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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张意晕眩的倒在椅子上,还在喃喃着。
“大哥,要告诉警察吗?”
“不着急。”辉哥点了支烟,静静的看着张意,转头看了眼阿宏:“叫两个可靠的弟兄,看紧了。”
阿宏有些担心:“可是那幅画,恐怕很快就能查到他身上。”
辉哥笑了一下,弹了弹烟灰:“找到?哪这么快。”
事实也确实像辉哥说的那样,只是一副画,连店家都不知道从哪进货来的,挂在店的角落里,从未得到谁的注目。
战叔几个人算是空手而归,很快这个案子就成了傅斯年、战叔、还有两个警察独立负责的。清县9个镇,4个乡,137个行政村,10多个民族二十多万人。杀人大案虽然是很久没有的了,但人口走失、贩毒、入室盗窃、卖淫嫖娼等案件一个接一个,不可能投入大量警力。这案子虽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可就像个无头尸案,无从查起,受害人又都是外县迁来的,身份背景关系复杂,局长派专人负责已经很重视了。
案发这几天多少还有些线索,战叔一行人查到这幅画后,线索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点痕迹也摸不着了。这证据从辉哥那突然出现,却无处所指,没人知道这是谁画的,出自谁的手里。这画的主人张意只是随便一画,知道的人很少,后来不知怎么辗转到了这里。线索一断就是一个多月,战叔带着傅斯年四下取证,有用的线索却少之又少。
“说句实话,杀人案也遇见不少,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说是初犯吧,又干的滴水不漏,什么证据也没留下,说是惯犯,又留下了DNA。再这样下去,真得挨家挨户验DNA了。”战叔抽着烟,这段日子折腾下来,人明显邋遢不少,胡子拉碴的,晚上睡觉脑子里都是案子,生怕像傅斯年说的那样,隔一段时间又出来一个受害者。
傅斯年看着照片,想起来自己在学校的时候就协助警方卧底破了起走私大案子,也算年少有为,有些志得意满,想着走出校门要怎样大展身手一番。所以当初被分配来到这个小地方实习,心里多少是有些不舒服的。可没想到一来就碰到这样的大案,还迟迟抓不到凶手,信心备受打击,同时也明白自己的阅历还是过于浅显,愈加踏实下来。放下照片,洗了把脸,沾湿毛巾递给战叔:“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熬一晚上了,先出去吃早饭吧。”
战叔接过毛巾,胡乱抹了抹脸,动作忽然顿住:“如果...”傅斯年看向他,毛巾扔在了桌子上:“万一这DNA也不是凶手的呢?为了混淆耳目,故意用这个线索来诱导查案方向。”
“算了先吃饭!”战叔起身拉着傅斯年去了对面的早点铺子,福安早点,是家十多年的老铺子了,老板跟战叔也熟得很,不止这家老板,警局和小区周围的饭店战叔都熟,他一个单身汉,又不怎么会做饭,一天三顿都是这么解决的。
俩人找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了,老板边收着钱边朝这边问道:“老战来了!还跟往常一样吗?”
“加一人份儿的!”战叔拿国方面筷,笑道:“跟着我案子没破,饭也吃不好。”
“能跟您这样的老警察办案,我其实挺高兴的。”傅斯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彼时他肃穆中带着青涩,深沉而不善言辞。
“什么质量!”战叔一掰,一次性筷子竟然从中间劈开了。
老板娘推了推老板,老板向这边看了一眼,小声道:“我不去!这事儿我一老爷们怎么说!”
“你不去我去!完蛋玩意儿!”老板娘接过餐盘,胳膊肘怼了老板一下,朝战叔这桌走了过来。
“老战,最近那案子凶手抓着了吗?”
“还没。”战叔端着碗喝了口粥,拿起包子边吃边说:“出门可小心点啊,大半夜别出去跳广场舞了。”
老板娘推了推傅斯年胳膊:“小兄弟往里面挪挪,腾个地儿!”傅斯年赶紧向里面挪了个位置,老板娘坐在椅子上,圆润的脸上挂着笑意,话题一转:“我最近可没工夫,儿子快高考了,时间全放他身上了。说起来咱们也是老相识了,我这儿子都快上大学了,你怎么还没个着落啊?”
