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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当重地产粮,儿女该孝爹和娘。

想快常常出危险,为好往往陷泥塘。

财富要靠生产得,耗资莫过盖闲房。

有志出师无战事,承包荒坟作果王。

父母挣钱忙,爷奶作爹娘。娃多人丁旺,不见幸福长。

农村该发扬,待客进食堂。老板有钱赚,宾主喜洋洋。

说起闲话没短长,紧接上回道端详。上文说道:长达两个月的暑假即将结束,桃花从县里回村送娃,刚到村口的皂角树下就见到了常大伯和许多村民。常大伯拉着小平小凡看个没完,桃花拿起大伯写的本子看着。

旁边几个村民要求桃花给大家读读,她就放声朗读起来。尽管桃花读得有声有色,朗朗上口,村民们还是觉得没有四慢叔的《西游记》热闹。

桃花正要解说,有人兴奋地大声说道:“啊,四叔,你可来了。大家都等着听你的《西游记》哩。”众人看时,果见四慢叔扛着笼草过来了。

几个人打着招呼迎过去,帮他放下草笼,扶到挨树的碌碡上坐下休息。四慢叔背靠大树,张大嘴巴喘了几口粗气,有人递来杯水,他毫不客气,接住就喝,然后放下水杯,取出烟袋,吧嗒吧嗒地抽了几锅旱烟。

有人着急地说:“哎呀,四叔,少抽几口,抓紧时间赶快说吧。一会要是你老婆来了,你想说也说不成啦。”

四慢叔在碌碡下磕了磕烟灰说:“怕她干啥,她来了我照样说。我嘴里抽烟,心里在想今天该说啥呀?经常说哩,好像没有新鲜的啦。”

梗二大声说:“哎呀,搬扯啥哩,没有了从头来,由猴子出世开始。”

常大伯今天没事,也想听听四慢叔的《西游记》,他就低着头没有出声。不料,桃花却推推他惊讶地说:“啊!大伯,你看谁来了。”

常大伯抬头一看,自己也惊得不知说啥才好。原来是柳枝提着提包,已经走到皂角树下。桃花首先迎上去招呼道:“啊,柳姨,你来了。”

梗二大声说:“桃花,怎么还叫姨哩,应该改口,叫大妈啦。”

桃花果然改口叫着“大妈”,柳枝往一个闲着的石头上一坐说:“哎呀,叫啥还不是一样的。老常,你也在这凉哩,上次去连饭都没吃-----。”

常大伯连忙开口说:“哎,上次你没在家。怎么,三改伤没好利索,你咋能来哩?我想,怎么也得过了百天以后你才能过来。”

柳枝说:“窑上老板为了大家方便,办了个大灶,叫三改管灶去了,他两口都有处吃饭,回去给老人捎些就行了。四宝也上了学,我就能来。”

梗二大声说:“来了好呀,我老常哥有了伴,你也不孤单啦。”

常大伯抬头望了望说:“这么远的路,你一个人是怎么来的?”梗二又说:“这还用问吗,当然是走着来的。嫂子来找你,腿上的劲大着哩。”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柳枝红着脸说:“他们把我送到村口,我-----。”

桃花忙说:“啊,那你咋不叫他们一同来哩?”说着抬头朝远处望了又望。柳枝说:“别看了,早就走啦。他们时间紧,说过几天再来看看。”

常大伯吞吞吐吐地说:“那,那你就,就不走了。”桃花首先笑出了声,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常大伯觉得自己多此一问,也不好意思地笑着。

四慢叔站起身说:“老常喜糊涂啦,这还用问吗。咱们都走,别在这槐荫树下当电灯泡。”说着走到草笼跟前去掂草笼。

桃花帮他把草笼扛到肩上,有人叫着说:“四叔,别走,大家想听书。”

四慢叔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说:“走,走,羊在家里吼,嘴里吃包子,心里要有数。时间经常有,今天让董永,树下结良缘,闲人都该走。”

众人互相看看,笑着离开。柳枝看见大家在笑,却不知笑啥哩,朝走远了的四慢叔看看恍然大悟,自己也笑着说:“这老头也真是的,都那么大年纪啦,连皂角树都认不得。咋能把它当成槐树,难怪大家都笑哩。”

桃花也笑着说:“是呀,是呀,他怕是老糊涂啦,这人就是幽默好。”

柳枝却说:“啥,他的油馍好,我就不信。回去马上烙一个先叫你尝尝,看我烙的油馍,有没有他的好?”

桃花更是笑得直不起腰,常大伯忍不住也笑着说:“对,对,你烙的油馍我吃过,确实好吃。走,咱们回家烙油馍去,叫桃花尝尝谁的好吃。”

常大伯这时自然多了,捉住柳枝的手把她拉起来,一同向村里走去。小平和小凡推着老蝴蝶对面走来,正好在街道中间相遇,他们就互相招呼着,询问着,站在那里说起话来。

桃花手里拿着没看完的本子,蹲在地上笑了好大一会才站起来,看看手里的本子,又看看身旁的大树,再看看站在街道中间说话的他们。这时的太阳不甚炎热,照得他们那黑红色的脸上泛着亮光。

桃花看着看着,心里忽然想到:这棵古老的皂角树,不正象征着这些顽强不屈的老年农民吗。他们勤劳善良,一生就和这些生长在不同环境中的老树一样,出生地点,生长条件,不可能由自己选择。有的生长在渠岸河边,经常有源源不断流水滋养;有的生长在高山岩石之巅,只能靠时有时无的雨露哺育。但他们都能够顺其自然,坚韧顽强地生活下去。

柳枝过来以后,常大伯这座冷清了好长时间的没门院子顿时热闹起来,一连几日人来人往、络绎不断。玉顺,玉柔和对门的三快婆忙得不亦乐乎。先来的多是村里乡亲,接着就有附近各村的朋友、同学前来祝贺。

玉顺应接了两天客人就觉得疲惫不堪,有点吃不消了,晚上躺在床上对玉柔说:“大哥在村里的威信,比咱高得多,那回都把礼行了,人还这么多。我都吃不消了,他是清净惯了的人,这样下去怎么招架得住?”

