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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官司都好断,自己儿媳话难说。

抛家弃子到此境,身在福中自不觉。

鳏夫觅孀很常见,有偶求鸾没见过。

说媒挣钱职业好,为兄出钱办老婆。

国家政策多,项项暖心窝,干部私心重,只凭关系作。

农民想快活,孩子不要多,儿女未成才,自己见阎罗。

闲言碎语不要多,书接上回继续说。上文说道:桃花回到自己家中,做饭时间尚早,便坐在院里看书,耳朵听着隔壁院里大伯和三快婆的谈话。三快婆见大伯畅畅快快地答应了为自己写办低保的申请,心里一时高兴,便劝大伯给自己也写一份,她给捎着就办啦。大伯不同意,她又没话找话地说:“你不办低保了也给自己的孙子办个独生子女证吧,孩子有了那个本本,在学校就能享受国家的蛋奶工程,还有好多好多的优惠政策哩。”

只听大伯说道:“小凡的独生子女证还不能办,杏花年轻轻的,不知道他们还要不要娃。这事得再等几年,他们决定了再说。”

三快婆埋怨着说:“你这人呀,我想捎着给你办点事,八八八,九九九地说了一整,连个屁都不顶。你还是这也不办,哪也不办。唉,你不为自己想了也该为小凡想想。娃在学校里眼睁睁地看别人吃蛋喝奶自己没有,只能站在旁边干瞪眼。你想,娃心里是啥滋味吗?老常呀,人太死了不行,该办的啥还是要办哩。”

又听大伯说:“那有啥哩,人就是吃粮食的东西,平常的馍饭就可以满足人体的营养需要。现在的孩子从没受过饥饿,每天都吃得饱饱的,营养咋能不够哩?要啥蛋呀奶呀的,我看弄那些什么工程都是多余地,给孩子尽惯了些馋毛病。

家里的馍都不吃啦,扔得到处都是,还知道什么叫‘粒粒皆辛苦’;家里烧的开水都不喝啦,经常要喝饮料、牛奶哩。大多数都弄个营养过剩,自小就把三高的底子打下了。娃们的身体不得好,还给国家增加了沉重的负担。过去的孩子啥都没有,粮食也不够吃,还不是一样长大了,身体比现在的孩子好得多。”

三快婆又说:“你这人有文化,我说不过,一辈子尽干些傻事,自己辛辛苦苦地挣点打工钱,容易吗?年前全部捐给了南方灾区,一点都不为自己着想。”

大伯满不在乎地说:“那有啥哩,我现在有吃有喝,负担不多,小凡有他爸养活,我要那些钱干啥呀?国家对咱这么好,国家有了难,咱也应该为国家尽点绵薄之力呀!”

三快婆烦躁地说:“国家,国家,就你知道有个国家。国家也是大家伙的,人家那些白拿国家钱的人都不知道吗?给得再多也不嫌,只图自己快活,谁管国家遭难不遭难。

国家的灾难就是再大,人家还是活得自由自在,啥心不用操,啥活不用干,工资月月领,老婆常常换;家里都不做饭了,小车一开,老婆孩子一带,转着看着,啥好吃啥,啥有名气就吃啥。今天大盘鸡、明天老碗鱼,螃蟹烤鸭烧猪蹄,天下的美味都吃遍了。

那里有像你这么傻的,自己能写能算,啥能力没有吗?教师当得好好的却让给了你家老二,自己回来当个烂会计,现在老了啥都没有。要不然的话,你如今也是一个月拿几千元的退休干部,还怕办不下个老婆,自己天天都得烟熏火燎地做饭。

把媳妇惯得啥活不干,你连说都不敢说一句,公公还得把儿媳妇服伺着。唉!真不如养个猪,你就那么窝囊的!自从开天辟地以来,几时有过这样的道理?”

桃花听到这里,心中暗叫:‘不好’,这些话要是被杏花听见,那就非闹出事来不可。自己的心突、突、突地跳个不停,马上起身,拔腿向隔壁跑去。

桃花跑进大伯家门,就见大伯和三快婆还在杏树底下说话,自己心里暗想:还好,杏花可能没有听见。她就快步向里走去,想挡挡三快婆的嘴。可是,她还没走到跟前,杏花的房门‘吱呦’一声开了。只见杏花头发蓬乱,脸色阴沉,撅着嘴从里面走了出来。

三快婆看见杏花出来,心里确实吃了一惊,估计自己的话可能被她听见了。连忙站起身,陪着笑脸说:“啊,杏花,你,你几时回来的?看你头发乱的,怎么不梳梳哩?”

杏花扭过头,瞟了她一眼说:“我这样的人么,在家里不过是头猪,只要能吃喝睡觉就行了,还梳啥头哩。”

三快婆心里忐忑不安,知道自己把麻达惹下了,赶紧回着话说:“杏花呀,你知道快婆这人口没遮拦,说话随便,你可别往心里去,千万不要生快婆的气呀。”

杏花憋着嘴说:“我只生自己的气罢了,哪敢生你老女侠的气呀,我还害怕你把我一剑杀了着。”

三快婆又说:“还说不生我的气,看你那嘴,撅得都能栓个驴。快去梳头去,别生气啦”。

杏花又说:“头不急着梳少不了啥。快婆,我刚才听你说;我二爸那教书的工作还是我公公让给他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你能不能给我说详细一点。”

三快婆说:“那都是老一辈几十年前的事啦,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问那些闲话干啥呀?快睡你的覚去。闲心少操,闲气少生,闲事少管,闲话也少听。”

杏花杏眼圆睁,怒气冲冲地说:“咋没关系,咋能与我没有关系哩。我公公要是不把工作让给他兄弟,那他现在不就是只领工资不干活的退休干部吗;我丈夫祥合就是正儿八经的人民教师,那我就是响当当的干部夫人,难道这样的关系还不够大吗?”

三快婆不知如何是好,回头看着常大伯说:“老常,我,我不知道她回来,今天给你把事惹下了,这可咋办呀?”

