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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住院费钱财,有人受伤财门开。
女儿骨折嗷嗷叫,客人如流滚滚来。
内地奇珍堆小山,国外特产站高台。
初尝猕猴真有味,论质当占第一排。
花落堕尘埃,蜂蝶不再来。蕾期若早折,香蜜变成柴。
家宽出劣少,贫寒育高才。老爸多财富,子孙少未来。
闲话多说没意义,先把故事讲详细。上文说道:玉顺为了要回哥哥家的麦子,马不停蹄地跑了一天,结果连麦子毛也没见着。自己一天没吃饭,只在乡长那儿喝了些茶水,肚子里恐慌得难受极了。一路上又羞又悔、又酸又悲,心里不知都是什么滋味。只后悔没听哥哥的话,出去跑了一天,人没少找,脸没少看,只落了个处处碰壁,真是不值得呀!
当他回到自家门口一看,大门锁着,估计玉柔还在隔壁,便走到哥哥那没有门扇的门前向里望去,玉柔果然和许多乡亲正在打扫院子。
玉柔看见他回来了,急忙放下手里的扫帚走出来说:“玉顺,你才回来?哥不见了,我早上过来就没见人,村里也没人看见。”
几个帮忙的乡亲也过来说:“你赶快找找吧,他可能一时想不开----。”
玉顺想都没想就说:“不会,不会,大家都请放心。我哥那人你们还不知道,他那么宽敞的心胸,多少大灾大难都过去啦,咋能为了这点小事而想不开哩?一定是上县看老蝴蝶去啦,早上走得早,没人看见。”
大家想了想说:“是呀,老常那人,怎么会想不开哩。”众人又放心进去继续干活,玉柔也跟着大家往进走去。
玉顺忙说:“玉柔,你得先弄点吃的,我饿得前心贴后背啦。”
玉柔回过身说:“怎么,你不是爱在外边吃吗,今天咋饿回来啦?”
玉顺叹口气说:“唉,在外边气都吃饱了,那里有地方吃饭呀。再说,进一次食堂的钱,在家里能吃几天,咱也要学着多算账,能省就省点。”
玉柔和他往回走着又问:“怎么,今天出去不顺利?”
玉顺又‘唉’了一声说:“别提了,正如哥哥所说,被那伙人拉走的东西别想要回来。乡计生办还叫缴两千元的罚款,把门拉回来就算完事。”
玉柔站住脚说:“怎么,不给麦子还要缴两千元,咱不如不要门啦。那门拉回来,最多值一千来元,划不来缴两千元拉它。”
玉顺说:“这话以后再说,赶快回家做饭吧。我看不是划来划不来的问题,咱必须先把祥合和杏花的情况弄清,如果真想要娃就该缴。”
二人说着走着回去了,常大伯正如玉顺所说,知道自己的地远在西边,当时轮不到他浇,就想趁此空闲时间,去医院看看老蝴蝶,当然还有柳枝娘俩。他早晨起得很早,取了点钱就走出村子,搭车去了县城。
老蝴蝶在县城里确实当了几天风云人物,自从县委书记亲自到医院看望他以后,他的事迹不胫而走,传遍了医院的各个角落,传遍了县城的大街小巷。前来看望他的人除了自己亲戚朋友而外,还有许多具有同情心的生人。后来,竟有好几个记者也来采访了他。
医院当然对这个非常之人不敢等闲视之,除了尽心尽力地治疗护理而外,还给予了许多特殊照顾。主治医生换成了医术最高、资历最深、经验最多的专科医生,就连送药打针的护士,也是最突出的先进人物。
院长还嫌单间病房太小,不利于记者采访、领导探视,安排他一个人住在三张床位的大病房里。既宽敞明亮,又通风透光。
当常大伯提着水果食品走进病房,把老蝴蝶高兴得忘了自己腿上有伤,几乎从病床上蹦了下来,吓得儿子连忙把他按住。
常大伯未及开言,他先坐在床上说:“老常哥,你可来了,我可得好好感谢你呀!要不是你们把我及时送来,这条老命就保不住啦。”
常大伯把提来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说:“谢啥哩,咱们是一个村的乡党,遇上了哪有不管之理。要说谢,我们应当谢你才对,全县人民都该谢你。要不是你断了腿,恐怕那些黑势力还在逍遥法外、继续作恶。”
老蝴蝶更得意了,看着常大伯提来的东西说:“老常哥,你能来就太好了,还买啥东西哩。我这里要啥有啥,三个柜子都放满啦。你看这么宽大的房子,空调开着不热不冷,人住着舒服极了。
你当时别回去,在这里陪我住两天,把好东西吃一吃,把这不冷不热的房子好好享受几天。再叫青娃出去弄点好菜,买上几瓶好酒,咱老哥俩住在这里说说话、喝喝酒,一起高兴高兴、庆祝庆祝。”
常大伯冷冰冰地说:“庆祝啥哩?庆祝你这两条断了的腿呀!”
老蝴蝶兴奋地说:“庆祝胜利呀!多少革命前辈为了胜利把生命都丢啦,我只断了两条腿就取得了胜利,难道不值得庆祝吗?”
