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辈分高低在于亲,没有血缘莫认真。

勇于追求该说是,错走途径反为非。

幼苗需要雨露润,大水猛泼伤身心。

不拉速离茅坑去,误人子弟罪孽深。

想钱敬如君,无望不认亲,可笑夜郎大,自称外公身。

光阴贵如金,浪费吃大亏,小树长成才,园丁付爱心。

闲言且住莫胡吹,先说敲门是何因。上文说道:常大伯给自己做了一大碗青菜拌然麺,剥了两瓣蒜,端出厨房,坐在院里的杏树底下,连吸带咽,一会儿就报销了。

他又按照老习惯,进厨房舀了一碗麺汤,坐在院里慢慢地喝着想着,忽然间又听见隔壁有女人的说话声,听着不像桃花,他以为又是麻叶村的人来了,自己就想过去看看。

常大伯喝了两口麺汤,正准备动身,忽然,这边的大门也被人敲得‘咚咚’直响。他更加确定是麻叶村的人来了,当时心里又气又急:他们,她们还想弄啥哩?莫非,莫非还想找我索赔不成?他手里端的麺汤也不喝了,放在石桌上便朝大门走去。

当他打开大门一看,啊!原来还是那个找女婿的沙二虎。只见他满脸水淋淋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头上的长发更加散乱地堆了一头,两只小眼睛模糊不清,一个大鼻头倒还分明,身上的衣裳一多半都湿透了。看样子,简直跟条落水狗差不多。

常大伯确实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你,你这是怎么啦?咋能掉到水里去哩?快进来。”

那沙二虎说:“啊呀,天又没下雨,那里有水叫我掉呀!是从皮里出来的,刚才在你这里喝了那么多水,一下子全出来了,嘴都干得说不成话啦。”

常大伯把他领进家里,叫他先洗一下,坐下歇歇再说。那沙二虎看见石桌上的半碗面汤,好像强盗看到了珠宝那样贪婪,什么都不管不顾,走过去双手把碗捧到自己嘴边,一口气全部倒了进去。放下碗,‘呼哧呼哧’地喘了半会粗气,这才洗脸去了。

常大伯看他又饥又渴的样子于心不忍,走进厨房把茶盘里的麺拨进碗里,连小锅里的面汤一块端出来,放在石桌上说:“你好像饿坏了,先吃点再说。”

那沙二虎擦着脸说:“好大叔哩,我,那里有心吃呀!我女婿不见了,我怀疑是被歹徒绑架啦,想报案去实在跑不动了。大叔呀,你看我在这里又没有个熟人,只好找你来了。”

常大伯诧异地问:“怎么,你女婿还没回去?你放心,没有人绑架他,这么好的社会,那里来的绑匪呀?他可能到啥地方游玩去了,你要找他,怎么不叫他儿子,也就是你外孙打电话哩?说啥没有熟人,几个外孙都是五六十岁的人啦,还用得着自己跑着找我?”

沙二虎回头盯着常大伯说:“哎,谁说没有绑匪,一般的农民当然不怕啦。像我女婿这么有名望的人,那就是绑匪绑票的对象。电视上经常说哩,他一定是被歹徒绑了票啦。”

常大伯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对,对,是绑了票啦!那你不叫你外孙打电话报案,跑到这里做啥来了?”

那沙二虎擦着眼睛里才流出来的泪水说:“好大叔哩,别提他儿子啦。两个都不是东西,一个比一个差得远。他爸家里的门到现在还锁着,我估计大事不好,就去找他们想商量报案。谁知道,那两个狗东西都不是人,连门也不让我进。

老大还阴阳怪气地说:‘快走,快走,我这家里穷,买不起空调,这么热的天,要是把你老人家受了热,你那贤婿回来抱怨,我们可吃罪不起呀!’

我就对他讲着道理说:‘看这娃哟,咋连一点礼世都不懂哩?你们虽然年龄比我大点,可是班辈小呀!你就是不好意思把我叫外公,对长辈也该尊敬点吧。

你们好歹也是教授的儿子哩,人常说:‘秤锤虽小压千斤’,你们怎么连这点粗浅的道理也不懂呀?你们对我这种态度就叫‘目无尊长’。懂不懂,简直太不应该啦!’-------。”

常大伯心中暗笑,忍不住打着趣说:“对呀,他爸没在,他们就应该招待你才是。有句成语不是说:‘父债子还’吗,这娃好像不知道啥,你对他们把道理一讲就知道啦。”

那沙二虎连声说道:“不行,不行,好大叔哩,他们简直不可理喻。我讲了道理以后,他们反而说得更难听啦。

那个没有教养的家伙‘哈哈哈’地笑着说:‘嘿!长辈,什么东西吗?还想给谁当长辈哩!屎巴牛立到粪堆上———好大的货呀!真不害臊。’

我当时为了顾全大局,只能忍辱负重,继续耐心地对他们说:‘你们认我不认我咱先不说,你爸总得认吧。他现在有了危险,被歹徒绑架啦,你们快打电话报警吧!’

那个老二竟可憎地说:‘笑话,真是笑话,谁绑架他哩?嘿嘿,要是真遇上绑匪,撕了票才好,还能减轻国家不少负担。叫他活着能做啥?亏了国家那么多钱,全都好过了那些不要脸的臭婊子啦。嘿,叫我们打电话,我们没钱,也没有空——’

我看他两个那怂样子,当时迷惘地说:‘你们,你们这是咋啦?怎么都变样啦?

