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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唤媳阵前着披挂

父看女院中读飞雪

是人皆顶同样天, 日子有紧也有宽。

饭饱只求安心吃, 钱多还想再来点。

瑞雪过剩成灾害, 军装复员还能穿。

迟早出门当牢记, 开车莫把酒杯端。

人生天地间,机会没几天,公理无法讲,归结天命观。

父母是靠山,儿女是心肝,远隔千里外,思念在心间。

闲话无用丢一边,且说呼唤为哪般。上文说道:玉顺的儿媳妇桃花听了公公一番话后,对隔壁大伯更加钦佩,只想着怎样为他分忧解难。当天下午就抓紧饭后一点时间到隔壁去,给杏花讲说做人的道理。

她们坐地时间不算太长,就听见自己的婆婆在那边院里高声喊道:“桃花,桃花,咋没见人啦!把它家地,把我的事就没当事么。”

桃花还有一肚子话要对杏花说,听见婆婆地喊声又大又急,连忙放下手里的苹果说:“嫂子,我婆婆不知有啥事哩,我得赶紧过去。”

杏花酸溜溜地说:“快去,快去,顶头上司么,可不敢得罪呀。听说评五好媳妇还要婆婆同意哩,咱这没有婆婆的媳妇没指望,你就是再教训也评不上,还是省点心吧。”

桃花没理睬她,急忙走出房门,来到大门外边给大伯说:“大伯,杏花没事,大概想她妈啦。”

大伯说:“母子情深,这也难怪,想她妈都想得不吃饭啦,过年让她回去就是,你快过去吧。我听你婆婆叫哩,不知有啥事,声大的街上都能听见。”

桃花急忙跑进自家大门,只见婆婆阴沉着脸,气呼呼地站在院子中间。她快步走到跟前问:“妈,您叫我哩?我在那边和杏花说几句话,马上就回来啦。”

婆婆怒冲冲地说:“你还知道回来,不是我还有谁哩。把它家地,看你跑了个快,刚吃饭就不见人啦。明知我要看你的脸就出去避嫌,把它家地,紧叫慢叫就跑了,得是不耐烦啦?”

桃花忙说:“妈,不就是换配贴的事吗,我记着哩,今天不到时候,明天才是换贴的日子,你可能记错啦。”

麻将婶说:“我没记错,这回要提前哩。人家教授说啦,这东西换勤点效果好。把它家地,我咋能记错哩,你可能不想受麻烦了?”

桃花说:“我记的是原先的日子,你又没给我说提前的话,还怪我不耐烦。换配帖一会的事,还趁得着避嫌,那就回房换吧。”

麻将婶马上软了下来,先朝客厅看看,然后小声说:“桃花,妈不怪我娃,妈也是有气没地方出,胡发脾气哩。

把它家地,你爸是咱家的摇钱树、财神爷,妈惹不起,得看人家的脸色行事。把它家地,别人都是两口互相换哩,就我不敢劳烦你爸。他仗着自己有工资,从来把我不往眼里放。把它家地,桃花,妈不敢叫他,就得麻烦我娃你啦。”

桃花说:“就这么点小事,说啥麻烦不麻烦的。媳妇帮婆婆做点事,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婆婆领着媳妇一同走进自己的卧房外室,室内开着空调,温暖如春。公公坐在铺着海绵垫子的真皮沙发上正看电视,桃花看他穿着一身棕褐色的、泰尔利图品牌的贴身保暖衣,咖啡色的毛呢大衣挂在旁边衣架上,手里端着泡有健康长寿六合茶的保温杯,背靠沙发软背,头枕后背上端,刚吃过葛芥大补胶囊的脸庞显得分外精神。

但见他:

满 头 黑 发 闪 光 亮 , 身 材 不 瘦 也 不 胖 。

衣 裳 合 体 档 次 高 , 脸 色 白 净 体 格 壮 。

耳 聪 目 明 精 神 好 , 浓 眉 横 卧 额 头 上 。

鼻 下 阔 口 润 一 周 , 嘴 里 细 牙 排 两 行 。

五 管 端 正 皱 纹 少 , 皮 鞋 铮 亮 地 上 放 。

腿 翘 二 郎 轻 轻 摆 , 袜 裹 十 趾 微 微 晃 。

自 古 家 宽 出 少 年 , 龄 过 花 甲 真 不 像 。

桃花向公公点点头说:“爸,正看电视哩。”

公公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她就随着婆婆走进里屋。先帮婆婆脱下外衣,让她坐在席梦思床上;然后帮她脱下棉袄、毛衣,再撩起贴身穿的磁疗保暖内衣,轻轻揭下后背上的元亨强心卡配贴,又把婆婆递给她的新配贴贴到原来的穴位上,再把前边和左右两边的配贴换好,放下内衣,穿上驼绒保健毛衣、棉袄;接着脱下波司登羽绒棉裤,卷起里边的保健磁疗保暖裤,换好膝盖和小腿部位的几张配贴,放下内裤,再给膝盖上边缚上两个龙马治疗仪,穿好棉裤,登上一双乌黑发亮的长筒皮靴,最后帮她套上银白色的狐皮大衣。

麻将婶这才面带笑容,走到梳妆台前照照镜子,往那张臃肿的脸上涂了层增白防冻美容霜,戴上黄灿灿的纯金耳环,系好亮晶晶的珍珠项链,围上软绵绵的水獭毛围巾,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和钥匙,看了看两只手上戴着的戒指镯子,最后给保温杯里泡好生命源健康茶。迈动靴子里的双脚,跨开狐皮内的两腿,挺着层层包裹着的肚子,晃动耳朵下的环子,急匆匆地走出房子,又去上那永不休止的战场。

公公玉顺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从始到终一言不发,对老伴地举动不睬不理、漠不关心。桃花跟在婆婆后边走着说:“妈,晚上少打一会,上了岁数的人要多休息哩。”

麻将婶边走边说:“没事,没事。把它家地,妈一辈子就是这点爱好,越打越精神。特别是炸牌的时候,使劲那么一甩,‘吧’地一声,真是开心极了。把它家地,你妈我就是死到麻将桌上,心里也是舒坦的。桃花,屋里的活就只能劳烦我娃你啦!”

