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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世间人最贵,生得太多也不对。
违犯政策该处罚,无知物品有何罪?
幼驹未成胎中死,老驽续命累社会。
庙小僧多容不下,新的上台旧的退。
联合执法队,名正言又顺。措施皆可用,打砸不犯罪。
时鲜果有味,熟烂臭如粪。轮廻是天道,续命非正论。
闲言不远离题近,接着上回把话问。上文说道:常大伯夜走大滩地,巧遇黑线帮,不但解决了全村人迫在眉睫的抗旱保苗问题,还解决了脑梗们的吃药大事。村民们在常大伯的带动下,帮助软蛋父子换好水泵,回到皂角树下乘凉欢聚,吃了争气买的西瓜、馒头,又听了从县里回来的村主任说起老蝴蝶手术成功、伤势减轻,歹徒伏法,赃官被抓,大家心里都很高兴,聚在一起笑着说着,喜着乐着,又要听四慢叔的《西游记》。
四慢叔摆好架势,正要开讲,却被从东村里过来借光乘凉的雷鸟先生打断兴趣。四慢叔心怀不满,变着法儿讲了笑话故事,把个雷鸟先生讽刺得无地自容,使皂角树下掀起了暴风骤雨般的笑声。
常大伯笑了一会小声说四慢叔:“你这老怪物,骂人骂得太碜人了吧。他又不是故意打搅你,你就那么损他,成语里边哪里有这个故事?”
四慢叔却瞪着眼说:“咋没有,老版里边就是有哩。颠倒是非的前身就叫上下倒置,其来源出于这个故事。后来,有个大文豪说:‘文化,文化,就是要文哩。这个成语不够文雅,我看改成颠倒是非比较合适。’
于是,文学界就把它改成了颠倒是非,连老版词典都改了。后来的人,再没有见到这个故事,所以知之甚少,连你这能人也不知道。”
常大伯笑着说:“一派胡言,可能只有你自己的版本上才有吧。”
四慢叔大声说:“不对,不是,这故事历史悠久,绝非我的原创。那你说,人骂那些黑说白道的家伙,为啥都把那两件东西连在一起哩?‘那家伙*嘴就是能翻’,‘看他*嘴翻得欢成啥啦’,就是有原因吗。”
梗二大声说:“是呀,农村的粗人经常把‘*嘴’在嘴上掉着哩。但是,没人知道它是怎么来的,今天听四叔这么一说,才知道是有原因的。”
梗三大声说:“哎呀,别抬杠啦。让四叔快说,那两个人怎么样啦?”
四慢叔又说:“能怎么样嘛,他们逃回凡间以后,明知错了,却又无法调换,只能将错就错。二人手不能捉,肩不能挑,继续重操旧业,干自己的老本行,这个用哪个的东西接客挣钱,哪个用这个的东西教学混饭。”
皂角树下的笑声再次升到高潮,雷鸟先生面红耳赤,无言以对。他的太太沙要红看丈夫太过难堪,就站起身说:“老公,起来回吧,这里尽是些没知识的粗鲁人,咱们犯不着和这些粗俗的农民生气。”
雷鸟先生起了几下没起来,沙要红双手用力把他拉起来,自己扛上躺椅,挎上挎包,把小凳塞进丈夫手里,领着他朝村外走去。
玉顺进学校去给老师拿饮料,却没有找到,明明记得自己拿来没有喝,怎么不见了。他找了半会没有找见,就坐在床边歇了歇想到商店去买。
当他走出学校,皂角树下的村民正在捧腹大笑,雷鸟先生夫妻已经起身往回走去。啊!他怎么刚来又要回去?正想追过去问话,就见自己的夫人金玉柔头发散乱、神色难看,慌慌张张地朝这边跑来。
玉顺不由得大吃一惊,玉柔她怎么啦?这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贤淑女人,怎么能这般有失大雅。只见她跑得衣衫不整,满头大汗,一只靸鞋掉到地上都没顾上捡,嘴里喘着气喊不出来。
玉顺不知发生了什么塌天大事,急忙跑着迎了过去。常大伯此时也看到了,皂角树下的人都看到了,大家随常大伯一起快步往回走。
玉顺和玉柔跑到那段烂路处相会,玉柔被一块碎石绊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去,幸亏玉顺及时赶到,连忙伸开双臂一接,正好接个正着。不然,她这一跤就得跌倒在地,非受伤不可。
玉柔扑在玉顺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快往回走,快,快叫村主任去。我回去睡了一觉,开门想看你回来没有,就见咱两家门口来了几辆车,一大帮人。说是乡计生办的什么计生执法队,要处罚大哥家哩。对门快婶回来就碰上了,她就从地里抄近路到西村里去叫妇女主任。你快去叫村主任吧,这伙人气势汹汹,好像来者不善。”
玉顺放开玉柔,取出手机就给村主任打电话。常大伯和众村民赶过来了,听到这话就往回走,皂角树下所有的人,全都跟他往村里走去。
老远看见门口街道上停着两辆面包车和一辆卡车,街道两旁的荫凉处,东倒西歪地停着一群各式人物,看样子绝非等闲之辈。他们个个都是:
天不怕,地不怕,不怕人把先人骂。
对上甘当撵兔狗,对下不认亲生爸。
光头锃亮如灯泡,长发多彩朝天奓;
猛虎图案胸肌刺,青龙纹身到腰下。
有的双眼少一只,有的单耳发下挂;
有的脸上伤疤多,有的刀痕好可怕。
有的腰缠连枷棍,有的手握洋镐把;
有的铁锤肩上扛,有的警棒腰下挎。
有的嘴里喷烟雾,有的喝着娃哈哈。
有的哼着下流调,有的满嘴肮脏话。
成人看见绕道走,小孩看见怪惊讶。
黑红结合卫国策,计生前线功劳大。
今天来到孤老家,不知这是为了啥?