常大伯面色沉重,脸上毫无表情,嘴里冷静地说:“你快回去做饭,我也要做饭,没有害怕的啥。她爱说啥叫她说去,爱生气叫她生去,几时想明白就不生气了。”

三快婆走了几步又回头对杏花说:“杏花,都怪我的嘴长,一时没注意说错了话。你爸叫我回去,我惹的事,咋好意思拍拍屁股走人。听快婆给你说:你公公过去是当过教师,那时的教师和会计一样,挣的都是工分,就是比农民能轻松一点。

你二爸从学校回来以后,啥活都不会干,你公公就叫他去学校教书,自己回队上当了会计,谁知道以后地变化那么大呀。这事怪不了他,当时家里一大家子人,吃饭的人多,挣工分的人少,他也是为了多给家里挣点工分呀!”

杏花肆无忌惮地说:“你不是说他有远见、是什么智多星吗。我看他就是个十足的大瓜怂。自己挣点钱都不知道用,白白送给不认识的人,你说他不是瓜子是什么?

怪不得人家小凡他妈离了婚,屁股一拍,不和他这瓜子过啦。人常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娃会打洞。’他先人几十年前就是个大瓜子,生的娃当然是个小瓜子啦。

啊呀,我杏花咋这么命苦的,白长得这般漂亮,怎么就看不清人呀。挑过来,捡过去,还是嫁到瓜子窝里啦。天哪,我跟着一窝瓜子,能过个啥日子吗?你还嫌我啥都不干,养着我不如养头猪。我成天跟个老瓜子在这屋里混日子,实在憋屈死了,那里还有心情做啥活,我杏花好苦的命呀!”

桃花早就来到跟前,一时不知咋说才好,看到三快婆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好像生了毛病,自己病急乱投医,没有细想就胡乱劝着说:“啊,好嫂子哩,我看你的眼光也不错,看人看得蛮准的。

我大伯和我祥合哥都是天下最好的人,只要你能安心过日子,踏踏实实地干活,丈夫在外边挣钱,你在家里料理家务,我大伯还能干,家里地里都有收入,这样的家好着哩。”

杏花回过头说:“好,好,你再不要端着泔水往河里倒———给鳖上汤啦。成天在我跟前说这说哪,什么‘怎么怎么过好日子,如何如何对待老人’,还叫我回娘家给那老瓜子找个老婆。

啊呀,多亏我妈给我说了好多道理,不然的话,我还真上了你的当啦。今天总算弄明白了,原来是自己得了好处,占了大便宜,良心不安,想装好人哩。你要是真有那么好,咋不发扬发扬风格,摆出高姿态和我调换一下位置,自己和这一家瓜子过去。

不费啥么,你往这边一走,我往那边一走不就行了。要是那样的话,我才算你是真正的好人哩。”

桃花一张俊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上,气得她满嘴牙齿嘚嘚直颤,嘴唇咬了半会才说:“你,你,你说的啥话吗。老一辈人的事情,与我们小辈人的啥事哩。你,你咋能说那混账话,这样的婚姻事都是随便调换的吗?你,你真是胡说八道。”

杏花蛮横地说:“你叫我咋说哩?还问我说的啥话,我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实话。你说咋不能调换哩,无非是不愿意罢了。因为你不是瓜子,咋可能做那疵怂事哩。说说不痛不痒的漂亮话,装装好人,一不出力,二不花钱,还能落个好名声。

这世上愿意调换的瓜子,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啦。人常说:‘啥蔓蔓结个啥蛋蛋,逮猪娃看老猪哩’,老的是个瓜子,小的咋能灵醒呀,谁摊上就得倒霉一辈子。

看来,我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再离一次婚。现在是新社会,讲究的就是婚姻自主,结婚自由,离婚自愿。就凭我这人样,为啥要在这瓜子窝里憋一辈子气哩。

我从山区里好不容易才走出来,不是为吃苦受累来的,何必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再走一步也能跟个工作干部,照样吃香喝辣,啥活都不用干,--------。”

杏花嘟嘟地说个没完没了,三快婆走也不是,不走又没有好办法。只得像哄小孩似的哄着她说:“杏花,好娃哩,再不要胡说啦,那样的话不敢随便说。

你看这家人对你多好,你过来几年啦,啥活都没叫你做过,每天的饭都是你爸自己做,从来没说你一句重话。家里的事,地里的活,都是他一个人担着,你到现在连地畔子也不知道,---------”

杏花打断她的话乱喊乱叫:“你叫我做啥哩,你叫我做啥哩?经常嫌我不做这、不干那,唉,你算个老几吗?

人常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嫁给他李祥合就是穿衣吃饭来的。你老婆白活了那么大的年纪,连这点小道理都不懂,还经常在人跟前说三道四地装大货。”

常大伯怒不可遏,只见他脸色铁青,浑身颤抖,这个轻易不发火的老头好像按耐不住了,竟然扬起巴掌向杏花走来。桃花急忙拉住他说:“大伯,大伯,别冲动,咱得冷静。”

大伯意识到自己不该过激,立刻停住脚步,抖着胡须说:“太,太不像话了。说我,骂我都能忍受,咋能连你快婆都骂开了。简直,简直就跟疯狗一样。”

常大伯的巴掌不但没有起到震慑作用,反而好像火上浇油,杏花的嚣张气焰更高了。只见她挺胸仰首,喊着叫着朝公公走来。

“咋呀,你老瓜怂咋呀?还想打我哩,你打呀,你来打呀。你今天打个样子叫我看看,我正想领教领教哩。”

三快婆见杏花像只胡咬乱叫的小狗向常大伯扑去,自己赶忙紧走两步,挡在杏花前面说:“杏花,越说越来啦。你爸咋会打你,这些年来说都没说过你一句,更不要说打啦。”

杏花高声嚷道:“他没说过我,我也没说过他呀!我都来了这些年啦,几时说过他的啥吗?”

三快婆拉住她说:“你这娃真真差得远,他是你爸哩,可以说你,你就没有说他的资格。”

杏花甩开三快婆的手说:“我咋不能说他?谁规定他能说我,我就不能说他。他是我公公能说我,我是他儿媳为啥不能说他哩?

