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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人当有自知明,力小切忌登巅峰。

大树身粗作梁栋,小花吐艳似彩虹。

向往美好万众愿,慕富怕贫千夫情。

知足常乐不可取,随遇而安量力行。

可悲沙要红,立志求脱农,山高上不去,整容图虚名。

父母心不灵,把耻当做荣,为女找幸福,倾家尽所能。

别人闲事莫多评,且听来者道苦情。上文说道:常大伯收麦回来,半路上遇上了那个寻找老女婿的小泰山。当他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以后,立刻产生了一种不可言状地厌恶感,心里实在不愿与他同行,并两次三番地下着逐客令,让那人自己走,他要骑车子急着回家。

可是,人世间往往有些不想听的话还得听,不愿做的事也得做。在他无法推脱的情况下,还是把那人带回自己家中,并让他洗了脸,喝足了自己早上晾的凉开水。但他没有马上告辞离开,还把凳子挪到常大伯对面,要对他讲说自己的情况。

常大伯这时又饥又累,坐下喝水只是歇歇而已,根本不愿知道他的什么情况。可是,那人却不管人家心里怎么想,自己就像学生背书一样,滔滔不断地背了下去。

常大伯虽不想听,耳朵的功能却无法关闭,那声音还是顽强地钻了进去。

“我家离你们这里大概有二十多里路,满村尽是姓‘韩’和姓‘沙’的人,村子因此而得了‘韩沙寨’这个名字。我家就是姓沙,本人排行第二,父母为了让孩子长大以后成为村中之王,给我哥取名‘虎娃’,后来又生了我,我哥的名字便晋升为‘大虎’了,而我自然而然地有了‘二虎’这个不同凡响的大名。

不知什么原因,我们村里的人大都有点笨。时至今日,全村没出过一个大学学生,附近各村的人,就把‘韩沙寨’叫成‘憨傻寨’了。把姓韩的叫成‘憨’,姓沙的叫成‘傻’,我这个沙二虎的鼎鼎大名,也被他们那些无知之辈叫成‘傻二虎’啦。

我们村的人虽然有点傻,但大都明白‘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姑娘出嫁,一般都是对内不对外,我就是和同村我舅的女儿结了婚,第二年就成功地生了个女儿,取名‘沙妹’。

我妻子还想再生一个儿子,我就耐心地给她做工作说:‘娘子呀,我看咱们还是算了吧。国家号召计划生育,提倡一孩化,咱们就要响应国家的号召,做一对遵纪守法的模范夫妻哩。

国家不让多生咱就不生,一辈子只要一个孩子,还能享受独生子女光荣户的优厚待遇。你就是勉强再生一胎,也不一定能生个小子,如今的社会不同啦,男女都一样吗。’

我妻子的思想还是不大愿意,我知道这是自己的工作没有做到家,又更加细致地对她说:‘娃他妈,咱两个没有多大本事,娃生得多了养活不起。你别看人家那些有本事的人生了一个又一个,那是人家来钱容易,罚款多少不在乎,他们是心甘情愿地拿钱买娃哩。人和人不能比,人家品种优良,生出来的娃聪明,长大能挣大钱。娃小的时候投资受紧,那也是吃小亏占大便宜哩。

咱就不同啦,人笨,生出的娃质量不怎么高,干脆来个以少为好。娃少了好管理,投资小、成本少,咱们虽说本事不大,国家的优惠政策多呀!自己的努力再加上国家的补助、照顾,咱就可以全力以赴、精工细作地把这个女子养大成人。再供她读完大学,从此改变咱村里没有大学生的历史,必然会名声大振,当个专家、教授什么的。

到那时光宗耀祖、改换门庭,咱们就出人头地啦,往后就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咱两个在村里也成了举足轻重的人物啦。从此便能扬眉吐气,再不用辛辛苦苦地刨土窝了!’

我妻子人才长得不十分难看,就是没上过学,一个字都不认得。脑子笨得跟猪一样,一辈子就知道张口吃饭,倒头睡觉,从来不会用脑子。不过,她倒有个难得可贵的好处,那就是标准的贤妻良母,深知事夫尽道之礼。对我这个丈夫总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我叫她往西,她绝对不会往东;我叫她挖蒜,她绝对不去拔葱。

总之,我妻子对我的话就跟大臣们听圣旨一样,从来没有反驳过。当她听到我这些推心置腹的解说之后,马上大彻大悟,还给我说了许多表示理解支持的话。

我两个统一了认识,共同研究着落实了计划生育措施。你也别说‘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的老话,前些年计生用的那些药物、用具,一分钱都不要,质量还是相当不错的。我们用了以后,妻子再也没有怀过孩子,我两个全心全意地抓养着这么一个女儿。

然而,事与愿违,我两个一心望子成龙,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供她上学读书,一直念道十八九岁,连个像样高中都没考上。我们还不死心,又出钱让她去读中专,只说学个一技之长,也能嫁个像样的干部丈夫,从此跳出农村,逃脱祖祖辈辈当农民的命运。

没想到,她在中专念了几年,也没有学成一门什么专业技术,就是学会了些化妆、打扮。把个头发染来染去,今天是金黄色的,明天又成了碧绿色的。有时烫得卷到头顶上,有时又弄得披到肩膀后边;经常把眼眉画得五花八门,把眼睛涂得青红绿蓝,嘴唇染得血淋淋的,脸蛋摸得白森森的。今天要耳环,明天要项链,把我们攒的一点积蓄全花光了。

后来,她连我们给她起的名字‘沙妹’都不要了,自己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沙要红’,就是立志要红起来的意思。

我和她妈开始看不惯,着实说了她几回,她却说得蛮有道理:‘爸,妈,我现在已经到了豆蔻年华,在你们的遗传下,本身长得不够漂亮,脑筋也不太聪明灵活,若不加以修饰打扮,怎么会吸引男人的眼球?你们还让我继续当农民吗?’

