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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凭好带行千里,民有清官幸百年。
选票竟至万元贵,争权到手多倍还。
经济开发效益大,可叹良田变荒原。
谁能说清是与否,老树不知所以然。
诱惑莫过权,有权好弄钱。赃官受赃话,青史颂清廉。
老树经百年,无口不能言。千恩皆好记,万事古难全。
闲话永远说不完,接着上文继续谈。上文说道:常大伯去县医院看望老蝴蝶,为了换老蝴蝶的儿子青娃回家浇地,自己在病房里坚持了两天一夜,经历了自己从未经历过的探病情景,见到了从未见过的外国名产‘天龙果’。青娃来了以后,自己又去祥俊教书的学校看望孙子小凡。在祥俊那儿尝到了自己从未吃过的中华名果猕猴桃。
猕猴桃外表不光,果味精美,对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时情不自禁,用祥俊的笔纸,写下了一段和猕猴桃一样精美的尝后感言。祥俊看到以后,又把猕猴桃比作中国的农民,用常大伯的音韵把这篇感言续完。
常大伯在侄子那里吃过饭后告辞回家,一路上回想着这两天在医院里的眼见耳闻,心潮彭拜、百感交集,却又无可奈何,回到家天已黄昏。
当他走近自己哪所没有门扇的院子,虽然寂静无声、冷冷清清,从前到后阒无一人,但他心里却是热乎乎的。因为,家里已经变了样子。屋里屋外,前前后后,全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前厅里,农具桌凳,件件摆放得整整齐齐;厨房里,锅碗瓢盆,样样收拾得有条有理。 但见那:
油盐酱醋样样够,窗上玻璃明如镜;
灶台干净案板平,门后放着新水瓮。
再进粮仓看一看,十袋麦子摞端正。
看了前院看后院,到处整齐又干净。
常大伯前后转的看着,心里想着:地方一定是玉柔和乡亲们打扫收拾的,麦子可能是玉顺跑着要回来的,这些东西又是谁买的哩?不可能是玉顺买的吧。只有一两天时间,能要回来十袋麦子就很不错啦,怎么会有时间去买这些东西。他想着转着走进自己住房,啊!房子里的东西不但样样不缺,桌子还放着一台新彩电,好像比杏花房里那台十七寸的还大。炕上铺得平平整整,被褥枕头,应有尽有,炕头放着遥控器和一台小收音机。
常大伯心中纳闷,这些东西都是谁买的哩?是女儿吧,不可能,她们根本就不知道这回事,即便知道了也没有这么大的能力。自己都是塌账累债、八寸拽一尺哩,咋会有能力帮我?就是有,咱也不能要她们的东西。不行,我得去那边问问,他们一定知道是谁拿来的。
常大伯满腹狐疑地走进隔壁兄弟家里,玉顺和玉柔正在客厅看电视,看他来了连忙招呼让座。玉柔很快泡了杯茶递给他说:“哥,喝吧。”
玉顺就把昨天出去的经过说了一遍。玉柔接着说:“哥,玉顺和我商量过了,你今后就在这边吃饭。粮食不用买了,灶具也不用置了,咱就这么三口人,能吃多少饭吗,趁不着开两个灶。”
常大伯说:“这么说来,那边的情况你们还不知道。我刚回去,看到家里啥都好好的,房子还有许多麦子,我以为是你从乡政府要回来的。”
玉顺惊讶地问:“怎么,你那边还有麦子,不可能吧。”
玉柔说:“有倒是有点,是我昨天和乡亲们把地上撒的麦子,和放粮食的底滩收拾了,总共有一袋多,磨一次面都不够,而且还不干净。”
玉顺接着说:“不干净就不磨面啦,地上撒的咋能净哩?留着做种子。”
常大伯又说:“不对,要十来袋子哩,都装得满满的,摞得整整齐齐。你们经常在家里,只有一墙之隔,不会不知道是谁拉来的吧。”
玉柔疑惑地说:“不会吧,可能是你心里老想着麦子,看花了眼。”
玉顺也说:“有这种可能,人心里有事,眼前就会产生幻觉。”
常大伯着急地说:“这是真的,不光是麦子,还有窗子上的玻璃,厨房里的灶具,房子里的电视机,一切用具都是新的,这难道都是幻觉不成?不信了过去看么,我这几天没在家,家里有谁来过你们都不知道?”
玉顺站起身说:“这就怪了,走,过去看看,难道是神仙变出来的?”
玉柔也站起身说:“走就走,这两天来的人可不少哩,村里差不多的人都来了。不然,我怎么能干完那些活哩?可是,大家都没带东西呀!”