常大伯和众村民大步流星地赶了回来,有个光头胖子劈头盖脑地大声吼道:“我当你们村里的人都死完啦,我们来了半天,就见了两个死老婆子,怎么一下子躜出来这么多人,想干啥呀?就凭你们这些棺材瓤瓤子,难道还想打架不成?别看我们的人少,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英雄豪杰。”
常大伯镇静地说:“我们都是刚从地里回来的,请问你们是干什么的?今天大驾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光头指指常大伯家的大门说:“这家人对抗计划生育政策,通知下了几天还不去接受检查,我们计生执法队是来处罚的。”
常大伯说:“人到广州打工去了,没在家怎么接受检查哩?”
光头冷笑着说:“嘿,没在家,没在家就是逃避去啦,这就是违规超生者惯用的伎俩。以为人没在家我们就没办法啦,明给你说哩,兔子不在老窝卧啦,走了和尚走不了庙。我们这回可是捧着尚方宝剑来的,为了捍卫计划生育这一基本国策,为了保证乡上的计生红旗永不倒,对违犯政策,强行超生者严惩不贷,逃避在外者罪加一等,对其家庭的处罚可以不择手段。赶快把门打开接受处罚,兄弟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常大伯走到大门跟前说:“我就是这家主人,看你们怎么个处罚法。”说着就把手伸进裤兜摸钥匙,没想到他那老式西式短裤穿得时间长了,裤兜不知几时烂了个洞,里边的钥匙早已不知去向。只好抽出手说:“口袋破了,钥匙丢啦,这门可咋开呀?”
有个满头红发的家伙和光头对视一笑,然后指着常大伯说:“老家伙,挺狡猾的。你以为不给钥匙我们就没办法啦,叫你开门只是先礼后兵,给你留点表现的机会。我们这执法队可是人才济济,干啥的都有。”
光头朝那伙人招招手说:“神猴,过来把门打开。”
有个瘦得跟猴子似的家伙,立刻跑到光头跟前,朝他谄笑着说:“掌包的,没问题,看我的。保险柜都不在话下,开这门还不是小菜一碟。
瘦猴走过去没费多大的劲,一下子就把门打开了。光头朝那伙人挥了挥手说:“你们还等什么。”那伙人拿着家伙朝常大伯家门口涌来。
和常大伯一起回来的村民,没人发号施令,没人指挥调动,大家步调一致,个个行动神速,‘呼啦’一下就把打开的门洞堵了个密不透风。那些手拿各种家伙的家伙,被全部堵在门外,就是一只老鼠也别想躜过去。
光头冷笑着说:“嘿,哟,你们这些老家伙活得不耐烦啦,竟敢螳臂挡车,还给我来个众志成城。嘿,你们也不想想,自己有多大能力,挡得住历史的车轮吗?眼亮的赶快给我离开,不然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村民们手挽着手,肩并着肩,嘴不说话,眼睛看天,没有一点退步的意思。那伙人手提棍棒,步步紧逼,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正在这个时候,村上的妇女主任骑着电摩,带着三快婆回来了。玉顺坐着村主任的小车也同时赶到。三快婆一眼认出那个光头就是烂头蝎的女婿‘吕胜,跳下电摩,几步跑到光头跟前大声喊:“驴圣,你好歹也是咱村里的女婿,咋能在丈人村里弄这事,都不想你娃以后咋到村里来哩。”
那光头板着脸说:“咋来哩,还不是照来不误,谁能把我怎么样,谁敢把我丈人怎么样?和我丈人一个村就能例外吗,你难道要让我徇私枉法不成?包公秉公执法,连他亲侄子包勉都铡啦。我就明给你说吧,别说一个村的,就是我丈人本人违犯计划生育,我也非处罚不可。”
妇女主任走过来说:“我是村上管计生的妇女主任,这家媳妇是出外打工去啦,你们怎么说她是逃避计划生育去了?”
光头冷笑着说:“打工,打工把肚子打大啦。明明是以打工为名,掩盖超生事实,你们计生干部是干啥吃的,连这点阴谋也看不出来。”
妇女主任又说:“她人在广州,远隔千里,你们怎么就知道她肚子大了?你们这消息准确吗,会不会是以讹传讹?”
光头又说:“正因为害怕传言有误,所以才下通知,要她去乡计生办接受检查,她不去就是做贼心虚,这就证明传言是真的啦。”
村主任走过去说:“那也未必,广州远在南方,就是接到通知,还得给单位请假,回来最快也得几天时间,不可能这么快的。”
那个红头发狠狠地说:“我看她把乡计生办的通知没当回事,不想回来,想回来早就到啦。现在的飞机、火车这么方便,广州有多远的路,就是在外国也该回来啦。分明是心里有鬼,消极对抗吗。”
村主任说:“我是村上主任,这事就不劳你们费心啦。我保证一个星期之内把人叫回来去乡计生办接受检查,你们都回去吧。”
光头冷笑着说:“嘿,回去,我们自从执法以来,就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你们这些村干部不知是干啥吃的,都忙着给自己发家致富哩,把国家的基本国策就没当事。村上发生这么严重的问题竟然不知道,更不用说及时上报啦,是不是得了人家的好处,想包庇哩?”
村主任说:“你,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哩?我们怎么想包庇哩?”