一家一起过日子,自己挣点钱都送了人,自己家的日子能过好吗?自己有个好事情让给别人,自己的家里能富裕吗?我是他的儿媳妇装聋作哑、啥都不说,不声不响地跟着受穷就对。

我家成天吃的啥吗,连人家干部养的狗都不如。这样的日子他能过,我过不下去,我就是要说、要斗争、要离婚哩。不走这条路,永远也跳不出这个瓜子窝,我杏花一辈子都没有出头的日子啦。”

常大伯这时恢复了理智,只听他十分镇静地说:“过不成了就走,离婚就离婚。现在这社会,谁离了谁都能行,有啥了不起的。要走就快些,省得让人操心生气。”

杏花高声叫道:“你们都听到了,他叫我走哩。行么,要走也得把话说清。快把你儿叫回来办手续,离婚证一领马上就走,你这烂怂屋里早就停够啦。”

三快婆还要再劝,常大伯推着她说:“行了,行了,啥话都别说啦,一切随她的便。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做饭吧。你们和这粘糨子说到天黑也说不清。”

杏花又不依了,大声嚷道:“啥,我是粘糨子。你们听听,老瓜子还说我是粘糨子,我怎么粘啦?你今天不给我说个张道李胡子就不行,这话关乎到我的名声问题,要是传扬出去,我咋嫁人呀?明知道我离了婚要嫁人,你就说我是粘糨子,分明是存心不良么。”

常大伯坚定地说:“我看你就是粘,难道不对吗?你也不想想,我当初就是不换工作,祥合要是接班当了教师,我们这里的好姑娘多得是,他能娶你吗?你现在还在山区没出来哩。我下午就打电话,叫祥合回来办手续,缰绳放长,就看你能成个啥精。”

杏花竟委屈得流出了眼泪,没顾上擦又说:“世上的男人没死完么。你以为你儿不娶我,我杏花就没人要了;不到你家来我就出不了山区啦。咱就走着瞧,我和你儿离了婚,接着另找,肯定要比你这烂怂家里强百倍,不是干部教师,财东老板我就不嫁。”

三快婆和桃花把杏花推回她的住房,三快婆一味地说着好话。桃花却说:“要离婚就离,世上离婚的人多啦,谁也不笑话谁。等祥合回来才能办手续,现在再吵能顶啥?好好想想,还有啥要求没有。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要是往回跑就划不来了。”

杏花说:“咋划不来哩?回去从头来么,我们哪里也有专业说媒的媒婆子,只要我说找下家,媒人把门槛都能踢断。”

桃花说:“媒人哪里没有,只怕你们哪里的媒人给你说不下合适人家。万一遇上个骗子手,人贩子之类的人,把你卖到深山老林里,你娃临死都不得出来啦。”

杏花惊慌地说:“这话也是,深山里边的姑娘都往出嫁,光棒太多,都是指望人贩子给他们贩女人哩。买个媳妇就锁在家里,门都不让出,有往出跑的就把腿砸断啦。桃花姐,你说我这事咋办呀?你还是不想叫我离婚,就说这话吓我哩。”

桃花又说:“谁说的,要离你还离你的婚,当时不转户口,等找到合适的下家后,一次就转好啦。省得转到你娘家,还得再往出转,转来转去太麻烦啦。”

杏花沉默了一会又说:“你说得很有道理,只是,只是,我在这里没有亲戚朋友,离了婚谁帮我呀。我虽然过来了几年,对外面一点都不熟,回去还有我妈我姐帮我哩。”

桃花说:“你妈你姐都在山区里,你又不想往山区嫁,指望她们能帮你干啥。不如就在这里找,没熟人不要紧,县里有个‘红线婚姻介绍所’,是个具有合法手续的婚姻介绍机构,一个单身女人找下家,人地两生最容易上当受骗,只有找这样的婚介单位最保险啦。

你只要去登记一下,把自己的理想要求讲清楚,然后回家等着,人家有了对口的男方,就会通知你去见面约会,谈成了再办手续结婚,谈不成下次再谈,直到双方满意,登记结婚才收介绍费哩。”

杏花转忧为喜,拉住桃花的手说:“对,对,桃花姐,你原来真是个好人,给我说的都是好话。我听你的,刚才把你骂冤枉了,实在对不起,你可别见我的怪呀!”

杏花是高兴了,屋子里的三快婆却十分生气,用眼睛瞪了桃花几次都没起一点作用。没办法了就拉住桃花的胳膊往外拖着说:“快走,快走,该做饭了,你不饿人家还饿。说起来就没个完,尽操了些闲心,多说那些话干啥,把自己的责任都忘啦。”

三快婆把桃花一直拖出常大伯家门还板着脸说:“杏花就是六月的萝卜——少窖东西。你给她说那些淡话干啥,你叫她离了婚不走,还住在你大伯屋里找下家,啥意思吗?你想叫她把你大伯气死呀!亏你想得出来,她听了你的话肯定不会走,这可咋办呀?”

三快婆把地跺得咚咚直响,桃花却微笑着说:“不咋,快婆,你别担心,我大伯是个心胸宽敞的人,他不会生杏花的气。

杏花没有头脑,认为自己长得不错就了不起,就可以随心所欲,离了婚就能满足她的虚荣心。她这是没经过世事,不登高山,不显平地,她要离就叫她离去,出去碰一碰就知道啦。如果遇不上她所理想的下家,再回来就有变好的可能。

我怕她出去胡撞乱碰,万一遇上坏人就惨啦,所以给她指条稳妥的路,免得铸成大错。我想,我大伯也是这种想法,因为,咱们都是盼人好的人呀。”

三快婆的脸色虽然好看了许多,但她还是忧心地说:“我就是担心你大伯呀,自己办不下老婆,儿子再离了婚,一家子两个光棒带着孙子,再加个离了婚的媳妇,人咋得好受哩?”

桃花又说:“不要紧,我祥合哥又不在家,离婚不离婚还不是这样过哩,只要她不吵闹就行了。你看今天这样子,要是在街上,又该招来一大帮看热闹的,影响多不好。人家构建和谐社会哩,咱村里一天吵了两次架,真是够热闹啦!”

