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 华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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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就是烧烤摊也渐渐的开始冷了起来。三两桌还在吆五喝六，却也有些咋呼不起来了——酒喝多了，人会累，会困。兴奋劲过了，剩下的就只有低声的聊天。偶尔几声放肆的大笑，也很快就过去了。

鲁邙江整理着摊位，忙上忙下。他身边的徒弟倒是有些懒洋洋，搬一张椅子能搬一分钟，取个什么肉串还能墨迹几分钟，但鲁邙江也不在意——这小子很懂分寸，该忙的时候一刻都闲不下，该清闲下来，也是能偷懒便偷懒。这种人通常都是聪明人，而聪明人跟聪明人呆在一起最大的优点，便在于不累。一个眼神，一句话，二人便能明白彼此的意思，所以这个时候，看着自己的徒弟一扭一扭的扫地，扫在自己身边便不远走远些，鲁邙江便顿时开口了：“你小子不好好干活，在地上瞎划拉啥呢？”

徒弟心虚的笑笑：“没啥。”

“冥川尸脉功练得有问题？还是灵石不够用了？”鲁邙江开口道：“痛快点儿，磨磨唧唧的也像个爷们？”

“就是想知道那把，额，那把剑的事……”

“我给了外人，你不乐意？”

徒弟这次没墨迹，直接点头承认道：“啊，我不乐意。”又道：“那小子总归是个外人，您这忙上忙下，又是送情报又是治伤救人的也就罢了，全当您菩萨心肠。可那把剑毕竟是咱们这一脉的传承，您不给我，我倒是没意见，但您好歹得在咱们哥仨里头选一个人继承吧？”

鲁邙江看不出表情，倒也没说话，只顾着低头忙别的。于是这徒弟便扶着扫把，喋喋不休了起来：“再者说了，您这把剑……嗨，这把幡骨，可不只是个灵宝，要是真个认真祭炼一番，能当仙兵使了，就这么丢给他，还不告诉其祭炼方法……我知道师父您做事情必有深意，可就不怕这小子手上没轻没重的给弄坏了？”

“就这点事儿？”

“额，还想知道那小子是谁。”这徒弟看鲁邙江抬眼看了自己一下，生怕师父不高兴，便解释道：“二师兄让我问的。我可不想知道他是谁，更没半点别的意思。”

“你二师兄也没别的意思。”鲁邙江听这徒弟问了这么多，可也没生气，开口笑道：“那东西早晚我得在你们三个里头选一个人出来接手。可接手的时候，就是冥河大帝易主的时候，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那您可别选我了。”这徒弟听完咂咂舌头，神色不似作伪：“您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成色的人，别说得道成仙，无有境都够呛。我还是不给咱们冥河一脉丢人了。您还是在大师兄二师兄里头选吧。”

“要不你给我出出主意？”鲁邙江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青年，开口问道。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那徒弟一时间抓耳挠腮，好好的想了一会，试探的开口了：“要不，给方师兄？”

“说理由。”

“以长为尊嘛，方师兄是大师兄，修为又是咱仨里头最高的，平时的时候为人公正，做事严谨——我倒不是说这二师兄不公正。但二师兄常年闭关，好像更乐意修道，人各有志嘛，是不是？”

徒弟赔笑着脸看着鲁邙江，被鲁邙江直接无视掉。

“你方师兄，承了我的道。按理来说，这就是我的传道之人——你小子不乐意点破这一层，没关系，为师替你说了。只不过，这传承也分时候，我这一根幡骨，交到谁的手里，其实不仅仅跟我的想法有关，跟天下大势，天时地利，都有关系。”

这一番云里雾绕的，彻底给三徒弟绕了进去。他没太听懂，也闹不明白师门传承跟天下大势有啥关系。

“一般师父收徒弟，收三种人。

第一种，能办事情，能抗局面。这种人得大气，就像你大师兄一样。和平盛世，你大师兄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代冥河大帝，可惜呀。”鲁邙江说着，叹了一口气。

三徒弟警惕的左看右看，奇道：“现在不是和平盛世吗？”

鲁邙江没回话，只是自顾自的接着道：“第二种人，就是你二师兄这种。天资好，又是个苦心修炼的好苗子，他有希望超过我，把冥河一脉推向一个新的顶点。但这种人得找忠心的，毕竟教会徒弟害死师父的事情太多了，而天资好的人，大多都心高气傲。东西会了，就开始看不起师父了……这一点你二师兄做的就很好，忠不忠心暂且不提，良心不坏。他这种人，不会叛，我也就放心大胆的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平时也不太爱管他——该教的已经教了，再说的多些，那就是耽误他。”