光头傲气十足地说:“你叫我怎么说哩?不想包庇为啥不上报?我看你们不吃凉粉了就把位子腾开,别经常占着茅坑不拉屎。
今天还敢跑来阻挠执法,村主任算个啥吗,谁来说情都不行,我们非处罚不可。眼睛没麻达的赶快滚远,谁要是不识时务,后果自负,如果有头破血流、断臂折腿的,没有人给你们出钱治疗。
我今天在丈人村里做到仁至义尽,限三分钟离开。有手机的都把手机拿出来看时间,三分钟过后统一行动,我就不再发号施令啦。”
村主任走到常大伯跟前说:“老常叔,这伙人上谄下骄、自命不凡,常以钦差自居,把我们村上的干部从不放在眼里。我们拿他们毫无办法,只能到乡上去反映一下,如果乡政府来人处理,他们不能不听,这里的事你就看着办吧。我想,你是不会把事态扩大,弄出流血事件的。”
村主任说罢,开着小车出村去了。妇女主任也说:“我在这里不起作用,还是到乡计生办去把情况摸清。”说完,也骑上电摩随后出村。
常大伯看着乡亲们那一张张坚定不移的面孔,言真意切地说:“乡亲们,大家还是把路让开,就我这个破屋,让他们随便处罚去。”
玉顺也帮他劝着大伙说:“乡亲们,我哥说得对,咱们不值得这样做。还是把路让开,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这些人啥事都干得出来。”
许多人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不怕,绝不退让。他们就是从我们身上往里踩,我们也要把他们的腿抱住。”
常大伯看乡亲们纹丝不动,执法队却摩拳擦掌、蠢蠢欲动,急得他夹在两拨人马中间,向乡亲们恳求着说:“大家都知道,我李玉常一生清贫,家里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就这么个空空荡荡的破院子,值得大家这么誓死捍卫吗?乡亲们的真情实意,我老常心领了,咱村里出了一个老蝴蝶事件就够难受了,如果为这事再增加几个伤员住院,叫我一个老头子,如何担当得起呀!我恳请大家赶快离开,就算我老常求大家了。”
常大伯把话说到这里,三快婆首先站出来说:“老常说得对,咱们不能为了一所破院子而冒险。乡亲们要是为此事受点伤,叫老常心里咋受得住哩?大家还是听他的话,把路让开,就这么一所破院子,看他们能罚个啥。他们就是把房拆了,咱们这么多人,还怕帮不了一个老常吗。”
众村民互相看了看,然后慢腾腾地离开了大门。那光头从鼻孔里‘哼’了一下说:“算你们还识相。”接着朝那些人挥了下手。
那些手拿棍棒的家伙蜂拥而入,一场毫无抵抗的战斗开始了。光头没有赤膊上阵,而是手擎棍棒、威风凛凛地靠门站着看门外这群父老乡亲。
外面的群众看不见他们怎样处罚这所农家小院,只听见噼噼啪啪地响声此起彼伏。好像是:结婚庆典的炮竹,受奖台下的掌声,鸡没乱飞没养鸡,狗没上墙没有狗。没见战火硝烟起,各种怪响冲出家。雷声不在高空炸,铁匠打铁没火花;又似决堤无洪水,冲翻瓮车哗啦啦;惊牛冲进瓷器店,吓得爱犬跳灯塔。吱吱吱,哇哇哇,有时还像吹喇叭;咔咔咔,嚓嚓嚓,农户成了音乐家。曲调诡异从未见,只把无知物品杀。
屋里那些刺耳钻心的怪响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才渐渐地小了下来。有个黄毛小子抱着杏花房里的电视机走到门口,想往门外的卡车上放,光头看见就说:“要那干啥,能值几个钱,送人都没人要。”
黄毛小子说:“掌包的,你没进去看,咱们今天进了花子家,除了这台电视机,再没有什么值钱东西,咱们就不能空手而归呀!”
光头看着他身边的大铁门说:“空手,咱们少林派和长毛帮联合执法以来,几时弄过空手的事。进去叫两个人,把这两扇铁门卸走。”
黄毛小子看看门说:“不错,能卖千十块钱,比这电视机好卖多了。这门就是有点高,螺丝都在上边,他家穷得连梯子都没有,咋卸哩?”
光头指着他说:“你真是个笨蛋,咋不动动脑子。这点事还用梯子吗,去把咱的车倒过来,人站在车上把螺丝一缷,顺便就抬上去啦。”
黄毛小子把电视机往门外的水沟里一扔,朝光头举着大拇指说:“高,不愧是咱们掌包的,办法就是高明。佩服,佩服。”
可怜那台十七寸的彩色电视机被摔得支离破碎,就像临死前的老年人那样,痛苦地呻吟一阵子后,便一动不动地躺在水沟里闭上了眼睛。
常大伯看到了,所有的村民都看到了,许多人愤愤不平地说:“这算什么处罚吗?不要了给人家搁下,为什么要摔烂它哩?”
常大伯没有出声,但他心里却在流着血,这台彩电对他来说,真是来之不易呀!前些年,他家被妻子的病和祥合媳妇累得米干麺净了,娶杏花的时候没有彩电不行,女儿只好把她家的彩电拿了来。她公公为此说了许多难听话,弄得关系多年不好。常大伯省吃俭用地攒了好几年,才给女儿家另买一台,这台才算正式成为他家唯一的贵重商品,自己一直没有看过。今天眼睁睁地看它就这么香消玉损了,心里怎么好受得了。
三快婆看到电视机的悲惨下场,心疼地惋惜着说:“可惜,可惜呀!我去抱上来看看,如果问题不大,找个人修修还能用。”
三快婆说走就走,几步跑过去下到水沟里,先把电视机抱起来放到上边,自己刚刚爬上水沟,准备站起身去看那可怜的电视机。
那个黄毛小子领着两个人走出大门,照准电视机飞起一脚,又把它踢得连翻带滚地掉进水沟里,这回彻底粉身碎骨了。黄毛小子还指着三快婆说:“你个死老婆子,好大的胆,还敢跑到这里发洋财。”
三快婆气愤地说:“你们是啥人吗?好好的东西,为啥要摔烂它哩?”