常大伯说:“值得,值得,值得庆祝。可惜你这腿只有两条,断一次就没啥断啦。贪官还很多,抓一批还会再有一批,你要赶快把伤养好,再接再厉。酒对养伤不好,胜利了心里高兴就行,不一定要喝酒。”
老蝴蝶的儿子青娃给常大伯泡了杯茶说:“大叔,我知道你不喝饮料、啤酒之类的东西,给你泡了杯茶,喝点吧。”
常大伯接住茶杯说:“青娃,你爸把你连累得打不成工了。”
青娃说:“没办法,咱就不能为了挣钱而不管自己父亲吧。”
常大伯喝了口茶说:“青娃,我今天在这里陪你爸,你可以回家看看,你家的地离得近,我估计快轮你家浇地啦。”
老蝴蝶忙说:“是呀,青娃,你大叔说得对。哪年分地的时候,老队长怕我告他,就把咱家的地分到了近处。我还是不领他的情,跑着告了好长时间,结果连屁都没顶。听咱村里来的人说,你老常叔把浇地问题解决了,软蛋全部换了新型泵,浇地快得多啦,你老常叔真是功德无量呀!你回家看着把地浇了再来,让我和你老常叔多说几天话。”
常大伯说:“一两天可以,再多不可能,我的地也要浇哩。你能有多少话吗,半天时间就没啥说啦,还用得了几天。”
青娃看着常大伯的满头白发说:“老常叔,这里的活路虽说不重,可是,上楼下楼,每天得跑好几趟,你这么大年纪能行吗?我干脆叫下面的食堂按时把饭送上来,再叫同楼的年轻陪人捎着打水。”
常大伯忙说:“不用,我能行,经常劳动锻炼的身体,上这五层楼跟耍的一样。让人家送饭,还得多花钱。你回家把地浇完就去打工,节节有你妈管着,这里让你媳妇来就行了,两个人都耽搁着是个浪费。”
老蝴蝶忙说:“不浪费,不浪费,县委书记亲口说的,一切花费都由政府负担。你两个在这里服侍我肯定也有钱,你们就把不出力的钱多挣几天。平时打工挣钱,就把苦下扎啦,趁这机会好好歇歇。”
青娃正要说话,常大伯向他使了个眼色说:“那是,那是,你先回去买化肥浇地吧。政府就不可能给你把肥料买上、把地浇了。”
青娃明白常大伯使眼色的意思,就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从口袋掏出一叠人民币说:“老常叔,把钱拿上,这里的事就拜托你了。”
常大伯说:“不用,不用,我有钱哩,你快把钱拿回去吧。”
老蝴蝶又说:“青娃,把钱放到这里,咱花钱都有县上报销,咋能让你老常叔花钱?他挣点钱可不容易,用了谁给他报销呀?”
青娃把钱放在父亲身旁就要回去,常大伯挡住他说:“青娃,把那些好吃的收拾收拾,给你家里多拿些,你爸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时间长了就不好啦。家里还有四口人,让你妈和节节都跟着你爸沾沾光。”
老蝴蝶忙说:“是呀,我把这事都忘啦,快收拾往回拿。让我孙女、老婆,还有你两口都吃几天。把地方腾下,再来的东西就有处放啦。”
常大伯帮青娃把能拿上的尽量拿上,青娃背上东西出门走了。
常大伯忽然想起自己还不知道打水的地方,就想追出去问问青娃。当他赶到楼梯口,青娃已经下到楼梯中间啦。他正要开口问话,却清楚地听到青娃边走边说:“想得倒美,人家只要把医院的花费承担了就很不错啦,谁会管你的生活花费。还想要陪护人的工资,尽做了些美梦。成天没事寻事,一辈子就知道告人,出了事不但自己受罪,还得连累我。”
常大伯心想:是呀,青娃这回可能得耽搁几个月时间,农民工不是工作人员,有事请假,工资照常,他们一天不干活就没有钱,这个损失谁能给他弥补哩?他没有再问青娃,到时候跟别人走自然就知道啦。
常大伯默默回到病房,看了看架子上的吊瓶,问老蝴蝶的伤还疼不疼?老蝴蝶说:“不动不太疼,特别是换药,疼得人受不了。”
常大伯笑着说:“就是要疼哩,不受点疼,你咋记得住哩?”
老蝴蝶也笑着说:“我要不是受这回疼,恐怕临死也吃不上这些好东西,住不上有空调的房子,你也不会跟着我沾光啦。”
老蝴蝶伤在腿上,肠胃没有问题,这时就像个爱显富贵的孩子。一会要吃香蕉,一会要吃苹果,一会又要吃干镆,刚吃了干镆,接着就要喝酸奶。每取一次,都要常大伯陪着他吃。常大伯知道他心里想让自己多吃他一点东西,也就不太客气,样样都陪着他慢慢吃着。
两个人一起吃吃喝喝、说说咯咯,心情都很不错。一会功夫就把他这里所有的东西吃遍了,肚子里该说的话也说完了。常大伯等护士换过吊瓶以后,就叫老蝴蝶安心躺下休息一会,自己抽空出去看看柳枝。
柳枝娘俩昨天出了院,她住的床位已经换了别的病人。同房里住的人对他说:“这娘俩太老实啦,明知是老板出钱哩,她们还细发得舍不得花,嫌医院花费大,非要回家将养不可。医生没办法就给开了出院手续。”
常大伯说:“唉,她们就是那种人。”自己又回到老蝴蝶的病房。
老蝴蝶这朵鲜花今天好像有点开败了,自从医生进来查过房后,只有护士进来插了一回吊针,换了两次吊瓶,再没有探视、采访的人来过。病房里宽宽展展、安安静静,常大伯每次从楼下上来,还能躺在闲着的床上歇歇,伸伸两条乏困的腿,自己也感到挺不错的。
可是,他们只清闲了一个中午,刚到下午时分,这间病房又到了鼎盛阶段,特别热闹起来啦。这回的热闹,却不是因为老蝴蝶。
吃过午饭不久,医院领导、外科主任和护士长同时走进病房。领导看了看老蝴蝶的伤势说:“老先生,怎么样,我们这里住得惯吗?”