“谁看得上我啊。”战叔自顾自的吃着,不时抬眼跟老板娘说着话。
傅斯年在一边听着两人说话下饭,一个地方一个口音,听着还挺有意思的。
老板娘一拍桌子:“看你说的!”然后向前倾了倾,手臂搁在桌子上:“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吧?”
“丹姐,闹半天你这是给我牵红线来了啊?”战叔笑道。
老板娘一笑:“老相识嘛,有好事当然得先想着你。我这可不是随便就给你牵的,我远方表妹,三十五岁,硕士毕业,一直单身呢!而且最近也不知道怎么的,在大城市呆够了想回来,工作都找好了,就在后边实验小学当老师,你看你现在也没人,要不哪天见见?”丹姐看着战叔,又紧接了一句:“人长的那是没话说,一米七的大个儿,大眼睛高鼻梁,保养得可好了了,三十五了,脸上一点皱纹儿都没有!可不是我说漂亮话,你们俩从哪看可都般配的很!”
傅斯年在一旁噙着笑看了眼战叔,战叔一脸无奈:“丹姐,谢谢您挂念,不过我这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过惯了,也不打算再找了。像最近遇着案子,一天到头也顾不上家里,人家姑娘条件那么好,可别让我拖累了。”说着朝傅斯年看了一眼:“吃完没?”
“吃,吃完了。”傅斯年立刻反应过来,捏着吃剩三分之一的包子站起来往外走。
“谢谢丹姐,你家包子可是越来越好吃了。”战叔掏了二十块钱放在桌子上,也不等丹姐继续说,赶紧走了。
“你看你!诶老战!还没找钱呢!”丹姐在后面喊道。
“记下回账!”老战扬了扬手,戴上了帽子,转而对傅斯年问道:“你小子有对象了吗?”
傅斯年脸上划过一抹温和的笑意,想到祝暖,声音也柔和下来:“有,有了。”
“人呐,这辈子还是得找个伴儿!”战叔叹了一声,掏出烟来,递向傅斯年。
傅斯年听着这话,疑惑道:“战叔,那你怎么不结婚?没遇见合适的吗?”
战叔笑了笑,眼里恍然着几缕孤独惆怅,语调却轻松:“谁年轻时候还没谈过一场爱情,岁数大了,折腾不起喽!”
“那就这么一直没结婚吗?”傅斯年问道。
两个人溜达着,走到不远处人民大会场的公园里。战叔靠在长椅上,手里捏着烟,淡淡的说了句:“结过。”目光望着高过楼群的山峦,眼底一片沧桑中带着浓厚的眷恋和怀念。
气氛忽的就沉了下去,傅斯年觉得自己好像问错了话,就没有继续问下去了。
战叔低笑了一声,烟雾从嘴角溢出。“来,给你看看。”
傅斯年接过战叔递来的钱包,里面夹着一张照片,是一个姑娘在海边的照片,五官大方,黑色长发及腰,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在海风中笑的灿烂恬静,十分美丽清秀。傅斯年都有些不确定这是他曾经的女朋友还是现在的女儿,声音透着犹疑:“这是?”
“你嫂子!”战叔颇为自豪的说。
“嫂子真漂亮。”傅斯年真心的说道。
战叔放好钱包,笑道:“是漂亮。”烟从鼻子里缓缓走出来,声音在不知不觉中低沉了下去:“永远都这么漂亮,再也没变过。”
傅斯年不擅长安慰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这个时候,诉说的人不需要安慰,只想有个倾听者,认真听着这些在心中藏了许久的话。
战叔双眼出着神,自顾自的说着:“那时候我在市局工作,破了几起大案,年轻气盛啊,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天老大我老二,就差横着走了。”说完还转头看了眼傅斯年:“你小子倒能沉得住气,比我强啊!”