我当初打听的时候,人家都说教授的几个儿子,对他爸可好啦!个个乖得跟绵羊一样,每天嘘寒问暖、捏腿擦脸,把他爸伺候得舒服极了。他爸想吃啥,他们就不怕千难万险、不怕山高路远、不怕寻人看脸、不怕说长道短,不管是吃喝穿用,样样都管。

还听说他们曾多次走遍名山大川,漂洋过海地为他爸寻找能够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哩。

我经常自己羡慕地说:‘人家不愧是教授教养出来的儿子,个个都是知书达理、深明大义的好小子啊!今天看你们这不明事理,粗陋不堪的样子,未免言过其实,难道那些说法都是假的不成?’

他那个老二又厚颜无耻地说:‘明给你说吧。不是假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不过,那是以前,我们以前的确对他那么好,那是为了他的钱,是看在那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工资脸上啦。

那时候,就是想叫他活个长生不老哩。因为,只要他不死,天天都有钱;我们不用干,一年好几万;只要有他经常在,每月领钱不例外。生活花费没多少,把钱存起来就能生钱呀!----------。’

老大又争着说:‘是呀,是呀,你也可以想象得到,我们就是养头奶牛,每天辛辛苦苦地喂呀、养呀,打水出粪,挤奶卖奶,又脏又累,担惊受怕的一年能赚多少钱吗?行情好了赚个万儿八千,要是行情不好就赚不了几个钱,有时弄不好还要赔本哩-----。’

老二又争着说:‘对着哩,我们只有把他伺候好,真正活个长生不老,那就永远旱涝保收啦。他的工资可是雷打不动,贼偷不走,啥都不用做,取钱随时有,比养几头奶牛的收入都大。

你说,我们咋能对他不好哩?现在看来,没指望啦,不管我们怎样努力,还是争不过那些不顾廉耻的小妖精,还有你这个没皮没脸的小泰山。’

老大还恶狠狠地赶着我说:‘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就要放狗啦,我的狗可认不得你这个丈人爸。’

大叔呀,他们就这样把我撵出来啦。别说吃饭啦,连口水都没给我喝。你说这娃是人不是人,我,我瞎好也是他爸的岳父大人哩,他们,他们怎能这么对待我呀?-------”

那沙二虎好像是被老师打错了的小学生,两行眼泪又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常大伯看他委屈的样子一时心软,就劝着说:“哭啥哩,饿了你先吃一点,要打电话一会过我老二那边打去。我是一个孤老头子,又不做啥生意,没有手机,家里也没装电话。”

那沙二虎这才看见石桌上放着一碗麺条,他就像几天没吃东西的饿狗一样,‘忽’地一下扑了过去,端起碗连刨带吸,狼吞虎咽地吃开了。

常大伯走过去把他洗了的脏水倒进菜地里,仔细听了听隔壁的动静。这会什么也听不见了,觉得问题不大,等他吃完以后再一块过去,让玉顺打个电话帮他问问。于是,自己又给盆里舀了半盆清水,仍旧放在有太阳的地方晒着,晚上睡觉以前洗澡用。

那沙二虎眨眼之间就把一碗麺条吃了个干干净净,看到小锅里还有面汤,就端起锅‘咕嘟咕嘟’地喝光了。他放下锅,舌头伸出来在嘴唇外边转着圈舔,连一句客气的话都没说。

常大伯看他那双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脸,知道没有吃够,无奈地摇着手说:“没有了,这碗麺我是给孙子做的,他今天在我老二家吃饭,不回来了才给你端出来。”

那碗麺条又使沙二虎恢复了元气,嘴一张马上就能流利地说:“大叔,够了,我吃够了。今天真是太感谢你啦,但我没时间多说感谢话。常言道:‘救兵如救火’哩,咱们还是赶快打电话报警要紧,这等事千万耽搁不得,要是迟了,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常大伯端起石桌上的锅和碗说:“我看不可能是被坏人绑了票。他们一行三个人,就算有歹徒,怎么会连保姆都绑哩?我先把锅碗一洗,咱就过去打电话问问。”

沙二虎着急地说:“唉呀,大叔,洗碗就那么重要吗,救人要紧呀,快放下往过走吧。你说咋不可能哩,那个保姆我见过,虽然没有多少钱,人长得很不错哩。

我女子要不是摊了那么大的底整容,比那保姆还差得远哩。连教授的保姆都当不上,更不用说作夫人啦。那些亡命之徒大都是色中饿鬼,他们把教授的夫人、保姆绑去,夫人可以做压寨夫人,保姆也能给他们洗衣做饭干杂活呀。

这些年来,各地的绑票案件连连发生,好多有钱人出门都带着保镖。我早就给我女婿说过,像他这么有名望的人,就得出钱雇个保镖,时刻都要小心谨慎,千万不可粗心大意呀!他就是舍不得出钱,把自己不当人,看这回出事了吧。”

常大伯边走边说:“不会,不会,看你说的,那些事都是书上写的、电视上演的,作者编出来的离奇故事。只能调节一下生活,看看热闹,借鉴故事里边的经验教训。你可千万不要当真,世上那会有那么多可怕事。咱们这里都是平川平地,更不可能有什么占山为王的土匪草寇啦。