黄毛小子洋洋得意地说:“啥人,皮包骨头肉人。不摔烂,不摔烂还叫他们看着电视,来违犯国家政策吗。哈哈,你老婆洋财发不成了。”
三快婆横眉冷对,村名们怒目而视,他们看都不看一眼。黄毛把卡车倒进大门下边,几个人站在车上卸下螺丝,两扇大铁门被抬上了卡车。
村民们议论着说:“他们这是咋啦,搞计划生育,拉人家铁门干啥呀?”
大家正议论着,又见那个红头发走出来说:“指望这两扇烂门能值几个钱,连弟兄们的烟钱都不够,掌包的,咱们今天可能要赔本哩。”
黄毛小子说:“遇上这样的穷棒子家,有啥油水哩。掌包的,要搞就搞有钱的,这样的穷家咱不接,指望计生办给那点工资能顶屁用。”
光头说:“有钱的,有钱的用得上咱们吗?人家有钱啥事都能办,再大的事见了钱就没事啦。计生办也是买柿子的——拣软的捏哩。据我知道,有钱人超生得最多,人家能养活起,多使点钱就没事啦。至于这些穷棒子,放开也没有几个敢超生的,他们生多了养活不起。你们看,这么长时间以来,乡上用来做娃样子的,哪一个是有钱的厉害人物?”
红头发说:“你说得也是,让咱们干的活都是杀鸡给猴看哩。猴子害怕了就会主动去烧香拜佛,用不着咱们。今天自认倒霉,准备收队吧。”
光头说:“别急,你们在这里看会,让我进去看看。”
光头进去一会就出来说:“你们这些东西眼睛瞎啦,放着那么多好东西都看不见。赶快进去行动,全部往车上装,咱们几时做过赔本生意。”
屋里那些吓人的响声完全听不到了,过了一会,就见几个人扛着装得鼓鼓的化肥袋子往车上装。梗二着急地说:“啊,他们把化肥装上车啦!”
常大伯说:“我的化肥还没买哩,他们用我多年来攒的化肥袋子。”
三快婆一声惊叫:“啊!他们把老常的麦子装走啦!这还了得,老常平时把粮食看得比命都重要,撒到地上也要一粒一粒地拾起来。他们这是要老常的命哩,咱们不能再等了,都上吧,绝对不能让他们把粮拉走。”
三快婆说上就走,大家都跟着他向门口走去。常大伯挡住他们说:“车把门挡着,进不去,就是进去能做什么,咱们挡不住。我就攒了那点麦子,他们要装叫装去,我爷孙两个也吃不了多少。大家还是都回家吧,省得站在这里看着生气。我就豁出这个破家叫他们处罚,没有门扇不用关,没有粮食不用看,清清贫贫少操心,出出进进多随便。”
常大伯尽管说得那么轻松,大家还是没有回家,也没有进到院里去。卡车把大门当得只剩了一个夹缝,瘦人进去也要侧着身子,光头拿着棍子站在那里堵着。车上边还有几个人,正把装着粮食的化肥袋子往上摞。
三快婆站住脚说:“乡亲们,进不去咱就不进去了。都坐在街道上等着,他们总不能从天上飞过去。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把粮拉走。”
大家觉得三快婆此话有理,全都往路上一坐,把街道堵得严严实实。常大伯和玉顺、玉柔再三劝说,大家的屁股就跟生根了似的动不了。
太阳一如既往,又到西山上空,它对民间一切,从来无动于衷。看到好事喜事,不见乐得发疯,看到瞎事坏事,不见吹须瞪睛;看见苦事悲事,不会顿足捶胸;看到凶事恶事,不见义愤填膺;看见难事急事,也不排难解忧,看见人间不平,不去显示威风。因为它无心无肠不是人,因为它无肝无肺腹中空。它老是常年四季,从春到冬,天天日每东方升,晚上落入西山中。有时候,它的毛不顺、话不听,像个调皮捣蛋的小儿童;有时候,它又像,亲娘的怀抱丈夫的胸,和蔼可亲的老公公。
它的光芒无限,能照亮天底下的旮旯缝缝;它的权能无边,掌管着万物生灵的死死生生。它何不多发能量,唤雨呼风,主宰天底下的地道天公,眷顾地球上的下层百姓。把邪恶埋进深坑,让好人快乐一生。
执法队人多手快,个个年轻有为,很快就把大卡车装得满满的,二十多人分别躜进两辆面包车里,还有几个坐在满载化肥袋子的卡车上边。
面包车鸣着警笛在前,大卡车紧随其后,向坐在路上的群众开了过来。而这些群众好像笼子、瞎子,面对快到跟前的车辆看都不看一眼。有的索性闭上眼睛、盘膝打坐,还有的干脆往地上一倒,睡起觉来。
只急得常大伯和玉顺、玉柔挨个去拉,他们个个都似落地生根,纹丝不动地坐着、躺着,把整个街道挡得狗都跑不过去。
面包车一直开到群众身边才慢慢停下,光头从车上跳下来,用棍指着群众高声大叫:“我把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真的要螳臂当车吗,我,我今天就成全你们。就凭你们这些小小毛虫,想干啥哩?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嘴脸,能挡住历史的车轮吗?
我还是刚才的政策,只留三分钟的逃命时间,谁要是不愿离开,就准备到阎王那儿去告我吧。我想,阎王一定会判你个‘妨碍公务,阻挠执法,莫怪别人可恨,只怨自己太傻’。我,我吕胜今天要是从这里把粮拉不走,我就倒着从你村里走出去,不信了咱就试试看。”
乡亲们对他的话不理不睬,没有一点离开的意思。常大伯和玉顺玉柔面对这群朴实而倔强的群众,拉又拉不动,说啥都不听,能有啥办法哩?