三个人一同走到隔壁,正如常大伯所言,他们都不知道这些东西从何而来。最后走进卧房,玉顺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频道多而清晰,音质清脆洪亮。他放下遥控器说:“这彩电还是新式的,不可能是两个女儿买的,她们即便知道了,这边没人,也该到那边问问情况。”
玉柔说:“这个容易,打电话问问就明白啦。”
常大伯说:“不用问,肯定不是她们,如果打电话问,她们不知道就知道啦,非来看看不可。我估计麦子是乡亲们凑的,东西可能是老财迷的孙子和蜜蜂王买的。这事得慢慢调查,他们既然不叫知道,问也不会承认。”
玉柔又说:“先别管他,拿来了就吃,有电视就看,有东西就用。我看这没有门比有门还好,自己进出方便,不用开,不用关,别人送东西都不知道。哈哈,谁爱送就随便送吧,那里有不收粮的仓哩。”
常大伯说:“谁会经常给咱送东西,这一回我就感激不尽了。大家看我有了难处,明给怕我不要,就暗中想法相帮,不要都不由我。对乡亲们这种深情厚谊,我一定要报答哩,就算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玉柔说:“连人都不知道,咋报哩?我明天问问快婶吧,她肯定知道。”
玉顺说:“别问了,这事一定少不了她,知道也不会给你说。祖祖辈辈住在一起,谁的为人还不知道吗,只要自己心里有数,以后慢慢报吧。”
他们坐了一会,常大伯给他俩把医院里的情况说了说天就黑了。玉柔叫常大伯一块过去吃晚饭,常大伯说:“你们回去吃吧,我回来的时候在祥俊那儿吃了一顿大肉饺子,到现在时间不长,肚子还饱饱的。昨晚在医院里被那个局长千金整得没睡啥觉,这会睏得不行,只想早点睡哩。”
玉顺说:“那好,你就早点睡吧。明天过那边吃饭,一个人做饭不够麻烦钱,就咱们三个人,再不要分得那么清楚啦。”
玉顺夫妻过去以后,常大伯先去厕所排放,然后脱鞋上炕,拉床薄单被,头枕枕头上,夏天夜很短,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起来,满身的乏困一扫而光,洗了脸,刷了牙,然后走进菜地里,把那些倒在地里的菜架重新支起,躺在地上没有断的蔓重新缠到架上,把那些没有死的菜一颗一颗地扶起,给根底拥点土,再给这些劫后余生,残缺不全的生命浇点水。他还没有弄完,玉柔就过来叫吃饭。
常大伯无法推托,只好和玉柔一块过去。从此以后,玉柔做饭很早,顿顿过来叫他,常大伯甚觉过意不去,自己不等她叫就主动过去了。
一连几天,三个人就像一家人一样其乐融融,玉顺夫妻还帮着兄长施化肥,把地浇了。尽管玉顺夫妻对兄长热情周到,说话带笑,吃饭准时,事事关照,早把兄长当成一家人了,但是,有一点却是无能为力。
常大伯每天看着他们恩恩爱爱、幸福美满,甜甜蜜蜜,昼夜作伴,自己却孤孤单单,郁郁寡欢,总有寄人篱下的感觉。
玉顺是个精细之人,自然明白兄长的心思,每在闲谈之中,有意无意地提起柳枝,并多次说起她家住的地方、村名和道路。
玉柔也帮着腔说:“是呀,真应该去看看她啦,没有多远的路。让玉顺骑电摩把你带上,一个多钟头就到了。三改的胳膊也不知好了没有?就凭她丈夫给你帮了那么大的忙,咱也应该去看看人家。”
常大伯沉默了好长时间才说:“这事我自己能行,你们就别管啦,我明天就去。你们也不要老想着我的事,把助学会的事撂下就不管啦。”
常大伯在玉顺夫妻的感染下,不想老婆都不由他,一个人躺在土炕上心事重重,觉得自己这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一个孤孤独独的老头子,真该有个伴呀!柳枝的身影老往自己脑海里钻,挥之不去,弄得他:
闭目长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到天亮,揉揉眼睛伸伸项,起身抬头窗外望,星星闪闪满天上,远处还有雄鸡唱。他拉灯看表,时针已近五点,不想再睡,起身下炕。首先办完公事,接着洗脸刮胡子,换了身自己认为时兴的衣裳,对着镜子照了照,自我感觉蛮精神的。他就想趁早上天凉,村里人还没起床,赶快走出村子,省得遇上熟人问短问长。
常大伯走到靠墙放着的自行车旁边,这辆老功臣没有进入执法队的法眼,所幸平安无事。他习惯地用手压了压车带,后带一点气也没有,卸下气门芯看看,鸡肠好好的,可能是带烂了,找来气管打了点气,准备骑到桥头修车铺补补。回房取了点钱就推车出门,骑上车子朝村外走去。
街道上静悄悄的,睡在门口趁凉的人还没起来。旁边卧的小狗听见动静,懒洋洋地抬头看看,见是熟人走路,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常大伯推着车子走过那段烂得厉害的路,赶快骑上去走出村子,上了大路。紧蹬快跑地赶了二三里路,就觉得车子越来越重,知道车带又没气了,只得跳下车子,推着向桥头的自行车修理部走去。
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大亮,可以看清路上的行人,路旁的景象。一轮红日,不声不响地爬上了东方的地面,金灿灿,红彤彤,格外好看。柔和的光芒,照亮了远远近近的地方,天底下的万物生灵,都在吸取他的灵光,储营养,保健康,荣光换发喜洋洋。一阵凉风,自觉自愿地送来远处的花香。它那温馨地气味,弥漫到祖国的平地山岗,大陆边疆,沁入心肺,融进胸腔,灭病菌,通肠胃,保护人民身健康。
常大伯只欣赏了一会恬静的早景,路上的车辆就多了起来。一辆辆呼呼而过,如同暴风骤雨一般。还有那些快似闪电的摩托,更让人不寒而栗。他尽管小心翼翼地走在公路边沿,还是被车风把衣裳吹得像鼓起的风帆。
修理铺的门还没有开,常大伯敲敲门喊:“甄师傅,怎么还不起来?”