老蝴蝶忙说:“住得惯,住得惯,你们这里真是太好了。”
那个护士长说:“老先生,我们怕你太孤单了,想给你安排个伴哩。”
老蝴蝶着急地说:“不要,不要,有我老常哥在,一点都不孤单。”
那个外科主任说:“你不要也不行,下午又进来个和你一样不可等闲视之的病人。人家的要求比你还高,要住特护病房,咱这小医院条件有限,一个单间地方太小,人家怕施展不开,只好和你住在一起了。”
老蝴蝶惊讶地说:“怎么,还有个爱告人的?行,行么,人不亲行亲,看在同行的分上,就叫他进来住吧。我两个住在一块,还能交流经验。”
那个护士长笑着说:“不是爱告人的,人家才是十四五岁个姑娘娃,在四中学校上初二。今天和男朋友骑车子练特技,把胳膊摔断了-----。”
老蝴蝶忙说:“不行,不行,不是爱告人的就不行。这儿是特-----。”
那个外科主任说:“不行也得行呀,这女孩是工商局长的千金,比你还特,医院怎敢等闲视之。没办法,你两个暂时将就两天,有了好地方再给你们调配。一个老头,一个女孩子住在一起没有啥。”
常大伯插话说:“人家那么有钱,为啥不进省城大医院哩?他两个虽然老少悬殊,毕竟男女有别,大小便都不方便吗。”
那个医院领导说:“人家不是害怕花钱,主要是图近,探视方便。”
常大伯还想再说,几个身穿工商制服的干部已经把伤员抬进来了,同来的还有一长串人,他们很快铺好床帐,办完住院手续。这间只冷落了半天的病房,又热闹了起来,比老蝴蝶最红的时候还热闹。
这位局长千金受伤的消息比老蝴蝶的事迹传播更快,震动也大得多,整个医院都沸腾起来了。院长坐阵指挥,医师集体会诊,护士往来穿梭,亲友无比伤心。女孩疼痛难忍,连声哭叫双亲。医师们全力以赴,很快接好断骨,挂上吊瓶,在药物的作用下,女孩才渐渐地平静下来。
从哪些人的谈话中可以听出,学生放暑假在一起玩。两个男的骑着自行车,带着两个女的在街上做特技竞赛,许多高难度动作都做完了,最后一个高速急转没有转好,车子倒了,把坐在后面的她甩出老远,胳膊垫在一个卖菜人的车辕上。卖菜人是个农村妇女,把她扶起来发现胳膊断了,吓得拉起架子车就跑。几个同学只顾着看她,没有追上那个卖菜妇女。
常大伯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一句说:“自己碰到别人车辕上摔伤了,与人家有啥关系?先顾伤者要紧,追赶别人干啥呀?”
有个身穿工商制服的小伙马上反驳说:“咋没关系哩,那儿又不是菜市场。他要不在那里卖菜,怎么会把金金的胳膊垫断哩?”
常大伯又说:“不是菜市场,难道是自行车竞技场不成?”
老蝴蝶也插话说:“是呀,如果没有那个卖菜人的车挡,说不定会摔到路旁的石阶上,要是把脑袋摔碎了,你难道还要找石阶索命不成?”
那个工商干部又说:“所以说双方都有责任吗。最可恨的是:那个没知识、少教养的菜农不该肇事逃逸,这可是极不道德的行为,一定要尽快查出来,好好教育教育,不能这么便宜了她。”
常大伯还想再说几句,女孩家近处的亲友闻信赶来,一会儿就把病房挤得水泄不通。这个女娃小小年纪,亲友真不少呀!只来不完,但见那:
进来一拨又一拨,一个更比一个阔。
有老汉,有老婆,还有姑娘和小伙。
举止高雅脚步稳,服装考究式样多。
中年夫妻手牵手,青年男女挽胳膊。
有地哭,有地说,有地抬手擦眼窝。
包包盒盒无处放,床上床下先摞着。
包装精美看不透,临床老者没见过。
农村普通小商店,没有这里品种多。
探视女孩的客人络绎不断、越来越多,年老地坐着,年轻地站着,老蝴蝶的床沿上也坐满了人。常大伯从来人谈话中可以听出:女孩父母开着私家车,拉着自己的父母到外地避暑去了。他们接到电话往回赶,最快要到晚上九点才能回来。天哪,来了这么多人,主角还没出场哩。
常大伯知道这间病房当时清闲不了啦,他为了给客人腾点地方,自己便走出病房,坐在走廊里的连椅上。这里虽然没有开着空调的房里凉快,却也清净了许多,他远远地看着那间病房的门想:他们怎么没见走的?
常大伯坐了一会,从对面的病房里走出两个老婆,看样子比自己的年龄还能大点。一个手里拿着扇子的老婆说:“老姐姐,这屋子是西照日头,这时候跟蒸笼一样,把人热得受不了,咱们坐在外面凉一会。”
两人走到常大伯旁边的连椅上坐下,那个拿扇子的老婆不停地搧着,二人身上穿的短袖汗衫都湿透啦,手里拿着毛巾一个劲地在脸上擦。
常大伯看见她们的样子忍不住说:“老嫂子,病房里不是有空调吗,怎么能热成那个样子?你们陪护人尚且如此,病人咋撑得住哩?”
一个老婆说:“唉,我们这个病房里都是没钱的农民,不用空调,价钱便宜。省点空调费,就够两个人的饭钱啦。”
另一个老婆说:“医院里的空调价钱大,都是给干部开的,人家花钱再多有国家出哩。真正凭劳动吃饭的农民,有几个能用起空调的。得了病不治不行,不用空调能撑过去,忍着忍着就习惯了。”
常大伯又说:“农民有合作医疗,也能报销一部分。”
那个拿扇子的老婆说:“唉,我老头子是在公路上骑自行车,把腿摔折了。人家说是车祸,合疗不报销,路上的车又没撞咱,只能自己出钱。咱这个年龄的农民,过去都把苦下了,骨头枵气哩很,稍微一下就断了。”
另一个老婆说:“我老汉去看别人盖房子,自己把骨头摔得裂了缝。医院发了张表,还要村组、乡政府调查盖章写证明,合疗才给报百分之四十。怪麻烦的,咱家里没人跑,还是算了吧,把那点钱给国家省下。自己不小心,摔伤了自认倒霉,有合疗要看病,没有合疗也要看病。”
常大伯说:“我看你们的年龄好像比我还大,每天上楼下楼能行吗?你们家里还有啥人,为什么不叫儿女媳妇来哩?”