只急得玉顺一个劲地朝村口看,他是多么希望村主任能把乡上的干部及时叫来。然而,村口的方向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玉柔取出手机压得大汗长淌,手机里的回答不是关机、就是无法接通。
常大伯当然明白光头只是拿大话吓吓而已,这些人虽然蛮横无理、凶狠无比,但也知道人命关天的道理,他们是绝对不敢把车从这么多群众身上往过开。尽管如此,他怎能为了自己这点破事,让乡亲们担风冒险。这个经常替别人出主意、想办法的常大伯,到自己身上就没办法了吗?
常大伯到底是常大伯,他看着眼前的局势,就把玉顺叫到旁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玉顺当时有了主意,走过来大声说道:“乡亲们,这伙人都是亡命之徒,什么坏事都敢做。他们到群众家里砸东西、拉粮食,完全是错误的,根本不符合国家的计生政策。咱们应该动动脑子,讲点策略,采用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不能和他们硬碰硬地正面冲突。
咱们今天先放他们过去,我明天到县里、乡上跑一跑,县委、政府机关都有我几个同事、朋友;就是乡政府里,也有我几个学生拿事着哩。凭我在县上的威望出去跑跑,他们今天怎么拉走,明天还得怎么送回来。”
玉顺这话很管用,大家都知道他在县里算得上名流人物,同事、学生遍布机关单位。这个从来不说大话、谎话的人,说出话来无人不信。
路上的人开始动摇了,躺着的坐了起来。三快婆第一个站起身说:“玉顺这话有理,咱们犯不着和他们这样耗着。我就不信,共产党的天下还能让这伙强盗当家做主。计划生育就是再严,也不可能不叫人吃饭。咱们就听玉顺的,今天先把路让开,明天再找政府说理去。”
三快婆说罢,自己首先走开了,坐在地上的人跟着站起来,极不情愿地退到街道两边。梗二坐在地上大声喊道:“别走,别走,玉顺这话靠不住,咱不让路他们就过不去。要是真从身上开过去才好,长疼不如短疼。太平年间选择这种死法才壮烈,才能出名露脸、才能轰轰烈烈。”
常大伯和玉顺使劲把他拖到路边说:“那你先把遗书写好,如果把你壮烈牺牲了,你儿子问我要人,我可赔不起命价,有张遗书就好说啦。”
光头赶忙指挥车队,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整整一大卡车麦子拉走了。常大伯这些年来舍不得卖,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麦子,连这些年给地里施了化肥的袋子一起,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被人家从自己面前拉出村去。
乡亲们不约而同,纷纷走进哪所被处罚过的农家小院,看着屋里的情景无不摇头叹气,凡是能砸碎的东西全都碎了。到处都是玻璃渣子、瓷器片子,零散麦子、包袱袋子,家具把子、裤子褂子。
砸不烂的东西全部东倒西歪,那张胖媒婆睡过的竹床,显然经受了棍棒考验,仰面躺在前厅中间,床面贴地,四脚朝天。院子里那口放了几十年的水缸,今天也命丧黄泉;前厅里堆放着的新麦,只剩了一个底滩;那两个囤麦的大囤,扔到了院里墙边;粮仓里空空荡荡,变成了空房一间。
杏花房里更可惨,房门破洞狗能躜;
弹簧床垫砸不断,变体窟窿望得穿。
桌凳衣柜骨架折,玩具熊猫脑袋偏;
玻璃渣子一寸厚,顶棚掉下两丈宽。
衣服鞋袜胡乱扔,音响变成碎片片。
枕套床单太空被,全部成了烂串串。
墙上胖娃撕两半,身手异处好可怜。
柜顶杂物掉满地,床底尿盆底朝天。
常大伯房里那几件老掉牙的家具,所幸完好无缺,看样子他们也欺软怕硬,老家具才逃过这一浩劫。桌上那台黑白电视机未能幸免,荧光屏成了碎片,塑料壳裂开几半,它这个功臣元老,再不能苟延残喘。
走进厨房用眼观,里边变成瓦渣滩;遍地都是粉身碎骨的锅碗瓢盆、坛坛罐罐,只有那个具有危险性的煤气罐,逃过了鬼门关。只看得众人怨声载道、恨地骂天,这是他妈的什么执法队,简直与强盗一般。
常大伯,脸如毡,蹲在墙角不动弹;
李玉顺,不言传,白脸变成烧猪肝;
金玉柔,泪涟涟,手托下巴发熬煎;
三快婆,跑得欢,骂得口燥舌头干;
四慢叔,蹲一边,吧嗒吧嗒只抽烟;
众脑梗,心里酸,泪水难禁涌出关。
乡亲们,围一圈,唉声叹气说一番。
这时候,日落山,太阳下班黑了天。
乡亲们聚在一起小声说了一会,然后就像告别亡灵那样,面色凝静,心情沉重,一言不发,慢慢地走出没有门扇的大门,各回各家。
玉柔用手帕擦着眼泪说:“他,他们怎么能这样哩?简直比强盗还可恶,强盗只是劫财,也不会把无辜的东西砸成这个样子。”
三快婆瞥了她一眼说:“你还说哩,这都是你说话不注意惹的祸。”
玉柔悔恨极了,泪水就像往出渗的泉水,越擦越多。玉顺安慰她说:“你别这样,这事不能怪你。你刚过来几天,咋能知道村里有啥人哩。”