我们不得不承认,读过书的人,眼光就是比我们远大得多,娃说得有道理呀!更何况,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吗。娃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爱打扮,这不是极其正常的事吗。

于是,我和她妈对娃的化妆打扮,也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啦。但是,我们也没想到,娃经过多番努力,那副天生的外观面貌,还是得不到干部子弟的欢心。有些坏小子还给她起了个外号嘲笑她,叫她什么‘木瓜’,见了她老是冷嘲热刺地说:‘猪八戒就是再打扮,还是那副吓人的嘴脸。’娃为此伤心地哭了几天,抱怨我两个太无能了,给娃没生出好模样来。”

常大伯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说:“你女子我见过,她的长相很不错呀!怎么还嫌不漂亮,你们还想要多漂亮哩?要是再漂亮一点,雷鸟先生可能没福消受了。”

那个沙二虎愣了一下又说:“大叔有所不知,你现在看到的我女儿不是原来的她。你看我这付尊容,取的妻子也不够漂亮,怎么有可能生出那么漂亮的女子来。”

常大伯深觉好奇,不由得又问:“怎么,你两口生娃,还能制假造假不成?”

沙二虎接着说:“制假造假,我们没有那种本事,女子还是原来的,只是搭皮缮面而已。”

常大伯又糊涂了,喝着水自言自语:“打皮缮面,人怎么能打皮缮面?真是奇事怪事。我只听说,奸商为了多赚钱,就用些腰装底座、打皮缮面的手法哄骗钱,人,怎么个弄法?”

沙二虎看他不懂,又继续说道:“这个你当然不知道啦。我说的打皮缮面,就是电视上说的‘整容’。我们就是为了给她整容,才把家里弄得一贫如洗,房子连窗门都没有了。”

常大伯厌恶地说:“活该,你们既然没钱,为啥要给她整容哩?”

沙二虎说:“为啥,还不是为了女儿的幸福吗。不整容不行呀,我女子一再努力,别说干部儿子啦,就连那些老板、经理的花花公子也不拿正眼看她一下。有几家亲戚的儿子倒是愿意娶她,她却嫌不符合自己的条件,发誓不再赴我们的后尘。

后来,她终于把牙关一咬,下定决心整容。我们一听这话,就问她需要多少钱?她说大概就得四五万元,这个数字把我两口吓傻啦,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咬着舌头直摇头。

我愣了半晌才对她说:‘好娃哩,你要把你爸,你妈吓死呀!咱们没有那么多钱呀。我和你妈辛辛苦苦地攒了好多年,这几年为了供你上学,买这买那,已经花得没有啥啦。你看咱家,到现在连像样的房子都盖不起,拿啥给你整容呀?我看你还是认命吧。没办法,就嫁个老实巴脚的农民算啦。人么,怎么不是一辈子,我和你妈这几十年,还不是熬过来了。’

我女子看了看我,又看看她妈说:‘爸,妈,你两个这些年过的啥日子吗!力没少出,汗没少流,一年到头,当马做牛,

春有美景无福赏,夏天烈日晒破头;

秋收累得腰腿酸,寒冬冻得手脚疼。

美味佳肴从不吃,粗米淡饭便宜油;

年年不见高兴事,天天都为用钱愁。

你们就不看人家:住的商品楼,穿的貂皮裘,坐的高档车,花钱如水流。

咱们为啥不能向哪方面奋斗哩?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吗,脑筋只要放灵活一点,再难的事办起来就不难了。

你们不要老想着攒钱盖房,电视上不是说了好几回啦。国家准备开展土房改建工程,要给农村投入大量资金,帮助农民换土房哩。凡是盖不起房子的困难群众,国家就给无条件地出钱盖房。咱们何必要吃苦受累、劳心费力地自己盖房子呀?

就凭咱家现在这情况,根本盖不起房,就是能盖起咱们也不盖。急啥哩,就这烂房先住着,有钱先用着。你们走着看,不出一年时间,房子就会有人给咱出钱盖!’

