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116 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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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理论上来讲，此时的秦府一脉已经完全撤出了临安府，甚至在外人眼里看来“最核心”的资产仙云台和看楼都已经被放弃了。

而在秦府离开之后，无论是商业、娱乐还是传媒等行业都留下了巨大的权力真空……按理来说应该会有人竭力填补这些空白才是。

然而事实上，秦府离开后所留下的资产虽然有人惦记着，但诡异的是……他们也只是惦记着而已，却并没有人出手。

而不仅仅是秦府所遗留下来的产业，就连临安府内其他的商贸经营活动似乎都以极为迅猛的姿态减弱了……有些人气旺盛的商铺甚至已经开始挂牌出售了！

种种反常景象，让整个临安府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气氛当中。

……

和言当铺。

老掌柜的正在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默算着这几天的收益，可旁边叮叮咣咣的嘈杂声却让他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小六子！去隔壁看看！他们干什么呢那么大动静！”

“诶！这就去！”

原本这种事稍微忍一忍也就算了，每日里进货出货总会有些动静……况且都是左邻右舍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这种小事儿也不值得特意去看看。

不过今日这隔壁的动静可就太大了，而且还没完没了地闹得人心神不宁，老掌柜的犹豫了好久，还是选择让小伙计去打听打听。

小六子听到掌柜的话，扔下抹布整了整衣衫，绕了一大圈来到了后巷。

之所以绕这么一大圈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对面的店铺没开，门脸都用厚木板给挡住了——若非如此那老掌柜的也就不用纠结了，只要站门口看一眼就什么都知道了。

可等小六子来到后巷之后却吃了一惊！

这条狭窄的小巷此时已经被各路车马给堵死了！这人嘶马鸣的可是热闹得紧。

“呦，小六子，你怎么溜出来玩了？不怕你家掌柜的发现？”

就在小六子发呆的时候，旁边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

“东哥。”小六子闻声一抖，后颈的寒毛都竖起来了，脖子僵硬地转过身来，看着那位凶神恶煞的汉子露出了个勉强的微笑。

“你怕什么？我又不吃人……至少现在不吃人了。”那汉子微微的弯下身子，用手轻轻的搓了搓小六子的脸颊，“不过你小子这身皮囊搞不好比羊肉还嫩，若是饥荒年代怕不是要头一个被人炖成肉糜。”

那小六子原本就害怕得紧，闻言抖得更厉害了，嘴里阿巴阿巴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有意义的句子来……

与他说话的这位，姓詹名东，乃是周围地界出了名的大泼皮，传闻说这家伙曾经把仇人剥了皮挂在自家房檐下面硬生生地晾成了腊肉……

……江湖上就有无数传言说他最后把那腊肉都给炖煮着吃了。

而这，就是小六子恐惧的来源。

此时独自面对这位吃人凶神，小六子甚至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大小便失禁了。

就在此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道：“东子，你又吓唬小孩子！”

“哈哈哈哈……小六子！你真应该照照镜子看看你的表情！你是不是都快尿裤子啦？哈哈哈……”

那位凶神顿时也没办法维持那种“吃人”的气场了，憋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你还笑！”

旁边一个同样体格健壮的汉子走了过来，轻轻揉了揉小六子的脑袋，然后往他嘴里塞了块奶糖。

这个汉子虽然一样强壮，但面相却中正平和，完全没有半点杀气……而这位，就是旁边当铺的掌柜。虽然小六子不知道他叫什么，但也知道这人姓赵。

“吃吧，听说吃甜食有助于缓解情绪。”那赵掌柜的轻声说。

“谢，谢谢赵掌柜的。”

随着嘴里的奶糖渐渐化开，小六子也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结结巴巴的道谢。

“你也是……你家也是开当铺的，你还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那赵掌柜的哭笑不得的说，“不要乱信那些有的没的……咱家东子从来没吃过人！”

“嗯……”小六子面上点头，可看他的表情似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你也是！总吓他做什么？你看看把这孩子吓的！吓出个好歹来你拿什么赔李掌柜？”

赵掌柜的口中的“李掌柜”，就是叫小六子来的那个老者。

“嘿嘿嘿，谁让他一见我就跟见了鬼似的！呜呜噜噜阿巴阿巴……”