三快婆自责着说:“唉,这回怪我,我不知道杏花回来了,说话没注意,好后悔呀!”

桃花说:“这话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你不说她迟早都会知道,争吵避免不了。你也不必自责,那里没有几个不明事理的人吗。只怪她们自己家里没有文化,孩子自小就没受到良好的教育。

这种人灵魂不经过大的刺激,一时半会改变不了。追究起来,也是过去的社会落后,没有文化的人太多。有很多人头脑简单,愚昧无知,看起来有头有脸,四肢健全,有的还长着一副好外表。可是,里边素质不好,想事,做事自然差得远了。

不过,这种现象不会太长,现在的孩子都能受到良好教育,长大以后,各方面自然比他们的前辈高得多。新陈代谢,老的退下去,新的长起来,有文化的家庭教育出来的孩子,再经过学校教育,素质能不好吗?往后,没有头脑的人会越来越少。”

正是:

人没文化没头脑,空有一副好外表。

同样披着一张皮,败絮其中知多少?

头脑简单没主见,身在福中不觉晓。

财富要靠劳动得,幸福不会凭空找。

桃花回到家里,轻车熟路,很快做好两个人的中饭,便掏出手机,给婆婆打了电话,忽然想起公公的话还没有给大伯说,又急忙走进大伯家里。杏花的房门紧闭,里边没有一点动静,她就走进响着风箱声的厨房里。大伯已经擀好了面,坐在灶前正烧着火。

桃花招呼着说:“大伯,饭做好了没有?我来帮你做吧。”

大伯继续烧着火说:“不用,不用,马上就好了,你快回去忙你的事。我正烧柴火,厨房里边烟,你停在这里不习惯。”

桃花又说:“我公公来电话说,不让你去接小凡,他在哪里把两个娃一块接去坐席哩。”

大伯啥话没说,嘴里轻轻地‘嗯’了一下,又给灶膛里添了把柴,把风箱紧拉两下,从灶膛里出来的火光,把他那张满是皱纹的黑脸照得通红、通红,显得格外坚毅。

桃花站在旁边看了一会,确实没有啥事可做,她就不声不响地走出厨房。刚到自家门口就听三快婆那熟悉的声音在里边说:“嗳,二老婆,今天手气咋样,能赢多少钱?”

婆婆在里边说:“唉,赢啥钱哩,咱这是贼娃子打官司———场场输。今天的手气不咋样,输了百十块钱。”

三快婆又说:“嗳,今天咋不见你那‘把它家地’啦?莫非连口头禅都输了不成?知道输就不要打啦,天天输钱,你心里就不难受吗?我要是输几个钱,难受得连觉都睡不着。”

婆婆说:“难受啥哩,咱又不上大场子,能输多少。把它家地,咱又不是没有钱输,只要人高兴了,输几个钱算啥哩。把它家地,我就是这点爱好吗。”

三快婆说;“你这人命好,嫁了个有钱老公,说话都不一样,口气就是大,输了钱还高兴哩!”

婆婆又说:“那当然啦,这就是‘有福之人不落无福之地’。把它家地,有钱的老公谁不想嫁,没福没命的人想也是白想。把它家地,别人的老公有钱,谁再害眼红也抢不去。”

桃花听了几句就走进去说:“快婆,你真快呀,吃饭了没有?”

三快婆说:“我做好了,还没吃哩。看你上隔壁去了,就想过来问问,杏花还闹没闹?咱这烂嘴惹起的事,心里老不踏实,连饭都不想吃啦。”

桃花说:“唉呀,你管她哩。没事,杏花的房门关着,可能睡啦,你快回去吃饭吧。”

麻将婶说:“对,对,快吃饭,肚子都饿啦。把它家地,最近天长,下午还能打一场。”

三快婆回去了,婆媳二人走进餐厅,婆婆看见桌子上摆着菜却没有人就问:“咋没见你爸哩?”

桃花在电饭锅里舀着米饭说:“我爸在东村里帮忙去啦。把小平也接去坐席,不回来啦。你快吃,今天就咱两个人吃饭。”

婆婆不在说话,两人很快吃完了饭。桃花收拾碗筷,又进厨房;麻将婶抹嘴剔牙,回房装了点瓜子香糖,打开柜盖,再取了点钱,又去干她自己的本行。

桃花把一切收拾完毕,一个人走出大门,习惯地朝隔壁望了望。大伯家的大门开了,小凡端着盆出来倒水,桃花惊奇地问:“小凡,你咋回来啦?你二爷没有接你去坐席?”

小凡把水往沟里一倒说:“去来,我二爷叫我跟他去坐席;我爷爷也去接我,不让我跟二爷去。他说我二爷一个人给人家帮忙,带着两个孩子吃饭不好看,别人会笑话咱没吃过啥。

还说咱这人不能随便吃人家的东西,自己的肠胃吃惯了自己的饭菜,突然吃人家一顿酒席接受不了,容易生病。我觉得爷爷说得很对,咱不该白吃人家一顿,就跟他回来了。”

桃花指了小凡一下说:“你呀,咋跟你爷爷一个样哩。吃顿饭有啥大不了的。人家那么有钱的人,还在乎多个孩子吃饭吗。平时少浪费一点,咱全村的孩子都吃不了。”

小凡又说:“我爷爷说:‘人家有钱是人家的,咱管不了人家怎么浪费,就要把自己管好哩。’”

桃花又问:“你吃饭了没有?”小凡点了点头。桃花再问:“你娘起来了没有?”小凡又摇了摇头,便拿着脸盆回家去了。

桃花正要进去看看,大伯从里面出来说:“桃花,我想给你祥合哥打电话哩。”桃花掏出手机向他递去。

大伯又说:“我想用座机打,手机上边字太小,眼睛看不清。”