我们经娃这么一提醒,心里当时亮堂多啦。觉得娃这些年的书没有白念,我们的钱也没有白花,女子的眼光确实比她父母远大得多。她说的话就是在理呀,不用自己出钱就能盖房的事,咱为啥要挣死挣活地自讨苦吃?这么简单的道理,咱怎么就想不出来呢?成天只想着怎样攒钱,如何盖房。看来,有文化的人才有见识呀!女子念了书,的确比咱强多了。

她妈还是再三考虑着说:‘娃呀,咱们就算不盖房子,也没有给你整容的钱呀!四五万元可不是小数目,咱就是不吃不喝,把粮食全卖了,最多也凑不够一万元。’

我女子听到这话又说:‘爸,妈,想想办法吗,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咱们没有人家聪明,念书这条路走不通了,那就得另辟捷径,走这条见效快的近路呀!你们知道中国的女皇‘武则天’吗,她就是靠漂亮脸蛋才嫁了几代皇帝。后来她自己也坐了皇帝,真是威风极了,全国都成了她一个人的啦,啥事都是她说了算。她还给自己的名字创造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新‘曌’字,我的名字也要用这个‘曌’字,表示一定要像武则天那样,有出人头地的决心。

从今往后,我的名字就叫‘沙曌红’啦。我虽然不知道这个字是啥意思,既然是女皇创造的字,意思一定深刻极了。

当然,咱并没有武则天那么大的野心,没想当什么皇帝,就算有人给咱个皇帝,咱也没本事当啊!

我的最低标准,只要嫁个干部就行了。你们要知道,现在的干部,并不比过去的皇帝差,大干部就是大皇帝,小干部就是小皇帝,就是嫁个乡村干部,那也是独霸一方的土皇帝呀。到那时,你们就成了皇帝他丈人啦,那还会没有好日子过吗?’

听了娃这番话,她妈的思想还是有点不开窍,当时十分为难地说:‘红红呀,你说这都是办不到的事,还是实地一点,嫁个农民算了,何必让人作那么大的难哩。’

我女子坚定地说:‘爸,妈,你们要叫我丢掉理想,放弃追求,随便嫁个农民,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吗?与其嫁个农民,辛辛苦苦,熬日度月,倒不如与世长辞,早登极乐。’

我女儿把话说到这里,两行泪水就从那两只黑蓝色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好像爬出了两条晶莹透亮的白虫,一直爬过两个涂满脂粉的脸蛋。娃脸上立刻出现了两道深深的印迹,立刻把两个脸蛋分成了四半,使她那本来就不好看的模样变得更加难看。

但那两行泪水却显示出了我女儿坚定不移的决心。同时也像两把利剑,虽然刺到了地上,但那两道犀利的剑光,也深深地刺进了我夫妻二人的心里。

我连忙劝着她说:‘红红,我娃别急嘛。你让爸好好想想,总会有办法的。’

她妈接着就说:‘是呀,我们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为我娃着想哩!’

我女子马上破涕为笑,双手拉住我两个的手说:‘爸,妈,你二老现在作点难,想办法给我投点资,把你们这个不好看的女儿包装好,只要变漂亮了就能嫁个干部。

你两个马上就是干部他爸、她妈,今后还用得着辛辛苦苦地种地吗?你们一辈子就生了我一个女儿,那就是标准的计划生育模范夫妻,往后连合疗费都不用缴。

听说过了六十岁,国家还给发工资哩。到那时,你们就和那些吃公家饭的退休干部差不多了,前途是多么光明呀!

你们想想,往后的日子该有多么幸福,国家给咱把房子一盖,再给你两个把工资发上,你们还有害怕的啥哩?就等着享清福吧!我即便嫁出去了,你们要是有个伤风着凉、不接不到的地方,我们还能不管吗。赡养父母,那是儿女们应尽的责任,他们当干部的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呢?我嫁给他就是他的妻子,就是名正言顺的官太太;你们是我的父母,也就是干部的岳父岳母哩。

咱中国过去有句古训说:‘女婿外甥顶半子’,就按现在的话说,计划生育的模范夫妻,女婿就跟儿子一样,应当是个全儿子哩。我们给你们用钱,照管你们的生活,那可是天经地义、有国家法律保障的,没有女婿说的二句话。’

红红给我们把话说到这里,我还没有来得及表态,她妈先说:‘红她爸,你听娃说得多么入耳,咱还有顾虑的啥哩?咱们已经是死娃抱出后门——没指望啦,现在就是要多为娃着想,就是要全力以赴地支持娃哩。只要娃能爬出穷坑、改换门庭,就是把咱的骨头榨干,踩着咱们的头往上爬,咱们也要挺着腰、咬着牙,使劲地撑住呀!’

我听妻子这么一说,就高兴地拍着她的肩膀说:‘红她妈,你真是我的好妻子也!咱们一下想到一块去了,这可能就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吧,咱就按你说的办。’

就这样,我们全家沟通了思想,统一了认识,便步调一致,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只用了几天时间,就把攒了几年的粮食全卖完了;紧接着,又把新老家具、凡是有人要、能变钱的东西全部卖光,就连那三间土屋上的窗门都挖下来卖了,总共只有一万来元。屋里前前后后,只剩了几件没人要的破农具,她妈还要把房上的瓦、椽、檩拆下来卖。

我看实在不行就对妻子说:‘红她妈,这破房子就别拆啦,拆下来也没人要。这年头,谁还出钱买房上拆下来的旧木头呀!收旧木料的人当柴火着收哩,指望那能卖几个钱,解决不了问题。留着它还能遮遮风、挡挡雨,咱们总得有个窝窝躜吧。’

最后,还是我女子说:‘爸,妈,那破房子不拆还能当房子用,拆了卖不了几个钱,能解决啥问题吗。这些年来,咱家的日子虽然过得穷,有钱省着用,没钱就尽量不用,从来也没有求过人,没借过亲戚朋友一分钱。如今看来,咱们还是求求人吧。’