玉柔说:“这有啥哩,人之常情吗。你才回来了几年,怎么能和大哥比?人多也是暂时的,坚持几天就过去啦。乡亲们前来道贺只是坐坐,烟茶瓜籽招待一下,又不摆席设宴,收礼待客,能有多么忙的。”

玉顺又说:“近处的乡党不吃饭可以,远处的亲戚迟早都会来。柳枝的三个女儿最近就得来,咱们的两个女儿也非来不可。如果今天来一个,明天来一个,那就没有清闲日子啦。我记得当初说这事的时候大哥说过,亲戚多了也不好,来来往往是个负担,每年光给孩子压岁钱就不是个小数目。咱们一心想帮他找个伴,目的是想让他晚年过几天舒心日子。如果经常是这个样子,不但舒不了心,反而加重了负担。”

玉柔想了下说:“不要紧,事在人为嘛,咱们可以先用电话联系,约定一个日子,让她们统一来,互相认识认识,以后也好有个照应。他们都是年轻人,来早一点,自做自吃,不让老人操劳就没有麻烦。往后经济发达了,咱们也可以去食堂待客,现在的食堂、农家乐不是承包酒席吗。”

玉顺高兴地说:“对,你说得很对,一般的食堂都承包酒席哩。往后的日子过好了,人有了钱就不怕待客。家里不动锅灶,到时候小车一开,哪家食堂好就进哪家,花几个钱多省事呀。就怕大哥细发惯了,有钱舍不得花,我看柳嫂比大哥还细发,在他们那儿可能行不通。”

玉柔又说:“行不通了先照我刚才说的办,人到啥时候说啥话哩,当时行不通是他们没有,往后钱多了就行得通啦。最迟等四宝上完学,有了工作挣开钱了,他们放了心,没有思想负担了,说不定比咱还会花钱。”

玉顺说:“那也不一定,他们那种人用钱,肯定不会大手大脚。大哥一辈子严于律己、宽于待人,对弱者可以慷慨解囊,对自己则是能省尽管省,从来不浪费一分钱。如果柳嫂和他一样,就是有了钱也不会享受。”

玉柔说:“咱现在不说那么远的,先把当下的事办好。大哥那两个女儿的电话你知道,柳嫂那几个孩子的电话还得过去问问。”

玉顺又说:“不用问,这事最好不让他两个知道,省得争来争去,多生枝节。柳嫂那几个孩子,还不知有没有手机,干脆让我去一趟。咱要办的事情还不少哩,祥俊和桃花也要回来,顺便带上需用的东西。还有杏花怀孕,那可不是小事,必须尽快弄清楚。如果真要孩子,咱就去乡上跑跑,把该办的事办好,不让哥嫂知道,他们就不操心啦。”

玉柔赞同着说:“对呀,按理来说,杏花也应该有个自己的孩子。你去就和他们这么说,国家对地震灾区的人或许可以灵活一点。如果能申请个生育指标就好了,一切都合法啦,或许还能把粮食要回来哩。”

玉顺笑着说:“想得倒美,粮食早就没有啦。那都是无所谓的事,如果杏花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死心塌地的好好过日子啦。”

玉柔忙说:“对,那你明天就抓紧出去跑,家里的事交给我。”

玉顺夫妻说办就办,很快就把该跑的路跑完了,该说的话说到了,该办的事办好了。然而,玉顺并不高兴,他的心情反倒沉重了。

原来,杏花真的怀上了孩子,玉顺虽然疏通了一切渠道,心里却为他哥这对新婚夫妻担忧。他哥单身生活过了十几年,辛辛苦苦地把小凡拉扯大了,好不容易刚刚有了老伴,只说能过几年舒心日子,如果再有个孙子,他老两口还轻松得了吗?现在这年轻人,生娃都是给父母生哩,自己屁股一拍就没事啦。一个孩子长大容易吗,雄关漫道真如铁呀!他老两口都那么大年纪啦,还得迈步从头越,他们往后的日子怎么幸福呀?