桃花把婆婆送出大门,回到客厅看了会电视走进自己房里,脱去鞋和外衣上了床,坐进开着电褥子的被窝里,背靠床头在想:公公对婆婆好像一点都不在乎,他们这对夫妻感情看来不怎么好。家里的日子虽然不错,生活富裕,应有尽有,也不知他们幸福不幸福?男女结合,自古就有郎才女貌一说,我看除了貌相相配而外,门当户对,也是千古名言。今天的门当户对,可能就是经济基础吧。

公公英俊潇洒,还是个天天有工资的干部,而婆婆则是个丑陋不堪,只能吃喝消费、撒尿拉粪、坐着打牌、躺倒就睡,对家里没有贡献,对丈夫不尽责任,难怪她在公公的心目中没有地位。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可能婆婆年轻时也很漂亮吧?现在上了年纪,人老珠黄,天哪,自己老了也不知是个啥样子哩?

这样想来,婆婆的今天不正是自己的明天吗,祥俊退休以后有工资,而自己啥都没有,到那时我也成了老态龙钟的老婆子,他还能对我这么好吗?桃花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但她很快想到:自己和祥俊是同学恋爱,感情基础一直很好,两人又很般配,自己不打麻将,不爱乱逛,老是勤勤恳恳地干这干那,祥俊怎么能反感她哩。尽管如此,还是出去干点事好,年轻轻的,不能经常窝在家里依赖丈夫,得给自己挣点资本----------。

桃花却想不到,麻将婶年轻时就不怎么漂亮,玉顺是在失恋的情况下,才娶了这个并不般配的麻胖胖。当时也是形势所迫,在政治因素的影响下走到一块的。

天刚放晴,早晨的气候格外寒冷。脱去雪装不久的树枝上,又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当人们依依不舍地钻出热乎乎的被窝,穿好凉冰冰的衣服时,已经是八九点钟的时间啦。

女为悦己者容,桃花的丈夫经常不在家,她就不爱打扮,一个大门不出的家庭妇女,经常不见人,打扮得再好让谁看呀。

她还和平常一样,早上起床只是简单地梳洗一下,就拉开了厨房的门,又开始新一天的老工作。

第一步,先扒开炉子风门,坐在上边的铝壶立刻发出滋滋响声,不大一会,壶里的热气便冲开壶盖。她提起铝壶,把开水灌进空电壶里,再给炉子换了块煤。

第二步便是放口小锅,到点开水,用清水淘了两把豇豆倒进锅里煮着。第三部就是走出厨房,拿把笤帚开始扫院。当她打开大门,扫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熟悉的邮递员在叫隔壁的门。“常大叔,常大叔,快开门来,有你家的汇票。”

桃花扫着地想:祥合哥真不错呀,每逢过年就把钱寄回来啦。他自己不回来是为了挣几天双工资,他们的经济条件一直不怎么好,祥合哥几年都没回来啦。正想着就见大伯开门出来,热情地招呼着邮递员。她没有过去说话,继续扫完门口,回到院里取簸箕的时候,又听到院墙那边杏花在问:“爸,祥合这次寄了多少钱?”

大伯的声音说:“不少哩,整整一千,过年宽宽展展的,买啥都够啦。”又听杏花说:“啊呀!才一千元,这点钱够做啥嘛?你还说宽展哩,就像没见过钱。”

大伯又说:“咱家只有三口人,过年没有新亲,客也少,简简单单地买点菜,割几斤肉就行了。那些鸡呀、鱼呀、牛羊肉呀、海鲜之类的价大东西就不买啦。亲戚拿来的礼品出门换着拿上,用不了多少钱,我看伍佰元就够了,这一千元还有小凡的学费哩。”

杏花着急地说:“唉呀,小凡上学不是免费吗?你那么会算账的咋不算我娘家哩?我都好长时间没见我妈啦。前些日子就想去,雪太大,路不通,钱也没寄回来,我再想都去不成。好不容易天晴啦,他才寄了一千元,还要过年娃上学。唉呀,我咋这么苦命哩-------。”

又听大伯说:“去,去,想去就去,省得想的连饭都不吃。哪怕年不过,也要叫你回娘家去。”

杏花又说:“是呀,我这回非去不可。你不是常听广播吗,广播电视上都说:‘要常回家看看’嘛。可是,路太远啦,来回路上花费,连买礼品,怎么也得一千多元哩。”

大伯大声说:“一千就一千,这一千元你都拿去。你们不在家,我和小凡怎么过年都行。给,这钱你都拿去吧。”

杏花说:“你给我汇票做啥呀?路上雪没消完,又光又滑的。我骑车子技术不行,要是摔上一跤就回去不成啦。你还是给咱取回来吧。不是常听人说:‘人老骨头硬,干啥都中用’吗。”