不过,现在的社会虽然很好,个别坏人还是有的,人常说:‘小心没大错’吗。你想报案,咱马上就过去打电话。”常大伯边说边走进了厨房,给小锅里舀了点水。

沙二虎也跟着走进去继续说:“大叔,你说得对,人常说:‘看到戏上,想到世上。’戏上演的那些故事都是作者编出来教育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醒知名度高的人物,时时刻刻都要注意哩。

你看我女婿那么有名望,连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硬舍不得出钱雇保镖,这回可能就是大意失荆州。他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常大伯很快洗完碗说:“别说啦,别说啦,咱就过去打电话吧。”

常大伯急匆匆地走出厨房,走向大门,沙二虎紧随其后也出去了。常大伯回身把门合上,二人一同向隔壁走去。

这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从西北山的方向升起一大片灰茫茫的乌云,把那火辣辣的太阳遮挡得严严实实,天空顿时暗了许多,随着一阵清风徐徐吹来,那些独霸空间的热空气立刻远避三舍。

天气变凉了,温度降低了,人当时觉得舒服了许多。

二人走到隔壁门前,常大伯正要伸手推门,那两扇大门却及时开了,从里边走出几个人来。常大伯未及开言,沙二虎看到来人,立刻张开双臂,大声呼喊着跑了上去。

“啊!红红,我的娃呀!你们今天可把爸找日塌啦。”

原来从里边出来的人正是雷鸟先生主仆三人,只有桃花一个人跟在后边送着。

这时候的沙二虎精神大振,只见他的脸色好看了,身上没汗了,头发不乱了,衣裳比较鲜艳了,小妖之象不见了。

当他喊着叫着扑向自己女儿的时候,那沙要红急忙朝后退了几步,就势把自己丈夫雷鸟先生朝前推了一把说:“啊呀!是爸来了,老公,快,快叫爸呀!”

那沙二虎一时收脚不住,正好扑到女婿身上。雷鸟先生没有防备,被岳父这突如其来地一扑,竟推得朝后倒去。幸亏跟在后面送客的桃花看得真切,及时伸出双臂,用力掀住雷鸟先生后背,这才使他经受住了这一西式礼节。不然,非摔个仰面朝天不可。

沙二虎急忙缩回双手,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又抬头看着女婿‘嘻嘻’一笑。雷鸟先生卸下眼镜,抬手先把眼睛擦了擦,面对丈人张了几次口都没有出声。

他的太太沙要红,双手抱住丈夫胳膊摇着说着:“啊呀!亲爱的老公呀!见了爸咋不叫哩?有啥不好意思的,谁把丈人没叫过爸呀?亏你还是个教授哩,快叫呀!”

雷鸟先生看看周围的人,又张了张嘴说:“嗯——嗯——你怎么在这里呢?”

沙二虎气呼呼地说:“你,你还问我哩,我找你们都跑了一天啦。多亏遇上了隔壁这位大叔,不,我叫大叔,你应该叫大爷才对。

就是你这位好心的大爷把我拿自行车驮回来,给我吃、给我喝。唉,要不是遇上了你这位好大爷,你爸热也热死了,渴也渴死了,我,我怎么能活着见到你们。红红,你两个快谢谢你们这位好大爷吧,他可是你爸的救命恩人呀!”

沙二虎说着回头一看又说:“啊!人哩,人咋没见了,不会有人绑架老农民吧。”

桃花走出来看了看说:“别谢啦,你说的是隔壁我大伯,可能回去啦。他那人时间要紧,作了好事也不要别人感谢。你们既然见到了,快说你们的事,别管我大伯了。”

沙要红看他爸那双细小的眼睛里,流出了两行激动的眼泪,就安慰着说:“对啦,对啦,世上的好人多啦,你感动得过来吗。

大热的天,你不在家里凉着,跑来找我们干啥呀?是不是又找你女婿学成语呀?唉,你就是再好学,那也得等天凉了再来呀!这么热的天,看把你热成啥啦?”

沙二虎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面对女儿大声说:“天凉了,天凉了就跟不上啦!今年的玉麦要是种不上,你叫爸和你妈咋过活呀?明年的贷款利息指望啥还呀?”

他女儿沙要红又说:“那你不在家抓紧种秋,跑来学啥成语哩?连轻重都分不清啦。”

沙二虎跺跺脚说:“唉,唉——好娃哩,现在还能顾上学成语。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好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咱现在连玉米种子都没钱买,你叫爸拿啥种呀?”