那扇门应声而开,从里边走出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老头,手拿毛巾擦着脸说:“老常,你这是干啥去呀?走得好早呀,我刚起来你就来了。”
常大伯说:“我看你的生意不行,就早点来照顾照顾。”
修车人说:“照顾不照顾都行,我这是放羊娃拾酸枣,碰上了捎带几个,碰不上也无所谓。反正老了没事,消磨时间哩。儿子早就不让干了,我觉得停在家里没意思,没有出来洒脱。在这里消息灵通,眼界开阔,还能和老同学、老朋友喝喝茶、聊聊天。多少挣几个用着方便,也能提高自身价值,咱这年龄的人,半截子入了土啦,在那里不是混光阴吗。再说,骑自行车的人少啦,修的人就更少啦,我要是不干了,谁给你修车子呀?”
常大伯说:“说得也是,人家那些修理铺,没有修自行车的。我还得祝你长命百岁哩,要没有你开着门,我这自行车坏了真没办法啦。”
修车人又说:“看你说的,我还是白屎巴牛,成了缺物啦。我知道你是无事不出门,今天到哪里去呀?车子后带怎么又烂啦?”
常大伯说:“我就是闲得无事,才想出门转转哩,你再把带补一下。”
修车人把毛巾搭在门外的铁丝上说:“老同学,我上次就说你这外带是复制带,内带再补还得烂。你总舍不得换好带,要是半路上坏了就麻烦啦。特别是这热天,没有修车的就得推着走。老同学,车子就是凭四条带跑路哩,你平时再细发,要骑车子就得把好带换上。”
常大伯说:“你上次说我不信,以为不是你换的就说人家是复制带,好像世上只有你的带好。结果是日久见人心,外带不好,内带经常烂哩,不到半年时间换了好几条。你这回把它换了吧,把你最好的带换上。”
修车人从屋里取出带说:“你这带早该换了,人家复制带只能用两个月,你都用了半年啦。把我这带换上,叫你今辈子再不用换啦。”
常大伯用手摸摸他拿出来的带说:“果然是好带,可惜我这烂车子,换这样好的带,其他零件坏了带还好着哩,那不是一种浪费吗?”
修车人扒着带说:“老常呀,你也太细发了,车子最费的就是带,换条好带不过几十块钱的事你都说浪费,人家那些换肝换肾的,换心换胃的,都是几十万、百十万的花钱哩,那还不把你可惜死呀。”
常大伯取了个小凳坐在旁边说:“我在电视上看过,有得尿毒症、白血病的人,通过骨髓移植、换肾的手术,就能救人活命。咱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那都是没办法的事,从未听说有换其他内脏的。”
修车人干着活说:“真的,真的,都是真的。科学发达了,人身上的器官就跟自行车的零件一样,啥都能换。你不知道,社会上有钱人多啦,越有钱越怕死,都想着延年益寿,活个长生不老。全世界的学术权威看准了这一商机,拼命地研究养生之道,人体器官就可以随便换啦。有钱人老了,出钱换上年轻人的器官,就可以像年轻人一样生活啦。”
常大伯忙说:“不可能,不可能,这话不过是有钱人想入非非、做做美梦罢了,你怎么能相信道听途说?目前,没有这方面的真实报道。”
修车人又说:“你不知道就不等于没有,经常不出门,消息闭塞着哩。这种事目前还在秘密试行阶段,不可能在广播电视上公开,一般人当然不知道啦。还有一种传说,说黑道上贩卖人体器官,比走私贩毒来钱快。”
常大伯沉默了,他对这方面的确孤陋寡闻,自己没有见识就无从谈起,只能静静地坐着,看修车人熟练地换着带。
车还没有修好,就听有人走到身后说:“喂,老甄,今天运气不错,这么早就发市了。看来,今早晨的茶像喝不成了。”
修车人忙说:“能喝,能喝,我给老常换条带,一会就好了。水都烧开啦,你进去泡茶,咱三个老同学今天遇到一起,就该好好喝喝。”
常大伯回头一看说:“啊,老关,原来是你呀。你们那儿不是都开发啦,怎么倒像成了没钱人?你那干部派头跑到那儿去啦?”
来人也是个老头,看着邋邋遢遢,旧汗衫,半截裤,一双看不清颜色的塑料拖鞋,全身脏兮兮的,眼睛没有光彩,满脸沮丧之色。看见常大伯就说:“啊,是玉常呀,我那儿的地征完了,村子还没搬迁。”
常大伯又说:“那你应该是个有钱人才对,怎么成了落架的凤凰?你以前可是个争气好强,当了好多年村干部的风云人物呀?”