大伯答应着说:“对,对,我去。我这骨头硬,再摔都不痛。”

接着,又听到那边厨房里响起了呼啦——呼啦——的风箱声。桃花连忙拿着小簸箕到门外去揽垃圾。

当桃花回到厨房的时候,小锅里的豇豆已经煮得差不多了,她又淘了点糯米倒进锅里开始切菜,还在电饼铛里炕了点油炕馍页子。当她在煤气灶上炒好四个菜时,公公婆婆正好起床。他们洗嗽完毕,一家三口同桌吃过早饭,桃花又去收拾洗涮,婆婆仍旧上阵参战,公公玉顺骑上电动车,不是上街上县,就是到处闲转。

桃花收拾完毕,走出厨房,抬头看看太阳,竟是那么慈祥;看那和蔼可亲的阳光,分明似人们的亲娘,她张开温暖的怀抱,把天下揽进自己的心房。今天还是一个难得地好天气呀!

桃花本来想进屋拆被,又想享受一下温暖的阳光。她看看时间还早,便出了大门,到街上随便走走。街道上有三三两两的老年人,坐在背风向阳的南墙下,尽情享受着阳光眷顾。

桃花知道他们在热炕上坐了几十天啦。在这冰雪盖地的寒冬腊月,是多么需要温暖天气,多么需要这柔和的阳光呀。他们个个面带笑容,谈笑风生,大多数身边都放个小收音机,听着说着议论着。

桃花慢慢地走着,就听有人惊叹着说:“啊!国家又加大了农业补贴,连学生的书本费都要免,现在的农民真是轻松极了。”

有个老人接着说:“可不是吗,国家对咱农民算是开了天恩,种地不但啥都不要,翻过来还给补贴钱。咱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历史也学过不少,几时见过这样好的事吗。”

又有个年纪大点的老人说:“国家不收农民的钱,学生读书不交学费,这样下来,国家要貼赔多少钱哩?那不是把国家赔完啦。咱农民富了,国家太穷也不行呀!”

有个老婆接着说:“别操那些闲心,现在的科学发达了,做啥都是机器,钱也是拿机器印哩,快哩很,要多少就能印多少。不够了多造几台机器,黑明昼夜地印钱,还怕不够补贴吗?”

有个年轻点的老头说:“那不行,印钱都是有下数的。要按全国的产值印,国家没有那么大的出产,钱印得太多就不值钱啦。那东西可不能随便乱印,国家能够富强,主要是政策好,共产党领导的好。这些年大搞改革开放,把经济一下搞活了,国家富强有了钱,咱老百姓的日子也就好过啦。咱们这代人还算有福,能看到这么一天;可怜死了的那些人,啥东西再好都看不到啦!”

有个老头接着说:“他们生不逢时,那有啥办法,只有上坟祭奠的时候多说说,他们在那边也是高兴的。”

有个老婆说:“咱们算啥有福,过去都把苦受扎啦。只有现在的孩子才算有福,学校不要钱还给吃蛋喝奶哩。唉——,也有不好的一面,把个个娃惯得不像样子,家里的馍饭都不吃,天天顿顿要买着吃,一个月就得好几百块,这样下去咋得了哩?”

她旁边有个老汉说:“你操那些心干啥,人到啥时候说啥时候的话,他们的命就是好,赶上好社会啦。你看现在的学校门口,卖啥地都有,人家卖的那些东西,就是比家里馍饭好吃吗。

要是在前多年,有钱没钱都买不到东西。国家就是叫人人过上好日子吗,往后的人穷不了,自然是啥好吃啥,爱吃啥就吃啥。咱们的日子不多了,闲心少操,抓紧时间多吃几天吧!往后这日子会越来越好,啊呀,叫人咋舍得死哩---------。”

桃花在街上转了一会,听到这些老年人的谈话,看到他们那一张张核桃皮似的脸上,全都洋溢着幸福地笑容,自己心里也觉得美滋滋的。她只转了一会就回到自家门口,正好看到隔壁大门开了,大伯推着他那辆永久牌自行车从里面出来,还是穿着那件退了色的中山服上衣,刚解下围裙的腰部还在皱着。

桃花招呼着说:“大伯,吃饭了没?路上太滑,您骑车子要小心哩。”

大伯边走边说:“不咋,我骑了一辈子车子,没问题——。”

大伯说着便跨上车子去远了,桃花回到自己家里,又把洗衣机搬到院子里,先进婆婆的房子脱下被套、枕头、和单子、枕巾之类的东西抱出来,再到自己屋里把床上的脏东西拿到院里。给洗衣机加好水,放上洗衣粉,插好电源,启动开关,又让洗衣机转了起来。

她看今天洗需要的东西不多,便想到大伯那边可能也有要洗的衣服,何不叫杏花拿过来一块洗。

桃花想到这里,马上爬上这边院里的桃树,坐在树杈上朝院墙那边叫道:“嫂子,嫂子,这么好的天气,你不出来晒太阳,这时候还在房子吃啥哩?”

杏花从房里出来,仰起头说:“桃花姐,我今天没时间和你谝,明天要回娘家,我得准备回去要带的东西。还要,还要把房子拾掇拾掇,没时间了,咱们要谝就到年后啦!”

桃花说:“嫂子,我不是叫你谝闲传。我今天洗的东西不多,问你那边有没有要洗的?再到你公公屋里看看,有要洗的就收拾一下,拿过来一块洗吧!”