桃花说:“那好,咱就过去打吧。”大伯先在口袋摸了摸,跟着桃花走进隔壁大门。二人一同走进客厅,桃花从手机上找到祥合的电话号码,拨通后再把话筒递给大伯。

桃花坐在沙发上听见大伯对着话筒说:“喂,是合子吗?我是你爸,家里的情况好着哩。我,我的身体也好;小凡很好,学习成绩不错,每次考试都在前三名哩。

你的情况如何?喔,好,好,还涨了工资,学了技术,升了班长,好呀。那你几时回来哩?爸想你,小凡也想你啦。怎么,六月份才能回来,哦,收麦种秋都能顾上。

合子,你想得不错。可是,可是,杏花要和你离婚哩。你可能等不到六月份,还是尽快回来,把手续办清算啦。啥,你说啥?缰绳放长由她跑,你早就看她不是个能过日子的人。

对,对,你说得不错,一个为了改变自己的环境,连亲生骨肉都能忍心抛弃的人,对别人能有什么真情可言。那咋办呀?行,就按你说的办,让她暂时住在咱家找对象,你六月份回来再办手续。

对,这样也好,互不耽搁,也省得她出去瞎撞。家里的经济还行,我和小凡不用啥钱;杏花,我不清楚,她可能要给你打电话哩。那你自己看着办,她没钱也不行。对,你想给一千就给她一千吧。”

大伯打完电话出门走了,桃花从通话中也听出了大概情况。知道祥合的情况也差不多,对杏花离婚满不在乎,他的想法和自己对杏花说的话基本一致,她一下子放心多了。

公公直到天黑才带着小平回来,进门就叫小平快写作业,自己把电动车放好,插上充电器后走进客厅。桃花接过公公脱下来的风衣挂到墙角衣架上说:“爸,你咋才回来哩?”

玉顺走到里边的沙发旁,看见电话机下压着五块钱就说:“桃花,把钱不要乱放,咱家有小平哩。要是叫他拿出去乱花,就会给娃惯下坏毛病。咱虽然不在乎钱,对孩子要负责任哩。”

桃花看了看钱说:“这不是我放的。哦,对了,可能是我大伯放的。他下午过来打了个电话,还不言传放下五块钱走啦。他这人怎么这般认真,打个电话也要给钱。”

玉顺叹口气说:“唉——,你大伯就是这样的人,没办法,亲亲的弟兄们,啥都要分得那么清。给谁打电话哩?他可是从来不打电话的人,怎么好好地打起电话来了?”

桃花说:“他还能给谁打呀,我祥合哥呗。杏花闹着要离婚,打电话往回叫哩。”

玉顺忙问:“怎么,刚从娘家回来就闹仗,为啥吗?你大伯从来都不惹她,咋能闹起来哩?”

桃花说:“我快婆不知道杏花回来,和我大伯在院里说话漏了嘴,许多不该说的话都被她听见了。”

玉顺焦虑地说:“唉,这三快婆的嘴真长。她能说个啥吗?就懂那么大的麻达,还闹起离婚来了。”

桃花说:“再有啥哩,就是说杏花不做饭,要叫公公伺候着。还把你们过去教师换会计的事说了出来。杏花骂了好多难听话,我过去劝了几句,她连我都骂了。又哭又闹地要离婚哩。

我大伯给我祥合哥打了电话,听我祥合哥的意思倒不在乎,还叫杏花先找下家,他六月份回来再办离婚手续。我想,离就离了吧。那杏花也不是个能过日子的人。”

玉顺烦躁地说:“你说了个轻松,你大伯没有老婆;儿子再离一次婚,一家子都成了光棒啦。往后的日子咋过哩?这个三快婆呀,好好地说那些话干啥。唉,这可咋办呀?”

桃花说:“这事也不能全怪我快婆,她就是不说,杏花迟早都会知道的。你们对换的事谁不知道,那么大的风,还能吹不到杏花耳朵去,迟早都免不了闹仗。”

玉顺往沙发上一坐,长长地嘘了口气说:“唉——,你大伯对咱家有恩呀!我们这些弟弟妹妹长大成人,哪一个没有兄嫂付出的心血。

现在,个个都比哥哥条件好,想报答他却没办法。给钱他不要,帮忙帮不上,都知道他一个人太孤单,想帮他找个老伴,真是难呀!我下午就是叫着专门说媒的胖媒婆,一起到雷鸟先生不要了的那个女人家里去啦,所以才到这时回来。”

桃花忙问:“怎么样,你见到人了没有?我以前听你说过,那个女人挺不错的。没看有没有希望?”

玉顺说:“这女人名叫柳枝,人的确不错,配你大伯最合适不过啦。她就是柳絮弯村的姑娘,无兄无弟,父母亲没人养老,只好给她招了个上门女婿。结婚后五六年中,连续生了三胎都是女子。

那时就开始实行计划生育,她不甘心自己家里辈辈招人,便不听计生工队地劝阻,强行生了个第四胎。谢天谢地,总算如愿以偿,儿子生下了,当时的计生工作开展不久,不怎么太严格,那些不择手段的政策尚未制定,缴了点罚款就没事了。

政府虽然没有过多地处罚,还是给家里带来了拔不掉的穷根。两口子拉扯着四个孩子,少吃没穿,受尽可怜。他们黑名昼夜地下苦干活,还是翻不了身,丈夫久劳成疾,雪上加霜,儿子不满四岁,他便撒手西归。四个孩子的重担,全部压在了一个寡妇身上。

她真是不容易呀!忍饥受饿、含辛茹苦地拉扯着孩子,在政府的关心照顾下,总算把孩子养活大了。

现在,三个女儿由于没啥文化,都嫁给附近的农民家庭,有了自己的家,家里还有个小儿子正上中学。她觉得女儿没念多少书,自己对不起她们,决心要把小儿子供成大学生。

你想,一个寡妇年龄大了,要供养儿子上大学,谈何容易,她是实在没办法才嫁给雷鸟先生的。

唉,我那个老师太不够人啦。涨了几回工资就觉得自己了不起,还申报了教授职称,不管够不够资格就以教授自居,那么好的人硬不要啦。经常没事找事地抱怨她,说她炒菜不香、做饭没味,也不会按摩,唱歌跳舞都不会,没有一点生活情趣,十足的乡棒、老妪。这般没有文化的农村老女人,有啥资格做他教授的夫人。

