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夺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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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天独自躺在床上，把玩着手中小巧的面人，反复端详了许久，终于长叹了一声，将面人放在一旁，道：“黄灵子，你出来吧。”

“你准备好了？”脑中黄灵子冰冷的声音随即响起。

“可别忘了你立下的毒誓。”

“你大可放心，我等修道之人立下誓来，断然没有违背之理。”

“好，我要如何做？”李天终于下定了决心。

黄灵子言语中带上了一丝欣喜，道：“你什么也不用做，放松心神便可。我们这就开始！”

话音刚落，李天只觉眼前的景象愈来愈远，整个人都似被笼罩进无边的黑暗之中，他的神识在这黑暗中缓缓地下沉，意识逐渐模糊。“爹，娘…哥哥…我要离开一段时日了，你们一定要等我回来！”李天最后的意识中回荡着这番话，神识就此沉沉睡去。

片刻之后，床上仰躺着的李天身躯缓缓睁开了眼来，笑道：“哈哈哈，我黄灵子终于又重获了肉体。李天呀李天，我只立誓不伤你神识，可未曾保证能帮你再寻一具躯体。让一个连破神期都未达到的人置换躯体，恐怕连三清祖师下凡都做不到吧。”

黄灵子活动了一番四肢，感觉甚是满意，喃喃道：“这副躯体修炼资质倒还不错，可惜终究是肉体凡胎，还需淬炼一番时日方可，现下能动用的法力怕是不足千之一二。”李天的这具身躯练武也才几年而已，其坚实程度自然无法与修道者相比，如今黄灵子若是大肆动用法力，可能顷刻间便要爆体而亡。

“还得赶紧寻个无人所在淬炼一番才是。”黄灵子想到此处，翻身下床，推开门便向外行去。待他将肉体淬炼一番，到可以动用法力御气飞行的程度，便可以返回宗派。一旦回了宗派，以他的身份取些仙丹灵药强化肉身自然并非什么难事，那时他即便短期内不能恢复到巅峰，实力也可恢复个七八成了。

今夜月明星稀，四下出奇的寂静，连往日里聒噪的虫鸣都悄然隐去。月光洒落在这安静的小村庄，将大地照得一片雪白。黄灵子飘然踏出李家庭院，向远处的山野走去，那身影如冯虚御风，仿佛脚不沾地一般，没有一丝声响发出。

“嗯？”黄灵子忽然惊疑了一声，转过身来，向一棵树后黑暗的角落望去，冷声道：“出来吧。”

片刻，一个人影自黑暗中走了出来，却正是李都。原来这几日李都见弟弟颇有些反常，心里总是心绪不宁，今日正在想着此事，却听见李天卧房传来推门的声响，于是披上衣衫跟了出来。

“天儿，这么晚了你要去哪？”李都尚不知眼前这个李天已然不是他朝夕相处的弟弟。

“天儿？”黄灵子听李都如此叫他，哈哈大笑起来，“你的天儿已不在这世间了。小子你记住了，从此这世上再无李天，只有我黄灵子！”

“什么黄灵子？天儿你在说什么胡话？”

“哼！”黄灵子冷哼了一声，再不答话，转身便走。

李都大急，忙奔向前去，喊道：“天儿，你是怎么了？快随我回家。”说着伸手便欲拉住黄灵子。

黄灵子头也不回，一甩衣袖，一阵劲风自其掌中生出，竟将李都生生摔出数丈远去。李都心中骇然，他连弟弟的一片衣角都未沾着，便被摔落出这么远。那可只有武功练到大成境界的先天高手，方才能将内力外放，做到这样的事情。李都与弟弟朝夕相处，怎能不知道他实力几何，此刻发生的事情实在令他无法理解。然而见李天渐行渐远的身影，李都哪里还能顾得了许多，大声呼唤道：“天儿！”

黄灵子身形一顿，缓缓转过身来，神情阴翳，冷声道：“老夫已告诉了你，我叫黄灵子！至于你的弟弟……嘿嘿……他已被老夫夺舍了。”

“什么黄灵子？什么夺舍？天儿你莫要再胡言乱语，快随我回去。这夜间进了山里可危险得很。”

黄灵子听他“天儿天儿”唤个不停，真将他当做自己的弟弟，不由心头火起，怒道：“老夫再与你说最后一遍，我，黄灵子！小子，你弟弟已死了，快滚！”

李都却是毫不让步：“天儿，我不管你在胡说些什么，也不管你武功是如何精进至此，今日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带你回家！”言罢又是踏步上前来。

黄灵子怒道：“好，这可是你自找的。我虽立誓不取你一家性命，却未曾说过不可伤人！”言语间抬起手来，双指虚点两下，两道绿色光华便从其指尖直射而出，瞬间洞穿了李都的双腿。李都受此重创，哪里还站得住，不由跪倒在地，鲜血泉涌而出。