杏花不耐烦地说:“哎呀哎呀,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爱洗衣服,就是有两件我也不洗,装回去让我妈洗一下,我在那边好换。你大伯屋里的,你想表现就自己去拿,我没时间。”

桃花又说:“我知道我大伯给你取钱去了,你年轻轻地都怕路滑,你公公那么大的年纪就不怕吗?要是摔骨折了可不得了。”

杏花忙说:“没事,没事,你大伯那人皮粗骨头硬,做啥都是把式,自行车经常骑哩,摔不了跤。再说,他那身皮肉就跟踢不破、摔不烂的足球一样结实,就算摔个十回八回都不要紧,你就放你七十二条心吧。不像我这细皮嫩肉,又不常骑车子,那么滑的路,非摔跤不可,要是把脸摔破了,那我不是把资本丢完了吗。”

桃花说:“好,好,就你的资本重要,他都能给你取钱去,你把他的脏衣服拿过来让我洗,你再过去收拾东西,两者不误。影响不了你回娘家,怎么就不行哩?”

杏花不耐烦地说:“唉呀,好我的桃花姐哩,你自己过来取吧。我不想动他的脏衣裳,看着就发恶心。

你要来就从大门走,可不敢翻墙呀。你大伯说过,咱这两堵土墙还要保护好,以后就是什么文物,后代人见了一定非常惊讶,不知道先人们是怎样叫黄土站起来的。祥合前年回来要换它,你大伯硬没让换。你要是翻墙,弄倒了就把文物损坏啦!”

桃花从树上下来,给洗衣机重新定好时间便出了大门,走进大伯家里,穿过前边敞厅,路过杏花房门,越过院里菜地,来到大伯住所。

大伯房子是老式的,两扇门扇朝里开着。她跨进门槛,首先看到的是土炕,炕上铺着补了几个补丁的蓝格粗布单子,两床看不清花纹的哔叽被子,叠得硬整整地摞在炕角;垫得高高的枕头靠墙放着,铺在上面的红花枕巾破了个洞;枕头旁边有摞报纸,上边放着个巴掌大的上海牌收音机;炕那头摞着几件换洗衣裳,看着少颜没色,却也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

桃花再往上看,顶棚还是几十年前用苇杆和芦席搭成的老式顶棚,颜色早就变成黑黄色啦。顶棚和墙壁接连的地方有许多蜘蛛罗网,吊在中间的灯泡却擦得一尘不染。

土炕下边靠左放着个老式板柜,柜上涂的黑色油漆已经脱落得片片白斑;靠右放着一张殷红色的老式柜桌,桌上有台十九英寸的黑白电视机,两根分开的羊角天线中间,悬挂着闪亮的环形天线;桌旁靠墙的地方还有一对简易单人沙发,两张沙发中间夹着个黄色的木头茶几。茶几上有个揭开后背的作业本,本子上压着老花眼镜和一支半截铅笔。看样子,他是用写过的作业本正写什么。

桃花把屋里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没有找见一件脱下来的脏衣裳。屋子主人没在,自己不便乱翻,顺手取开眼镜和铅笔,拿起茶几上放的作业本,背靠炕沿看了起来。

这是小凡用过的英语本,背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铅笔字。她觉得大伯太细发了,爱写文章却舍不得买纸,用地全是学生写过的本子背面。自己不是一直想看大伯的文章吗,今天没找见脏衣裳,不妨翻着看几张。她刚揭开本子,有个醒目标题进入眼帘。

《盼雪又怨雪》她便仔仔细细地看了下去。

世界上的动物需要吃喝,冬天里的大地需要飞雪;地球上的国家需要人民,成长中的生命需要日月。可是,今年的冬天大不相同,竟把‘雪兆丰年’的瑞雪下成了灾雪。

立冬已过数月之多,干裂的土地盼着,出生不久的麦苗盼着,心急如焚的农民更是望眼欲穿地盼着。盼望在这干燥而漫长的冬天里,主宰人们生命的老天爷呀,快降一场济世救民的好雪吧!亲爱的雪,人们是多么希望你地到来,农民是多么迫切地盼望你呀!你为何心硬如铁,不睬不理,莫非你耳聋眼瞎,没有察觉。

过了一天又一天,过了一周又一周,啊!亲爱的瑞雪,您来了,就在这二零零七年的岁末,零八年的元月,终于如愿以偿,把您这可爱又珍贵的瑞雪盼来了。

多么可爱的雪呀!您纷纷扬扬、铺天盖地的来了。

人们欢呼雀跃,农民相互拥抱,无比激动的心情,无法用语言相告。干渴的大地,急忙张开宽敞的怀抱,紧紧地把您贴在沸腾的心窝,用热体接待您地来到。田地里的麦苗欣喜若狂、如饥似渴,一个个像饿极了的羊羔似的,张着嘴巴,瞪着眼窝,摇头晃脑,浑身哆嗦,跪在母亲腹下把奶喝。