于是,他就找到给他们说成婚姻的胖媒婆,对她诉了几次苦,请教媒婆有没有办法把这个不会讨人喜欢的老女人清除出去。

那个胖媒婆乐无其事地对他说:‘这有何难,看不上了退货就是。现在这社会,顾客就是上帝,我咋能让我的顾客不高兴哩。顾客在商场买的东西,不满意了就可以退换。

我们说媒的也一样,管保来回,不满意了完全可以调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也要对顾客负责,保证服务周到,有啥问题就提出来,嫌不好了就换,直至满意为止。’”

桃花笑着说:“我看她是言过其实,信口开河地随便说说罢了。人又不是商品,是有思想、会说话的高级动物。婚姻都要双方同意才行,怎么能说换就换哩?”

公公接着说:“嗯,她这话也不是随便说的。这个胖媒婆的嘴真够厉害,也不知给柳枝说了些什么,柳枝就痛痛快快地和他办了离婚手续,啥条件都没提就回家去了。唉,我看她和你大伯一样,老实得有点傻。就不知道要钱,一点也不会为难别人。”

桃花又说:“她可能把气也受够了,觉得自己和你那老师不是同类人,早就想分手哩。胖媒婆不过是瞌睡遇上了枕头,捡了个现成便宜而已。你老师这回又娶了个啥人?”

玉顺叹口气说:“唉!谁能想到,这回和他结婚的竟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娃。人也长得相当漂亮,如果比隔壁的杏花,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听说还学过按摩,做得一手好菜。

在场的人无不惊讶,都说这么年轻漂亮的青年娃,怎么会嫁给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头哩?要不是亲眼所见,说啥我都不会相信,现在的世上真是无奇不有呀!简直不可思议。”

桃花也深觉奇怪,自己猜测着说:“莫非,莫非这女娃脑子有问题哩?或者有什么缺陷,再不然就是有什么苦衷,啥把柄握在人家手里,身不由己吧?”

玉顺又说:“你这些猜测都不可能,人看着怪灵醒的,对人彬彬有礼,不像是有麻达的人,我就是感到有点矫揉造作。总地看来,她好像是心甘情愿的。我这位老师这回心满意足啦,正儿八经地领了结婚证,还学着年轻人的样子,婚纱礼服结婚照,对拜接吻又拥抱。仪式讲究、酒席也好,宾客们都非常满意。

宴会结束以后,又开舞会,那个胖媒婆实在跳不动了,我才拉着她坐下休息,趁机把你大伯的事给她说了说。

我也没想到她竟满口答应,还拍着胸膛说:‘没麻达,没麻达,这事包在我身上啦。那个叫柳枝的女人最听我的话,我叫她结她就结,我叫她离她就离,我这回叫她嫁给你哥,想必也没啥麻达。

事成之后,唉,老农民吗,介绍费给你们优惠一点,给伍佰元算了。’我当时也来了个满口答应:‘没麻达’。

她高兴极了,茶不喝了,舞不跳了,把我拉到门外边说:‘咱两个现在就走,兵贵神速吗,时间就是金钱,咱们必须抓紧。我估计她还没有出嫁,要是去的迟了,万一被别人占了先机,咱们就得大费周折。这就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我说让我把小平送回去再走,她叫小平先在那里玩耍,回来以后再带他回去。我便和她去了柳絮弯。”

桃花说:“这人说媒把时间抓得真紧,热蒸现卖,一点都不耽搁。”

玉顺又说:“是呀,要不是她抓得紧,怎么能办成那么多事哩?自古行行出状元吗。她这人不但抓得紧,嘴也的确能说。

我和她走进柳枝家门,她家虽然破烂不堪,却也打扫得干干净净,收拾得有条有理。我看柳枝那人,手脚勤快,穿着朴素。如果与你大伯结合,真是天生一对,最合适不过了。我暗自庆幸这次没有白来,咱们要找的不正是这样的人吗。

可是,柳枝对我们的到来并不欢迎,自己坐在凳子上没有起身让座,连一句客气话也没有。当我们站着说明来意和你大伯的具体情况之后,她连屁股都没抬就一口回绝说:‘不行,没有工资的老农民,那是绝对不行的。你们快走,请不要打搅我的清净生活。他胖姨,我嫁人的条件,早就给你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是有工资的退休干部,你就别提。’

她的话连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我心里当时凉了半截子,不由得朝外挪了挪脚。

那胖媒婆却往小櫈上一坐,纹丝不动,还把左腿往右腿上那么一担,眼珠子朝上一翻,两片厚厚的嘴唇不见怎么动,便能清清楚楚地说:‘我说柳嫂呀,你今天这是咋啦?我胖鸳鸯好歹还是给你说过干部老公的媒人呀,人家不要了咱还可以再找吗。

人常说:‘砖有厚,瓦有薄,有钱没钱都能活。’我今天能到你家来,虽然说是为了我的生意;同时,也是给你解决困难来的。你怎么连口水都不给喝,开言就赶人走哩?这可不是你柳嫂的待客之道吧。’

那柳枝缓活了一下语气说:‘看你给我找的那个人,有钱没德,还嫌人家生气哩。一年之间,结呀离呀地折腾了几次,你只图自己多挣钱,把我当成挣钱工具啦?不管啥人都来给我说哩。我把寡妇生活过顺啦,不是为了供儿子上大学就不嫁人。

你倒好,这回说了个没有工资的穷农民,他能供我儿子上大学吗?恐怕连门都没有,我叫你们坐下去有啥意思吗。’

胖媒婆很坦然地说:‘我为了挣钱倒是不假,世上的人都是凭着自己的长处在互相利用着挣钱哩。我胖鸳鸯就是把顾客当成了衣食父母,顾客就是我生命的动力,力量的源泉,行动的指南。

我的本职工作,就是支持不幸福的家庭离婚散伙,为了顾客为了我。为顾客找到意中人,组成幸福家,我就名气大,经常有钱花。这回给你说的这个人呀,最适合你啦。

他本人虽然是个没有工资的农民,但他人品好,有文化,威信高,办法大,能吃苦,会书画。地里劳动一把手,回家做饭又管娃;满村乡亲都敬仰,对待青年胜亲爸。性格耿直心底善,息事宁人不吵架。和他一起过日子,困难再大都不怕。---------’

胖媒婆还没说完,那柳枝就抢着说:‘不行,不行,你就是说他再好都不行。人家学校可是认钱不认人,人品再好能做啥吗?娃要上学读书,人品代替不了钱呀!’