三徒弟点点头，认真的听着，一脸期待的看着鲁邙江。

接下来就要到自己了啊。

鲁邙江看着他身边的三徒弟，突然坏笑道：“还得找个打杂的，负责给师父端茶倒水。”

“师父你不带这样的啊……”三徒弟一脸委屈，接着道：“说说呗，我是个啥样的徒弟？”

鲁邙江正色起来：“第三种，他不需要多大气，多能抗事情。也不需要天资多好——这种人，在平时没什么用，但是有一个时候，这第三种徒弟会很有用，甚至要高过前两种徒弟。”

三徒弟忙问：“啥时候？”

“师门遭遇劫难，万劫不复之时，需要这第三种徒弟将门派之中的一应绝学功法，传承下去。”鲁邙江看着三徒弟：“说白了，这种人得能活，会活，会苟活。哪怕整个门派都被人灭杀尽了，这人也得活着。为的就是将门派传承下去。这徒弟不死，那门派就永远不会断。”

三徒弟听着瞪大了眼，他看了看师父认真的模样，喃喃的道：“师父，你可别吓唬我，咱们派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

鲁邙江看了一眼自己这三徒弟没出息的样子，很是满意。他轻笑道：“看把你吓得。”

“我就说嘛……”

“很可能真的到了这个时候。”

“妈呀，”三徒弟一屁股跌坐在塑料椅上，忙问道：“咱门这一脉的仇家不都被灭了么？”

“世事无常。天地之势，不以任何人的意志而转变，人修道，道可从未找上过人。”鲁邙江看着漫天的繁星，眼神缥缈了起来：“不只是咱们这一脉，华夏大地上，但凡排的上号的门派……都有要变的可能。”

三徒弟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我只是说可能，又没说一定。你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鲁邙江笑了笑，接着道：“所以我一直在犹豫。天时地利看不破，这根幡骨，终究是不知道应该传给你们三人谁的手中。这个时候太奇怪，说他太平盛世，却又暗流涌动。说他山雨欲来，却又风平浪静。我把那根幡骨暂时寄放在那人手中，这便是第一层理由。”

“哦~”三徒弟若有所思，原来扯了这么一大圈，终于还是扯回了“那把幡骨为何交给那小子”这个问题中来。三徒弟左右一想，开口问道：“那别的理由呢？”

“你知不知道最近永仙堂的事情？”

“这事情火遍整个修真界，谁不知道啊。”三徒弟撇了撇嘴：“就是响应的人太多了点。”

“做成这件事的人，哦，就是瞒住了所有人，暗中建立起永仙堂的那个人，有个外号，叫做师爷。”鲁邙江收了剩下几桌人的钱，开始打烊收摊：“这人我原本不认识，但他们父母当年是我超度的。他家的事情，我了解一些。”

说罢，鲁邙江便将江氏夫妇修炼渡水劫失败，引发洪水害死无数凡人，受到龙纹组制裁的事情给这三徒弟讲了一遍。最终讲到师爷这边：“这个姓江的小孩，后来一气之下就去神州求道去了。一晃百十年过去了，一个自称师爷的人就回来了。”

“哦，合着永仙堂折腾这么大的阵仗，看似是为了屠杀凡人成就修真圣地，实际上是师爷为了报复龙纹组来的？”

“两种情况都有，那个所谓的‘永仙盛世’，定然不是师爷随便说说的。要不他没那么大的号召力，也瞒不过那些肯给他卖命的高手。不过……要说这个师爷忙活了这么久，却不是给他爹娘报当年的仇，我也肯定是不信的。”

“那这个师爷，跟那个林枫有什么关系？林枫也是永仙堂的人？”

“哪儿啊。”鲁邙江摆摆手，接着眉头紧皱，终于道出了真相：“出于引渡过江氏夫妇的魂魄，我见过一次这个师爷……他的命格，跟境遇，与这个林枫，太像了。

同样的父母死仇。同样的龙纹组参与其中。同样的性情执拗——我是怕这天地之间，再多出一个师爷来。一个师爷，陈龙已经有些棘手了，再多出一个师爷来，这华夏，恐怕不保。而这便是我将那把幡骨借给他，甚至还联系了阴间的余树苗，给他指路的第二层原因。”

“那个林枫……他有这等天资？！”

“假以时日，不输陈龙。”鲁邙江沉声道：“我此番指引，不求他能如陈龙一般，为华夏呕心沥血。只求他行在正路上，莫要堕入邪道。”

“那为何不……”三徒弟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鲁邙江摇了摇头：“并非不忍心。只是……这华夏的敌人，可并非师爷一人。华夏之外，神州一直虎视眈眈。陈龙暂时不会倒，可英雄气短，总有他露出破绽的那个时候。而到了那个时候……需要有人站出来。”

鲁邙江轻叹：“他总归是华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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