那人往屋里走着说:“唉,一言难尽,老同学,我如今成了穷光蛋啦。”
常大伯‘哦’了一声,正要再问,修车人说:“老常,别问了,让他泡茶去。咱这个老同学,过去在大队当过多年干部,以为自己的人缘好,有当官的命哩。这几年虽然老了,儿子却硬梆了,上次换届的时候他憋足了劲,一心要给儿子争个村长当当。可是,开发区的地方,干部油水大,官位值钱,竞争对手多,想当官的都在千方百计地搞活动、拉选票,竟把书记的选票炒到了每张一万元,村长每张五千元。
我知道了就去找他,苦口婆心地说了一整,他不但不听,还给我来了个猪八戒倒打一耙。说我是害红眼病,害怕他儿子当了村长不憋气。说什么‘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娃会打洞,我这干部生的娃,就有当干部的遗传基因哩。我,我这回一定要为儿子把村长的官位争到手。’
我还不死心,继续提醒着他说:‘老同学,不敢这样做,成本太大,风险过高,摊那么大的底争个村长不值得,有那些钱几辈子都吃不完。’
他又说:‘你知道个啥,不摊下河东的底,看不了下河东的戏。没有投资就没有收入,没有付出那里来的回报呀?成本大,利润高吗。人在世上还不是为娃活着,为娃可以吃苦受累、起早贪黑,为娃可以煞费苦心、割肉抽筋。我,我这回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为儿子争个冠冕加身。’
就这样,他孤注一掷,把多年的积蓄,连同征地补偿款全部押了上去,结果还是没有争过人家。人上有人,天外有天,比他有钱、比他高一头大一膀的人多得是。人家除了用钱而外,还收买了黑道人物,用上了软硬兼施、恩威并举这一绝招。大部分人想过安生日子,都怕事,开始嘴上说的没问题,投票的时候就转了向。
竞争失败以后,给他退钱的人却寥寥无几,花出去钱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再也收不回来啦。自己弄了个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言,这回打得爬下了,对啥都心灰意凉啦。儿子没当上官,只好出门打工,自己东游游,西转转,无可事事,吃得瞎,穿得烂,没地方去就到我这里喝个茶。”
常大伯听着修车人的话十分震惊,似信非信地说:“你这话是真的吗?怎么竞选村官还要花那么多钱,听你这么说,村长五千、书记的选票高达一万元。这可是违法的呀,国家咋能允许这么做哩?
我只知道远在清朝末年和民国时期,由于政府腐败,地方官多是花钱买的。现在是新社会,是东方崛起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怎么会拿钱买的当干部?”
修车人说:“老常呀,你真是无知极了,活生生的人就在当面你还不信。这可是人所共知的秘密,真真正正的新生事物,和过去拿钱活动完全不同。过去是把钱整整地送给上边的大官啦,现在是把钱零散地分给下边的群众啦。开发区的人没地了却增加这么一项收入,党员比群众值钱,除了选书记而外还能选村长,群众却没有选书记的资格。
这样一来,开发区的群众觉悟一下子提高啦,都想争取入党哩。不光书记吃得开,入党介绍人也身价倍增,这就无形中增加了一个新条件。”
常大伯说:“这么说来,书记的选票价大,收入可能比村长高吧?要不然,他们为争官花出去的钱,怎么弄得回来?”
修车人又说:“账不是那么算的,村干部的收入大致都差不多。同朝为官,如果收入悬殊,那怎么和谐相处呀?要说书记一万,不见得有村长五千的成本高,全村所有的党员加在一起,总共没有百十号人,普通群众就有几千,每张选票五千元,可能要比书记投资大哩。”
常大伯又问:“你不是说开发区的群众都要入党吗,这样一来,党员和群众的比例也就差不多啦。”
修车人笑着说:“老常呀,你真是天真得有点可爱。党是那么好入的吗,真正够条件的有几个?尽管都写了申请,人家支部可不是吃闲饭的,质量关把守得很严格,大都长期接受着组织考验。一般平凡普通的老百姓,思想觉悟能有多么高吗,立场能有多么坚定、实力能有多么雄厚吗?没有几个经得起长期考验的,党员人数也就增加不了多少。”
常大伯还在低头沉思,修车人已经修好了车。他给车子打好气,给修车人开了钱,不等邀请就自己走进修车铺。
老关一个人坐在里边自斟自饮,进来人也不理不睬、麻木不仁,还背过头不想看他。常大伯毫不客气地说:“喂,老同学,你那光辉事迹可是真的?人家有钱人眼高于顶,看不起人,你都成了穷光蛋啦,怎么还目空一切、看不起人?见我这老农民进来不屑一顾,我可没用你的钱呀!”
老关回过头说:“我是没脸见你,人说‘火着贼偷当日穷’,我一没失火,二没遭贼,一下子成了一无所有的穷光蛋,没脸见人呀!”
修车人进来说:“老同学,你这是押宝哩,赌注下得太大,比失火遭贼还穷得快。不过,你也不是一无所有,还有家,用不着悲观失望。”
修车人取来茶碗、凳子,倒好茶招呼常大伯坐下说:“老常呀,你村里的人都把你叫和事老、智多星,很会开导人,今天就给老关宽宽心吧。”
常大伯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这话担当不起,人常说:‘瞎事里边有好事’,我认为老关败下阵来,没有为儿子争到官未必不是好事。
钱这东西不是万能的,不能没有,也不能太多,就是要细水长流,挣着用着、用着挣着,如果攒得太多,往往就变成坏事啦。你如果没有那么多钱,就不会去为儿子争官,也不会受这失败的打击了。”
老关抬起头说:“你这话说得不错,我要是没有那些钱,就不会有这回事了。我把钱花了,弄了个鸡飞蛋打一场空,怎么会是好事哩?”