我当时高兴地说:‘对,还是我娃有办法。现在看来,除此之外,实在无路可走啦!红她妈,不行了就找亲戚帮忙吧。咱们从来没让他们帮过什么,这回去找,他们总得给点面子呀。再说,咱娃要是出息了,也是所有亲戚的脸面吗,说不定他们也能跟着沾沾光。’

我妻子也高兴地说:‘对,我也听人说过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话,咱两个马上分头去跑。她舅、她姨那儿我去跑;她姑、她伯那儿你去借,大拇指总离二拇指近吗。’

我两个马不停蹄地跑了几天,亲戚朋友大都不理解我们的苦心,没有一个能够倾囊相助地支持我们,有的碍于面子就象征性地拿出几个小钱应付应付。这么大的事,那点钱无异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只有唉声叹气地往回走。

就在我们黔驴技穷的时候,我女子又想出了个新主意,那就是找门路、跑贷款。我当时想都没想就说:‘好娃哩,那不行呀!像咱们这样的家庭,没有关系,此路根本走不通!即使能找到熟人,听说银行还要财产抵押哩。咱们已经一贫如洗了,拿啥抵押哩?’

我女子又说:‘不试试怎么会知道,能贷款的地方多了,或许能碰到一家不要抵押的。’

我在娃的启发下又顽强地跑着贷款,结果就照娃说的话来啦,真是‘事到着急处,自有出奇处’。

有人见我在银行里跑的时间长了没有结果,就给我介绍了个私人贷款的地方,利息虽然大了点,但人家不要抵押,只要有可靠的人介绍担保就行。

我觉得这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当时求那人给我介绍担保,他没有推脱,却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拿到钱后,要给他抽取百分之一的风险担保金。

我大概算了一下,觉得百分之一问题不大,一万元他只要一百元,我最多贷三万元,他总共抽取三百元,这人的心不算太重。人家和咱非亲非故,帮了忙要点报酬也是应该的。于是,我们便达成了协议,总算把这个天大的难题解决了。

我女子的要求达到了,拿到钱后就顺利地作了整容手术。我们家里却穷得叮当响,要吃的没吃的,要用的没用的,整整借着吃了多半年,直到第二年收麦才给人家把粮账还了。

我们村里的人,有的把电摩都骑上了,我连自行车都没有啦。来回四五十里路,就靠我这两条腿,一步一步地跑哩。

去年的粮食给人家还了账,我们省吃俭用,挖了东墙补西墙,总算熬过来了。今年刚收了麦,粮食没进门就被哪家放贷的拉去顶了贷款利息。今年又没啥吃了,亲戚朋友的脸都看遍了,现在只有靠女婿这一条路啦。”

常大伯听到这里,心里除了厌恶而外,又增加了一点同情之心,不由得感叹着说:“唉,你们竭尽全力,摊了那么大的成本,世上好小伙多得是,怎么还嫁了个老头哩?”

沙二虎也叹着气说:“唉!一言难尽呀!好小伙是不少,可惜没有咱能嫁的。我女子出院的时候,我和她妈都去接她,娃真的变得漂亮多了,简直就不像原先的女儿,吓得我两个都不赶认她。

要不是娃先开口叫‘爸’喊‘妈’,我两个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儿。我们三人同时回到村里,村里的人也认不得她了,问我们把那里的漂亮姑娘领回来啦。我们说是自己的女儿‘沙妹’,当时就没有一个人相信。

那时候,我们一家三口,虽然住着没窗没门、没有家具东西,连人家的狗窝都不如的烂房子,全家人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她妈看着女儿兴奋地说:‘娃呀,这下好了,咱们的钱总算没有白花,心血没有白费。现在的人就是能呀,把天生的模样都能改变过来。看我娃变得这么漂亮,这回嫁个干部没问题啦。妈这心里呀,别提多高兴啦!’

我接着说:‘娃她妈,你这话说得太自私了吧。妈高兴,爸难道就不高兴吗!真是不可思议,再难看的人只要舍得花钱,就可以变得漂亮起来。怪不得人人都爱钱,钱这东西就是好呀!有钱能买瞎变好,咱们这一步算是走对了,就等着作干部他爸、他妈吧。’

我妻子好像年轻多了,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她端起面盆对我说:‘红她爸,我今天给咱多借点麺,好好擀顿麺条庆贺庆贺。我这建议你应该批准,这些日子以来,天天顿顿吃的都是糊嘟,把人都吃成糊涂虫啦,今天怎么也得改善一顿生活才是。’

我连忙说:‘对,对,批准,批准,改善,真该改善改善啦!你快去借吧,咱先好好庆贺庆贺。’

我女子看着家里的样子这般狼狈,我们的生活如此困苦,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我们看不出她的内心是啥滋味,只见眼睛里噙满泪花看着我们,啥话都说不出来。

我看着她那楚楚动人、既感激又悔恨的样子说:‘好娃哩,这没有啥。常言说得好:‘不受苦中苦,焉能人上人。’多受点苦算不了什么,咬咬牙就能熬过眼前的黑暗,抬起头又可以见光辉的明天,你放心去干自己的事吧,我和你妈再苦也能撑过去。’

她妈也接着说:‘红红,我娃别难受。我们现在受点苦没有啥,只要我娃能够体体面面地嫁个干部,我两个今后都会跟着你享幸福,你应当高兴才对呀!’