说着，那位江湖传言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头的凶神居然对着小六子做起滑稽的鬼脸来……

在这一刻，那些环绕在这位凶神身上的光环顿时黯然失色起来，剩下的就是个普通的、爱开玩笑的大叔形象。

原来那些都是假的吗！？

小六子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逗比——这样的人定然不会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凶徒吧！

至此，小六子终于算是放下了心中的恐惧，算是半步走出了他的“童年阴影”。

“是不是我们这边太吵了？李掌柜的烦透了这才让你过来看看的？”赵掌柜的笑问道。

“不不不不，不是不是……”小六子连忙否认，一想到自家掌柜的那种性格，他立即摆手道，“我就是，就是……偷偷过来玩的。”

“哈哈，李掌柜的也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赵掌柜笑道，“走吧，我跟你过去一趟。这么多年来我们家也受了李掌柜不少关照……这份情谊总是要还的。”

“哦……”小六子点点头，转身在前面带路。

不过走着走着，小六子忽然忍不住问道：“赵掌柜的，你们……你们要走了吗？”

“嗯，是要走了。”赵掌柜的并未隐瞒。

“那……还回来吗？”小六子问道。

“希望余生还能有回来的机会。”赵掌柜说得风轻云淡，可小六子却在其中听到了一丝沉重。

肯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小六子张了张嘴，先是想要问点什么，可后来一想对方也未必方便说……然后小六子就像安慰几句，可连对方为什么烦恼都不知道又如何安慰？

似乎看出了小六子的纠结，赵掌柜的笑了笑，轻轻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行了，你这孩子就是心善……对于别人来说这是优点，但对你自己来说却未必是什么好事。”

赵掌柜的似乎有些感叹，不过却也并未多说什么。

至于小六子……他听了个云里雾里，以他现在的见识根本听不懂赵掌柜的说的话。

不过尽管如此，他却本能地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想着有空一定要找老掌柜的问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两人绕回了前门大街之后小六子这才发现那位凶神恶煞的詹东也跟着过来了，等那赵掌柜进去里屋拜访老掌柜了之后，前厅可就剩下他们俩了。

自从被赵掌柜的戳破了“吃人”的传言，那詹东似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盯着小六子不停的笑。

“东，东哥……我哪得罪过您吗？”

尽管知道那些都是假的了，但小六子还是有些害怕，可他非常不解这家伙为什么总是吓唬自己。

“哼哼……”詹东没好气地瞪了小六子一眼，“你忘了你第一次见我时你啥表情了？妈的就好像你大白天见到鬼了一样……真是气死我了！”

“我，我那时还小……不懂事，多有得罪还请东哥见谅。”小六子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啧，这就没意思了不是。”詹东一脸无聊，“我还是觉得你阿巴阿巴的比较有趣。”

“呃……”

小六子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怎么接才好。

“行了吧，这么多年了其实我早就不生气了，只是觉得吓唬你好玩而已。”詹东挠了挠头，“今日一别说不定后半辈子都见不着了，这个东西你拿去吧，算是你让我笑了这么多年的票钱了。”

说着，詹东从怀里掏出一个带鞘的匕首扔给他。

小六子慌忙接住，正想要推辞就听后边的谈话声越来越近了，然后就见两位掌柜的并肩而出，客气的互相道别。

“小六子，代我送送赵掌柜的。”

“是。”

小六子连忙跳了起来，又跟着两位回到了后巷……一路上小六子紧紧地攥着那匕首，犹豫了好几次想要推辞，可那詹东却看都没看他一眼，让他犹豫着鼓不起勇气主动搭讪。

这么一犹豫就已经到了，小六子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如果现在不说出口今后可能真的就再也见不着了。

不管是推辞也好、感谢也罢，最起码的道别总是要的吧？可就在小六子鼓起勇气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就见迎面走来一个人。

此人又黑又膀还异常高大，站起来小六子只到对方的肚脐，而他那胳膊都比小六子的腰粗！脸上还长着一个巨大的瘤子……看起来怪吓人的。

而一见到这位，那赵掌柜的举止立即恭敬了起来……至于詹东，这家伙就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挺胸抬头站得笔直，而且看样子似乎还有点紧张。