常大伯肯定地说:“对呀,用这不合法的手段没争到官,不但会是好事,可能还把你儿子挽救啦。你想,用钱争到的官清得了吗?必然会想尽千方百计把花出去的钱弄回来,手越长胆就越大,肆无忌惮地干些违法乱纪的事情。共产党讲究清正廉明,是绝对不允许干部们这样胡来,时间长了必然败露,轻则撤职查办,重则锒铛入狱,更有甚者会踏上不归之路。如果你用这种办法争到了官,那么,你争到的可能就是断头台。
所以说,你把钱花了没争到官,这也是瞎事里边有好事,起码保全了你儿子一生清誉。至于失去了的也不必往心里去,钱这东西可有可无,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要有啥吃,过得去就行了。”
老关的情绪大有好转,眼睛有了点神,心里还是不以为然。他看了看常大伯说:“老同学,未免太危言耸听了吧。争个小小的村干部,能犯多大的法,只要把钱弄到手,大不了不干啦,怎么会上断头台哩?
你看开发早的地方,那个村官不是用钱争来的。人家吃的用的、穿的住的,都快赶上过去的皇上啦。周围尽是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谋士,办事有的是忠心耿耿、两肋插刀的帮手,也没见谁把人家怎么样。”
常大伯又说:“少看贼吃肉,多看贼挨打。世事浮云变,丹心孤月明。糜烂的生活不过是暂时的,长远不了。既是侥幸多享受几天又能怎么样哩?清净平淡才是真正幸福的长远生活,腐败堕落只能苟安一时。
老同学,人活到世上,前进奋斗当然是对的。但是,心不能太贪,不要把自己看得过高。一切量力而行、随缘而过,大事干不了就干小事,只要无愧于心,有益于人民,能干的时候痛痛快快地干,到死的时候高高兴兴地死,这样活着才会轻松愉快,才会感到幸福美好。”
修车人也说:“是呀,老常说得真好,人一辈子只要心胸开阔,知足常乐,还有烦恼的啥哩。你要是不给儿子争官,有那么多钱存在银行里,利息都够你全家用了。还有你当了兵的钱,加在一起不比退休干部少,你也不是和他们一样,过着不种只收、衣食无忧的日子吗?你就是吃到死、用到底,那么多本钱还不是给子孙后代留着哩,不比你争村官强。”
老关大声说:“老甄,再别说了,我现在肠子都悔青啦,说那些话能起啥作用吗。倒是老常一席话使我轻松了许多,没有钱了也好,再不用为它操心啦。就是家里人把有钱日子过惯了,没钱不习惯,老和我致气。”
常大伯说:“这也没啥,时间长了就会习惯,就会想开的。人到哪里说哪里的话。越王勾践不比你这土村官条件好,还不是在吴国把奴隶日子过了好多年。你现在虽然没有存款啦,家还在哩,不论干点什么都会衣食无忧。儿子出外打工,你过去还当过兵,过日子有担心的啥哩?”
老关脸上有了笑容,慢慢地喝着茶说:“老常,你这话说得不错,我虽然没存款啦,生活方面啥都不缺。没有地也没有事啦,整天东游游,西转转,没有一点意思。老常,你看我现在这情况,还能干点什么?”
常大伯想了想说:“是呀,人经常无可事事,没有一点追求,每天虚度光阴,这样活着无异行尸走肉,的确没有一点意思。你们开发区那儿我去过,以前遍地都是庄稼,现在到处都是荒草。远处,孤伶伶地站着几栋楼房;近处,平展展地爬着几条宽路;路边,齐整整地立着巨幅标语;地里,静悄悄地不见人迹。放眼望去,说是工厂不见厂房,说是草原没有牛羊。多么好的良田呀,就这样荒着没人可惜。咱对开发如同管中窥豹,只见一斑,的确不甚了解。我想,如果能把这些一岁一枯荣的荒草利用一下,让它给社会、给人类,多少创造一点财富也是好的。”
修车人插话说:“这种情况到处都有,咱有啥办法哩。听说开发讲究的就是经济效益,你别看那么多地长着荒草,经济效益比种庄稼大得多。我听在县上工作的人说,这几年开放搞活,县上的经济收入突飞猛进,比种庄稼的收入要增加好多倍哩,给群众办的好事可不少啦。”
常大伯感叹着说:“唉,收入可能都是卖了地的钱,一亩地卖出去几十万元,给群众补偿三两万,县上的财政收入当然大了。县上有了钱,掌柜的好当,这几年办的好事的确不少。可是,我总觉得这样的收入不甚牢靠,土地是死的,不会繁殖呀!卖一点就会少一点,卖完了就没啥卖啦。群众拿着三两万元能用多长时间?国家的土地是要养活子孙万代哩。有人说单靠卖地赚钱,无异杀鸡取蛋、割肉充饥,肉割完了,肚子还会饿的。我想,国家那么多能人,不会不考虑这些,咱们只是不懂罢了。”
老关说:“你这就叫杞人忧天,国家领导是干啥吃的,这些心用得着你操吗。往后的科学越来越发达,养活人的东西不一定全靠土里生长,很有可能来自宇宙空间,人不一定永远吃粮食才能活命。”