常大伯站起身说:“你两个别难受,家里啥都没有才不用操心。这有啥哩,我这些破烂家当不值钱,有没有无所谓。房子不是还在吗,我一个孤老头子,瞎好有个窝窝就行了,你们快回家歇着吧。”
玉柔心里还是十分不安,悔恨自己说话太随便,一句话竟会招来这么严重的后果。心里追悔莫及,想着自己应当怎样全力帮他。 正所谓:
历史经验常常闻,话到嘴边看看人。
祸从口出无大小,追悔莫及有泪淋。
育龄妇女远在外,通知检查赶快回。
谁料一句无心话,竟至国策挖大门。
玉顺知道哥哥嘴里说得轻松,心里比谁都难受,就和玉柔把他叫过去,坐在那边的客厅里歇着。玉柔给他们泡好茶,再说了几句就去做饭。
玉柔知道心情不好的人也不想吃,准备简简单单地烧点稀饭,馏点馒头,切两条黄瓜一调就行了。她走进厨房插上电饭锅,淘好江米,取过青菜篮子一看,觉得早上的黄瓜有点蔫,就想到隔壁院里另摘两条鲜的。
隔壁没有大门,进出的确方便,不用开,不用关,抬脚就能到里边。玉柔走进院里一看,菜地一片狼藉,昔日的景象全不见了。 只见那:
倒的倒,偏的偏,架上不见瓜蔓蔓;
半截黄瓜遍地扔,番茄剩下光杆杆;
青菜沾地变稀泥,豆角折断倒一边;
茄子辣椒躺在地,韭菜踩成绿泥滩。
南瓜蛋蛋瓤子流,葫芦架子把身翻。
提篮转身往回走,脚步沉重心又酸。
走到门边駐脚看,满目荒凉没人烟。
回到厨房无人见,泪水又湿身上衫。
玉顺在客厅里对哥哥说了许多宽心话,并叫他明天和自己一块出去跑跑,托熟人、找关系,先把粮食要回来再说。
常大伯探口气说:“唉——兄弟,我啥都知道。咱们再跑不顶啥,麦子被这伙人拉走,别想要回来,这时候可能已经变成钞票被分赃了。我那时给你那样说是实在没办法啦,才用了兵不厌诈这一招,目的只是把群众哄回去罢了。咱还是别费劲,你就是找到那里,那里的干部都会装聋卖哑,给你来个一推六二五,永远地研究去了。
算了,不就是一车粮食吗,咱们有的是地,明年又是好几千斤。多少大灾大难都过去了,这点打击算得了什么。你和玉柔该咋过还咋过,我那边的事不要往心里去,就是比这再大的困难,你哥我也能撑得过去。”
老哥俩正说着,玉柔已经做好晚饭,三人走进餐厅,常大伯为了让他俩宽心,自己大嚼大咽地吃了起来,还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兄弟呀,从今往后,我给你们帮忙吃饭的日子更多了,你两个可别闹情绪呀。”
玉顺爽快地说:“咱们干脆来个合二为一,两家合成一家。这样一来,谁也不用给谁帮忙了,你也不用把啥都认得那么真啦。”
三个人说说笑笑地吃过晚饭,玉柔收拾着碗筷说:“大哥,你那边的电视看不成了,你两个到客厅去看吧。”
常大伯说:“我那边没人没门,还得早点过去,没电视还有广播哩。”
玉顺往出走着说:“那你看完新闻再过,你那边还怕贼偷吗?”
二人一起走进客厅,玉顺打开电视说:“哥,我今天在乡亲们面前把话说了,如果不想办法把麦子要回来,那我不是成了骗子啦?”
常大伯说:“骗子也是我而不是你,为了大家的安全,骗子该当。”
玉柔收拾完厨房走进客厅说:“哥,你把那天收的礼钱放好着吗?”
常大伯镇静地说:“好着哩,乡亲们的心意,我咋能放不好哩。你们放心,我放钱的地方,任何人都找不到,比保险柜还保险。”
玉顺和玉柔同时说:“这就好,这就好,这样我们就放心了。”
常大伯看完新闻联播就告辞说:“今天忙了一天,还是早点休息吧。”
玉顺夫妻没再挽留,二人把他送出大门回到家里,玉柔对那边的事耿耿于怀,连电视也没心事看,一再要求玉顺想尽千方百计,一定要把麦子要回来。玉顺觉得问题不大,自己有那么多关系,办这点小事没有多难。夫妻二人折腾了一天也累了,当时无心看电视就早点休息。
第二天一早,玉顺的心情仍然不好,草草了事地洗脸刷牙,简简单单地吃了点东西,把电摩推出大门就要出去。玉柔赶出门说:“是不是给哥说说?”玉顺说:“不说,一说他就不让去了,不如来个先斩后奏。”
玉顺驱车刚到东村,老远看到雷鸟先生门前站着好几个人,似乎有点面熟。他怕遇上熟人麻烦,就开足车速,想要一闪而过。
可是,那几个人却向他招着手,大声喊道:“玉顺,玉顺,啊呀,正说派人找你你就来了,这事咋这么顺当的,真是机缘巧合呀!”
玉顺只好放慢车速,向雷鸟先生门口骑去。那几个人看清了,正是自己以前的同事,后来转化成为机关干部。有的当过乡长书记,有的当过政府秘书,现在都退休了。玉顺为了发展壮大助学会,曾经都拜访过他们,结果未能如愿。他们对助学会不以为然,今天在这里不知有啥事哩?
玉顺走到跟前问:“你们在这里有啥事哩,是不是老师有了病?”
那个当过乡长的人说:“老师没有病,你难道希望老师有病不成。”
那个当过政府秘书的人说:“老师精研养生之道,虽然有个年轻美貌的太太,但老师能够及时补充营养,提高自控能力,怎么会生病哩?”
玉顺又问:“既然老师没病,你们到底为何事而来?”