玉柔知道他的心思,一再劝着说:“别熬煎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可以帮他呀。其实,上了年纪的人,没有事干,在家带带孩子,享享天伦之乐也好。往后条件好了,两三年就能上幼儿园,没有多辛苦的。”

玉顺叹着气说:“唉,大哥那人和别人不一样,从来不靠人帮,把啥都分得特别清。小凡一直都是他自己照管,收种季节咱才能照管几天。”

玉柔说:“不怕,咱不和他分清,时间长了,他要分也难分清啦。”

且不说玉顺这边如何担心,常大伯和柳枝单身多年,今天走到一块,二人都像年轻了许多,每天忙前忙后、迎来送往,也不显得疲倦。陪乡亲喝茶聊天,谈笑风生;迎客人脚轻腿快,满脸堆笑。真个是:

阴阳结合元气生,好像帆船遇顺风。

金鱼成双翔水面,飞鹰作对击长空;

缺水旱苗得雨露,多彩蝴蝶舞花丛。

人逢喜事精神爽,隔壁夫妻空担忧。

常大伯和柳枝二人在这所没门院里,进厨同作,吃饭同桌,有茶同喝,有话同说。小凡上学一走,家里就成了他两个的二人世界啦。

这个黎明浇菜地,那个清早扫院落;

这个洗菜和面团,那个劈柴去烧锅。

睡觉之前看电视,茶余饭后听广播。

清茶淡饭依然美,土炕粗枕热被窝。

笨手笨脚偎依少,知冷知热关爱多。

两厢情愿结伴侣,没门院里度蜜月。

少男少女恩爱重,老夫老妻亦快乐。

人到暮年福何在?有儿不如有老婆。

这二人一个多年没见老汉,一个多年没见老婆,但毕竟年龄不饶人,不可能像年轻人那样形影不离、如饥似渴,却也是相敬如宾、感觉不错。只可惜以前的大好时月,一去不返,已经白白耽搁。

这天吃过早饭,他们坐在院里听了一会广播,常大伯说:“村里的乡亲基本上都来过了,今天可能没人来啦,咱们何不出去走走,在村里转转,到地里看看,就当熟悉环境哩,顺便再看咱的包谷棒子离身没有。”

柳枝朝前看了看说:“咱们都走了,这门怎么收拾呀?”

常大伯笑着说:“没事,没事,没有门才好,咱的东西只会多、不会少。前些日子,这院子被计生执法队处罚得不像样子,麦子拉光啦,大门挖走啦,屋里能烂的东西全砸烂了。我去医院陪了两天老蝴蝶,回来家里彻底变了样,麦子多了十来袋子,玻璃、电视全部换成了新的,厨房里的灶具应有尽有,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拿来的。我估计都是乡亲们弄的,咋问也没人承认,想退都没办法退。不退吧,心里老过意不去。”

柳枝说:“这都是你的人品好,在群众中威信高,一辈子只做好事,不做坏事。大家都在心里记着哩,遇了事就心甘情愿地帮,不承认就是不想叫你还。这有为难的啥哩,咱们出去转转,想办法做点好事也能还人情。”

常大伯说:“好,咱现在就走。我早就打算为大家做点有益事情,只是小凡还小,家务缠身,家里没人不行呀!有个事我都考虑得时间长了,今天就带你去看看战场,咱两个好好商量一下,你如果觉得能行,就给咱把家管上。小凡不能老麻烦玉顺两口,咱也得叫两个孩子过来吃饭,我想你一个人在家不成问题,我就能抽出身来,去干我思谋已久的事,用实际行动来报答乡亲们对我的深情厚谊。”

二人说着走着,刚出大门,就见街道那头有辆摩托呼呼而来,风驰电掣、势不可挡。常大伯急忙把柳枝拉到门里说:“你看这人就像疯啦,在村里骑车怎么敢这么快,万一谁家的孩子跑出来,他这车如何刹得住哩。”

柳枝也说:“是呀,村里都是些老的老、小的小,手脚慢,没眼色的人,狗也特别多。年轻娃在村里骑车,千万不能快了,他娃没挨过错。”

柳枝话音没落,只听门外‘吱吱吱’地响起刹车之声,那辆摩托已经停在了他们门口。骑车的不是别人,正是常大伯的二女婿‘强强’。

二妮从车上下来,左手提了一箱营养快线,右手提了一盒绿色鸡蛋。进门先叫了一声‘爸’,再朝柳枝点点头,不知叫啥才好。

强子已经撑好摩托,又从后备箱里取出两个装得饱饱的塑料袋,走进来也叫了声‘爸’。常大伯毫不客气地大声说:“强子,在村里骑车咋敢那么快的?如果谁家突然跑出来个娃,你咋刹得住车里?”

强子笑着说:“没事,没事,学生这时候都上学啦,没有孩子。”

常大伯沉下脸厉声说:“没事,有了事就跟不上啦。没有学生还有小孩子,没有青年人还有老婆老汉;就是到处乱跑的那些狗,撞上一个就是麻达,有些狗比人值钱得多,撞死了你娃一辈子也赔不起。”

柳枝也插话说:“是呀,你爸说得对,迟早在村里骑车,尽量放慢些,大小出个事就受不了。”二妮瞪了丈夫一眼说:“还不知道认错。”

强子嬉皮笑脸地说:“是,你们说得对,我以后到村里记着慢慢骑。”

常大伯这才高兴地说:“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叫啥呀?--”

这时候,对门的三快婆过来了,听到这话就说:“叫啥呀,都叫妈呗,多亲切呀!”二妮忙说:“对,对,叫妈,都该叫妈。妈嗳——。”

二女婿强强也跟着叫了声‘妈’,柳枝红着脸应了一声。就拉住二妮的手说:“走,走,都进屋坐。你们,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二妮正要说话,又听门外车响,他们出门一望,有辆四轮卡车已经快到跟前,后面还跟着一辆农用三轮,眨眼之间便到门前停了下来。

常大伯的大女儿女婿,柳枝的三个女儿女婿纷纷下车,手里都提着包包盒盒,水果食品之类的东西,走过来就喊爸叫妈。

柳枝喜出望外,急忙招呼他们进屋。

常大伯激动地说:“你们,你们怎么都来了?”