常大伯疑惑地说:“往后的事情很难说,可能是咱的知识有限,目光短浅,看不到远大目标、美好未来罢了。我只是看眼前的良田沃土都荒着,觉得太可惜了。老关,你如果还有雄心壮志,就把这些荒草利用起来,想办法贷点款,搞个肉牛、肉羊养殖业。我就敢说,要不了几年,你又是百万富翁。赶下次换届的时候,还可以东山再起,完成这次未了之心愿。”
老关忙说:“行了,行了,我已经是斗败的公鸡落水的狗,眼睛不睁毛不抖。天明不会放声叫,见人夹着尾巴走。人常说:‘人没钱了龟下了,灯没油了黑下了’。就凭我现在这样子,哪家银行敢给我贷款。即便有人支持,我也没有那种精神啦。不过,你说养羊倒是个好事,有那么充足的草原,用不了多大成本。我就养两只奶羊,放放羊,挤挤奶,自己能喝,还可以卖点零花钱。好,就这么办,反正是磨时间哩,有点事就不烦了。”
常大伯站起身说:“这样也好,有吃有用,清闲自在。老同学,你两个慢慢喝吧,我该走了。”说罢,自己往出走着说:“不错,不错,真的不错。
天天日每放奶羊,抱抱孙子祭爹娘。
出门观天漫步走,回家见活快帮忙。
夏天仰卧阴凉处,冬季避风靠南墙。
清茶淡饭幸福久,与世无争日月长。”
修车人和老关把他送到门口,一个说:“老常,你的文才真不错,出口成章的。”另一个说:“是呀,别急着走,再给咱们说说吧。”
常大伯没有回答,推起自行车,慢慢地走着又说:“再见,老同学。
你修车,他放羊,家里都有娃他娘。
一生不受家务累,专心干好自己行。
钱挣多少无所谓,回家给娃买点糖。
莫慕别人住金殿,天伦之乐在草堂。
恩德薄厚当谨记,怨恨大小丢一旁。
油尽灯干随缘去,问心无愧见三皇。
平常之人知多少,能有几个把名扬。
忆往昔,好凄凉,拉犁拽车整天忙。
常年累月吃不饱,勒紧裤带盼麦黄。
麦子成熟镰刀割,架子车,拉进场,
碌碡碾,木锨扬,晒干先缴爱国粮。
产量低,责任强,麦麺只能过年尝。
看今日,多辉煌,农民翻身住楼房。
负担减轻生活好,白米细面是家常。
活路轻,衣裳洋,妇女个个像新娘。
小车亮,摩托狂,小伙赛过白马王。
不交税,不纳粮,学生免费进学堂。
看病住院有合疗,家家户户都安详。
常大伯说着走着上了公路,声音立刻被呼呼而过的车声淹没了。他只好不再说啦,骑上车子慢慢地走着看着。
路旁有好多秀丽的村庄拆迁了,到处是断墙残壁、破砖烂瓦。还有几个即将拆迁的村庄正在紧张繁忙地加盖着,打工者成群结队,运料车接二连三,路上人来人往,村里热火朝天。
田地里那些绿油油的庄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荒草。偶尔可以看见个把老头,坐在草从里专心致至地看着一两只山羊。远处耸立着两座铁塔,不时发出沉重的响声,像闷雷,却没见乌云;似放炮,也没有硝烟。他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只管埋头骑车,照着玉顺说的路线一直走去,不用问路就来到了柳絮弯,找到了柳枝门前。
常大伯跳下车子,步行走到那扇木板门前,看了看门外的菜园就把车子撑好,正要伸手推门,忽然听到里边有几个外国人说活。他大吃一惊,莫非自己走错了地方,不由得朝后退了几步,四处瞅了又瞅,对呀,一切都和玉顺说地一模一样。这里就是她家呀,怎么会有外宾哩?
常大伯满腹狐疑地移动着,不料,却把自己的自行车撞得‘哗啦’一声倒在地上。他急忙转身去扶,那扇木板门应声而开,四宝从里边出来一看,连忙招呼着说:“大叔,你来啦,怎么不叫门哩?快进,屋里坐。”
常大伯说:“我刚才正要叫门,却听见屋里有外国人说话,吓得我朝后退了几步,没想到把车子撞倒了。四宝,你家怎么来外宾啦?”
四宝笑着说:“大叔,人家外宾跑到咱家干啥呀?那是我开着录音机在学英语,英语现在是一门主课,特别重要,学不好不行呀。”
常大伯也笑着说:“原来是这样的,我们过去没有英语,对此一窍不通。现在的英语在咱们中国还成了主课啦,这不是崇洋媚外吗?”
四宝扶起自行车,把常大伯领进家里,坐在小桌旁的矮凳上,关了录音机就去泡茶。常大伯打量着这座目前农村少有的简陋房舍,前边的木板门安在横跨全院的一道土坯墙上,三间庵间正房的墙也是用板墙架子打起来的土墙,房顶四周瓦着一圈小瓦,中间全是用麦草搭成的。
常大伯知道这种房还是七十年代的农村建筑,那时叫做‘金裹银’,现在已经很少见了。他正看着,四宝倒好茶递给他说:“大叔,喝点吧。”
常大伯接住茶杯说:“四宝,我听广播上说,国家准备开展农村土房改建这项惠民工程。你可以找找干部,申请一下,你家完全合乎条件。”
四宝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说:“大叔,这话我也听说了,问过干部。干部说申请可以,你们家肯定符合条件,但还要自己先盖着,盖得差不多了,上边来人看了以后才给钱哩。咱家里这种情况,哪有能力盖房呀?
