花没事,你别担心。她就是有点思想病,可能想她妈啦。我得赶快过去,下次再说说就没事啦。”

大伯说:“你快去吧,你婆婆喊你哩,我在街上都听见了。杏花想她妈了就叫过年回去,年轻娃么,离开时间长了咋能不想吗。”桃花点了下头,拔腿向家里跑去。 这便是:

大 伯 请 她 把 话 说 ,婆 婆 偏 偏 事 情 多 。

要 知 叫 喊 有 何 事 ,下 回 再 说 为 什 么 。

要知为何叫,且看第三回:

婆唤媳阵前着披挂

父看女院中读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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