我女子的眼泪终于流出来了,嘴里的话也说出来了。‘爸,妈,你两个这种高尚的奉献精神,我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请放心,我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不管你们的。’

过了几天,家里的媒人果然多了起来,我们那个穷窝一下子红火啦。各式各样的小车来来去去,各种各样的人物进进出出。我家连坐的凳子也没有,更谈不到有啥招待啦。他们也没人嫌弃,大都自带着饮料食品、香烟瓜籽、糖果鸡腿、不管成与不成,首先喝好吃美。

有个名叫鸳鸯的胖媒婆,走来就捏着鼻子说:‘没想到,没想到啊!这么漂亮的姑娘,住的就是这等地方,连人家猪窝都不如。没办法,咱为了挣钱,就是狗窝也得进呀!’

村里人见了我就打趣说:‘二虎,你家是不是被国家列为重点保护文物啦?前来参观的人真不少,有没有外宾呀?你们家可为咱村增了光啦!乡党们都能跟着沾点光哩。’

咱实话实说,村里人沾光没沾光,咱也没有亲眼看见。听说村里有些头脑灵活的人看到这种现象,就抓机遇,谋发展,有的想开农家乐,有的想开招待所,还有想开停车场的。不过,那种听说只是想想而已,就凭我村里那些人也聪明不到那里去,只开了几家小卖铺。

我两口倒是实实在在地沾了光啦,他们带来那些东西,剩多剩少都给我们留下了。有时还把我们用车拉着去食堂吃饭,不管事情成与不成,掏钱的肯定都是男方,我们也能隔三差五地换换胃口啦。除此之外,我女子也收了些足够买化妆品的见面礼。

面对这些初见成效的小收获,把我妻子高兴得合不拢嘴,每天晚上都兴奋地抱着我说:‘娃他爸,咱这女子真行呀!的确有远见、有理想,办事也有恒心,比咱两个强多了。’

我也高兴地搂着她说:‘是呀,是呀,谢天谢地,咱们付出的总算有回报啦。这就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来者居上吗。咱们养育出来的孩子,肯定要比咱们强,比咱们有眼光,看的远、准,做的稳、狠。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时间,咱们就会苦尽甘来、拨云见日,彻底翻过身啦。到那时,吃得好,穿得好,日子幸福的不得了。’

我女子看我们天天露着幸福的笑脸,自己心里舒坦,挑挑拣拣,这长那短--------。”

常大伯这时歇得差不多了,只想赶紧做饭,就打断他的话说:“行啦,行啦,再别说了。好日子要靠自己干哩,凭女儿见面混点吃喝,你们都不觉得害羞。快走,快走,我要做饭啦。” 正是:

人 在 世 间 要 脸 皮 , 靠 女 吃 喝 最 不 值 。

钱 多 能 使 生 活 富 , 屎 臭 招 引 苍 蝇 迷 。

智 商 高 低 差 距 大 , 享 受 怎 能 一 般 齐 ?

红 花 绿 叶 配 美 景 , 黄 土 黑 肥 总 相 宜 。

且说常大伯急着做饭,已经开口叫那人快走,沙二虎自己倒了一杯水,端起来一饮而尽。常大伯以为他放下杯子就要告辞,谁知他又滔滔不断地说:“大叔呀,常言道:‘话不说不明,木不钻不透’,我不说你怎么明白哩?我两口都以为娃这回就能找个称心如意的好下家,谁知道,足足说了好几百,都是些穷嫌富不爱,没有一个合乎条件的好人家。

有的小伙长得不错,家庭条件也好,前后盖了几层子,家里做啥都是现代化,出门就是小车,摩托闲着没人骑都放得生锈啦。小伙虽说不是正式干部,个个事业都不小哩。有的开着钢材厂,有的开着收粮站,有的弄着度假村,有的办着福利院。人也老实,一见面就先把见面礼给了,事不成也不知道要,还说什么‘要啥哩,咱就当救济了穷人啦。’-----”

常大伯着急地打断他问:“有那么多的好下家,你们咋不成事哩?竟落了这般光景。”

沙二虎也着急地说:“唉呀,不是我们不成,我们有啥资格不成哩?我女子也说:‘不管是不是正式干部,瞎好都是有资本的,咱就将将就就地嫁了算啦。’

谁知道,人家到家里一看就不愿意啦。说什么门不当、户不对,如果娶这种家庭的姑娘,势必要受连累。就是能生个下一代,也会有她娘家的遗传基因,聪明不了,怎么继承咱家的事业呀?

干部的儿子倒是来了不少,大都是些花花公子。他们寻找漂亮姑娘就是寻求刺激、换换口味、玩玩而已,根本就没想真心娶她。刚一见面,一顿饭还没吃完就说要试婚哩。

真他妈的,简直就跟流氓一样。把我女子气得就要搧他耳光子,他们还嬉皮笑脸地说我女子太土气,连一点情趣都不懂。这种本事还想跟干部、当太太哩,做梦去吧!------。”

常大伯又插话说:“干部子弟也有好娃,不一定都是流氓呀,怎么就没遇上一个好的?”