客人未及开言,玉顺和玉柔也过来了。玉顺接住他的话说:“哥,是我两个怕他们来不到一块,便通知一同过来见见,认识认识,以后也好互相照应。免得隔三差五地你来他往,打搅你们的清闲日子。”

常大伯搓着手说:“好是好,你应该提前给我说一声,也好做点准备。这么突然一下,还不把我整个手忙脚乱。”

玉顺又说:“放心,保证你的手不会忙,脚不会乱,啥都不用管。我和他们说的是‘三自一包,自做,自吃,自带东西,不要你们受半点麻烦。”

正说着,又有一辆面包车开到门前停下,桃花和祥俊下车招呼了大家,一同走进屋里放下东西。把大桌子抬到前厅中间,摆上瓜籽糖果,茶壶茶碗。让五个老年人围着桌子坐好,喝茶,吃瓜籽,说闲话。所有的年轻人从隔壁搬来凳子,围在老年人周围,吃着喝着,笑着说着,好不热闹。

常大伯和柳枝坐了一会,互相看了看说:“咱先出去买点东西。”

桃花大声说:“你们坐着别动,只管吃喝说话,今天这饭简单,这边做菜,那边蒸米饭,馏馒头。我们年轻人把饭做好端来一起吃,一人一碗大米饭,把菜往饭上一拨,爱坐的就坐,爱站的就站,白酒香烟没有,饮料瓜籽随便,吃馒头时把菜往进一夹,怎么吃都能行。”

常大伯站起身说:“不行,不行,待客就要像个待客样子,咋能这样草率哩。你们常来常往都没有啥,你大妈这几个孩子第一次到咱家来,---”

柳枝挡住他说:“我的女儿女婿都是粗人,他们不会把自己当客人看。”

她的女儿女婿都说:“是呀,爸,你难道还把我们当外人哩?”

祥俊说:“大伯,别说了,不管新来的,后到的,都是儿女媳妇,应该一视同仁,分啥彼此哩,今天的事就这么定了。”

常大伯还是不安地说:“那,那我也得出去买点菜呀!”

桃花又说:“不用,不用,你们只管坐着吃就行,我们把啥都拉回来了。”

玉柔这时插了一句说:“蛇无头不行,你们这些年轻人在一起干活,没有领导指挥不行,我看还是先推选一个领导出来主事。”

桃花说:“推选啥哩,就我一个媳妇,大家谁也别想争,今天这个领导,我就当仁不让啦。你们所有的人,可都要一切行动听指挥哩。”

大家全都表示同意,桃花当了领导的第一道指令就是,先把车里的东西搬进来。年轻人朝气蓬勃,雷厉风行,都跟着桃花走出大门,祥俊已经把车门打开。众人一齐动手把车里的东西往出搬、往进拿,只见那:

菜肉调料进厨房,果汁饮料放前堂,

一张大桌当中摆,椅子凳子在四旁。

五个老人正襟坐,一群儿女敬爹娘。

谁说客多主人累,安排妥当并不忙。

桃花觉得做饭的时间尚早,让大家围着老年人坐在一起说说话,多高兴高兴。当时有的嗑瓜子,有的喝饮料,互相之间问短问长。

三快婆早就坐不住了,她喝了会茶,看着眼前气氛心里不是滋味,觉得自己今天完全是多余的,便站起身说:“我,我该回去洗锅啦。”

常大伯知道留不住她,便顺口说:“那你先过去忙,一会把老汉叫上一块过来吃饭。”三快婆往出走着说:“你们乐吧,我两会也不来啦。”

桃花连忙拿了一包糖果追到门口,塞进她手里说:“这是我大伯的喜糖,你老两口可要多吃点哩。”三快婆接住糖果说:“好,好,我们也高兴。”

三快婆走了以后,常大伯挨个看着这些年轻人,当他看到大妮和斗娃脸上有不悦之色就问:“大妮,你们好像有事,是不是斗娃又赌上了。”

大妮忙说:“没有,爸,斗娃他没有再赌。到处都在开发,搬迁的村子多,盖房的人特别多。征了土地的人没事干,手里有钱就拼命盖闲房,以图获取更多的搬迁赔偿款。物价涨了又涨,工钱翻了几番,生产建材的老板、包工的工头都发了大财;大工小工也没少挣钱。我们搞运输地不愁没活干,这些日子给两个工地供砖,收入不错,很快就把账还完啦。”

常大伯高兴地说:“这就好,这就好,只要账还完了人就放心啦。强子给你们借的钱可是有利息的贷款,我一直为这事担心着,现在还清了就好。没账了也不敢松劲,趁年轻时好好干,要不了几年就彻底翻身啦。”

斗娃噘着嘴说:“我倒想好好干哩,可惜干不成了,都歇了几天啦。”

所有人全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俩,二妮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怎么会干不成哩?出了啥事啦?”斗娃朝大妮努努嘴没有出声。

大妮唉声叹气地说:“唉,这回怪我,怪我的心太软了。我们给工地供砖,和包工头的协议是拉够十万砖结一次账,我们和砖厂的协议也是十万结一次账。前几天,我们刚卸完砖,工头就给我们把账接了。我们肚子饿了,就想先在路旁小吃摊吃碗凉皮,再回去给窑上结账装砖。

我们把车停在路旁,吃了凉皮正要上车,就见两个壮汉追上一个小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拳打脚踢。我站住脚惊慌地看着说:‘斗娃,他们为啥打人哩?咱过去劝劝吧,’斗娃说:‘快走,别管,被打的是个熟人。’

我大声说:‘熟人,熟人更应该管啦。’说罢,我便大喊大叫着朝打人的地方跑去,斗娃没有办法,只好跟着我跑过来了。”

被打的人已经满身是血,躺在地上痛苦地嚎叫着,打人的还在用穿着皮鞋的脚往他身上猛踢。我厉声喝道:‘住手!你们为啥打他哩?’