“我是单亲家庭,大学毕业没多长时间,我爸也去世了。那时候我就是个穷小子,在警局实习,一个月工资也不多,小茶是音乐老师,人长得又漂亮,追她的人能绕着这公园站一圈!说起来也巧,有一天我下班晚,路上遇见抢包的,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我们俩就这么认识的,慢慢的对对方都有了好感。可你也知道咱们这行有今天没明天的,我条件也不行,她家里人反对,我也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差点分手。后来她什么也不管跟我在一起了,跟我说没事儿,买不起新房老房子也一样能住人,你工作忙那就等我三十岁再要孩子。两个人过日子没那么难,只要两个人心是热的,饿不着冻不着就够了。那时候我就想,一定得她过的更好。又过了好几年,我立了三等功,分了套房子,也有了点存款,日子越来越宽裕。那时候大案子少,倒是小案子一个接一个破,职位也一点点往上升,安安稳稳过日子挺好。但那时候年轻,荣誉感强,哪危险就想去哪,恨不能一天把所有的犯罪窝点都端了!”战叔眼睛里已经有了氤氲,喉咙滑动着,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小茶说想跟我一起去个小点的城市,那里生活节奏慢,工作起来也安全一点,两个人在小镇享受慢生活挺好的。但我没同意,局里那阵正打击一个贩毒集团,需要卧底,那个贩毒组织我几年前就听过,当时还参与了行动,但没端掉,损失了两个兄弟,在我心里这是个结,解不开就成死疙瘩了,所以就申请去了。行动还算顺利,警方在一次交易中抓了两个头目,打垮了大半个集团组织,这种事儿内部肯定要排查卧底,怀疑对象自然而然落到了我头上,那时候撤离已经来不及了,就想着怎么能蒙混过去。没想到他们抓了小茶,要确定我的身份,其实早就知道我是卧底,这种杀一儆百的手段在这些人看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那种情况下,不管承不承认,我们两个都得死,我想把小茶先安全送出去,然后跟他们同归于尽。就用一个假情报跟他们做交易,然后趁机抢了枪,小茶有机会逃走的,可是她傻啊,看我中枪了,都跑出去了还要回来拉我,子弹从她衣服穿过去,血溅了我一脸。”战叔紧皱着眉,仰着头深吸了一口气,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三颗子弹,两个致命伤,那年她才二十九岁,我们正打算要孩子。她就那么倒在了我身上,说你别哭了,显老,我不后悔,你也别后悔。”战叔身体前倾着,手臂搁在腿上,傅斯年看不见的地方,侧着头摸了下眼睛:“那个案子,我立了二等功,颁奖那天,像是有人隔着空气给了我一巴掌,说我对不起小茶,好好的姑娘跟着我,三十岁都没到就走了。”战叔硬生生将眼里的泪逼了回去,声音更加哑然:“她是荣迷,结婚的时候,背景音乐都是张国荣的歌,她最喜欢那首《为你钟情》,粤语太难了,学了一个多月才会,在婚礼上唱了一遍...葬礼上我又给她哼了一遍。”战叔低垂了眼眸。
剩下的事战叔不说傅斯年也知道,从那以后战叔就离开了市局,来到这个小县城,整日自我放逐似的度日。‘为你钟情,倾我至诚。然后百年,终你一生......’战叔又淡笑着说:“小茶走了,后来的人就算跟她一模一样,可毕竟不是她。这辈子我是不会再有别人了,等我有一天死了,死在枪口下也好,病死也罢,骨灰埋在小茶旁边时候,还能再给她唱一遍,像当初一样信誓旦旦的,说我这一辈子确实只为你一个人钟了一生的情,倾了所有的诚。”战叔忽的笑了一下:“啧啧,想想还真是酸。”
在所有一望无际的土地上,都有过霞光和朝阳。
在所有遥远的灯塔上,都有海风送来远方的呓语。
在所有婚姻和爱情遗留的烟花中,都有过义无反顾的热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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