天和地紧紧地拉着双手,甜蜜的话儿呀,只能用沙、沙、沙的语言诉说;云和雾交汇一起,亲密得不分你和我;整个宇宙浑然一体,天下万物生灵,都裹上了银白色的衣着。

感谢您,亲爱的瑞雪,您难得可贵,您来得及时,正在极其须要的冬月。农民高兴,庄稼喜悦,您也该和人们一样,共同欢度着无限地快乐。

桃花看了一段就对大伯的文笔心悦诚服,手里拿着本子不看而想:不错,不错,大伯的散文就跟诗歌一样,感情逼真,文笔独特,读起来朗朗爽口,写得真好,自己自愧不如。

他正要接着往下看,忽然听到院墙那边有人高声呼叫,那声音如铃似钟,高亢洪亮,非常熟悉。她知道是自己的父亲来了,心中甚喜,忘记放下手里拿的本子,急忙走出大伯房门,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自家门口,只听父亲那粗大的嗓门在院里说:“人跑到哪里去啦?大门开着,洗衣机转着,连个人影都不见。要是来个贼娃子,把家里偷完都没人知道。桃花——桃花——。”

桃花一步跨进大门,高声答道:“嗳——,爸,你咋今天来啦?我们还没给您拜年去哩。”

父亲看见她,声音就小了许多:“你自从八月十五回去一次,再没回去过,你妈老叨叨着叫我来看你。一冬雪大地来不成,这几天好不容易晴了,你哥那儿有点事,我是搭车进城看你哥去啦。在他那儿吃了个羊肉泡,又顺便来看看你。你干啥去啦?咋也不见小平哩?”

桃花走过去说:“小平跟他爸在县里呢,我到隔壁去啦。我妈的身体怎样?一冬天气太冷,你和我妈都好吗?”

父亲说:“好,好着哩,你妈就是有点想你。”

桃花把手里拿的本子放在椅子上,提起父亲拿来的塑料袋说:“爸,咱到屋里坐,女儿给你老人家泡茶,你说我哥那儿有啥事哩?”

父亲抬头看了看说:“院里怪暖和的,坐在这里晒晒太阳也好。你哥的小食堂红火着哩,就是最近----出了点麻烦,吃官司啦——。”

父亲说话的声音不大,嘴也没有用劲,但对桃花来说,无异于晴空霹雳,惊得她手里提的塑料袋掉在地上,‘咵’的一声,里边装的核桃、柿饼、蓼花糖,哗啦哗啦地撒了一地。

桃花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父亲急切地问:“啥,我哥吃了啥官司啦!是不是饭菜出了问题?怎么样,严重不,有没有人命案?”

父亲看她着急的样子连忙解释说:“没有没有,看把急的,法院都判啦,就是赔了些钱。我怕他经济紧张,今天就是给他送钱去啦。

这些年领的当兵钱都快一万了,放在家里没处用,这回可派上用场啦。你哥和你嫂子还不好意思要,说他们已经给人家赔啦。还说他们花钱买个教训,当时受点紧没有啥,就当这几年没干。

还叫我把钱给自己留着,说他们的生意好,要不了一年就挣回来啦。我说我这钱是国家给的,留着也没处用,与其让它在家闲着,不如让它发挥作用。我和你妈要钱干啥呀,迟早都是你们的,快拿去用吧,咱有钱为啥要受紧哩。他们才勉强把钱收下,还说明年给我还,把利息加上。唉,我们还能把钱背到阴司去不成。”

桃花又搬了把椅子放在向阳处让父亲坐,父亲看着撒在地上的东西说:“我先把它拾起来再坐。”

桃花忙说:“我拾,我拾,看你,来就来啦,还买这些东西干啥呀!”

桃花爸往椅子上一坐说:“你不是从小就爱吃三原的蓼花糖,桥头的鸡心黄,陕北的大红枣,流曲的倾锅糖吗。”桃花边拾边说:“人家都成了娃他妈了,你还当过去的娃哩。”

父亲‘哈哈’一笑说:“你就是成了娃他奶,在我和你妈眼里,永远都是娃么。再说,不是还有小平小凡吗,我这当外公的就不能空着手见外孙呀。”

桃花拾完东西又问:“爸,我哥和嫂子都是精细之人,他们咋能那么大意的?到底把多少人吃病了,问题大不,总共能赔多少钱?我给公公和祥俊说说,他们都能帮上忙。”

父亲忙说:“不用,不用,自己能解决的事不要麻烦别人。你公公和祥俊要是知道一定会帮,你婆婆却不是省油的灯,咱不能为这点小事让你们家庭闹矛盾。”

桃花又说:“那你给我详细说说,我可以给祥俊打电话,让他在县里跑跑,熟人好办事吗。”

父亲说:“事情过去了,啥话都不用说啦。他们的饭菜没有问题,就是心太重啦。我以前给他们说:‘弄事不能贪大,小打小闹,细水长流,安安稳稳地买个羊肉泡就行了’。

可他们就是不听,把食堂扩大了两间,又请厨师又雇人的,饭食酒菜,样样俱全。生意的确不错,一年就买了一辆面包车,自己开车进货,接送顾客,利润当然大得多了。--------”

桃花高兴地插话说:“对呀,弄事就是要雷厉风行,红红火火地大干哩。如果学小脚女人走路,吓吓嗂嗂,扭扭捏捏的样子,永远都把事弄不大。”

桃花爸生气地说:“大,大,都知道个大,就是挨了大的错啦。要是按我说地卖个羊肉泡,咋能懂下麻达哩。弄啥不能光图挣钱,要稳当哩,人来得多了事就多啦。就在不久前,你哥的几个战友从广州回来过年,就在你哥的食堂里聚会哩。

他们一直把酒喝到晚上,个个喝得醉醺醺的,你哥本想亲自送他们回去,那几天的天气特别冷,晚上来喝酒的人一批接着一批,你哥一时忙得脱不开身,就叫他们坐下歇歇,等会再走。