一个大汉朝我看了一眼说:‘少管闲事,这家伙不打就不知道还账。’

我又说:‘他能欠你多少钱吗?就这么狠心地打人哩。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打人是违法的,如果把人打死了,你们就成了杀人凶犯啦。’

另一个大汉恶狠狠地说:‘这家伙打死也是为社会除害哩,犯不了法。’斗娃拉住我的手说:‘大妮。咱快走,这种事不能管。’

我用力甩开斗娃的手说:‘咋不能管哩?光天化日之下,把人往死的打哩,难道就没有王法啦!斗娃,把手机给我,我,我要打电话报警。’

斗娃并没有掏手机,而是硬拉着我走,我被他拖得走了两步,那个被打者突然抱住我两个的腿哭着喊:‘斗娃哥、大妮嫂,原来是你两个呀!快救兄弟一命吧,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们的大恩大德。他们要打死我哩,我把钱都准备得差不多了,答应明天给他们还账都不行。’

斗娃说:‘我们也救不了你,你干脆叫他们打死算了,受点疼就一了百了啦。像你这种人,活在世上都是麻烦,倒不如死了省事。’

我瞪了斗娃一眼说:‘你这人咋这么心硬的,咱咋能见死不救哩?喂,他能欠你们多少钱,明天还都不行吗?你们紧慢还在乎一天时间。’

一个大汉说:‘他欠的钱倒是不多,两万多元,只叫他还两万元他都不还。嘿,明天,几个明天都过去啦,他这种人说话能相信吗?’

那个被打者忙说:‘能相信,能相信,这回一定,明天保证给你把钱还了。’另一个大汉抬脚踢着说:‘你这人的话就不能信,干脆打死算了。’

两个大汉又是拳脚交加,猛打起来。我使劲挣脱斗娃的手,大声叫道:‘住手,别打啦,不就是两万元吗。我这里有,先给他把账还上。’

我马上从挎包里取出两沓子整钱,斗娃急忙抢到手里说:‘不行,不行,大妮,你疯了吧。这是给窑上清手续的钱,指望咱能挣多少运费吗,你要是给他还了账,咱就拉不成砖,往后指望啥挣钱呀?’

那人抱住斗娃的腿说:‘好我的斗娃爷哩,你就给他们吧。我明天一定把钱还给你,保证误不了你们的事。’

那两个大汉从斗娃手里抢过钱说:‘嫂子都给啦你不给,你这人思想太落后啦,就不知道学雷锋、做好事。唉,男子汉连个婆娘家都不如。’”

大妮说得口干舌燥,便端起茶杯喝水。斗娃接着说:“就这样,那两个大汉拿到钱扬长而去,我们回到窑上清不了账,给老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老板仍然要坚持合约,清了账才能装砖。我两个费尽口舌,求爷爷,告奶奶地说了一整,老板不但丝毫不能灵活,还阴阳怪气地说:‘你们要助人为乐做好事,那得用自己的钱呀,我可没有那么高的姿态。’

我两个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开着空车,唉声叹气地回去啦。”

大妮喝了一杯茶水接着说:“第二天,我硬拉着斗娃去找他那个同学。斗娃说:‘找见也不顶啥,那家伙的外号就叫‘八赖’,咱那钱没指望了。’

我说:‘你没去就知道不行,他昨天说好今天还钱,总不会不认账吧。’

我两个找了好多地方,总算找见了斗娃那个同学,谁知他却理直气壮地说:‘谁叫你们管我的闲事哩?我八赖欠的账,根本就没想给他还。你们要是不过来,他们抓住我,无非打一顿了事。你们一来,我就得求求你们,无非是演演戏罢了。谁叫你自作多情地给我还钱,现在想要钱,我能认账就很不错啦。除非等我八赖下辈子发了大财,或许可以哩。’

我当时气得脸色铁青,指着他破口大骂:‘无赖,无赖,不要脸-----。’

他却嘻嘻笑着说:‘骂吧,骂吧,挨骂比挨打舒服多啦。多谢嫂子夸奖,把我八赖叫成五赖啦,一下子就进步了三赖,再有一次就成了二赖啦。’

他家里没有一样值钱东西,我们毫无办法,只能回家生闷气。”

斗娃接着说:“我们有车拉不成砖,车放在家里不挣钱还要花钱,我是干急没办法呀!一文钱难道英雄汉,何况这是两万元哩。”

强子狠狠地说:“这事很明显,他们知道你刚结了账,合伙演戏讹诈你们。狗日的,诈到我哥头上来了。不能便宜了他们,我给你想办法要。”

柳枝看着她的女儿女婿说:“这事你们能帮,回去给你老板说说,让他们到哪里先拉着。只要车不停,人不闲,两万元很快就挣回来啦。”

柳枝的大女婿说:“可能不行,窑上的砖老是供不应求,有时拿着现钱都买不到货。老板是做生意的人,不会放着现钱不卖而给咱们赊账吧。”