沙二虎又说:“是有几个正气点的干部也来过,他们对我女子的容貌挺满意的,觉得可以走到人面前去,出门带着也是他们的脸面。当知道我女子没工作,还是农村户口就不愿意了。他们所理想的家庭就是‘二加一’,公平合理的三口人,也就是说,妻子也是城市户口、要有工作、有文化的城里姑娘才行。

他们说婚后只生一个孩子,一家三口,应有尽有,说话肩并肩,走路手牵手,做饭有保姆,上班不用走,休假就旅游,跳舞互相搂;耳听西洋乐,怀抱外国狗,工资取不尽,一生不沾土。

唉!人家要求的条件太高,我女子除了脸蛋而外,没有一件能够合乎他们的要求。尽管介绍人个个能说会道,为了促成婚姻,每回都说得口干舌燥,他们还是心如磐石,毫不退让,我们看着没有希望,只好劝女儿改变方向。

介绍人里边有个胖媒婆为了把事促成,一再劝着我女子说:‘姑娘,实在不行,还是把条件降低一点,来个出口转内销吧。现在的政策好了,农民的社会地位也在不断提高,虽然说当时还不如干部,我想,在不久的将来,农民兴许也会领工资,也会跟干部同等待遇。咱还是看长远一点,退一步海阔天空吗。好娃哩,你就把姨的话听下,农民里边也有好家、好娃哩。姨就给你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介绍个好农民吧,一定不比干部差。’

我女子板着脸说:‘姨,你别说啦。我就是看我妈我爸一辈子过那样的生活,才立志要改换门庭,非嫁个干部不可。我为了整容嫁干部,把家里已经弄得一贫如洗、少吃没穿,地里一年打的粮食不够给人家还贷款利息,我再要嫁个农民,那还不比人笑死呀!’

那个胖媒婆看我女子意志坚决,毫无退步的意思,又改变策略说:‘姑娘,就凭你这个没有工作的农民姑娘,脸蛋不过漂亮一点,文化不怎么高,也没有什么特长,想给人家干部正儿八经、明媒正娶地当夫人,那是不可能的,如果非要嫁干部的话,除非,除非-----。’

胖媒婆把话说到这里,便喝着饮料不往下说啦。我女子睁大眼睛盯着她问:‘除非什么,你说除非什么?有啥不能明说的。莫非,莫非还有什么黑市交易不成?’

那个胖媒婆一仰头,‘咕嘟咕嘟’把饮料喝完,然后把空瓶子‘咵’地甩去老远,抹了抹嘴说:‘明说就明说吧。咱说媒向来都是光明正大,有啥说啥,没有什么不能明言的。

我是想说,又怕你当时接受不了现实。然而,现实是无情的,接受不了也得学着接受。就凭你的情况来说,现阶段要想正正经经地做干部太太不行,除非是给那些有钱、有权的干部做情人,不办手续,不领结婚证,也不转户口,人家给你买上一套单元楼,按月供给生活费,锦衣玉食地把你养着。

你也不用劳动,不用工作,电视任你看,歌曲随你听,衣来只伸手,饭到就张口,心慌有录像,心急把网上。他们会隔三差五的过来玩玩花样,换换口味。

遇上他们夫妻生气斗嘴的时候,你们就可以多欢聚几天。当然,如果你真有本事,能够迷住男人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但是,千万别有非分之想,如今的干部夫人,个个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可一世的背景。她们所严防的就是被情人取而代之,有的为此还雇着私家侦探。你一个农村姑娘,要后台没后台,要基础没基础,你是无论如何也斗不过她们,只有本分,才能长久。’

我妻子听到这里就劝着娃说:‘红红,你就把条件往下降降吧。只要我娃能过上幸福生活,我和你爸就是吃糠咽菜、再苦再累,怎么都能坚持下去。’

我红红抬头看着她妈说:‘妈呀,哪算怎么回事吗?你是过来人,你说那样会幸福吗?’

我妻子尚未说话,胖媒婆立刻答道:‘怎么不会,你看那牛郎织女,每年只能鹊桥相渡一次,还不是传为千古佳话,谁不说人家是对幸福夫妻,你比他们不知要幸福多少倍哩!’

我当时忧心地说:‘咱先不说幸福不幸福,我觉得这样做不合法呀!我们家可是尊法守纪的顺民百姓,违犯国家法律的事,千万千万都不能干。’

那胖媒婆笑呵呵地说:‘哟,瞧你说得多可笑,犯法,这种事早就不犯法啦。经济社会谁管这些事,只要社会需要就不犯法。你看人家那些有本事的有钱人,谁不养活十个八个情人。人家有钱就有本事养活,你这种思想意识,早就跟不上形势啦!’

我女子沉默了好大一会,突然站了起来。只见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洁白的银牙咬着血红的嘴唇,樱桃小嘴半张半闭,却又斩钉截铁地说:‘嘿,嘿嘿嘿,给人当情人。我,我沙曌红费了这么大的劲,摊了这么大的血本,把家里卖了个干干净净,一无所有,不就是图个名分吗!给人家做情人,不明不白,到底算个啥吗?我,我沙曌红就是嫁个八十岁的老头,也要作个真真正正、货真价实的干部夫人,做个响当当的官太太!’