他的一个战友说:‘你忙你的,我在部队就是开车的,你那面包车,我闭着眼睛都能开回去。咱们是战友,不能影响你的生意,我开车把大家送回去,赶天明就给你把车送来,保证耽误不了明早进货。’

你哥不放心,就把他按到床上说:‘你好好歇歇,喝了酒的人不能开车。’那人躺在床上还说:‘没事,没事,喝那么点酒算啥哩,开你那车跟耍的一样--------’

你哥由于太忙,没再注意他们就把车开走了。第二天早上,你哥急着出去进货,左等右等不见他的战友来送车,电话只打没人接,把你哥急得坐卧不安。到底车没等来,却把交警队的人等来了。

他们说你哥的车翻在路旁水沟里,车上的人一死两伤,伤者已经送进医院,还没苏醒,交警是从车牌上查到车主的。

你哥怎么也脱不了干系,只能停止食堂生意,和交警去医院看望伤者,通知他们的家属。结果,人家的医疗费、死者的命价、丧葬费,都要叫你哥赔,总共下来就得五六十万元。把你哥吓的不得了,就是把车和食堂全卖了也不够。”

桃花着急地说:“咋能叫我哥全部负担哩?是他们喝醉了酒,私自把车开走的,我哥就算有责任,也不能赔那么多。”

桃花爸说:“话是那么说,可是,人家死的死了,伤的不得苏醒,谁能给你作证明?他们的家属自然是能粘尽管粘,能要尽管要。那几天把你哥整得焦头烂额,人家的人都死了,自己赔钱算得了什么。为给战友治伤,就算倾家荡产,在所不惜。

你哥准备筹钱,想要卖车,转让食堂,两天跑得没到医院去,他们的家属就起诉到法院啦。法院经过调查,食堂员工的话只能参考,做不了证明,你哥和你嫂子的话更是做不了判案依据。他们家属的话只是凭空猜测而已,法院一时定不了案,就叫双方先给伤者看病,等人清醒以后再定。

你哥在他们家属面前百口莫辩,只能全力以赴地给伤者治疗。苍天不负有心人,两名伤者终于苏醒啦。他们和你哥果然是战友之间,义薄云天,苏醒以后就对法院原原本本地讲说了事发经过,并对他们家属说,一切于你哥无干,叫家属退还你哥支付的医药费。

尽管如此,法院还是说你哥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首先是在他的食堂里喝酒,他就该负连带责任。其次,他发现自己的车被战友开走没有及时追讨,便有默许之嫌疑。鉴于你哥能够积极出钱治病,从轻处理,判他给死者和伤者总共陪了捌万元。

你哥的车保险过期了一个多月,没有及时补办,捌万元只能自己出啦。两口子后悔的不得了,把这几年攒的钱全赔光啦。他们这就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桃花说:“保险到期咋不及时办哩?他的车如果有保险,就不会那么麻烦啦。”

父亲又说:“人忙得够不得办,还不是挨了心重的错啦。他要是不卖酒菜,咋能出这么大的事哩。酒这东西,好处少,坏处多,还是不染为妙。特别是开车的,更不能喝酒,公路上的交通事故太多啦,百分之八十都是酒后驾驶所致。看来,国家非明令禁止不可。”

正所谓:

成 事 败 事 都 是 酒 , 弊 多 利 少 不 该 有 。

如 今 交 通 多 事 故 , 酒 驾 就 是 罪 魁 首 。

酒 后 开 车 上 公 路 , 横 冲 直 闯 像 疯 狗 。

贪 杯 不 分 时 和 地 , 车 毁 人 亡 把 路 堵 。

桃花还要再说,忽然想起洗衣机早就不转了,急忙过去换好衣物,让洗衣机继续转着。自己回到父亲旁边,正想开言再问,觉得有点腿困,她便拿起椅子上的本子坐了下来。

桃花爸看她拿着本子就问:“你手里拿的是小平的作业吧,咋是从那边拿过来的?”

桃花抖抖手里的本子说:“不是,这是我大伯写的文章。我刚才去他房子找脏衣裳,衣裳没找到,却见了他写的文章,刚看了一段就听您来了。急得我没顾上放下本子,拿在手里就跑过来了。

你上回给我说广播上播过我大伯的文章,我还不信,今天一见,简直佩服的不得了,我大伯写得真是好极了,我怎么也写不出他这水平来。你看不?院里亮亮的,没事了看看吧。”

桃花爸接过女儿递来的本子说:“我上回说你还不信,这回信了吧。你也说写得不错,我遇上了就看一下。”

桃花爸说着打开本子又说:“唉呀,妈呀,铅笔写的,还是用过的本子,我这眼睛看不清。”

桃花忙说:“我给你找我公公的眼镜去。”说着跑进客厅看了一圈,又在公公卧房找了一会没看见,回到院里说:“我公公的眼镜没在家,我来给你读读吧。”

她不等父亲答应便拿过本子,先把在隔壁看过的《盼雪》朗诵了一遍,继续往下读到:

“然而,雪呀!你,你不该来得太多。人常说:‘胶多了不粘,蜜多了不甜’,难道你没有听过?你应该适量而至,不该由零七年的岁末,一直下到零八年的二月。把可爱而珍贵的瑞雪,浪费得那么多,变成了坑害人民的坏家伙。

唉,雪呀!你叫我怎么评说。你不该下得道路不通,把多少车辆陷在途中;你不该下得通信中端,有多少信号不能出现;到处的电线上结满冰花,打工的挣钱的不能回家;你压得无数的蔬菜棚彻底倒塌,你冻得成群的猪牛羊垂死挣扎;是你把欣欣向荣的国家变成冷库冰窟,飞鸟不敢出窝,庄稼失去知觉,孩子们手烂脚裂,老年人无法安歇,人民不能正常生活,灾难遍布半个中国。该死的雪呀,你是罪魁祸首,谁能把你怎么!