大女儿说:“那也不一定,老板是个好人,给他好好说说,又有咱们几个担保,可能不成问题。”二女儿说:“咱就试试吧,不行了就说咱们盖房要用砖。一家用五万,三家也用十五万哩,不放心就用咱的工资顶。”

柳枝又说:“我觉得那个老板是明理人,有你几个在那里干活,他不会不同意。回去问问不费啥,成不成来个电话。”

三改说:“不用麻烦,现在就可以问问,听他的态度如何。”

蛮牛从口袋取出手机,走到没人处去打电话。柳枝看见就说:“三改,你们也买手机啦?你们家老的老、小的小,负担重啦,有钱就要用到非用不可的地方哩。买东西不能和别人比,咱们在窑上干活,手机没有也行。”

三改忙说:“妈,手机不是我们买的。老板为了联系方便,给我三家都买了手机,说是给我们发的奖品,不顶工钱,你就放心吧。”

柳枝感叹着说:“你们这个老板确实不错,对工人真是太好了。你们可要好好干哩,趁年轻的时候多攒点钱,一定要供孩子上大学。”

蛮牛打完电话,兴冲冲地走过来说:“成啦,老板满口答应,说我们都是实在人,他百分之百地放心,叫我斗娃哥明天就去拉砖。”

大妮夫妻脸上露出了笑容,对柳枝这几个女儿女婿说:“多谢你们了。”

柳枝说:“谢啥哩,都是自家兄妹,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桃花说:“是呀,用不着多说那些客套话。咱们现在就开始做饭吧,三改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坐在这里陪老年人,其他的人都跟我做饭去。”

强子说:“这么多的人,把厨房都挤满啦,咋做饭呀?不如你们女的先进去做,我们男的一会往出端,有用人的地方就言传,我们随叫随到。”

桃花说:“对,对,叫你们进去能做啥吗,都不够麻烦钱。”

大妮正走着又回过头说:“强子,你们再商量商量,看那两万元能不能要回来。我们挣那些钱,实在不容易呀!”

斗娃生气地说:“快去,快去,知道不容易还替人还账哩。那八赖的钱不好要,这家伙为八,上边还有七个亲哥哩,势力不小,都是和人黑说白道的滚刀肉。咱连个欠条都没有,法院肯定不会受理。”

强子说:“这你放心,干啥的有啥拿法。如果是好要的账,人家自己一要不是完啦,谁还找人要呀?凡是找人要的账,都是法院没法管,铁拳对铁腕的硬账。要回来可能要少哩,不会是出去那个数。”

斗娃说:“那当然啦,人家讨账的不会白给你讨,干啥的都要吃饭、都要有收入吗。那种账讨一个是一个,两万元就是落一万也算好的。”

常大伯听到这话就说:“强子,你可别干出格的事呀!今天这些孩子当中,最让我担心的就是你。这些年都干些啥事吗?不是借钱贷款,就是讨账要账。国家的钱只贷不还,私人的钱总是挖了东墙补西墙,东墙挖完了看你挖啥呀?年轻轻的娃,就不知道脚踏实地的干正经事,老想着空里来、空里去,天上掉馅饼。这样下去咋得了哩,人只会越来越懒,路只能越走越窄。我给你们咋说也不顶啥,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就悔之晚矣。”

强子自信地说:“爸,你就别为我操心啦,我虽说欠了点外账,日子过得不比人差。别人有的我都有,别人没有的我也有,我的日子比你放心的姊妹伙都好。就是每年来拿的礼品,也没有超过我的。

我两口子穿着时兴衣裳,吃的饭美菜香,住得宽敞漂亮,日子超过小康。他们干活重又脏,不如我们游四方,每天只凭把嘴张,给个县长都不当。車走車路,马走马路,鸡不尿尿有去路。自古以来都是出力的不挣钱,挣钱的不出力。你看人家那些凭嘴吃饭的人,钱多得有啥多少哩;人家过的是啥日子,靠下苦挣钱的人想都不敢想。社会上的事就是这样,有智者吃智,无知者吃力,有啥特长的人就吃啥饭,谁不服都不行!”

对强子这番真知灼见,在场的人没有与他争长论短,只有祥俊说:“改革开放就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谁有多大的本事就成多大的精,谁有多大的能量就刮多大的风,但都要实干哩,成绩没有空里来的。二强哥,我要和你抬杠,那就是郑人争年,争个没完。你的日子都超过小康啦,那就快把哪年借我的钱还了吧,我现在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强子笑着说:“我知道你现在不用钱,给你还了,还不是放在柜子里闲着,不如先让它为人民服务着,等小平娶媳妇的时候保证还。”

祥俊笑着说:“再别卖嘴啦,你那嘴不是人家值钱的嘴。走,看厨房里有做的活没有,让老年人在这里聊吧,你那套理论没人爱听。”

年轻人在桃花的安排下进了两边的厨房,淘米的淘米,洗菜的洗菜,杀鸡的杀鸡,剁肉的剁肉,手里做,嘴里说,笑着唱着多欢乐。

前厅里只剩了两对老年夫妻,玉柔高兴地说:“咱们这些年轻娃多懂事呀,都知道体贴老年人,咱们只坐着喝茶聊天。多少年来,农村待客都是老的最辛苦。我前几天整理大哥的文章,发现有首诗就是写这方面的事情,很贴合事实,读起来朗朗上口,我多念了几遍就记下了。写的是:

年龄越老客越稠,华服盛装时髦头。

来宾桌上享美味,家主厨下汗水流。

宴罢儿女飘然去,可怜父母腰腿疼。

如今青年清福大,昔日老牛变老奴。”

玉顺接口说:“好,这首诗写得真好,完全符合农村待客的真实情况。特别是最后两句,写得更是恰如其分。现在的年轻人回到家里,就知道吃喝玩乐,从不体贴老人的辛苦劳作。老人们在家里连个佣人、保姆都不如,保姆干一个月吃了喝了还有工资哩,而他们只知道默默奉献,一分钱不挣还要受歧视哩。有些没良心的东西,老人能干的时候当奴隶着使唤,干不动了就一脚踢开,甚至赶门在外的事也大有人在。”

柳枝看玉顺说得有点生气,就连忙劝着说:“大家别生气了,咱们今天高兴,就别说不高兴的话啦。咱们那些孩子,绝对不敢做丧良心的事。”

常大伯说:“你这话我信,你那几个孩子虽然文化不高,个个明白事理,他们都是好样的,绝对不会不孝顺。”

柳枝又说:“这就多亏了现在的政策好,到处都搞开发,今天刚盖起的房子明天就拆了。窑上的砖快价高,我这几个孩子的力气才有处使,才能有地方挣钱。要不是改革开放,没有这么多人盖房,他们没活干,挣不来钱,自己吃都吃不饱,拿啥孝敬老人呀?”

常大伯知道柳枝没有文化,不懂得深点的道理,他就叹口气说:“唉,现在的钱多好挣属于事实,可是,钱不值钱,好挣也好用呀。过去十块钱能办到的事,现在一百块钱都办不到。真正的富强是要靠发展生产,利用较少的资源创造更多的财富;而不是靠出卖土地,糟蹋资源来获取的。有句老话说:‘有钱不置半年闲’,盖房都是需要才不得不盖。

你看现在的农村,有钱的快盖,没钱的慢盖,有多没少的钱都盖到房上去啦。可是,尽盖些没用的闲房,一家只有三两口人,能用多少房吗?一个住房,一个客厅,再有一个厨房就够啦,何必把家里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都盖满哩。把屋里弄得跟阴司洞一样,连通风透气的地方都没有。有的屋里盖满了又往上加盖,还有没人住的闲庄空院全部盖上空空荡荡的房子,更有甚者把承包地都盖满啦。这么多闲房要耗费多少财力、物力和人工呀。人说功夫没有枉费的,而这么多的东西和功夫,只不过获取了赔偿金后,就变成使人头疼的垃圾啦。只可惜那些珍贵的建筑材料来到这个世上,连一点作用都没起就得被清理掉。”

玉顺附和着说:“大哥说得对,现在这物价涨得太快,花钱的数字往上猛翻。这种情况对我们来说无所谓,水涨码头高,物价上涨,工资上调,反正那些阿拉伯数字没有封顶的时候。但对没有工资的农民来说,问题就严重多啦,尽管他们早就养成了艰省节约的良好习惯,但他们没有工资,自己又挣不来钱,那个填不满的肚皮却和别人一样,每天非用食物充饥不可。特别是那些失去土地的农民,往后物价越来越贵,如果馒头涨到两块钱一个,指望那点补偿金能用几天,恐怕连无儿无女的五保户都不如啦。五保户还有国家养活,而他们靠谁呀?”

玉柔考虑了半会才说:“你们说得不无道理,这些都是农村急待解决的实地问题。咱们得想办法找政协委员、人大代表反映一下,看他们能不能认真考虑,到中央开会的时候作为议案提上去。”

柳枝忙说:“说啥哩,不顶啥,谁听咱的话呀。咱现在不管他,反正这辈子瞎好都能过去,咱们省着吃,少用点,勒紧肚子把孙子供养好,让他们个个都上大学、个个都当干部,往后不是都有了工资啦。”

常大伯淡淡地说:“往后普及大学教育那是必然的,人们的文化素质统一提高了,社会发展就快了。但再快、再发达,人还得吃饭,农民还得要人当。我以前说过‘粮食由工厂生产,词语上再没有农民这个字眼’,那不过是幻想而已。如果人人都当了工作干部,土地该叫谁种呀?”

玉柔又说:“那也不一定,往后或许能够发现可以替代粮食的东西。那样一来,地球上永远不用农民辛辛苦苦地种地啦。”

玉顺正准备说她是‘异想天开’,桃花就过来收拾桌子准备吃饭。

就这样,前堂的老年人谈兴正浓,下厨的年轻人人多手稠,没用多长时间,已经菜好饭熟。米饭打了一锅,馒头馏了两笼,热菜应有尽有,凉菜调着香油,清汤丸子断后,黄焖鸡块打头,-------只见那:

八仙桌上香味浓,一周儿女围几层。

四个老人咧嘴笑,六对青年喜盈盈。

没有猜拳行令声,只有晚辈表亲情。

待客之道实罕见,史无前例当推行。

他们这十六个人只摆了一张桌子,坐的坐,蹲的蹲,手端大碗身挨身;说的说,吹的吹,欢欢喜喜一窝亲。大家吃着饭说了会话,桃花望着常大伯说:“大伯,今天高兴,何不就这事作一首诗留个纪念。”

常大伯停住筷子说:“我这水平,何敢称诗,无非顺口溜而已。你们听:

今日待客创意新,来的客人待主人。

志在四方家为本,树高千丈要归根。

家有父母年纪迈,在外儿女常回归;

脚勤手快多干活,体贴老人尽孝心。

这群青年男女们,聚在一起好开心,吃饭不怕自己亏,干活不用互相推,饭后清洗打扫完,依依不舍东西分。各人回到各人村,日落西山正黄昏。院里只剩人两个,年老有伴最顺心。

自从儿女探望回去以后,常大伯家好长时间没有人来,就连玉顺玉柔也很少过来闲聊。只有对门的三快婆来去匆匆,时不时地过来说上几句。小凡大多数时间都是玉顺接送,和小平一起在那边吃饭,家里只有常大伯这对老年新婚夫妻,早起晚休,烙馍熬粥,顿顿吃饱,天天喝足,安享晚年,与世无争。每天只是看着天天都见的太阳,到了什么时候。

这样的生活虽好,但对常大伯这样的人来说,怎能把心收。他看那桌上的钟表永不休,转了一周又一周,机器不转动,废品该回收,为人不老死,还得多忙碌。他两个都是劳动惯了的人,开始几天挺不错,时间长了就觉得不能这么往下混。但他们已经是年近古稀的农村老年人,还能干什么宏图伟业?常大伯便和柳枝商量,想要实行自己思谋已久的计划,承包那片几个村子的乱坟岗。他要把那块只长荒草荆棘,没有丝毫用处,祭奠辉煌一时,平时少有人迹;野兔毛虫高兴,孝子贤孙哭泣;墓堆荒塚起伏,地下亡灵安息的聚坟点开发利用,让它变成:果树葱绿茂盛,荒地得到利用;既能美化环境,又能造福百姓的绿色陵园。

柳枝听了他的打算以后,也担心年龄大了身体撑不住。常大伯给她讲了愚公移山的故事,说自己只要坚持下去,一步一步慢慢来,先在前边把路踏开,如果能够引起政府重视,就会有人跟着走下去,说不定大有作为哩。柳枝听他说得不错,自己也跃跃欲试。两人沟通以后,便迈开了计划的第一步,先取得政府认可,便向乡政府写了一份这样的承包申请书:

各级政府领导,及机关干公的人:

我是一个小小的农民,一生没有什么大的作为,只在地里收收种种、辛勤耕耘。多年以来,由于双鸟失群,困于家务重围,旷良辰二十余春,度年龄已近七旬,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没有建功树勋。

如今幸喜得伴,方能走出家门,大事力所难及,申请承包荒坟。想把那些乱草荆棘,变成鲜花艳艳、果实累累的园林。

我不为自己长粗发壮,乘鹤驾云,只想美化死者住所,益于活着的人。把自己最后的余热,献给乡里乡亲,祖国人民。为此甘愿鞠躬尽瘁,沥血劳神,让农村的困难群众、后进百姓,全部致富脱贫。

还望各级部门,能够研究咨询,多开一盏绿灯,让我尝试一回。无利则官声无损,有功却利国利民。 老村李村民, 李玉常

常大伯的申请很快得到政府认可,觉得的确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如果能把农村的荒坟墓地,渠岸沟边,庄前屋后,全部变成开花结果的园林那该多好,要节约多少土地,增加多少收入呀!

于是,各级政府马上召开专项会议,认真研究了常大伯的申请建议,决定大力支持。不但批准了常大伯的申请,还决定出三年不收承包费的优惠政策。县政府还要求农业银行下拨无息贷款,予以经济支持。

常大伯接到通知,心情无比兴奋,把前来送通知的村主任叫进屋里,烟茶招待,要求村主任抓紧时间办好承包手续。

村主任喝着茶,慢悠悠地说:“你急啥哩,这事没有人掏你的蛋。就是实施起来,也得到今冬明春的植树季节,现在才到秋天,还有几个月时间哩。我看你干脆等到冬天,荒草干枯以后,放把火把荒草灌木全部烧完,明年春天再开始植树,我赶过年以前给你把手续办好就能跟上。”

常大伯说:“上级已经批啦,就当刻不容缓,我准备双管齐下,马上让玉顺出去申请贷款,联系优质树苗。那么多的荒草烧了怪可惜的,也不利于保护环境。得想办法把它当作资源利用起来才好。”

村主任摇着头说:“没用处,农村的牛羊少了,养殖场不要这些杂草,即便有用也不会派人来割,都不够运费和功夫钱。”

常大伯又说:“只要割下来晒干就有人要哩,农民的生活条件是提高了不少,用柴火做饭、烧炕取暖的人还是不少。这些年搞秸秆还田,煤价上涨,农村为烧柴犯难的群众为数不少。我想,离收秋种麦还有一段时间,与其在家闲等,不如马上动手,把那些乱草荆棘一点一点地割下来、挖出来晒着,让需要烧柴的群众随便拉回去,就能解决烧柴问题。”

村主任说:“挖出来有人要,想叫大家挖不可能,耽搁打工就划不来了。指望你一个老汉,就算有婶子帮忙能挖多少?”常大伯笑着说:“那些荒草比起愚公搬的山,那就微不足道了。我们或许也能感动上帝哩。”

村主任笑着站起身说:“那好,我马上给你办手续。”常大伯把村主任送出门,就见有辆卡车急速而来,车上还站着几个彪形大汉,当时吓得他:满腹狐疑一旁站,表面镇定心里颤,不知来者干什么,接着再把下回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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