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求仙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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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日头下了西山，天空染上一片橘红，李大龙方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

此行自然是没有任何结果，一个修道之人若是想要隐藏自己的踪迹，又岂是这些凡人可以寻着的。李大龙失望而归，又见家中李都重伤未愈，夫人虽然醒来，却也是卧床不起，整日以泪洗面，只留了个刘青儿来回奔走，照顾二人。

李大龙长长叹了口气，终于是接受了现实，眼下家中已倒下两人，如此情况之下，他可不能也沉溺在悲痛之中。作为一家之主，需得担负起照顾家人的责任。

……

一个月过去，在李大龙和刘青儿的悉心照料之下，李都所负之伤终于养得差不多，可以下地行走。但他却像变了个人一般，往日虽然因性子沉稳言语不多，如今却更是寡言少语，整日也没有一句话。家人知其尚未从失去李天的悲伤情绪中走出来，也不过安慰一二，只当时间久了，自然会有所改观。

李周氏那日醒来后，不久便生了一场重病，直至这几日方才痊愈。然而却落下一个病根来，常常胸口烦闷，犹如压着一块巨石，有时情绪波动太大，一颗心便如受刀绞，疼痛难当。故此众人对李天之事绝口不提，只怕李周氏想起爱子受剜心之苦。

李家发生的这场风波渐渐平息了下来。虽然痛失爱子，为了其余人能够好好的生活下去，李大龙费尽心机，尽力将生活一步步拉回正轨，为此短短一月过去竟似老了许多，连双鬓都已斑白。

这一日，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正用晚饭，却见李都忽然放下了碗筷，与李天龙夫妇二人淡淡道：“爹，娘，孩儿决心明日离家，外出闯荡一番。”

李大龙心头一震，楞在当场。他们夫妇二人只有这两个儿子，如今刚没了幼子，长子便要离家，如何教人舍得？这段时间以来，李都沉默寡言，几乎已有一个月未曾开口说话，哪想到如今终于开口，却是说出这番话来。

“都儿，你怎么忽然生出如此想法？”李大龙也是放下碗筷，出声问道。

李都暗暗咬了咬牙，坚定道：“孩儿欲遍访名山，求仙问道，习得法术神通，去寻那黄灵子为天儿报仇！”

“胡闹！”李大龙大怒，一拍桌子，便欲呵斥。

却见一旁李周氏手捂心口，脸色霎时苍白了下来，已然疼得浑身颤抖，额头之上汗珠密布，滚落而下。李大龙见状忙伸出手来扶住夫人，替她轻抚后背。

片刻李周氏终是缓了过来，声音颤抖道：“都儿，莫要离开为娘。如今我已没了天儿，不能再失去你啦！”

李都自那日被救回家中，离家求道的想法便始终在脑中徘徊不去。他与弟弟自小一起长大，朝夕相处，情谊深厚，血浓于水。亲眼见弟弟的肉身被他人所占，抹去神志，魂归九天，办理丧事连尸体都没有，叫他如何能够忍受得了。经过这段时间的深思熟虑，李都早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寻得世外仙人，修习仙术道法，亲手杀死黄灵子，将弟弟的遗体带回家安葬。

此刻虽心疼父母，李都仍是咬牙道：“娘亲放心，孩儿在外必定好好照顾自己。待我杀了黄灵子，将天儿尸首带回家来，入土安葬。此后定当好好陪在二老身侧，孝敬爹娘。”

李周氏见儿子心意坚定，似再无回头之意，只觉胸口一闷，如遭重击，不由大叫一声，连双唇都再没一丝血色。李大龙大急，忙抱起夫人进了内间，口中呼道：“青儿，快拿药来！”

刘青儿慌忙取来药品递上，李大龙接过，取出几颗药丸塞入李周氏嘴中，又取出一个药瓶，一把揭开瓶塞，将药瓶置于李周氏鼻下。

片刻之后，李周氏终于缓过一口气来，脸上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李大龙这才放下心来。

“都儿，你果真非走不可？”李周氏无力问道。

李都站在床侧，垂首道：“娘亲，孩儿心意已决，再无回转余地。”语气坚定，掷地有声。

李周氏掉下两行泪来，叹道：“好……好……都儿，你既决心如此，为娘不再拦你，你……你便随着自己的心意去吧。”随即再不言语，只默默垂泪不止。李大龙见状，怒喝道：“逆子！你要去便去，让我二人孤独终老便是！”

李周氏轻扯了扯李大龙衣角，道：“莫要说这般话语，孩子大了，终是要独自出外闯荡。天地之大，让他陪我们在这小村老去，岂非太不公平？”李大龙闻言，冷哼一声，终于不再言语。

李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双亲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道：“谢爹娘成全！”站起身来，自回房内收拾东西。