雷鸟先生忙问:“你们是怎么搞的?我收麦以前不是给过你一千元吗,那就是收麦种秋的钱,你咋能没买玉米种子哩?把钱都弄了啥啦?你们可不能胡乱花钱,我的能力也是有限的。”

沙二虎用手背擦了擦他那两只小眼睛,接着又说:“好我的贤婿哩,你给了一千元是不假。可是,啥都涨价啦,一千元能够做啥吗?人常说:‘钱到手,饭到口’,光给人家开小麦浇地钱就把一半子用啦。还有化肥农药欠的钱,人家都来要哩。

我和你妈连一点菜都没买就没钱了,更不用说油啦、肉啦的,简直想也不敢想。你还害怕我们胡花钱,我们就是想花也没钱花呀。

前天收麦子的时候,收割机的钱都是人家村长给咱垫的,我只说卖点麦子就能给村长还上。谁知道,麦子没进门就让那家放贷的全拉走了。还说这点麦子只够顶去年的利息,今年的利息要是不还,明年的麦子还要拉哩。

好我的娃呀!咱家可是为了你小两口的幸福才弄得山穷水尽,现在只有指望你们啦。赡养老人也是做儿女应尽的责任,这个明显的道理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沙二虎说着说着,两股委屈的泪水,又从那两只小眼睛里不断地往出流。这时候,天色已经到了下午时光,中午那不可一世的太阳好像乏了、累了,早就躲进西北方的黑云里休息去了。

天气完全凉了下来,吃过午饭、睡足午觉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盘算议论着播种包谷的有关事宜。有人看见玉顺门前站着好几个人,就朝这里走了过来,其他的人也都跟着走来了。一霎时,玉顺门前的街道上竟拥满了一大堆人。

正在家里装麦子的四慢叔看到这种现象,放下簸箕就跑了出来,他站在人群后边看不到前边在干什么,急得高声喊着问:“喂,得是耍猴的来了,快敲锣呀,把场子往大的围。”

刚走过来的老蝴蝶说:“不可能是耍猴的,麦子刚收完,包谷还没种上,他们不会这么快就出来挣钱。我估计是麻叶村的人又来弄事哩,他们真是太多事啦!”

三快婆洗完锅走出厨房,想和老头子一起装麦子。来到前边一看,老头子已经不见,听到外面人声吵杂,也跑出来看个究竟,正好听到老蝴蝶后边的话,她也不加考虑就大声喊道:“他妈的狗东西,还不是想多要几个钱吗,真真是爱钱不要脸!”

三快婆本来嗓门就大,再加上生气地大声呼喊,里边的沙二虎听了个一清二楚。他以为是谁在骂他,当时气得小眼圆睁,抬起脚就站在玉顺门外的台阶上,仰起头向后边的人高声喊道:“你们谁在后边骂啥哩?我是来问我女婿要钱的,与你们有啥关系哩?真真是岂有此理,没看骂我应该不应该?你们也不想想,我的女儿女婿,难道不该赡养他们的父母亲吗?”

沙二虎站在老蝴蝶前几天站过的台阶上,眼睛瞅着街上的人,十分生气的边说边跺脚,不料一脚踩空,一个趔趄朝人群倒了下去。下边的人急忙躲闪,只有梗二腿脚不便,躲得稍微慢了一点,被沙二虎塌了个正着,两人一同摔倒在地。所幸台阶不高,人倒没有摔伤,却惹得众人一阵大笑,好像看到了一次非常精彩的猴戏。

桃花看到自己门前的人越来越多,急忙从人缝里挤到外面,转着圈向人们大声说道:“乡亲们,没事,这里没有啥事。是东村里的老教授来我家串门子,他的亲戚到这里找他来了,大家都快回去吧。我家啥事都没有,多谢各位乡亲们的关心。”

桃花一连喊了几次,大家终于弄清楚怎么回事,这才从后边陆续散开,渐渐离去。过了好大一会,玉顺门前终于回复了往常秩序,走得只剩了他们翁婿主仆和桃花一个主人。

雷鸟先生看着自己岳父那副尊容甚觉不雅,瞅了太太一眼没有说话。然后慢慢戴上眼镜,无奈地摇摇头,接着挥了挥手杖说:“行了,行了,有啥话回家再说。

看你这样子,丢人都不知道高低,你们也得想法自己挣钱呀!我就那么点工资,生活够紧张啦,你们怎么能全靠我呀?唉!我,我摊上你们这种亲戚,真是倒霉透啦,有福也享不成。”

这位雷鸟先生的话音未落,抬脚就走,太太沙曌红还是挽着他的胳膊紧紧相随。那个保姆跟在后面又要撑伞,桃花拉了她一把说:“不用撑,一点太阳都没有啦。”

保姆抬头看了看天,又回头对桃花笑了笑,合住伞跟在主人身后。走在最后的是小泰山沙二虎,嘴里还在不断地嘟囔着:“看他那怂样子,嫌丢人,到底连声爸都没叫。叫个爸有啥丢人的,你虽然年龄比我大,但娶了我女作太太,我就是你的岳父呀!年龄虽小,班辈到这里啦,秤锤虽小压千斤哩。女婿就跟儿子一样,我们只有一个女子,也就嫁了你这么一个女婿,我们不靠你靠谁呀?还说不能全靠你。啥话吗,就不像有学问的人说的-------。”

他们一行人渐渐去远了,沙二虎那些‘至理名言’也听不到啦,玉顺门前的一幕好戏终于谢幕了。桃花这才掩住大门,走进厨房干她自己责无旁贷的事情。

常大伯工作繁忙,对他们翁婿相见的场面不屑一顾,他也不想听那些无聊的谈话内容,没时间看那些乏味的表演水平。当他看到雷鸟先生主仆出来的时候就回家囤麦子去了。

玉顺比常大伯还离开得早,他只把雷鸟先生送出客厅就进去了,对自家门前发生的一切不睬不理、不闻不问,一个人不言不语地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背靠沙发后背,头枕靠背上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对外面的一切没有丝毫感觉。