我妈说:‘咱娘们两个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你三个姐家负担都重,不能拖累她们。你年龄还小,现在只能安心读书,房子先将就着住吧。等你把书念成了,说不定会在城里买房住,咱这烂房就不要啦,还能给国家节省一笔开资。’我觉得我妈说得对,就没有再找干部。”
常大伯说:“是呀,你妈说得对,你现在应该把全部精力用在学习上,现在盖房,势必分心,等你完成学业以后再说盖房的事。国家这项政策刚刚开始,既然实行了就是长期的,你念完书再根据情况决定。”
四宝说:“对,对,我妈就是这个意思,她从县里回来就去我三姐家了。我三姐的公公婆婆年纪有点大,身体不大好,我妈就去帮她家做饭。我三姐说她自己能行,叫我妈回来。我妈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胳膊骨折起码得三个月不能用力,揉面、擀面非用胳膊使劲不可,咋得行哩?’
我三姐说她可以买麺、买馍,再买点米,用电饭锅做米饭。我妈又说:‘不行,不行,几个月下来得花多少钱。蛮牛在窑上干的都是出力活,老吃那种馍怎么能行,看着大大的,拿手一捏就没有啥啦,吃了也不耐饥。米饭虽然好做,咱这里的人吃不惯,肚子老不实在,没到时候就饿了。’
我三姐赶不走她,就叫我在家学习看门,吃饭时骑车子到她家去吃。大叔,你先喝点茶,一会咱们去我三姐家吃饭。”
常大伯喝完杯子里的茶水,马上站起身说:“四宝,你妈说得很对,买着吃饭划不来,既费钱,又不耐饥。还是自己磨的面粉没有添加剂,不管是做馍馍,擀面条都吃着实在。买的馍看着白,那是有增白剂哩,不能经常吃。就让你妈在那里做饭,不要说我来过,你好好学习,我走啦。”
常大伯说走就走,四宝再说也不顶啥,只好送出门又回家学习。
时光不管人们忙闲,它总是不慌不忙,永远向前。过不完的岁岁年年,尝不尽的苦辣酸甜;听不完的碎语闲言,说不清的恩怨缠绵;料不到的怪事奇谈,排不尽的万险千难;看不完的草绿天蓝,挣不够的财富金钱;最弄不明白的是没底人心,为什么就这般难填?
脚底下的道路只走不完,身子上的肚皮总是圆了又瘪、瘪了又圆。烘烤人的炎夏慢慢过去,头顶上的太阳渐渐偏南;吃下去的粮食变粪还田,欠下的债务迟早要还。做下的好事结善缘,种下的苦瓜不会甜。朋友多了春常在,敌人多了心胆寒。人寿长短无所谓,终归都要进黄泉。
一天天气候变凉,一棵棵树上果繁,以种粮为主的农民,这时候倒很清闲。吃饱喝足的玉米开始孕穗,习惯乘凉的人们,还在皂角树下闲谈。
在这段时间里,村子里修好了那些破破烂烂的街道,皂角树下多了一辆乳白色的面包车,它就是盗线贼用的那辆贼车。脑梗们吃的药,没有不行,多了也不行,巡逻队的药有电信局供应,派出所不能再给药啦,就把那辆贼车重新喷了漆,当奖品将给了脑梗巡逻队。
可是,脑梗们需要活动锻炼,有了车用不上,也没人会开,交管部门又不给有病的人办理驾驶执照。常大伯灵机一动,就和村主任说了说,把车放在皂角树下,做个文化室用。他就用上次收的礼钱,订了些报刊杂志,买了点文化书籍,让村民们没事了就来这里看看报纸,学学文化知识。
还有一点变化就是老蝴蝶出院回来了,他知道了县里不可能负担陪护人的工资,自己影响了儿子打工挣钱,就一再要求回家将养,医院只好让他回来了。民政局配备了轮椅拐杖,他只能用拐杖撑着在轮椅上活动活动身子,基本能够自己排泄,行动就要全部依靠轮椅了。
村上叫他老两口都住在学校里,看护学校,照管文化亭,每月给他们增加几百元的生活费。他暂时告不成状了,生活还算可以,有老伴专心照顾,孙女有时推着他到处转转,经常有人闲聊,自己并不寂寞难熬。
常大伯从柳絮弯回来以后,知道柳枝当时不可能过来,自己放开心胸,不再多想,每天早点把饭做的吃了。眼不见、心不烦,省得天天过去吃饭,看着人家想自己。一个人过着倒也清清闲闲,无虑无忧,看看电视上的事情,听听广播里的心声;白天地里没事,就到皂角树下走走。读读书、看看报,和村民们说说笑;写写自娱自乐的文章,日子还算过得不错。他只说柳枝过来起码要到秋收以后,没想到自己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
学校即将开学,常大伯估计桃花这一两天要送两个孩子回来。他就早点吃过饭,给锅里煮了两个鸡蛋,拿上眼镜,带着纸笔,来到村口等着。
时间尚早,老蝴蝶被孙女推回家吃饭没有来,文化亭的门还没有开。他一个人坐在碌碡上,看着眼前这棵稀有的老树,从空了的树身、粗壮的树股、繁多的枝桠、茂密的叶子,直到满树的皂荚。
看着看着,不由得浮想联翩,想着过去的日日夜夜,看着今天的和谐世间。他便戴上眼镜,揭开本子,取出油笔,爬在碌碡上写到:
这棵老树,你不知经历了多少个春夏秋冬?我不记得,也不知道,只见你经常经受风吹雨淋、雷打电触,你始终顽强不休,浓荫如初。如果你有所感悟、长着记性,就会记着沧海桑田、人死人生。
从长夜难明,到红日东升;从漫天战火,到国泰年丰;从茅庵草舍,到楼房林涌;从满路泥坑,到平整畅通;从步行脚蹬,到车快如风;从忙忙碌碌,到观景赏竹;从超负重压,到浑身轻松;从难关重重,到处处绿灯;从争斗不休,到和谐太平。老树呀老树,这一切变化,沦没复兴,你一定会在眼底全收。可惜你,没心没嘴不能言,不知高兴不知忧,-----。
皂角树下陆陆续续地来了好多人,老蝴蝶早已打开了文化亭的门,让大家爱看书的看书,爱读报的读报,常大伯还在聚精会神地写着。
直到小平小凡回来,喊着爷爷跑到跟前,他才放下了笔,一手拉着一个说:“你两个可回来啦,爷爷好想你们呀!”