那个老婆说:“唉,不行也得行呀!我们也是屎巴牛支桌子——硬撑着哩。女儿出了门,有自己的日月过活,能常来看看就很不错啦,咱咋能经常麻烦人家?儿子的时间耽搁不起,住院花费还要靠他往回挣哩。媳妇就更不行了,你看有几个媳妇伺候公公的。”
那个拿扇子的老婆说:“就是婆婆住院,媳妇也靠不住,人家嫌恶心,谁会服侍你呀!咱这些老年农民,只有突然得个紧病死了就把福享了,死不了就得活受罪,长年累月和自己屎尿一起睡觉的人不在少数。”
常大伯听得有点心酸,就劝老婆赶快叫家里人把合疗手续办一下,能报多少报多少,有这项政策为啥不享受哩?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老蝴蝶在那边病房里高声大喊:“老常哥,跑到哪里去啦?我尿呀!”
常大伯急忙跑进病房,房里那些客人自觉朝两边挤了挤,给中间让了点路,还有好多年轻人赶快走出去。常大伯顺利地走到老蝴蝶床前,先把他扶得侧身躺好,然后从床底下取出尿壶,给他放进被子里边。过了一会,老蝴蝶叫声“好了”。他又从被子里边取出尿壶,暂时放到床底下,把老蝴蝶扶得躺好以后,才端起尿壶往外走。
病房里的路让得更宽了,好多人掩住口鼻背过头去。常大伯很快走到厕所往尿池里倒去,尿壶里并没有倒出多少。他又把尿壶用清水涮了几遍,然后拿进病房,仍旧放在床下,病房里很快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那女孩已经打完两瓶吊针,好像不怎么疼了,没见她招呼满屋子看望自己的亲友,却目不转睛地看着老蝴蝶和端着尿壶走来走去的常大伯。
常大伯觉得地方太紧张,自己又走出病房,坐到那两个老婆旁边。那两个老婆看他来了就问:“你是哪里人,在这里服侍谁哩?”
常大伯正要回答,又听老蝴蝶高声喊道:“老常哥,我要屙哩!”
常大伯刚才倒尿的时候就知道这老家伙耍怪哩,他找不到炫耀的机会心里憋着气。自己中午还夸富贵,到下午就被人家比得连乞丐都不如啦。他这样喊来喊去,无非是故意肮脏那些雍容华贵的客人们。
常大伯这回坐着没动,坚持着给两个老婆说自己要说的话。
那个拿扇子的老婆问:“你老婆是怎么受的伤?公费还是私费?”
常大伯忙说:“公费,他是公费,但不是我老婆。”
另一个老婆说:“这还用问吗,你看人家住得多好,前两天来了多少看望的大官,那老婆一定是那个干部她妈,一般的人怎么会那样气派。”
那个拿扇子的老婆又问:“你看着不像干部,和她是啥关系,怎么会在这里服侍她哩?啊!你可能是人家出钱叫的护工吧?”
常大伯忙说:“不是,他的事迹全医院人都知道了,你们怎么不知道哩?他叫老蝴蝶,是我村里爱告人的老汉,不是女的。这回------。”
常大伯正说着:“又听老蝴蝶高声大叫:“老常哥,我饥屙哩很-----。”随着他的叫声,那间房门也打开了,从里边走出好多人来。
有人走到常大伯跟前大声说:“喂,老先生,耳朵太背啦。你护理的病人要大便,叫了几次都没听见。他要是拉在床上,那个病房咋住人呀?”
常大伯只好站起身说:“谢谢,我只顾说了闲话,没听见。”
病房里的路已经让得很宽了,常大伯很快走到老蝴蝶床前,啥话没说,弯腰从床底下取出便盆,一只手伸到被子里边,摸到腰下,用力往上一抬,这只手趁势把便盆给他塞到屁股下面,然后盖好被子,站在床前等着。
过了好大一会,老蝴蝶还是吭吭哈哈地使着劲。常大伯的腿都站乏了他还没有好,自己干脆坐在床沿上等着。又过了好大一会,老蝴蝶喘着气说:“老常哥,不行呀,经常躺着不活动,便秘得拉不出来。”
常大伯生气地说:“那你咋不少吃些?进去那么容易,出来就艰难啦。不行了别费劲,我去叫护士来给你灌肠,把肚子里边拉干净。”
老蝴蝶忙说:“不,不,你给我要支开塞露就行了,护士那里有。”
常大伯走出病房,那个女孩的客人占满了外面走廊,还没见有人显示出要走的迹象。他到医护办公室要了几支开塞露拿进病房,老蝴蝶说:“一支就行,我的手没有问题,自己能行,摸着摸着就挤进去啦。”
常大伯给了他一支,把剩下的放到抽屉里,自己又坐在床沿上等着。大约过了二十几分钟,老蝴蝶终于说了声“好了”,常大伯撕了块卫生纸递给他,老蝴蝶擦了屁股,常大伯又用放的办法抽出便盆往外走。
屋子里的人都像躲非典似的躲得远远的,老蝴蝶坐在床上得意地笑着。
常大伯端着便盆走到厕所里,便盆里什么也没有,不由得心中暗骂:老家伙,跟老顽童一样,害得我白白跑来跑去。他把便盆拿进病房,往床底下一放,没好气地说:“老家伙,你还尿不?趁我没走你就尿净。”
老蝴蝶笑嘻嘻地说:“不啦,不啦,当时不尿啦。你坐下歇歇,别出去,我想和你说说话。老常哥,你说今天怎么没见记者来哩?”
常大伯坐在床沿上板着脸说:“还来哩,人家来一次就把你搁到十八两称上啦。新闻新闻,不新了就不用闻了,你红火的日子过去啦。”
走出去的人陆陆续续地往进走,一会儿又把病房挤得实实的。常大伯站起身,又想往外挤,忽听那个受伤女孩大声喊道:“姨、姑,我尿呀!”