从那以后,我女子又出去学会了按摩、做菜,伺候男人的一套本事。那个名叫鸳鸯的胖媒婆真不简单,她明白了我女子的心意以后,就凭自己那两片能说的嘴,硬把她刚说成不久的婚姻再说得离了婚。他们到民政局离婚的时候,民政干部问他们说:‘刚结婚为啥又要离?’那个老教授不好意思明说,还是女方先说:‘人家有了年轻的漂亮姑娘,看不上咱这老婆子啦。咱还是放灵醒一点,赶快给人家把路腾开才是。’

总之,我是非常佩服那个胖媒婆的。她那张嘴堪称巧舌如簧,把那个女人说得痛痛快快地离了婚,又把我女儿说得顺顺利利地嫁给了那个老干部。就这样,有志者事竟成,我女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如愿以偿,嫁了个干部人家,虽说年纪大了点也是个教授!”

常大伯听到这里,忍不住就说:“啥教授,教授也是假冒伪劣产品!还不如正儿八经地嫁给农民。”

沙二虎忙说:“大叔,他这个教授不是假冒的,虽然上边没批下来,现在已经是教授待遇啦。我就是害怕上当受骗,事前验证了他的所有证件,并认真地作了调查研究。还到县里查过他的档案,连每个月的工资表都看过了,的确货真价实,没有一点假。大叔请放心,这个错不了,女儿的终身大事吗,一定要小心谨慎、认真对待哩”

常大伯笑了笑说:“先生,你的确够认真啦。而且谈吐不俗,成语用得相当不错,开口就是文章。看来真是个有文化的高人,我自愧不如啊!你那个女婿的工资高不假,证件也都是真的。我刚才说他‘假冒’言不符实;说他‘伪劣’倒是恰如其分的。”

沙二虎又说:“大叔,我的文化程度不怎么高,初中只念了两三年,就是后来跟我女婿学了点成语。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我这人虽然脑筋不大灵活,但记性好,能记住成语却理解不深,还望你老莫要见笑。大叔说这‘假’和‘伪’好像没啥区别吧?在下认为,咱不管他假冒不假冒,伪劣不伪劣,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只要他每个月的工资是真的就行了。”

常大伯深觉好笑,不由得又讥讽几句:“先生,我今天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对你们这种敢于扭转乾坤的坚强意志,不得不佩服呀!你快去找你女婿吧!”

这时候,三快婆端着碗进来了,听见常大伯这话就说:“你这人怎么还没走?难道真的成了死狗不成?老常不做饭就不得吃,他不像你,吃饭有女婿哩。”

沙二虎这才站起身说:“我走,我走,大叔,咱们来日方长,就此告别吧。”

常大伯把他送出大门,那沙二虎回过头说:“大叔,你的办法真不错,我这脚一点都不疼啦。再见,再见,咱们后会有期,你就别送啦。常言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吗。咱们都算是有点知识的人,就不要拘于小节了,我这就找女婿去啦。”

常大伯朝他挥了挥手,那沙二虎头上顶着火热的太阳,脚下踏着发烫的大地,睁着一双细小的眼睛,筛开两只粗苯的大手,昂首阔步地向村外走去。

常大伯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叹着气回到家里,看了看倒在前厅里的麦子,抓了一把对三快婆说:“今年的小麦产量也不错哩,麦粒滚圆滚圆的。现在的农民还有说的啥哩,政策优惠,负担一年比一年减轻;科技发达,产量一年比一年提高;机械先进,劳动一年比一年轻松;收入增加,生活一年比一年变好。

种地只需要简单地管理管理就行,收种不用动手,站在地头就能把麦子收了,包谷种了。就是再笨的农民,不用多费脑子,不搞多种经营的高效农业,随大流种点粮食,看别人种自己就种,看别人收自己就收,别人咋管自己就跟着咋管,日子也能过得丰衣足食、轻松愉快。自古到今,民以食为天,普通百姓还想过个啥日子哩?

他们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呀!这么好的太平盛世,这么好的生活条件,为啥还要想尽千方百计,不顾一切地跳出农村?你说咱农村有啥不好的,真是人心没底呀!”

三快婆端着碗边吃边说:“好,好,好个屁。现在是整个国家好了,社会好了,农民虽然比过去好得多,有吃有喝也有穿,地里劳动不熬煎。但是,和其他的人比起来,在社会上还是最下层的人,任何一种人都比农民强。

咱就拿你两隔壁来说吧,你弟兄两个都是好人,你不就是把教师的工作让给了你兄弟吗。这么多年以来,你过的是啥生活,你兄弟过的是啥生活?两边能放在一块比吗。

你兄弟现在也没了老婆,我就敢说,要不了多长时间,你兄弟就会有个更好的进门;而你哩,老婆死了多少年了,到现在还讨不下个老婆。老常呀,你还是赶快把柳枝娶过来吧,那个收麦子的老板娘,说她收完这料麦子就去说哩。”

常大伯不好意思细问就搭讪着说:“你们把麦子装完了没有?”