这样说来,难道玉顺的元神出窍了不成?他可是肉体凡胎,没有那种特异功能。他的灵魂是被雷鸟先生今天来说的一席话勾走了,使自己陷入到深沉地回忆之中。

桃花在厨房里涮锅洗碗、收拾灶具,脑子里则想着雷鸟先生的夫人、岳父、岳母,一家人的所作所为,为他们不值,为他们惋惜,为他们痛心,为他们不住地感叹着。 正是:

可 叹 二 虎 一 家 人 , 夫 妻 女 儿 三 口 亲 ,

躬 耕 持 家 多 甜 美 , 却 要 拔 掉 农 民 根 。

整 容 耗 得 家 资 尽 , 嫁 个 老 头 伴 终 身 。

仰 慕 干 部 工 资 久 , 结 婚 只 是 为 名 分 。

桃花干着想着感叹着,收拾完天色已经有点黑了,就想到客厅歇一会,看看电视。当她走到客厅门口,却见公公一个人在里边的沙发上躺着,电视也没有开。她不好意思进去开电视,遂改变主意,就去书房看看小平、小凡把作业做得怎样。

桃花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就见小平、小凡爬在桌子上,唰唰唰地写着字。刚才外面的吵闹声好像对他们没有丝毫影响,桃花走到跟前,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他们二人竟没有察觉。

桃花心中暗想:啊!他们够专心的,人到跟前都不知道。真算得‘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呀!她坐在近处仔细看了一会,发现两个孩子写字都很快,字迹非常潦草,而且一个劲地往下写,好像是速度竞赛一般,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桃花看着看着忍不住说:“你两个这是咋啦?写字跟撵贼似的,看你们把字写成啥啦,简直像蜘蛛爬过去的一样。你们就不能慢点写吗,每个字都要写整齐哩。你们现在正是练习写字阶段,写得这么潦草怎么行?如果底子打不好,往后就写不出好字来。”

两个孩子听到桃花的话才知道他妈就在旁边坐着,但都没有抬头,却不约而同地说:“妈,不能慢呀,作业太多啦。要是慢慢写,半夜都写不完。”

桃花看他们全神贯注的样子又说:“你们下午放学就五点多了,吃了饭就六点多了,能有多长时间吗?明天还要上学,老师就能布置多少作业?晚上不睡觉啦。”

小平停住笔,一只手翻着书本说:“这是语文作业,这几课的全文都写五遍,一到十课的生字写十遍,还有拼音组词写五遍;英语第三单元的单词写二十遍,数学虽然不太多,三道应用题都难算哩很。我们得抓紧把这些字写完,然后才慢慢思考数学题呀。”

小平刚说完,又赶忙低下头,飞快地写了起来。桃花看着那些书本说:“天哪,这都是些啥作业呀?生字会写就行了,为啥要写那么多遍数哩?

你们昨晚睡觉都十二点啦,能睡几个小时觉吗?这样下去怎么得行。小孩子晚上睡不好,明天上课没有精神,怎么能学习好哩?你们就给他少写几遍,早点睡去。晚上休息好了,明天才有精神上课。”

小凡边写边说:“不行呀。妈,不敢少写,完不成老师打哩。”

桃花又说:“不会,老师知道不了。写这么多遍数,老师要是把全班学生的作业都数一遍,那他就没时间上课啦。他说打,不过嘴上说说,吓唬吓唬而已,那会真打呀!”

小平边写边说:“老师从来就不看作业,他才不会去数那些作业遍数,人家又人家的管理办法哩。”

桃花松了口气说:“这就对了,他不看作业就不会知道够不够数,你们就少写点,不用害怕。”

小凡又说:“老师的办法可多啦。他不看作业让几个组长检查哩,组长的作业是互相检查的。”

小平接着说:“不过,组长写完写不完不要紧。有的组长根本不写作业,只要不给老师汇报,老师就不知道他们写了多少,一个字不写也没人过问。”

小凡气呼呼地说:“我们要是写不完,组长就跟为虎作伥的汉奸一样。一发现就给老师通风报信,还撺掇老师惩罚,老师有时听了他们的话,就下狠手打哩。”

桃花忙问:“老师打过你吗?做老师的,怎么能动手打学生哩?”

小凡抬手摸了摸头没有说话,桃花着急地问:“怎么,老师真打你啦,他拿啥打的?”

小平回答说:“老师才懒得自己打,他是叫学生打,打了还不让给家里人说。组长就跟日本鬼子的打手一样,每次打人都说:‘谁要是给家长说了,下回打得更厉害。’”

桃花急忙摸摸小凡的脑袋,头顶上果然还有两个疙瘩。她心疼地连忙追问:“快给妈说说,他们拿啥打的,为啥打你哩?不知能使多大的劲,到现在还有疙瘩。”

小凡抬起头,眼眶里噙着泪花说:“老师,老师叫组长拿笤帚疙瘩打的-----。”他一句话没有说完,眼眶里的泪花就涌出了眼睑,变成一串串黄豆大的‘珍珠’从脸上滚落下来。

小平急忙帮他把面前的本子拿开说:“哭啥哩,男子汉大丈夫没见过啥,挨几下打算啥哩。我挨了几回都没哭过,要是把本子弄湿了,明天去又该挨打啦。”