坐在跟前的女人连忙站起身说:“金金,我娃别急,都打了两瓶吊针啦,肯定是要尿的。姨给你把吊瓶提上,让你两个姑扶着到厕所去尿吧。”
那女孩摇着头说:“不,不么,我也要在床上尿。”
那个女人又说:“你腿上没有伤,自己能走,为啥要在床上尿哩?再说,咱的病人伤在胳膊上,能行能走就没领便盆,咋能在床上尿哩?”
那女孩噘着嘴说:“不么,没领就领去吗,人家有我为啥不能有?”
另一个女人说:“领就领吧,我哥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要啥就给弄啥。领个便盆费啥哩,咱们不能短了娃的精神。”
这伙人说领就动、雷厉风行,两个身穿工商制服的干部去不多时,就把一个女人用的便盆拿进病房。她姨接住便盆,叫她两个姑过来把娃抬起,自己放便盆。那女孩却说:“不行,不行,我也要那种小的。”
屋里的人‘噗嗤,噗嗤’地都笑了,常大伯和老蝴蝶也笑了。女孩她姑妈笑着说:“金金,好我的瓜娃哩。那小的是男人用的东西,你是女孩子,怎么能用那种尿壶?我娃快点尿,再不要逗人笑啦。”
那女孩执拗地说:“现在不是男女平等吗,你们咋能重男轻女哩?他能用我为啥用不成?再说,她不过年龄大些,是个老婆罢了。”
她姑妈又说:“我娃别瓜了,人家是老汉,嘴上长着胡子咋能是老婆哩?我娃快尿,姑娘家,要是尿到裤子上多丢人呀!”
几个人把手伸到被子里边一起动了会手,她姨才给她把便盆放到屁股底下。女孩尿着还看看老蝴蝶说:“男人,不可能吧,老汉咋穿花衣裳哩?”
老蝴蝶笑着说:“我这个老汉和老婆差不多,不信了你可以看么。”他说着就用手去揭被子,病房里的女人全部背过头,有地赶快跑了出去。
只有那女孩没有转头,继续看着老蝴蝶地一举一动。急得她姑妈连忙用自己的身子去挡女孩视线,然而,老蝴蝶并没有真的揭开被子。
女孩尿完了,她姨像常大伯那样把便盆端了出去。刚才被老蝴蝶的假动作吓出去的女客人怕外边热,一个接一个地又走进病房。
她姨从厕所回来,把便盆放到床底,在床沿上坐了不到十分钟,那女孩又像老蝴蝶那样叫着:“啊呀!姑呀,姨呀,我要屙呀!”
几个人又像常大伯那样给她把便盆塞到屁股底下,过了好大一会,女孩又说:“不行,不行,我也要用开塞露哩,你们快给我要去。”
她姨嘟囔着说:“你这娃咋啦,怎么看样学样?别人用啥你就要。”
她姑说:“给娃要两支吧,她自小就是这个样子,别人有啥她就要啥。”
常大伯说:“这儿还有,给娃拿一支用吧。”说着就拉开抽屉去拿。女孩却说:“别取,别取,我老师说:‘不能随便用别人的东西。’给我要去。”
几个人急忙出去拿来几支开塞露,那女孩又说:“我的伤在胳膊上,自己用不成,也不能像他那样自己擦屁股。”
她姑妈站起身说:“不成了我来,谁还没给你擦过勾子吗。”真是的:
局长女儿贵如金,小马乍行嫌路窄。
人仰车翻出祸事,摔断胳膊立功勋。
撒娇任性难亲友,溜须拍马好机会。
东施效颦瞎模仿,西山日丽近黄昏。
那女孩把亲友一直折腾到天黑以后,客人们还是有来无走,房子里实在挤不下了,外边的走廊里也站满了人。常大伯几次想要出去,都被老蝴蝶死死地拽着不让离开,只好硬着头皮坐在床沿上看这些人。
这时候,女孩她姑妈的手机响了,她急忙挤出病房,到外面接了电话回来说:“我兄弟今晚回不来啦。他接到电话没敢给父母说,只给媳妇说了说,准备瞒着二老悄悄回来。谁知媳妇听到这话接受不了,当时就晕倒了,只好先把她送进医院,估计明天才能回来。我看大家还是先回家吧。”
有个干部说:“主人没在,大家拿来的礼物,他们知道谁拿的啥?”
又有个干部说:“这个容易,咱们这里有的是会计、出纳,只要弄个账本,会计记账,出纳收礼,主人回来把账一看,不就一目了然啦。”
大家都说这个主意不错,当时买账本的买账本,腾地方的腾地方,客人们拿上自己的礼品排队登记。她姑妈和她姨把上了账的礼品分类整理,一般常见的东西放在两张床下,少见的贵重东西摆在床上空闲地方。
这些人见多识广、经验老道,很快就把杂乱无章的现象弄得井井有条。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紧张工作,病房里的人总算少了下来。
那几个记账收礼的人看到后边人不多了就想缓口气,少歇片刻再继续收。她姨、她姑急忙给他们打开几瓶饮料递了过去。床上的女孩这时好像折腾乏了,平平地躺在床上做着甜蜜的美梦。
就在这时,从外面又进来了十几个气度非凡的中年干部,个个都是红光满面、大腹便便,举止潇洒,行走文雅。她姨、他姑连忙招呼着这些器宇轩昂的客人,让座的让座,拿烟的拿烟,还有急忙取饮料的。
这些不同凡响的人,举动也很非同凡响,个个像瞻仰遗容那样,鱼贯走到女孩床前转着看了看。然后走到收礼的床前站住,第一个人从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盒子说:“这是一颗东北老参,补血补气,再好不过。”又取出一个纸袋子说:“这里边是我们全所同仁的一点心意,总数是六千六百六十六,以取六六大顺之意。”第二个人向前走了一步,从包里取出两个盒子说:“这是云南三七和贵州茅台,两者合用可以和血化瘀、长骨生肌。”又取出一个纸袋说:“这是我们全所同仁一点心意,总数是八千八百八十八。”
后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都上了礼,什么青海的虫草,天山的雪莲,宁夏的枸杞,以及鹿茸麝香、首乌熊掌,等等天下名贵,无所不有。
老蝴蝶看得瞠目结舌,心里愤愤不平,两个瘦拳头越攥越紧。常大伯则无动于衷,靠在床头上闭目养神,似乎对这一切不屑一顾。
直到十二点以后,女孩的吊针打完了,病房里的客人们也走得只剩了几个大劲亲属和两个工商干部。他们商量了一下,留下她姨陪伴金金,她姑姑们和工商干部把东西往家里拿。两个工商干部把车开到近处,几个人来来去去、上上下下地往返了好多趟方才离开医院。
女孩的父母第二天早上九点前后终于赶到医院,她妈走进病房就抱住女儿哭着说:“娃呀,我的娃呀,你咋不听一点话哩。我和你爸叫你和我们一块出去避暑,你非要和男朋友一起玩不可,看玩出事了不是。”
她爸倒是男儿有泪不轻弹,看了看女儿的伤情就说:“我去找找医院领导,叫他们赶快给娃换个好房子,几个人的房子咋住哩,不方便呀!”