屋里李大龙三人一时各自无言，灯火摇曳，映照在三人脸上，神色各异，凄婉者有之，愤怒者有之，茫然无措者亦有之。

刘青儿茫然地呆立了许久，神情却渐渐变得坚定，终于鼓足勇气，道：“老爷，夫人。我想随都儿一道前去。”

李大龙夫妇抬起头来，心中惊异，他们也是知晓刘青儿对李都的一番心意，却哪想到她为李都甘愿离开这熟悉的地方，漂泊浪迹，寻访那虚无缥缈的仙人。

“青儿，漂泊在外，餐风露宿，那番苦头可不是你能想象的。”李大龙深知在外游历的辛酸，出言提醒道。

刘青儿咬了咬嘴唇，坚定道：“青儿只愿陪伴都儿身侧，餐风饮雪，在所不惜。”

李大龙见此，无奈叹息，扬了扬手，道：“既然你意如此，我再阻拦只怕也是平白受你怨恨。你去吧，好好照应都儿。若是在外受了什么委屈，便回家来，无论何时，我二人都在此等你们回来。”

刘青儿应了一声，也跪倒在地，向二人磕了几个头，出了门去。

李大龙夫妇对视了一眼，皆是长叹了一口气，仿佛顿时苍老了下来。灯火将两道身影投射在空荡荡的墙壁上，两人互相依偎着，恐怕今后空荡荡的不止这白墙，还有他们的心。

……

翌日，李都收拾好行装，便向父母辞行离家。却见刘青儿也在背上缠了个包袱，默默走到他身侧。

“青儿，你这是作甚？”

刘青儿再无往日柔弱模样，直视着李都的眼睛，道：“我随你一道前去。”那眼神中透露着无比的坚决。

“不要胡闹！”李都闻言急道，“你好生在家照顾好爹娘。”

刘青儿摇了摇头，并不回话。

李大龙叹息了一声，道：“都儿，便让她与你一道上路吧，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不行！她一介女子，怎可忍受这跋山涉水之苦？”

“都儿，只要能陪在你身侧，我甚么苦也吃得。”刘青儿却道，“就算今日你独自走了，我也会离家前去找你。”

李都终于再无话讲，唯有苦笑。

二人向李大龙夫妇又是一番拜别，各背上行囊佩剑，向大道行去。李大龙夫妇亦步亦趋跟在二人身后送行，眼中尽是浓浓的不舍。

直至行到村头，李都停下脚步，转身道：“爹爹，娘亲，不必再送了，你们回去吧。”

李周氏早已满脸泪痕，上前紧紧抱了抱两个孩子，心中自有千般叮咛万般嘱咐，涌上喉头却只有一句：“万事小心，我们等你回来。”

李都轻拍了拍母亲的后背，心里也是难过，哽咽道：“孩儿知晓。”脱开母亲的怀抱，又拜了三拜，就此转身而去，再不回头。刘青儿见此，自是低头默默跟上，眼中却也是满含泪水。

李大龙夫妇驻足于村头，望着二人身影渐行渐远，隐没于林木遮挡之中，终于长叹一声，互相搀扶着回了李家宅邸。昨夜里二人虽出言反对，李大龙甚至对李都怒斥连连，可那尽皆是出于爱子之心，此番送别二小，心里的愁苦又有谁能理解？

……

李都默默走在前头，心里翻江倒海，数次想折返回家，再抱住父母大哭一场。这般想法却被他狠狠压下心头，他强忍着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将嘴唇都咬出了血来，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低声抽泣了起来。

刘青儿在其身后见他这番情状，也是心里难受，却不敢上前劝慰。

二人又这般默默行了数里，李都突然停下，转过身来，脸上却已是泪水纵横。他向着来路跪倒在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大呼道：“爹爹！娘亲！孩儿不孝！”就这般趴在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李都心知此次离家出行，茫茫不知所向，路途中自有千般艰难，万般危险，若是不慎可能终是埋骨他乡，再难见着爹娘。

刘青儿默默走上前来，怀抱住趴扶在地上的李都，不发一言。她身世凄苦，自然知道这种与亲人分隔的伤心难过，这般心情郁积得久了，反而对人不善，如今李都放声大哭出来，未必不是好事。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李都两日来跪了又跪，哭了又哭，可他忍着这番心情上路，为报弟仇甘历千辛万苦，何尝不是大好男儿？

……

眼前的大道宽阔笔直，两旁是无垠的平原，有阵阵大风自平原那头刮过来，将两道小小的身影覆上一层黄土。远处的城池在风沙中若隐若现，正如那虚无缥缈不知身在何处的仙人灵道。

李都脚步坚定地踏下。

即使茫茫不知何处，他知道，走出这一步，他就绝不会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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