三快婆说:“没完,咱现在做啥要慢慢来哩。我看老头子累了,就让他睡一会,我把饭做好才叫起来,吃完饭再慢慢装。唉,我家老汉都比你强,他瞎好还有我关心哩,就是你,跟前连个关心的人都没有。就这还成天说农民好,人家干部吃一顿年夜饭,咱两家一年都吃不完;人家过年放的那花炮钱就够咱一年用啦;人家干部的老婆换了一个又一个,而你------”

三快婆边说边走出了大门,后边的话就听不见了。常大伯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赶忙把前边的大门关上,边走边感叹着说:“唉,社会上的人多了,行业多了,怎么可能一模一样哩?我看现在的农民,比任何时候的农民都好。”

常大伯一个人说着走着进了厨房,手里做着饭,心里还在想:在过去封建社会里,有些人为了功名富贵而不择手段,干些卑鄙无耻的勾当,依靠裙带关系攀龙附凤,丧失了做人的尊严,虽然能够风光一时,富贵几年,然而,却落得千古骂名。

时至今日,在这文明向上,幸福和谐的社会里,农民都能够吃饱穿暖,日子舒坦,怎么还有年纪轻轻的姑娘家,竟嫁给了一个比自己父亲还老得多的老头,真是不可思议啊!就是这样的婚姻,还能得到父母倾其所有、刮骨榨髓地全力支持。其目的不过是向往干部的名望,贪图干部的奢侈生活,跳出农村的贫困家庭。可悲呀!真是可悲极了,面对这样的婚姻,他们全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都是那样心安理得。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啊!

常大伯一个人在厨房里做着想着,手脚自然慢了一点,和好麺先放在案上盖着,自己又出来在院里去拔青菜,忽然听到隔壁家里好像有几个女人的声音。他就仔细听了一会,声音很生,不会是熟人的,但是,听不清都说了些啥。他知道那边开着空调,窗门关着,说话这边自然听不清啦。他就拔着菜想:隔壁一定来了客啦,那会是谁哩?不得而知。

他想:会不会是祥俊他两个姨又来多事哩,她们那人也真够粘的,人都埋啦还有说的啥话哩?看来,她们不要点钱不会罢手。管她哩,我还是先把饭做的吃了再过去看看。

于是,他就抓紧时间拔了把青菜摘净,就手在瓮里舀瓢水洗了洗,拿进厨房开始擀麺。两个人的麺很快就擀好切完,然后把电壶里的开水倒进小锅,打开煤气灶的阀门开关。

蓝色的火焰‘呼呼呼’地着了起来,锅里的水马上就滚开了。他先把面条下进锅里煮了一会,然后再把青菜放进去同煮,接着就取了两个碗抹净,准备捞面。

他忽然想起了玉顺和桃花早上的话,知道小凡吃饭不回来了。马上关好煤气灶阀门,随手取了个茶盘用抹布抹了抹,把煮好的面条先给茶盘里捞了一少半,撒上点盐,浇上两勺熟油,用筷子搅了搅放在案上晾着,准备留着晚上再吃。

接着就把锅里的面条和青菜一块捞出来,盛了美美一大碗,先撒盐,再调油,最后倒上点醋,再用筷子搅拌均匀,把筷子往碗里一插,又剥了两瓣蒜,这才一手端碗,一手拿蒜走出厨房,把碗放在杏树底下的石桌上,拉了个凳子坐下吃饭。

这就是普通农民的家常便饭,没肉没蛋,简单随便,青菜拌面,好吃好咽。他一个人吃着又想:现在这煤气灶做饭就是好,又快又干净,不用烧火,做起饭来轻松多了。要不是有了煤气灶,这么热的天,自己还得烟熏火燎地坐在灶前烧火。

看起来,这新生事物还是要接受哩。如果不是杏花妈要来,自己还不会下决心买煤气灶。咱这老脑筋的确跟不上形势了,往后如果再不改变,那就适应不了社会啦。

常大伯一个人坐在院里吃麺就蒜,习惯老练,一会功夫,就把一大碗麺吃完了,又进厨房舀了一碗面汤,这也是他的老习惯,叫做‘原汤化原食’。当时喝了两口,马上觉得肚子舒服多了,这才慢慢地喝着又想下午该做的事情。

第一步,必须先把放粮食的地方打扫干净,然后再把囤麦子的囤扎好,用簸箕把麦子一点一点地端着往囤里倒。只有这样慢慢来,一个人才能把这些麦子囤完。

他慢慢地喝着盘算着,觉得自己年纪大啦,干活一年不如一年,这种活不能勉强,能囤多少囤多少,实在不行,明天再囤也可以。啊,不行,明天还要种包谷哩,种包谷得抓紧,迟一日迟十日哩,早种一天和迟种一天的包谷就不一样啦。

再说,现在种地,用的都是拖拉机,一天,最多两天就结束啦,你的人要是不去,机子过去就麻烦啦,没有人愿意为你一半家的地再来一次。麦子今天要是囤不完就先放着,包谷明天非种不可。

他喝着想着,一碗面汤还没喝完,又听到隔壁的女人声音,惊得他‘啊’了一声站起身说:“我怎么把这事忘啦。不行,得赶紧过去看看。”

常大伯说着,顾不得再喝碗里的麺汤,马上把碗往石桌上一搁,抬脚就往出走。

就在这时,自己这边的大门‘咣当,咣当’地响了起来。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脑袋‘嗡’地一下,心里立刻紧张了起来。怎么,他们还要过来找我闹呀?我就看你们能闹个啥。

常大伯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大门跟前,伸手打开门一看,敲门的人并不是女的,也不是祥俊他舅家任何人。自己既松弛又吃惊地说:“啊呀,怎么还是你呀?”

正是:

找亲不遇要报案,听了故事得管饭,

要知来者是那个,接着继续往下看。

要知后事,且看第四十二回:

见女婿泰山撒热泪

写作业学生受繨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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