她姨小声对她爸说:“各所的人昨晚来过了,钱和主要东西都拿回家啦,这里放了点食品、水果之类的一般东西。你先看看账本再去找领导吧。”
她爸往出走着说:“先放着,只要有账,迟早看还不是一样的。”
女孩的母亲不愧是局长夫人,不但长得相当漂亮,而且落落大方、自然得体,说话温柔中听。局长出去以后,她姨又把账本拿给她看,她接过账本放在旁边说:“看啥哩,先放着吧。拿来这些东西都赶快吃,谁爱吃啥就随便拿,回去再给家里带些,放在这里吃不了就坏啦。”
她又亲自拿了两串葡萄递向常大伯和老蝴蝶说:“你们也吃吧,咱们能在这里相遇也是缘分。别客气,住到一起就跟一家人一样。”
常大伯摇着手说:“不用,不用,我这牙齿怕酸,吃不成葡萄。”
那夫人放下葡萄说:“对,老年人不爱吃这,那你自己随便取,能吃啥就挑啥,爱吃啥就拿啥,千万不要客气。”
老蝴蝶指着床上问:“那个是啥瓜?黄亮黄亮的,跟金球一样好看。”
女孩她妈说:“那不是瓜,是一种水果,名叫‘天龙果’,外国特产,不是国内的平常水果。你们没见过,一定也没吃过,今天就尝尝吧。”
老蝴蝶说:“啊呀,还是外国货!我看着就像咱们过去吃了甜瓜,拉到地里的籽,第二年出来结的二代瓜,放黄了就是这个样子。农村人都叫‘屙瓜’哩,味道酸酸的,不好吃,用脚一踩‘叭叭’响,------。”
女孩她妈笑着说:“是吗,你们先随便吃点别的,一会她爸来了,咱就把那几种外国水果打开,大家都品尝品尝,看味道比‘叭瓜’怎样。”
他们的客人都捡自己爱吃的东西吃开了,老蝴蝶的嘴也蠕动着,常大伯就是不给他取。女孩她妈又拿了个大红苹果向他递来,老蝴蝶正要伸手去接,两个护士端着托盘进来说:“老先生,挂吊针啦。”
老蝴蝶只好把伸出去的手索了回来,常大伯把他扶得仰面躺好。护士很熟练地插好吊针,又过去给女孩挂,她妈就把那个大红苹果放在护士取完药瓶的托盘里,当护士插好吊针,托盘里已经放满了各种水果。
护士笑嘻嘻地端着托盘出去了,常大伯知道老蝴蝶插上吊针就能安宁一阵子,他就提起电壶,趁空闲时间下楼去打开水。当他提着水爬上五楼,却见走廊里站着许多青年学生,正在互相看着手里提的东西。
常大伯手提电壶,一路吆喝着走到病房门口,病房里也有许多男女学生,刚宽松了一早晨的病房又挤满了。
女孩她妈、她姨手里拿着水果、饮料之类的东西给学生们往手里送。女孩脸上的痛苦表情一扫而光,高兴得忘记插着吊针,‘忽’地一下坐起来说:“白马王子,你可来了,我见到你太高兴了,你给我拿的啥吗?”
有个男学生挤到床前说:“金金,那个大花篮是我拿的,还有这个,喜欢吗?”说着把一个毛茸茸、软塌塌,动画片里的动物玩具送到金金脸旁。
金金一手抱住玩具,往自己脸上一贴说:“喜欢,喜欢,真不愧是我的男朋友。”她妈瞪了她一眼说:“啥男朋友,你们才多大一点。”
女孩也瞪了她妈一眼说:“你不是说古人说过:‘男长十二脱裤子’吗?,他都十四五啦,怎么不能有女朋友哩?”
屋里的人又‘噗嗤,噗嗤’地笑出了声,常大伯背过身笑着想:这娃不知是怎么上到初二的,这般无知,真是干部子女的悲哀呀!