小凡哭得说不出话来,小平帮着他说:“小凡昨天的作业没有写完,数学题考虑得时间长了,最后还是我给他说着才算出来,英语单词少写了两遍就叫组长查出来了。组长叫小凡给他买糖吃了就算没事,小凡没钱买糖,组长就添盐加醋地给老师汇报了。

老师把小凡拉到讲台上让大家看,说他小小年纪,书没念成,本事倒学成了。做作业都会投机取巧,长大后还不成了弄虚作假的专家啦。我如果现在对你容忍、留情,再不帮你长点记性,将来还怪我这个老师不尽职责、误人子弟,尽教了些制假造假的学生。

老师当时就叫查出问题的组长走上讲台,用班里扫地的笤帚疙瘩帮他长记性。那个组长也怪小凡没给自己买糖,下手就狠了许多,抡起笤帚疙瘩,劈头盖脑地乱打一起。

小凡当时就大哭起来,老师还说他经不起考验,没有一点革命先烈的大无畏精神。如果将来让他做地下工作,被敌人抓住经不起挨打,一定会是个无耻的叛徒。”

小凡哭得写不成字,桃花连忙找来一瓶消肿止疼酊,把小凡搂在怀里,给他头上的疙瘩摸着药说:“小凡,别哭,别哭了。妈一会给你二爷说说,让他找你老师去,他们咋能这样教育学生哩!他如果不承认错误,不改变教学方法,就上县文教局告他去。”

小凡哭着说:“妈,不能去找,我二爷如果去了,老师就知道是我回家说的,还得非打不可。老师就防着这一点,谁要是回家给家长说了,第二次打得更狠。”

桃花涂完药又哄了一会,小凡渐渐不哭了。就叫他两个继续写字,自己走出书房,来到客厅门口向里一望,看见公公已经从沙发上起来,一个人坐在凉椅上不知在想什么。

桃花走进客厅招呼着说:“爸,怎么不开电视呀?再不要胡思乱想啦。咱不值得和东村里那个雷鸟先生生气,他不愿意算啦。你可以另找途径,世上的好人还是多吗。”

玉顺回过神说:“桃花,你想看电视就开吧。人各有志,我不会生他们的气,咱看看电视吧。”桃花打开电视机,用遥控器调好频道,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开了。

桃花看了一会就说:“爸,我刚才在书房里看了两个孩子的作业,却发现一个严重问题,你看现在的学校成了啥样子啦?老师给学生布置作业都是随便说哩,不讲一点教学技巧,天天都是这样写几十遍,那样写几十遍,老是一个劲地叫学生傻写。

娃每天晚上都写到十二点,能睡多长时间。学生年龄都小,正在长身体的阶段,休息不好咋能学习好?作业完不成还要受体罚。”

她就把小凡在学校挨打的事给公公说了一遍,又接着说:“这事要是让我大伯知道了,心里该有多么难受呀?现在的学校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学生完不成作业要受体罚,有钱买糖的就可以蒙混过关,这不是和封建社会的衙门一样啦。

爸呀,你以前是咱县里很有名望的教师,你去和学校校长、教师说一说,看他们是不是能把教学方法改一改。我想,就凭你在教育界的声望,给他们说句话一定能起作用。”

玉顺起身给茶杯里倒了点水,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说:“这事我早知道了,咱家的学生写作业,我在家里怎么会不知道?小凡昨天早上挨了打,我昨天中午就知道了。可是,我把自己看得太大啦,认为去说句话一定会起作用,没想到,连个屁都不顶。”

桃花忙问:“爸,你去过了,他们怎么没有听你的建议呢?”

玉顺生气地说:“何止是不听,说起来真够气人的。我今天就是到学校去了,校长和主任都没在学校,听说到县里参加什么会议去了,我就找到打小凡的那个老师。

还没等我开口他就先说:‘玉顺,我知道你干啥来了,绝对不是留恋讲台,为重操旧业而来的。是的,是我把你侄孙打了,那就是我这个老教师的老教育方法,可能改不了啦。’

我看他连一点歉意都没有就直截了当地说:‘你这样对待孩子不对,学生有缺点可以批评教育,怎么能体罚打骂哩?你也是教了多年书的老教师啦,应该知道才是。’

他竟毫无顾忌地说:‘我现在也不是以前的民办教师啦,早就转正了。虽然费了不少周折,寻情钻眼,找人看脸,神没少拜,香没少烧,礼自然也没少送。总算路没白走,钱没白花,终于如愿以偿,和你一样,成为一名正式的国家干部、真正的人民教师啦。

因此,我现在啥也不怕,只后悔比你迟生几年,没到退休年龄哩。没办法呀,还得站这三尺讲台,还得起早贪黑地来来去去,还得和这些学生娃娃们生气;还得读那些早就厌烦了的破字。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实在没有什么意义。

你侄孙虽然不是我亲手打的,那也是我借用了日本鬼子发明的办法‘以华治华’,我稍微动了点脑子,就成了以学生治学生啦。我觉得这个办法挺不错的,教师就是轻松多了,作业不用自己看,不管啥事有人干,家长心里有意见,学生还得把书念。