那个当过乡长的人说:“我们为了互相学习,交流经验,经常要在一起聚聚,交谈交谈。今天还有一件重大事项,准备成立养生协会。正说要去请你,你却主动来了,这就说明咱们要办的事顺天应人。”
那个当过秘书的人又说:“是呀,是呀,说曹操曹操就到,真是巧极了。快进,快进,到里边去说,屋里还有好多人哩。”
玉顺忙说:“哎呀,不行,我今天有事。对不起,你们谈吧。”
玉顺正要掉头离开,雷鸟先生从里边走出来说:“是玉顺呀,好大的架子,到老师门上都不进来。你能有啥事吗,不就是搞计划生育的拉了你哥一点麦子吗。这有啥哩,说不定这些当过干部的人还能帮点忙。”
玉顺想想也对,人家虽然退休了,威风还在,政府里边一定还有他们的关系。我上县不就是去找关系吗,如果在这里能解决就不用去了。
玉顺想到这里,就向众人拱拱手说:“各位先生手眼通天,那点麦子对我兄长来说至关重要,还望大家能够鼎力相助。”
那个当过乡长的人说:“哎呀,那都算个事吗,进去说,里边人多智慧广。咱们今天要办的事,比你哥那点麦子重要得多。”
玉顺被几个人连拥带推地走进老师那座金碧辉煌的大门,宽敞漂亮的客厅里坐着十几个人,大多数都是认识的,和他同村的硬蛋也在里边。
雷鸟先生的太太沙要红穿着一件露着乳沟的蝙蝠衫,像蝙蝠似的在众人面前闪来闪去。看到玉顺进来,就闪过来把他拉到一张木凉椅前坐下,尖声细气地说:“玉顺呀,你是咋搞地吗?你老师没加入你的助学会,那也是见解不同吗,亲戚没做成,师生关系还在哩,都多长时间啦,也不过来把你老师看一下。你老师老了没看头,师母还年轻着哩,难道没有你那个老新娘好看吗?我上次去给你说我表妹,那是多好的一门亲事,你却怀念旧情,娶了个老掉牙的新娘子,能过个啥意思吗?现在后悔了吧,像你这样英俊潇洒的帅哥,就要娶个年轻漂亮的娘子哩。可惜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机不可失,我哪位如花似玉的表妹,已经名花有主啦。”
雷鸟先生推开夫人对大家说:“各位贤契,玉顺他哥的麦子被搞计划生育的执法队拉走了。大家谁有啥门道,就打个电话,帮他要回来吧。”
那个当过政府秘书的人说:“一点麦子能值几个钱,犯得着看人的脸,给你哥生个孙子要值多少钱哩。我为了要个孙子,光罚款就缴了好几万。现在啥都涨价啦,有人为了要孙子继承香烟,花多少钱都不嫌。”
那个当过乡长的人说:“计划生育,可是目前各项工作的重中之重,你哥没钱咋能违犯哩,这不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吗。我看还是算了,打电话也不起作用,啥人情都不是白尽的,弄不好豆腐把肉的价摊下了。”
有个当过干部的人说:“是呀,这点小事微不足道。现在的人,谁还在乎一点麦子,为这事找人说情太不值得,还是办咱的正事要紧。”
雷鸟先生说:“这话说得也是,玉顺,就不要为这点小事费心了,你哥没啥吃你帮点就行了,咱们还是谈正事吧。我们要成立一个养生协会,隔三差五地聚在一起学习探讨养生之道,共同深入钻研,以求汲取其精华,达到最高成就,比你那个助学会有意义得多。以前见你家事多,见解也有所不同;现在看你家稳定了,就想邀请你一起参加哩。”
那个乡长补充着说:“还有一点极其重要,那就是互通情报,及时获取信息,用好最新科研成果,淘汰过时落后产品,永远立足领先地位。”
那个秘书接着说:“是呀,啥形势都是瞬息万变,一时跟不上就耽搁过去啦。就拿享誉全球的不老公司来说,前几年研制的‘活人保鲜柜’,咱还没见过哩,又出了一种叫‘续命因子’的新产品。听说比保鲜柜神奇得多,老年人用一个疗程,就可以年轻五年,用十个疗程下来,老头就变成年轻小伙子啦。这话要是真的那该多好,咱们都可以长生不老啦。”
硬蛋连忙问道:“那你没问价钱,这么好的东西,价钱一定不小吧?”
旁边有人说:“那当然啦,便宜没好货,好货自然不便宜吗。听说一个疗程两三万元,我觉得也不算很贵。你们算算,两三万元要不了咱们一年的工资,年轻五年就能落四年多的钱,咱摊两三万元的本,净赚十几万元,要是用上十个疗程,那不是一劳永逸,永远永远都有钱哩。”
雷鸟先生说:“是呀,账就是这么算的。价钱再贵,咱还不是拾起胡基塌胡基哩。赶快打听这药那里有卖的,咱赶快往回买呀!”