女孩她妈也笑着说:“好瓜娃哩,人家说的是‘脱父子’,不是‘脱裤子’。意思是说:男孩子长到十二岁就不用父亲照顾了,你都不怕别人笑话。”
常大伯想要出去可不容易了,门外的学生都拿着鲜花和现代学生所喜欢的礼品往进挤,病房里的人几乎要摞起来似的。
几个女同学奋不顾身地挤到床前,呶呶不休地说个没完。从谈话中可以听出,全班的同学都来了,外班的也来了不少,还有正买礼品的。
这些学生吃了喝了,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挤在病房里说说笑笑、放声大叫,有的竟摇摇摆摆地唱起歌来,把病房弄得乌烟瘴气。
床下已经没有常大伯的立足之地,只好蜷着腿坐到床上,耐着性子等,希望他们快点离开。可是,这些学生我行我素,没有一个想走的。
常大伯实在忍不下去就站在床上大声说:“喂,同学们,请大家安静点,这儿是病房,不是表彰会,也不是授奖台。病人需要安静,大家没事了赶快回去,等你们的同学伤好出院,再去家里庆祝吧。”
女孩她妈也站起身大声说:“同学们,这位老先生说得对,病人需要休息,大家还是先回去吧,等金金出院以后,咱们再到家里高兴。”
这些学生来得快,走得也快,听到这话就呼啦呼啦地走完了。这下把女孩的脸都气青了,只见她咧着眉、瞪着眼,气势汹汹地说:“妈,你这是弄啥哩吗?咋能和那不近人情的死老头子说一样的话,把我的同学全撵走啦!你,你叫我怎么开心呀?我,我不住院啦,干脆回家算了。”
她说着就要拔针,她妈赶紧挡住她哄着说:“金金,金金,我娃别生气呀,再有来的同学,叫你们就玩个够,你妈保证不撵啦。”
女孩噘着嘴说:“再来,谁还来呀?我有这样不近人情的母亲,这儿还有没长人心的怪物,谁还敢来呀!唉,我爸怎么还没办好----。”
女孩说着哭了起来,她妈又说:“别胡说,大家都是为了病人好吗。等你爸把单间联系好,你打电话把男朋友叫来陪着,那该多幸福呀!”
女孩不但不哭了,还笑嘻嘻地说:“妈,你看我那个男朋友怎么样?”
她妈也笑着说:“不错,不错,我娃眼光真的不错,他爸是干啥的?”
女孩得意地说:“那当然啦,局长的女儿还能没有一点眼光。他爸吗,绝对地门当户对,交通局的局长。怎么样,你女儿还可以吗?”
她妈高兴地说:“可以,可以,不愧是局长的女儿,果然与众不同,这么快就能瞅个门当户对的男朋友,真是可喜可贺呀!妈支持你。”
女孩高兴啦,屋里的气氛缓和了,他们那几家亲戚的嘴一直吃得没停。她妈见两个老头一口没吃,就招呼着说:“你两个吃吧,用不着客气。这些国产水果经常吃哩,没有啥稀奇的,就像这猕猴桃,乌青乌青的,外表又粗又毛,人看着都不想吃。她爸没回来,咱先把这天龙果切一个尝尝。”
她妈说着取了个天龙果,用刀子切了六块,她一只手端了两块,隔着床向这边递来,老蝴蝶抬起一只手去接,那女孩一把夺下说:“他们也配吃这种高级水果,脸跟猕猴桃似的,看着让人恶心,给他们不是糟蹋啦。”
她妈生气地说:“你这死女子,咋不懂一点事哩,你能吃完吗?”
女孩扭着脖子说:“我不懂事,你懂事,人家给我拿来的东西,所有权是我的,你有啥权利送人哩?要装好人就拿自己的装去。把我的同学都赶走啦,我的东西,就是瞎完扔了,喂猪都不给他们吃。”
她妈气得没有办法,只好陪着笑脸说:“大叔,实在对不起,我这女子惯得不像样子啦。你们宽宏大量,千万别生孩子的气呀。”
常大伯说:“没啥,没啥,我们农民都有自知之明,知道不能吃的东西不吃,不该要的东西不要,怎么会生孩子的气哩。”
女孩她爸回来对妻子和亲友说:“房子联系好了,两个单间都给咱们。还得在这里将就一晚,明天才能搬过去。”
正说着就听门外有人问道:“喂,小姐,杨局长的女儿住在哪里?”
她爸急忙拉开房门说:“喂,马局长,在这哩,你来了,进来吧。”
外面的人跨进门说:“来了,来了,朱局长、侯局长、于局长、牛局长,都来了,还有部长、主任、秘书一大群,都在楼下等着哩。”
她爸说:“都是同事,既然知道了,少不了过来看看。”常大伯心里暗暗叫苦,天哪,这间病房怎么容纳得下,不怪人家要找大地方。
女孩她妈说:“他们都是些胖人,上下楼不方便,这里也不好招待,你下去借医院的会议室用用,医院不会不给这个面子吧?”
她爸说:“当然不会不给,我这就下去把人往会议室安排。”她爸没顾得和同房的人打招呼,就和马局长急匆匆地下楼去了。
青娃浇完地回到病房,看见添了许多不认识的人,直接走到常大伯跟前说:“老常叔,多谢你来照顾我爸,我才能脱身回家把地浇啦。我媳妇说她伺候公公不方便,我妈上下楼不行,没办法,我只好又来啦。”
常大伯说:“没办法就耽搁吧,咱们农民只要有粮吃,钱挣多少都能过去。你爸已经把早饭吃了,你一会去买中饭吧,我得走啦。”
老蝴蝶忙说:“老常哥,你急啥哩,浇地还远着,明天再回去吧。”
常大伯说:“你安心养病,有话回到家里慢慢说,我还想到学校看看小凡哩。祥俊开学以前一定有好多事要做,我想顺便把娃接回去。”
常大伯正在告辞,门外又进来一个梳着小辫的女学生,个子不高,体瘦身单,衣裳朴素,容貌一般,二目有神,五官正端,手里提着一个常见的红色塑料包。躺在床上的金金看见她没有起身,嘴里只是淡淡地说:“哎呀,老第一,你咋才来哩?今天怎么变成倒数第一啦?”
那女娃腼腆地低着头说:“我,我帮妈妈卖完菜才要了五块钱。金金,对不起呀-------。”她把塑料包往床上一放,拧身跑出门去。
她妈把塑料袋往女儿面前一扔说:“你同学给你拿的,你自己收吧。”
金金一只手把袋子撕开一看,‘啪’地一声扔到地上说:“小气鬼。”
她姨弯腰拾起袋子,从里边抽出一板五瓶装的哇哈哈说:“不怪娃生气哩,谁现在还喝这个,她这个同学未免太啬啦,就拿了一板这。”
她姑看着塑料袋说:“好像还有啥哩。”顺手拾起来,从里边抽出一块写着字的硬纸板,随口念道:“金金同学:祝愿你,早日康复回学堂,耽误功课我来帮。薄礼莫笑鸿毛轻,同窗共读友谊长。”
她妈听到她姑念的话说:“这娃的文才真不错,你咋叫她老第一哩?”