中国,我们亲爱的祖国,现在已经无比强大,再也不是那贫穷落后的年月;经得起自然界地挑战,受得住重灾难地折磨。面对灾难,国家领导从容不迫,党员军队二话不说,全国人民勇往直前,毫不畏缩;奋战在抗灾救难的各个角落。

伟大的统帅光明磊落,英雄的人民心胸宽阔;十三亿公民团结一致,众志成城,成绩可喜可庆,情景可泣可歌;任你冰雪再多能怎么?可笑你,暴风雪,捲旗收兵回老窝;在坚强的中华民族面前把头落,神州大地,幅员辽阔,到处都有温馨地感觉。

我说,冰雪呀冰雪,这种感觉,也会把你融没。不久地将来,我们就会把气象掌握,每到需要的时候,就会叫你准时降落,而绝对不会下得太多。估计时间不得很远,你就给我耐心地等着。

到那时要雨有雨,要雪有雪,一年四季,十二个月,没有冬天的寒冷,没有夏天的酷热,土地不用浇灌,庄稼不会干渴,老天乖如绵羊,人民幸福快乐。

这话不是胡吹,我们华夏子孙,一定要叫这种梦想成真,让奇迹,出现在自己的祖国;要让灾害远离地球,让宇宙完美无缺,家家幸福美满,处处燕舞莺歌。

桃花读到这里,父亲连声叫道:“好,好,忧国忧民,情真意切,写得相当不错。你大伯不过是个普通农民,能有这么宽敞的胸襟,写出这样好的文章,真不简单呀!”

桃花说:“我就是觉得他的文章独特,能把平常的语言、普通的文字组成优美的文章,表达出深刻的含义,的确难得可贵。这才叫通俗易懂的文章,比那些故弄玄虚、显露才识的文章强多啦。

写文章地目的就是要让大多数人都能看懂,都能理解,为啥要用些艰涩难读,只有自己知道的,退了休、过了期,完全失去生命力,古古怪怪,没有人爱的字词哩。”

桃花爸说:“对,你大伯写的是大众化文章,当然比大文豪们的文章好读多了。你快忙吧,我来把你干活耽搁了。”

桃花说:“看你一年能来几回,我就这么点活,一会就完了。你到客厅歇歇,我给你开电视,放秦腔戏,你不是最爱看秦腔戏吗。”

桃花爸站起身说:“也好,我看电视你干活,还能跟着哼两句。一会做饭可不要麻烦,有菜没菜都能行。一碗裤带面,既简单,又实惠,也和你爸我的胃口。”

桃花说:“我知道你一辈子就是爱吃油泼辣子裤带面,一年四季都不厌。今天到女儿家来,没有菜怎么能行?”

父女两一同向客厅走去,桃花这时才注意到父亲还是穿着一身黄军服棉衣,脚上还是军用大头鞋,胳膊上搭着绵羊皮军用大衣,头上还是带着那顶长毛棉军帽。满嘴的胡子茬茬好久没刮,好像是《林海雪原》里的杨子荣到了。

桃花走着就问:“爸,你咋还穿着这身军服?要是没啥穿,我明天给你买几身。现在的人,谁还穿这么笨重的衣裳。”

父亲忙说:“我咋能没啥穿,家里的衣裳多得穿不完,箱子柜子都压满了。你爸我就是爱穿军服,我那身早就穿烂了,这身是你哥的。他自己不爱穿,新新的军服,经常闲着太可惜,我就把它拿出来穿。军服么,就该发挥作用,穿着它光荣,有纪念意义。”

父女俩走进客厅,桃花爸往沙发上一坐说:“桃花,你们这就是人说的‘席梦思’吧。我以前来家没敢问,家里人多,怕你公公笑话,今天家里没人才问你哩。”

桃花笑着说:“不是,这是意大利制造的真皮沙发,专门用来坐人的。席梦思是睡觉的床,都在卧室放着哩。”

桃花爸说:“坐个人能用这么大吗,太浪费啦,都不嫌占地方。”

桃花泡着茶说:“现在都兴这种沙发,人坐着宽敞舒服,累了还可以躺一会。过完年也给你买一套,上了年纪的人,没事看看电视,坐着躺着都能行。”

桃花爸说:“我才不要这玩意,软塌塌的,把人坐得难受,我看没有硬板凳实在。再说,我和你妈那房子小,一个大炕就把多半占了,那里有地方放这么大的沙发。”

桃花泡了杯西湖龙井递给父亲说:“干脆把炕打了,买张席梦思床,再买套好家具,把那些老式家具都换了,你和我妈坐在沙发上看彩电,躺在席梦思上说闲话,-----------”

父亲打断她的话说:“对了,对了,快别说啦,你叫我们安宁几天就算享受啦。那些洋玩意不适合我们这些老家伙用,用不惯就感觉不到舒服,反而难受。”

桃花给父亲取出一盒高级香烟,父亲连忙摆着手说:“不要,不要,我有旱烟哩。吃哪种烟地啥哩,又费钱,又没劲,我这旱烟抽上两锅就把瘾过了,能耐半天。”

桃花说:“干脆把烟戒了,抽烟与身体不好。”

父亲说:“是呀,是呀,就是要戒哩。你妈给我说了好多回啦,我明知自己没理还要犟着说:‘你不抽烟咋没有我的身体好哩?’”