两个孩子同时说道:“我们也很想爷爷,你近来身体可好吗?”
随后走来的桃花招呼了大伯和乡亲们,顺手拿起碌碡上的本子说:“大伯,你还写着哩?好久没看过你写的文章,让我看看写的啥?”
大伯还是说着那句话:“我能写个啥吗,闲了没事,胡写乱画罢了。”
小平小凡看见老蝴蝶坐着轮椅,十分好奇地说:“老花爷爷,你几时买了个有轱辘的铁椅子?让我们也坐坐吗。”说着就要把他往下拉。
常大伯连忙拽住他两个说:“不敢,不敢,这叫轮椅,是专门为不能走路的残疾人制造的。你老花爷爷腿坏了,走不成路才坐轮椅哩。你两个想玩,就在后面推着你老花爷爷到处走走,也是做好事哩。”
老蝴蝶说:“对,你两个推着我到村里走走,让我看那路修得怎样?”
小平小凡推着老蝴蝶边走边说:“老花爷爷,你的腿是怎么弄坏的?”
桃花拿着大伯的本子坐在碌碡上看着,旁边有几个村民说:“桃花,别只顾自己看,也给大家念念吗,大家都爱听你大伯的文章。”
桃花抬头看了看说:“好呀,我就给大家读读,我大伯今天写的这篇文章题目是《村口的皂角树》”。她先读完前边一段,接着念道:
“老树默默站村头,看尽人间岁月稠。饱经风霜历时久,过眼云烟似水流。地上长出乌龙柱,天下撑起绿穹庐。莫道腹朽年纪老,精神旺盛枝叶浓。夏季避暑多凉爽,冬天叶落春又荣。小花淡淡不起眼,蜜蜂嗡嗡空中行。过去乡村代代人,全靠皂角洗污油。如今冷落无人用,还有皂针败疮脓。树下历经千种事,想必全都记心头。忆往昔,多峥嵘,闹过红,分过牛,耍过猴,打过铃,斗过地主,订过贫农。批过孔孟,学过雷锋,读过毛选,敬过神灵。开大会众志成城,呼口号声似雷鸣。小争斗拉派结盟,大辩论各显其能;批判会旗帜鲜明,对立面互不相容;想团结观点不同,亲兄弟眨眼无情。抬闲杠愤愤不平,搞生产困难重重。早请示东方冒红,表决心无限忠诚。接干部热烈欢迎,送儿女望子成龙。口头上劳动光荣,找关系招工脱农。掌了权独断专行,有好事先给亲朋。当干部位居高层,有理由东转西游;社员们挣工分红,参了军无尚光荣。上下工队长拉绳,大小事群众听铃。种庄稼拽犁拉耧,碾麦子吆驴喝牛。公购粮首先完成,种地人忍饥受穷。开放后贫困到头,老百姓吃穿不愁。住的是新式洋楼,吃的是满嘴流油;穿的是料子丝绸,行走似春燕飞行;看的是精彩纷呈,花起钱不会心疼。大家庭歌舞升平,小日子其乐融融。老树不说心里明,惟愿人有好心灵,平凡普通老百姓,如今还有啥要求?土地开发要转型,农村很快变作城,天下人人一般同,无穷无层到永恒。------。”
桃花念到这里,有人大声说:“啊,大家看,那不是四慢叔来了。老常写的文章是很不错,不过,现在说那些话有啥用处,没人爱听。还是四慢叔的《西游记》热闹,听着有意思,很过瘾。”
桃花说:“我大伯这篇文章写的是在这棵皂角树下所经过的各种事情,记载了好多年来的历史,是很有意义,很有价值的,大家只是不懂罢了。”
四慢叔掂着一笼草已经来到跟前,好多人就四叔、四爷地喊开了。几个人还过去帮他放下肩上的草笼,扶到树跟前一个碌碡上坐下。
四慢叔背靠大树喘了口气,旁边有人递过盛着凉茶的杯子。四慢叔也不客气,接过来‘咕嘟咕嘟’地喝了半杯子,然后从后腰里取出烟袋,在碌碡底下磕了磕,装好旱烟,打着打火机,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大家围过来眼巴巴地看着,有人着急地说:“四叔,少抽一锅吧。抓紧时间开讲,要是我快婶来了,你想说也说不成啦。”
四慢叔取下嘴里的烟袋说:“害怕她干啥,我抽烟就是想想说啥呀。今天吗,我给大家来段什么?”桃花却惊奇地说:“大伯,你看谁来了?”
常大伯听到这话抬头一看,当时惊讶得张大嘴不知说什么好。正是:今日终于了心愿,能烙油馍能做饭。来者是谁不用猜,只须再把下回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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