胖媒婆接着说:‘我给你说的这人,过去也是当教师的,他是为了家里的生活,把教师的工作让给了他这位兄弟。他这弟弟可是咱县里最有名望的教师,现在虽然退休了,一个月还有好几千元的工资,他的钱和他哥的钱有啥区别哩。

你别看人家退休啦,人在家里没工作,工资可是月月领着哩。他在县上的名气可大啦,许多政府要员,教育界的名流,都是他教出来的学生。还有在学校没退休的同僚,对你儿子上学都能帮上大忙。’”

桃花这时插话说:“这个胖媒婆真不简单,说话还能抓住人的心理,柳枝可能动心啦。”

玉顺接着说:“可不是吗,柳枝的情绪完全转变,脸色当时好看了许多,连忙起身看着我说:‘快坐快坐,我给你们倒茶去。刚才失礼的地方,请,请不要见怪。’

我连忙坐到凳子上说:‘不怪,不怪,嫂子,别忙活了,我们不喝。我还要快点回去带孩子,咱就长话短说。你和我哥的事情如果能成,我的钱就和你的一样。我可以每个月拿出一千元供你儿子上学,直道读完大学,你没看够用不够用?’

那柳枝当时高兴地说:‘够啦,够啦,用不了,用不了。那个雷鸟先生一个月只给我伍佰元,还经常嘟嘟囔囔地不高兴。你真大方呀,开口就给一千。行,行,这事我答应了。你,你说话可要算话哩。我和娃们商量一下,让他们打听打听就给你见话。’”

桃花担心地说:“这事听着有些别扭,柳枝这人完全是为钱出嫁哩。要说她的人品好,恐怕不符合事实。咱们是在用钱给大伯买老伴,我大伯要是知道,肯定不会同意。”

玉顺忙说:“咱们不是说得好好的,要给你大伯办事就得使钱吗,你怎么又不愿意啦?如果咱们舍不得出钱,这事根本不可能办成。柳枝为钱不假,但她不是自己享受,她是为儿子上学才这样做的,这与人品没有多大关系。

你想,一个为了孩子而不顾自己的女人,那才是好女人哩。相反,像杏花那样,为自己而不顾孩子,你能说她好吗?你大伯要是知道实情当然不会同意,咱可以不让他知道,我每月领工资的时候,直接把钱寄给柳枝的儿子四宝,你大伯就不会反对了。”

桃花说:“要这样看她的人品也有道理,但愿她是个好人吧。我不是不愿意咱们使钱,觉得有点别扭,时间长了,我大伯必然会知道的。瞒人只能是暂时的,用这种办法,怎么能长远哩?”

玉顺笑了笑说:“咱只要瞒他一时就行了,以后就是知道了,生米也做成熟饭啦。他就是再反对又能怎样,难道还能离婚不成?我这个作弟弟的,大不了回几句话也就是了。”

桃花也笑着说:“只要结了婚就不可能再离。要是成了,你给她儿子寄钱,一月一千太多啦。一个中学生,一月咋能用完一千元哩?那样会给孩子养成大手大脚的坏毛病。”

玉顺说:“我已经答应给一千,要是寄的少了,那不是言而无信吗。怎么,你莫非嫌我出的钱多啦?凭他对我的恩情,就算把我的工资全给他也不为过。”

桃花忙说:“不是,我咋能嫌多哩。我怕孩子钱太多了胡花乱用,你可以给他存上一部分,将来上大学就不紧啦。这话不光要瞒我大伯,我婆婆要是知道了,可能也不会同意。”

玉顺大声说道:“有她说的啥哩,我现在一月四千多元的工资,给他一千还有两三千多。这还不够咱家零用、不够你婆婆打牌啦?我,我为你大伯的老伴,就是把我的钱全部给完都心甘情愿。能给他出一千元,我心里才会舒坦一点,良心才能得到安慰。”

桃花正要再说,只见婆婆麻将婶气势汹汹地跨进客厅,一双蛤蟆眼睁得像两颗铃铛。嘴里哇、哇、哇地嚷道:“不行,不行,给他办老婆凭啥叫咱们出钱?把它家地,人家不愿意就算了,看把你大方成啥了,一个月就给一千。连说都不说一声,你把我当了个啥吗?”

桃花连忙接过婆婆手里的茶杯说:“妈,别生气,我们说闲话哩。我爸不过随口说说罢了,八字还没见一撇,那会真的给她钱。你快坐下歇歇,我给你倒杯茶。”

麻将婶松了口气,‘扑塌’一下坐到沙发上说:“我就说么,办老婆咋能拿钱买?咱们就是再有钱,也不能干那鳖怂事。要想那么弄,除非等我死了。”

桃花一再向公公摆手、递眼色,想叫他压压火不要说啦。结果,一点作用都没有,该发生的事情还是避免不了。

玉顺还是老气横秋地说:“不错,我就是要真的给他出钱办老婆,就是要干那鳖怂事哩。没有必要瞒你,因为,只有那样,才能回报我哥的恩情于万一,才能减少我内心的一点不安。你要是不愿意就提出来,咱们完全可以自由随便,谁也不勉强谁。

现在这社会,结婚自由,离婚自愿,老夫老妻离婚的多啦,咱为啥不能哩?东村里那个雷鸟先生把我看眼红啦,也想尝试一下老年新郎是个啥滋味,还想把过去失掉的东西找回来。

就凭我李玉顺的条件,比他雷鸟先生有过之而无不及,起码比他年轻得多。他都能娶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娃,我就不能娶个漂亮的吗?