金金说:“她每次考试都是第一,时间长了,大家就这样叫她。”
常大伯正往出走,听到那女学生写的话就说:“不错,不错,这几句写得好呀!就像是冬天的火,夏天的冰,前进的方向指路的灯;秋天的果实春天的风,人民的希望国家的星。人生一世责任重,养儿不教罪不轻。多少青年难成器,溺爱就是害人精。”他说着走着,出去进了卫生间。
当他从厕所出来,看见有个清洁工从那头走来,她推的垃圾车上有板没有拆开的哇哈哈。常大伯等她过来说:“同志,那板饮料你要吗?”
清洁工看看他说:“我家里没有小孩,拿回去没用处,你要就拿去吧,扔了怪可惜的。”常大伯把那板饮料往胳肘窝里一夹,赶快下楼去了。
常大伯一路叹息着走进祥俊任教的学校,祥俊看见他迎出来说:“大伯,你怎么来了?可能想小凡啦。走,屋里坐,我给桃花打电话。”
常大伯跟祥俊走着说:“我到医院看你老花叔去了,顺便过来看看。”
二人走进住房,祥俊先给大伯泡了杯茶说:“大伯,先喝茶,桃花今天没事,领孩子到公园玩去啦,我马上打电话叫她回来。”
电话拨通了,桃花那熟悉的响铃却在自己屋里响。他走进卧室一看,提起一个用包装带编成的篮子走出来说:“大伯,桃花出去没带手机,公园不远,我去找找吧。这是一个周至县的同事,给我带了点他们家乡的特产,叫猕猴桃,味道很不错。你拣软的慢慢尝着、喝着,我一会就回来啦。他们玩起来不知道时间,不叫不知几时才能回来。”
祥俊走了以后,常大伯看篮子里的猕猴桃没有在医院看到的那么胖大,颜色和形状都差不多。便伸手在里边捏了捏,取出一个软点的,用指甲轻轻剥去有点皱纹的外皮,慢慢地尝了一点,味道有点微酸,香气直透肺腑,特别润甜好吃。他一连吃了几颗,只觉神清气爽,回味无穷,不由得连声叹道:“啊,真是好吃极了!不信外国的什么水果有此美味。”
他看到桌子上有笔有纸,遂捉笔写到:啊!猕猴桃,你真是果中之魂。从前只是耳闻,今日尝了一回,你不愧为中华名果,品质的确超群。
你虽然貌相不出众,容颜不惊人,把你吃进嘴里,只觉醉人心神。
如果只看外表,实在不敢恭维,毛茸茸像烂果一堆发了霉;雾蒙蒙似青桃落地被雨淋。你没有仙桃那样艳丽迷人,也没有苹果那样浓香好闻;揭开你那层老布似的外围,尝尝黄绿色的果肉,其味精美绝伦。
香中有甜,微微带酸,真乃人间美味,馋得人不离嘴唇。果心淡黄略白,黑籽细小均匀,噌噌噌地碜牙声,入耳是那么细微,不信世间有何名酒,能有你这么香醇。听人说,古有哀梨不曾见,今尝猕猴真果神。
常大伯写到这里,就听小平、小凡喊着爷爷跑进房门。连忙放下笔,一手拉着一个看个不够。桃花随后进来招呼了大伯就去厨房做饭。
祥俊往椅子上一坐,拿起大伯写的字认认真真地看了三遍,看见大伯拉着两个孩子问长问短,自己没有打搅问话,拿起笔在后面续写:
啊!难看而好吃的猕猴桃,你就像中国的老年农民,任劳任怨,朴素辛勤,皮肤黝黑,满脸皱纹,没有英俊潇洒的体态,没有雍容华贵的衣裙;却有高尚的品德,纯洁的灵魂,你们的内心境界,崇高得超凡脱尘。
大凡世间各种人,依靠粮食求生存,粮食都由土地长,土地产粮靠农民。你们饱经烈日烘烤,常受风吹雨淋;不求锦衣玉食,不怕收入低微;世间各行各业,唯你碌碌无为,从不想高人一等,低着头默默耕耘,---。
祥俊正写着,就听大伯说:“祥俊,学校快开学了,你开学以前事多,我今天顺便把小凡捎回去吧。”祥俊放下笔说:“开学还有半个月,我不忙。你放心,他两个在这里很好,到时候就给你完好无缺地带回去啦。”
常大伯把他拿来的哇哈哈给两个孩子一人取了一瓶说:“那就多麻烦你们啦,我回去呀。”祥俊说:“桃花做饭去了,吃了饭再走。你来怎么还买哇哈哈哩,他们都是那么大的孩子啦,你还当小着哩。”
常大伯就把医院里见到的事说了起来,两人正感叹着,桃花进来叫祥俊收拾桌子端饭。桃花怕大伯要走,就没做啥菜,只单纯地包了顿饺子。
吃过饭后,常大伯告辞回家,赶到家里已经到了黄昏时分。当他走进自己哪所没有门扇的院子,忽觉眼前一亮,家里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那些处罚过的渣滓碎片,不知被谁清理得一点不剩。所有的窗子上玻璃齐全,明光闪闪,比原来更加耀眼。他走进放粮食的房子,里边整整齐齐地摞着十几个陕化袋子,个个都装得挺满。
常大伯心中纳闷,玉顺还算差不多,那伙人拉走的麦子,还能要回十来袋子。那么,这窗上的玻璃是谁安的?当他走进厨房一看,更是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只看到:锅碗瓢盆样样全,有油有醋又有盐,正所谓:
平日为人解忧难,破家很快又健全,不知老农有谁帮,下回文中接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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