如果你要追究责任,找校长不顶啥,校长有啥权利处理一个正式教师哩?你得到县里去找文教局,我早就想退休啦,如果文教局能叫我提前退休,那就谢天谢地啦。

我就能和你一样;不用每天来,不再站讲台,早晨能睡觉,中午能打牌,吃粮不种地,做饭不烧柴;老婆经常换,身在蜜中埋;工资月月不少领,舞厅夜夜乐开怀;出门乘坐出租车,进屋就换专用鞋;一生研究长生法,四时不怕患病癌。

你说说,这样的日子,难道不是神仙过的吗?我何必还要受这份洋罪哩。虽说工资都能准时发放,那也是凭辛苦挣来的。人在其位,就得从其事、尽其责呀!经常得给同事们行礼,给领导祝寿,麻烦事多着哩。如果退休了谁不用谁,要少多少麻烦事哩。

我今天和你明人不说暗话,我们这类快要退休的正式教师,现在在学校里就是混天天哩。根本不把教书上课当回事,什么方法呀、技巧呀,对我们来说用不上了。反正已经把摔不破的铁饭碗端到手里啦,再也不想上进了,教瞎教好,工资都是一样的。说句实在话,就是混哩。混时间、混工资,瞎好混到退休年令,手续一办就万事大吉了。’”

桃花听到这里就插话说:“这种思想品质的人咋能教好书?自己混点工资倒也无关大局,这不是误了学生吗,指望他们能教出啥好学生来?孩子可是父母的希望,是国家的未来呀!国家不知是咋搞的,这种思想的人都能进学校、当老师,后来还能转正?”

玉顺叹着气说:“唉!国家也是没办法。那些年,好知识分子太少了,不得不从底层选拔。农村中宗族观念根深蒂固,当时执政的干部都为自己人办事哩。

可以说,那个时候的民办教师,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凭关系进去的。根本谈不上什么水平、素质,有的甚至品质恶劣,连畜生都不如,体罚、打骂学生习以为常,幼小的女学生都敢糟蹋。那一年,附近有所小学,就是发生了极其恶劣的事件,有个四五年级的老师丧尽天良,竟把全班级的女娃糟蹋完了。

后来,有个学生家长发现学生情况异常,开始追查上告,他虽然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学生的身心健康谁负责哩?那时候的教师队伍良少莠多,的确耽搁了好几代人。

后来国家有了转正的政策,一批一批地都转正啦。当然,找关系,走后门,请客送礼,那是必不可少的。县里拿事的干部,掌权的干部,有多层关系的干部,在这项政策落实中没少发财。我那时转正,一大半是政策,一小半是名望,虽然没送多少礼,但也人没少找,脸没少看。他后来转正,听说是花了大价钱的。”

桃花说:“政策方面的事咱无能为力,不管怎么说,他既然当教师就要对学生负责哩,当一天和尚就得撞一天钟,叫他这么混下去,这一个班的学生就倒霉啦。”

玉顺又说:“我就是这么和他说的,他竟叫我和他换换,到学校替他上课,让他回家休息。不然,就叫我上县告他去,县上马上处理才好哩。唉——,真是岂有此理呀!”

桃花生气地说:“告就告,为了孩子,上趟县也值得。像他这种教学态度,县文教局肯定会管的。干脆让他提前退休算啦,省得占着茅坑不拉屎,把学生的前途耽搁了。”

玉顺说:“我从学校出来,就是上县去了,结果还是无功而返。”

桃花着急地问:“怎么,文教局不管吗?这样的事,他们文教局怎么能不管哩?”

玉顺接着说:“不是说不管,我去连一个人都没见。那么大的县局单位,里边空空荡荡地,只有一个看门老头。

老头看见我就说:‘你咋才来哩?别进去啦,里边没人。快去吧,还来得及,今天饭店里订的是流水席,来迟来早都能跟上。你去先到礼房把礼一上,够几个人就开席啦。’我说我不是来行礼的,想找领导反映问题,局里上班时间咋没人哩?

看门老头忙说:‘唉,我当你也是来祝寿的。我们局长明年就到退休年龄啦,今天在饭店里提前过六十大寿,局里啥都停止啦。反正上班也没有啥事可做,所有的人都去了。

全县学校没敢停课,每个学校的校长、主任,代表全校老师都去了。你要办啥事,今天怕是办不成。听说人很多,内容也很丰富,有课的教师下了课才来坐席,估计到晚上都结束不了。’

我当时说了一句:‘全县要多少教师哩,不可能都来吧?’

看门人又说:‘局长虽然快退休了,手里大权还没有丢,他就是趁这个时候才过大寿的。要是退休以后再过,那就时过境迁、不值钱啦。教师们大都是有文化、有知识的聪明人,谁会看不来形势,谁不会溜须拍马,谁能错过这次表示的好机会,那个又敢不来哩!’