“小子，你连站都站不住了，拿什么带老夫回去？还是自己爬回去吧。哈哈哈……”黄灵子似乎对自己这一手十分满意，哈哈笑道。

李都见了黄灵子这番手段，方才幡然醒悟，惊道：“你……你是那日赵虎家中的绿光？”

“哼，那日若非有镇灵符护住你的泥丸宫，被夺舍的就该是你了！”黄灵子冷哼道，“也不知是哪个粗心的道友将镇灵符遗落在了此间被你拾得了，倒叫你好运捡回一条性命”

“你到底把天儿怎么了！”李都此刻终是知晓眼前这人虽是李天的样貌声音，却完全不是他昔日的弟弟。

“老夫早已告诉了你，他已被我夺舍，从此这具躯体便属于我，你的弟弟没了肉身，那自然是魂消九天，再无生还之理。”

李都心中虽然已有些明了，听黄灵子说出此番话语，仍是胸口如被重锤狠狠锤了一下般，心如刀绞，痛入骨髓。“黄灵子！”李都目眦尽裂，怒吼道：“你还我弟弟命来！”他强忍双腿剧痛，颤抖着站起身来，奋力向黄灵子扑去，却被黄灵子一甩衣袖，再次摔出数丈。

李都状若疯魔，挣扎着爬起又自向黄灵子冲去，那番模样，仿佛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是他一个凡夫俗子，如何能是修道之人的对手，哪怕黄灵子现下只能动用千之一二的法力，也能将他轻易的击垮，若非黄灵子立下了誓言不取其性命，此刻李都只怕早已死了千百回。如此挣扎了数次，皆是被黄灵子随手摔落在地，李都终于再也没有一丝力气，躺倒在冰凉的地上，再也无法挪动丝毫。眼泪和血水混合着尘土，无声地自他脸上滚落，身子下的土地冰凉，他的心却比这夜间的土地还要冰凉。

“哼！我与你这凡人浪费什么时间。”黄灵子冷哼一声，转身飘然而去，片刻间便已不见踪影。

李都无力地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了视线之外，隐没在夜色之中，终是放声大哭了起来。月光渐渐隐没在层层云雾之中，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这个倔强男儿悲痛的哭喊声……

……

天亮了。

李家一早便炸开了锅。

李大龙夫妇发现一夜之间二子均是不见踪影，心急如焚，当下叫上刘青儿，三人一边呼唤一边四下找寻，终于在通往南山的一条小径旁发现了浑身是血的李都。此刻李都身上浑身是伤，犹自躺倒在地，教三人心疼不已，慌忙将他扶起。然而无论他们如何询问，李都只是目光涣散，一语不发。三人无奈，只好先将李都送回府中。李大龙夫妇实在想不到一夜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让长子变成这番模样。

“青儿，你留在家里照料都儿。夫人，你快去请郎中。”将李都安置在床，李大龙对其余二人交代道，“我再去找找天儿。”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正当此时，那一直默不作声的李都却突然开口了，“不必找了。”

众人见李都终于开口说话，忙围了过来。

“究竟怎么回事？天儿去哪了？你这身伤是怎么来的？”李大龙焦急问道。

“天儿……已不在了。”李都声音出奇的平静。

李大龙夫妇身躯一震，皆是愣住了。“你说什么？”李周氏声音都有些颤抖，“天儿他怎么了！”

“他……死了……”

李周氏如遭重击，急火攻心之下，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已不省人事，软软倒下。李大龙忙抱住其倒下的身躯，怒喝道：“都儿你可莫要胡言乱语！”

李都双眼中又留下两行泪来，嘶声道：“爹爹！是我害了天儿！若当日我没去那赵虎家，就不会有这些事……”

李大龙见其如此神情，心里对李天身死的消息已是相信，不由心中剧痛，仰天一声大吼，怒目道：“是谁杀了天儿？”

“黄灵子。”

“黄灵子是谁？天儿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仔细地说！”

李都将昨夜之事详细与父亲叙述，说到黄灵子占了李天的躯体，李天已魂消于世间，不免又是一番号啕。李大龙听闻爱子被人夺去肉身，悲愤交加，狂吼着冲出屋外，便向那南山奔去。

“黄灵子！你给我纳命来！”李大龙悲愤的吼声回荡，转眼间已踪影全无。

一片花瓣被风吹落，飘飘荡荡自打开的窗户进得屋内，恰巧落在了桌上一个面人头顶。那面人高举着双手，单腿立地，做着一个夸张的姿势，一双眼睛笑意四溢，扮起个鬼脸，好像对这顶飞来的帽子十分满意。李都望着这猴头猴脑的面人儿，眼神却是涣散开来，他好像看见弟弟又在他身侧撒娇打闹，对他扮着可笑的鬼脸。

“原来你那日就已知道会有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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