桃花打开电视,回头笑着说:“我妈没文化,当然说不过你。快看电视,我干活呀。”

桃花爸看着电视说:“啊,这么大的电视,开一次得用多少电?快关了吧。我口袋里有收音机,这时正是秦腔戏。”

桃花说:“好我的爸哩,你轻易不来,我给你开个电视还怕费电吗。能用多少电,我们家从来不算这种账。”

桃花爸还是坚持着说:“关了,你不算我算哩,你走了我关不了。”

桃花知道父亲的脾气,只好关了电视,走出客厅去干活。她刚把该洗的东西洗完,晒好,就听隔壁院里有自行车地响声,知道是大伯回来了。自己拿了大伯的本子,应该过去说一声才是,省得大伯找不见本子着急。

桃花拿着本子来到大伯门口,就听杏花在问:“爸,钱取回来没有?我明天就想走哩。”

大伯说:“取回来了,你都拿去,想走就准备吧。不要考虑家里,穷家富路,过年这事没样子,钱多钱少都能过。你走了只有两个人,好搞,怎么都能过去。”

桃花眼看着大伯把钱全部给了杏花,转身向自己屋里走去,她就随后走进房门说:“大伯,我把你写的一个本子拿过去啦,正好我爸来了,我还给他读了一篇。”

大伯说:“你爸来了,叫他过来坐坐吧。我写的那些东西是属驴的,上不了相,自己消磨时间哩。你爸要看就拿去看,我也希望自己写的东西有人爱看。”

桃花说:“我不知道他能住几天,过年呀,估计不会长,如果明天不走再过来拿。”

大伯顺手拉开柜桌上的抽屉说:“也好,都在这里,你迟早过来随便拿。不管我在家不在家只管来,我这房门从来不锁,几时想看几时来。下边柜子里还有,随便看。”

桃花说:“好,好,我今天等着做饭哩,明天再来看吧。大伯,杏花她就没有病,------”

大伯忙说:“我知道,她得了思想病,这次回去见了她妈,或许病就好啦。”

桃花只好说:“也是,也是,那你忙吧,我得过去做饭。你这边有要洗的啥就拿出来,收拾到一块,我明天拿过去用洗衣机洗。

大伯说:“没有,我前几天都洗完了。”

桃花回到家里,走进厨房先把面和好,盖在案上放一会,觉得父亲轻易不来,咱就不能像他说的一碗裤带面吧。她就刮了几块洋芋,择了些菠菜蒜苗,洗了点豆腐粉条,淘了点花白菜花,准备简简单单地弄个四菜一汤,再烙个油馍就可以了。

桃花一个人在厨房里做着想着:隔壁大伯和公公都是好人,就因为一个是拿工资的退休教师,一个是没有工资的老农民,两个人的生活水平就差得那么远。公公真心实意地想帮兄长却无法帮,这个愿意给钱,那个执意不要。

唉,大伯这人太固执了,他要是有个家里人就好啦,一个人过日子的确太不容易呀。可是,应该是应该,这种条件要找老伴,谈何容易,公公经常在外边跑都瞅不下合适的人,自己是个大门不出的家庭妇女,再有心也没办法呀。对啦,不如给父亲说说,叫他老两口在那边跑跑,或许会有合适的人。

桃花想到这里,放下手里的活就到客厅和父亲说了自己的想法。不料,父亲却说:“你才说这话哩,我和你妈早就给他操心着哩。可是,不行呀,咱那里单身女人倒是不少,年龄合适的也有哩。人家条件比较优越,子女孝顺,经济宽展,大都不愿离家再嫁。

也有个别家境不好的,任务没有完成,就是嫁人,也要嫁有工资的退休干部哩。她们嫁人的目的只是为了找靠山,寻求帮助而已,没有一个是感情需要,真心实意过日子的。

像你大伯这种情况要找老伴,在咱这富饶的关中地区不可能。如果在外省山区里边有亲戚朋友,可以托他们在那边留点心,跑点路,或许能找到合适的人。贫苦地区的人,一定有人想到咱这条件好的平川地方来,她们不图一样图一样,不可能都要有工资的。”

桃花爸的话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桃花顿时大彻大悟,马上站起身说:“啊!我咋把她忘啦,眼前不就有个好机会吗。杏花要回娘家,我何不给她说说,让她回去和她妈她爸好好谈谈,叫他们给他们的亲家公找个合适人,那不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吗!”

桃花爸说:“这种想法比较实地,当年祥合的事不就是老蝴蝶去那边说成的吗,咱不能叫人家给娃说了再给他爸说。你大伯这事,就看杏花和娘家人明白不明白啦。”

桃花心里有了主意,立即回到厨房做饭,饭还没有做好,忽然听到大门一响,有人高声喊道:“桃花,桃花,快来帮忙!”

正是:

儿 媳 正 在 厨 房 忙 , 公 公 购 回 催 眠 床 。

平 凡 人 生 多 趣 事 , 下 回 接 着 道 短 长 。

要知干什么,且看下一回:

购新物引起邻村事

谈旧话吓傻身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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