我听了看门人的话,明白了咱这里的校长、主任,今天上县开的什么会啦,也知道了我去得不是时候,只好打道回府。

一路上,我心里都想着学校那个教师的话:‘人在其位,就得从其事,尽其责,就得每天来上课。’难道他为了不做事想提前退休,为了坐享其成就可以不负责任,就可以那样对待学生吗?不行,为了学生,我还得上县找领导,到学校找校长谈谈。”

桃花说:“你有时间向上边反映反映可以,到学校去不顶啥,校长不可能为这事处理一个快要退休的老师。再说,那个教师的心胸不宽畅,恐怕会对咱们学生更加不利。”

玉顺气愤地说:“他敢,大不了我就和他换换,替他上课,让他回家休息去。”

桃花给他宽着心说:“爸,那不可能,你都退休几年啦,咋能再去上课呀?手续咋办哩?名不正则言不顺。算了,咱不说他了,他爱咋弄就咋弄去,上县说说,尽力而为吧。

学生作业多了就叫他们慢慢写,就当练字哩。实在写不完,咱也可以帮他们写,功夫没有枉费的吗。你不用老考虑那些事,国家那么多干部、那么多单位,不可能都是吃闲饭的。”

玉顺又说:“我不是单纯考虑这点问题,听了学校教师那些话,我觉得国家政策就是不太合理,嘴上说地人人平等,实地上平等了吗?连一点平等意思都没有。制定政策的人都是干部,制定出来的政策当然对干部有利啦。

都是平等的中国公民,为啥干部退休了啥都不干,还能白拿那么多工资,享受好多优厚待遇?而农民老了,地里干不动啦,啥收入都没有,这种情况就是不公平吗。

就拿我和你大伯来说,他过去为了体贴我,才把自己的工作让给我干。谁知这么一让,就把两个人的命运彻底翻了过去,他一辈子比我出的力大,下的苦多,要论教学水平,他并不比我差。

然而,我却吃了一辈子轻松饭,退休了还有那么多工资,祥俊顺利接班,还是吃着轻松饭、挣着高工资。而你大伯哩,他的日子能和咱们比吗?简直差得太远了,我这心里有愧呀!国家要是能把我的工资分出一部分给他,那才显得公平啦。”

桃花又安慰着说:“爸,你就别想了,社会上没有绝对公平的事。国家现在不是想尽千方百计减轻农民负担吗;不是全力以赴支援农业、提高农民地位、增加农业收入吗?就是农民自己,也觉得生活幸福,过着前所未有的好日子吗。

你看现在:全国的农业税免了,到处都实行了合作医疗,国家还给种粮农民发放着粮食直补款,实行了九年义务教育和多种多样地惠农政策。哪一个农民不拥护政府,不说共产党领导得好,哪一个农民不是深感国家政府的大恩大德。”

桃花的话使玉顺情绪有所好转,他想了一下又说:“是呀,你说得不错。自从有历史以来,不论是谁,开始打江山的时候都说得好听,‘为天下百姓能够过上幸福生活而战,----’

可是,坐了江山以后,好不了几天就变样啦。哪一个不是只为自己花天酒地、只为自己尽情享乐,对老百姓横征暴敛、作威作福,几时有过不收粮的官府,几时有过给百姓贴钱的朝代?只有现在的社会,只有今天的共产党才能办到。

自从改革开放以来,农民的生活条件的确好得多了,这就是咱们国家方向正确、政策英明,国力日益强大了的功劳。不管是什么人,生活水平都会相应提高。

农民在任何时候都是最容易满足的一个群体,他们只要不受饿就觉得幸福,只要能够遮风挡雨就会满意,只要过得下去就会叫好、就不会多生事端。

从目前看来,绝大多数农民都解决了温饱问题,但和干部比较起来,差别还是很大的。粮食的价格要是上涨一毛钱,干部的工资就会多翻几番。

你看这些年来,干部工资涨了多少倍啦。而粮食哩,能涨几个钱吗?投资倒是加大了不少,种地能有多少利润呀?粮食稍微有点浮动,国家就会采取宏观调控政策,想方设法地控固粮食价格不让上涨。国家控固粮价无疑是正确的,但是,有谁算过农民的收入账哩?

干部上一天班,最多八个小时,四五个小时,有的只是报个到就回去了,甚至还有不去上班的。总之,不管工作不工作,做事不做事,只要占个位子,有个头衔,见个日头就是几百元的工资。

节假日一个星期放两天,还有今天这个节,明天那个节,一年能工作几天吗?工资确是天天如此、日日照常,而且还有多种多样的奖金、补助一河滩。

而农民的时间哩,就那么不值钱吗?谁算过,他们一天在地里劳作多长时间,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东西,有时不赚钱还要赔哩,这料庄稼从种到收,多半年的辛苦不就白费了吗?唉,别人不知是怎么想的,反正我吃农民种的粮食都觉得有些愧疚,心里老是不得安宁。”

桃花忙说:“爸,你没有什么可愧疚的,心里也不应该不安,你不是还办着助学会吗?不但用自己的工资为国家分忧解难,资助贫困学生,而且还发展了不少会员,你的工资没有白拿,人也没有白活,你完全可以问心无愧地去面对,去生活。

就像东村里那个什么雷鸟先生,拿着国家的钱只图自己享福,从不为国家人民着想。我想,应该愧疚的人是他们,但他们却没有丝毫愧疚之意,还似乎活得心安理得。”

桃花的话只是为给公公宽心才说的,她却没有料到,自己这话竟引起了后边许多文字,使公公说起了雷鸟先生今天到家里来的原因,真是的:日出日落有黑白,世间不乏龌龊人。

正所谓:

回想往事如烟云,提起老话勾心神。

要知还有什么事,只须再看下一回。

欲知后事,且看第四十三回:

谈助学碰壁遭非议

作紅媒遇冷引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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