那个当过干部的人说:“老师别急,人家这种药是刚研制出来的高科技产品,还没有批量生产,那里也没有买的。厂家为了答谢县里领导给予他们公司的特别优惠条件,才决定把第一批最新产品,按出厂价优先供应县级单位,和具有影响力的社会团体,不会随便零卖。”
雷鸟先生又说:“那咱们成立了养生协会就能申请争取代理权。我想,养生协会代理续命因子,那可是名正言顺,最合适啦。”
硬蛋说:“人家说的是人家县上的社会团体,咱们那有这种资格。”
那个当过乡长的人说:“你这人只知道攒钱放账,就不关心国家大事。自从改革开放以来,咱国家今非昔比,全国各地开放搞活,大胆招商引资。咱县上的领导真有本事,他们想方设法地把名噪环宇的不老公司招来了,就在咱这里的开发南路建立了分公司,占地一千多亩,规模可大了。听说里边养着各种猴子,还有好多千年老鳖哩。他们就在咱的地盘上,咱们就是他们不敢压的地头蛇,成立了养生协会就有资格做代理。”
硬蛋高兴地说:“啊,不老公司就在咱们这里,咱就赶紧写申请、办手续,尽快把代理权拿到手,就能把咱们养生协会发扬光大。”
玉顺迟疑地说:“不老公司的成名产品不是活人保鲜柜吗,到咱这里怎么成了续命因子?要是真有那么管用,长寿公司就没有立足之地啦。”
那个当过干部的人说:“县上和不老公司洽谈的时候我还没退休。咱县上的谈判代表要求不老公司给干部们提供活人保鲜柜,不老公司的人说:他们的保鲜柜被中国的学术界提出质疑,说它的保鲜性能就是再好,人在柜子里不吃不喝、不玩不乐,跟死人躺在棺材里有啥区别?如果放上几十年,出来真是原来的样子,那也对世间一切都陌生啦。就会和啥都不知道的白痴一样,要那样的人有啥用处,咱中国就把这种产品拒之国门之外。不老公司只好另辟新路,很快研制出了续命因子这一旷世奇药。洽谈的时候都能够包容忍让,满足对方要求,十分顺利地达成共识。”
这些日子以来,玉顺在常大伯的思想影响下,对养生之道早已不感兴趣,再加上心中有事,便起身告辞说:“诸位慢慢探讨吧,我今日的确有事,请恕不能奉陪,就此告别,咱们后会有期。”
有人说:“你有多大的事,怎么把那葱胡子、蒜皮子当正事哩?”
硬蛋站起身说:“二叔,咱两个是一个村的,我就劝劝你吧。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大小多少哩。咱们今日要谈的事,可是不种只收的无本生意。你咋能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把这天大的好事耽搁了?”
玉顺不顾众人劝阻,还是起身要走。雷鸟先生只好说:“你执意要走就走吧,这里的事我就代你办啦。以后买药的钱还得你出,老师我开资大了,几万元不是小数目,我可给你拿不出来。”
玉顺走着说:“多谢老师,这种药就是再好我也不会买它,告辞。”
玉顺走出老师大门还能听到里边的人说:“唉,他这是把他哥的毒中得太深啦。可惜,真够可惜呀!”他快步走到电摩跟前,飞速而去。
玉顺到县里找到几个在职朋友,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明来意。他们听了以后,都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些荒诞不经的道理:“唉,我当是什么塌天大事,这点事也值得找人。忙没有白帮的,干滩子拉不出船,就是随便请人吃顿饭,送点一般的礼,不知你那点麦子还够不够。何况计划生育正紧着哩,抓这项工作的县长在全县计生大会上说:‘为了保住计划生育先进县这面红旗,各计生办一定要扎实工作,对待外逃超生者,不管采取什么措施都不为过。’你想,在这种形势下,谁会不为点什么顶风冒雨?”
玉顺在县委、县政府,一连找了几个关系,口气大都一致,结果自然也就相同了。他还不死心,从县里回到乡上,找到主管计生工作的乡长。这位乡长看到老师来了,十分热情地拿烟倒茶,嘴里不停地说着感恩戴德的尊敬话,使玉顺心里十分舒服。
玉顺慢慢喝着茶,小心翼翼地说明来意。这位乡长哈哈笑着说:“小事,小事,不怕官,只怕管哩,这事学生管着哩,说句话下边敢不听吗?老师放心喝你的茶,我去和计生办说说,让他们给你送回去就是了。”
乡长说着话就出去了,玉顺心里别提多高兴啦,坐在乡长办公室里喝着茶想:这下把问题解决了,总算没有白跑,回去在乡党面前就能说起话啦。早知乡上这么顺利,早上就不用上县啦。如果先到这里来,这会可能已经把麦子拉回去啦。唉,昨天要是给乡长打个电话,就不会有这回事。
玉顺想得正美,乡长走进来气愤地骂着说:“他妈的,这伙人怎么这般胆大妄为,他们昨天就把麦子拉到麺厂卖啦,钱也给叫去的人开了工资。他妈的真是无法无天、自作主张,乡上还给他们开了工资。真是太不像话啦,回到乡上只拉了两扇铁门。要不是收购站关了门,他们连铁门都卖啦。这伙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给个麦秸秆当柺柺着拄开啦。”
玉顺看他气得脸色铁青、双手乱抖,心里甚是过意不去,连忙给他宽着心说:“算啦,别生气了,没有就没有啦,叫人把铁门送回去算了。”
乡长又说:“老师呀,实在对不起,这伙人都是临时叫来顾紧的,执法中难免有点矫枉过正的地方。目前还得依靠他们办些不好解决的粘牙事,我们也不便得罪他们,还望老师能够体谅学生的工作,学生给你赔不是了。老师向来是宽宏大量的人,不会为这点小事而记恨学生吧。
你哥的日子要是紧张,可以申请低保、贫寒救助之类的温暖政策。学生虽然官小位轻,办大事不敢夸口,办这类小事还是游刃有余的,还望老师能够给学生一次报答师恩的机会。刚才计生办的干部说啦,既然是乡长的关系,那就不重罚啦,多少缴两千元做做样子,把门拉回去算了。”
玉顺什么话都没说,告别了这位不忘师恩的乡长,低头走出乡政府的大门,回到家里已经半下午啦。自己又饥又渴,家里的大门却锁着,他急忙走到隔壁一看,玉柔和几个人正在打扫院子,看他回来就把家具一撂,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玉顺,哥不见了,我一早过来就没见人。”正是:
要粮不惜腿跑断,回家又有新发现。不知大伯何处去?接着再把下回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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