明给你说吧,我原先那个老同学、老相好,男人死了十几年都没嫁人,到现在还等着我。人家有文化,知书达理,还当过校长,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人家的退休工资比我还高。你能和人家比吗?几百倍、几千倍都不止,简直就是天地之别。

怎么样,咱们也来个好合好散,明天就去痛痛快快地把手续办了,离了婚就给我把路腾开啦。也好让我好好学学那个雷鸟先生,做做现阶段的新郎官,婚纱礼服,洞房花烛,美美地浪漫一回。啊!那该是多么美好呀!”

麻将婶越听越气,但她并没有发作出来,而是尽力把满肚子的怒气压缩下去,化成汪汪泪水,从她那两只蛤蟆眼里汩汩地往出流。她这人没有文化,却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要人才没人才,要本事没本事,能嫁玉顺这样的丈夫,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幸福日子,那还不是前世修来的福吗。她那里有资格在两头都占出的丈夫跟前撒气,只有服服帖帖、惟命是从,尽量讨好丈夫。只有博得丈夫欢心之后,才能使这样的生活维持下去。

所以,她的气一点不敢发作,两只眼睛只是怔怔地看着电视,任凭泪水流过那张胖脸,掉到脖子上挂的那串珍珠项链上,那些一颗一颗的珍珠下,又挂了许多晶莹透亮的小珍珠。

桃花看婆婆那副可怜相一时心软,忍不住就说了公公一句:“爸,看你说的啥话嘛?我妈又没说啥,都是老夫老妻啦,在一起瞎好过了几十年,咋能动不动就说离婚的话?”

玉顺一点不为桃花的话所动,索性站在麻将婶面前,咄咄逼人地说:“怎么样,我难道说得不对吗?你晚上睡在床上好好想想,条件尽量多提些。咱们明天就去民政局办手续,我用电摩把你带上,毕竟夫妻一场吗,这点胸怀,我还是有的。”

麻将婶的泪水更多了,她站起身说:“他还知道过了几十年。把它家地,这几十年,还不是从苦日子里一天一天地熬过来的,动不动就拿离婚压我。把它家地,我,我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吗。几十年来,啥事还不是你说了算,我说的话几时顶过事吗?”

麻将婶哭着说着,谁都没理,一个人走出客厅回房去了。

桃花看着婆婆的样子,实在于心不忍,她就起身跟进卧房,和婆婆一同坐在床沿上劝着说:“妈,别生气啦,为这事气坏了身体划不来。咱家反正不缺那几个钱,他要给就叫他给去吧。我大伯那人你也知道,我爸要给,他也不会要,我看这事未必能行。

咱管他哩,反正钱是他挣的,他爱咋花就咋花,他想给谁就给谁。只要不短咱的精神,咱就不管那些事,少操心,不生气,只有那样才能健康长寿。”

婆婆不太哭啦,自己站起身取条毛巾,擦着脸上的泪水说:“我,我忽然听他说出一个月给一千的话,觉得太多啦。当时接受不了,多说了那么几句,他,他就---------唉——”

麻将婶说着又哭开啦,桃花帮她抆着泪水说:“妈,你咋又哭哩,有啥接受不了的?快别哭啦,泪水流得多了与身体不好。咱们只要有吃有用,有菜有肉,新鲜咱先买,享受不落后,样样时装全都有,天天只走麻将路,养尊处优少烦恼,啥心不操多高兴,咱管那些事干啥。钱多少是个够吗?祥俊一月还有几千元的工资,你再别心疼钱啦。”

婆婆边哭边说:“好娃哩,妈不是心疼钱才哭。把它家地,你爸,你爸把心瞎啦,我知道他早就不想要我了。咱这人没资本,只能事事顺着他,他一直顾着面子,没有机会说。把它家地,这回让他有了借口,真的要离婚哩。我,我可咋办呀吗?--------。”

婆婆越哭越凶,桃花只好哄着说:“不会,不会,我爸不过说说而已,不可能真的离婚。都几十年的夫妻啦,离婚不会那么容易。他就是真有那心,祥俊也不会同意。”

婆婆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了光明,啼哭声哑然而止。只见她脸色变红,眼睛放光,咧着嘴说道:“对,对呀,我还有资本哩。儿子就是我生的,孙子也是亲的,他不要老婆,儿子就不能不要他妈,孙子也不能不要他奶呀!他要和我离婚,我就来个死不同意,看他把我能咋。我明天去找祥俊,先和儿子结成统一战线,往后就不怕他啦。”

桃花说:“我爸要是真想离婚,你找祥俊也没有用。你想,婚姻自主,父母不能包办儿女的婚姻;做儿子的,怎么能管父亲的婚姻哩,祥俊把他爸又能怎样?即使真的离了婚,儿子还是儿子,母亲还是母亲,这与要不要没有任何关系,孙子那就更不用说啦。”

麻将婶的脸又怄了起来,抓过毛巾擦着眼睛说:“啊呀,父亲就是儿子的天,祥俊怎么能管住天呀?不行,桃花,你说妈咋办呀?妈,妈能靠住谁吗------------?”

桃花又说:“靠我呀,你那儿都不用去,照常打你的麻将,啥话都不用说,啥事也不用干,给他来个稳坐钓鱼台,静观其变。要是不行,我再给你出个主意,保证让我爸不和你离婚。咱们这个家无事无非,太太平平,绝对不会走四分五裂的道路。”

麻将婶的脸色明朗了许多,双手拉住桃花的手,十分感激地说:“桃花呀,还是我娃对妈好,妈就全靠你啦。把它家地,你坐,你坐,妈给我娃取瓜籽吃。”

婆婆说着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三四包子各色瓜籽糖果放到床上,急忙打开袋口,双手抓出两种往桃花手里塞着说:“快吃,快吃,我娃快吃,妈这么长的时间对不起我娃呀!------。”

婆婆说着说着,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正是:

人无资本怕离婚,提起离婚流眼泪。

要知儿媳有何方?再看下回就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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