“赵老二，小东。”那黑瘤壮汉声音沙哑而低沉，“准备好了吗？”

“其他的都已办妥，只等这批东西出了城了。”

赵掌柜的身体微微前倾，好像下级向上级汇报一样。

“那就好……我是来给你带个话的，公子说了，你们的家眷可以先撤出去了。”

那黑瘤的壮汉闷声道。

“谢公子恩典！也谢谢虎爷。”赵掌柜的恭声道。

“嗯。”那黑瘤壮汉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而后面十几个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家伙，也不声不响地跟着那黑瘤壮汉离开了。

“呼……怎么是他亲自来的？太吓人了。”詹东长出了口气。

“估计是为了报答大哥的荐举吧。”赵掌柜的笑道。

詹东回头见到抱着匕首一脸茫然的小六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说小六子，你当初见到我吓得跟个孙子一样，看到那位怎么什么事都没有！？”

“那位是……什么人？”小六子懵懵懂懂的问道。

“什么人？你看不出来！？他脸上……”詹东表情夸张地比划了一下。

“啊？”小六子是一脸茫然。

“行了，送也送到了，你就快回去吧。”赵掌柜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哦好……”

小六子一头雾水的转身离开，只是心中的好奇让他频频回望。

等他抱着匕首回了店铺，就见自家掌柜的正等着他，吓得他慌忙想要藏好那匕首……但这怎么来得及？老掌柜的早就看到了。

“藏什么藏！拿过来我看看！”老掌柜的说。

小六子也只好慢吞吞的走过来，将匕首递上去的同时还支支吾吾的解释道：“掌柜的……不是我想要的，那东哥硬塞给我的……我想还给他来着，可又碰到个人给打断了……”

“嗯，好刀。”

老掌柜的仿佛没听到小六子的解释，只是专注的盯着这把刀的刀刃……而且他在刀刃的根部轻易的找到了个锤子的标志。

“好好收着吧，等你成了家这匕首可以做你家的传家宝了。”老掌柜的说着，将匕首递了回去。

“啊？”小六子猛然一惊，不由得重新再看了看这把匕首，可无论它怎么看这都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匕首而已，为什么能得到老掌柜的如此赞誉？

“你啊你……总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当得起大任？看看吞口上面你就知道了。”

小六子顺着找过去，果然在匕首吞口上面、刀刃根部的地方看到了那个小锤子。

“啊！？这，这是王铁锤大师的作品！？”小六子顿时惊了——那王铁锤是最近才出名的一个铁匠，传闻他所打造的兵器能吹毛断发、削铁如泥，而最出名的莫过于国公府二少爷手中的那把龙泉宝剑了……

……听闻一次争斗的时候，那国公府的二少爷轻而易举地用龙泉砍断了别人的宝剑！

除了武器是真的好之外，那王铁锤大师本人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根本没有门路去找到他打造兵器……以至于市面上无数求一刃而不得，就这么一把简简单单的匕首只要上了市面，卖个几十两银子都不在话下！

这位大师如此神秘，而他的兵刃质量又这么的好，而且最重要的是在外流传的数量也是少之又少……等到百年之后说不定真的就能当传家宝了！

“先别提这个，我问你一句……你刚刚见的那人长什么样？”

老掌柜的将小六子从幻想中拉了回来。

“哦，那人啊……”小六子也在好奇那人是谁，就详细地给老掌柜的讲了一遍。

老掌柜的听完脸色越来越严肃，而后又露出了思索的神色……过了好久这才叹了口气：“应该是真的没错了，唉……”

“掌柜的，那人是谁啊？”小六子忍不住问道。

“你不知道？那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黑囊虎啊。”老掌柜的在自己的脸上比划了一下，“那么大的瘤子你看不到？”

“啊！？是他！？”小六子大吃一惊，……比起这位黑囊虎身上的事迹，詹东那点吃人的传闻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难怪连詹东都那么害怕……

想到这里，小六子不禁感到一阵后怕。

不过老掌柜的烦恼却与小六子完全不同，走到门口望着天，一阵阵的长吁短叹。

“唉，要变天了……要变天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