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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侍女子清的提醒,让今安回过神来。

此时的今安正身处在中秋夜宴之中,周身觥筹交错,热闹十分。

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玉露团,今安眼神不自觉瞟向太子的位置。

一个时辰前,今安准备与太子一同赴宴,可太子却在半途中被召去了御书房。

立于御书房外,她隐隐听到里间传来茶杯落地的响动,依稀伴随着皇帝怒声斥责太子的声音。

在今安的印象中,太子从来都是云淡风轻,温文尔雅的模样。而这样的他,又怎会轻易去触怒皇上?

想到可能的缘由,今安心下隐隐感到一阵不安。她甚至升起一股冲动想去做些什么,哪怕只是劝皇上消气。

可迈开的脚步顿了顿,终究还是退了回来。

今安想起了西凉使臣入京之初,便隐隐流露出的联姻势头。

如果皇上和太子说的便是联姻之事,太子明知与西凉的联姻能给自己的登顶之路带来极大助益,又为什么要拒绝?

思绪回到眼前。

今安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宴会上的每个人。心里想着,那些或明艳,或大方,或娇羞,或文静的面孔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心机手段。

有资格参加这次夜宴的,都是在后宫生存至今并且身居高位之人,他们的每一步,大概都践踏着无数人的尸体在前行。

太子的目光不经意间和今安对上,今安对他扮了个鬼脸,太子浅笑着递给她一个别淘气的眼神。

说起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太子对今安一直表现得极为照顾。而今安亲近太子,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太子在后宫不属于任何一派,亲近他也间接等于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太子的生母是皇上的结发妻子,大雍的昭德皇后。

据闻昭德皇后与皇上是青梅竹马,可惜却因难产而早逝,谥号昭德。

皇帝与昭德皇后伉俪情深,为此消沉了很长时间,而昭德皇后难产生下的皇长子,也就是当今太子慕容君承,因着克母之名被皇帝刻意回避了很多年。

可以说,年少时的太子即便身份再尊贵,其真实地位也与不受宠的皇子无异。

及至后来,皇上看到长大后的太子性格才情越来越随母亲,渐渐也多了一份亏欠心理。

近年来,皇上对太子的态度说不上宠爱,却已有了许多改观。

——酒过三巡,众人皆有了醉意,而他们身边来往的宫婢脸上也显现出疲倦松懈之态。

今安不由想起,太子自御书房出来后,曾在路上叮嘱自己“多关注身边的人和事物”。

太子不会无故这样说,那么这场宴会,很有可能会发生变故。而自己所能做的,便只有细心观察,并且小心规避。

暂且压下心中的疑惑,今安强迫着自己转移了视线。

片刻后,她将目光落在了三皇子慕容君睿的身上。

平心而论,三皇子的长相几乎继承了自己母妃寒昭仪的所有优点。那样俊美的样貌,再加上一双桃花眼,便又生生勾勒出无限的深情。

此刻的他正在席间饮酒,带着温度的目光偶尔落在眼前的舞姬身上,竟让那少女羞红了面庞。

想起那日,承乾殿门前三皇子对自己的言行,今安不由得感叹,“年少风流”这四字用来形容他,真是一点也不为过。

而这大概也是他受尽皇帝宠爱,却不会被人视为眼中钉的原因。

毕竟储君的位子,怎么也不可能落在他这般声色犬马,不务正业之人身上。

更何况,其母妃寒昭仪是北齐的九公主,从出生开始,他的身份便注定了与皇位绝无可能。

眼前的饮食已换了三过,今安敏感地察觉出一道目光打量在自己身上。

凭着感觉放眼望去,她惊讶地发现,那目光竟是来自于四皇子。

在今安印象里,四皇子慕容君煜应该算得上是最受皇帝宠爱和看重的皇子。

而四皇子的生母贤妃,也是这后宫中为数不多的实权派。

据说皇帝曾多次起过废太子改立四皇子的念头,可惜在多位大臣的反对下,一直没能如愿。

想到此时自己被四皇子的目光盯着,今安便觉得芒刺在背。过了片刻,当她终于忍不住想要瞪回去的时候,四皇子却自然而然地将视线转移到了今安身后。

这倒是有些意思了。

今安想了想,回头借着和子清说话的瞬间,眼角飞快地扫过身后。

人影憧憧间,她竟果真发现了些许不妥之处。

——那铜雕珐琅烛台,原本不该出现在自己身后。

不露声色地回过头,今安瞥了一眼四皇子的位置,却见他早已收回了目光。

回想起太子的叮嘱,加上四皇子的反常行为,今安直觉在这个熙攘祥和的宴会表象下,有数不清的暗潮涌动,危机四伏。

晚宴进行了大半,四周仍是一片和乐景象。

今安不由有些怀疑是否是自己多了心。那烛台……或许只是被粗心的奴婢安放于此。

不远处响起一阵骚动。今安向那边望去,却发现是西凉的公主迟迟现身于宴会上。

觥筹交错间,西凉使臣和他们的公主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景象落在今安眼里,让她不由深思起来。

据说这位西凉公主此次入京,是因她与西凉皇后之间的矛盾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西凉皇帝出于无奈,只得依着皇后之言,将她借着联姻之名远嫁大雍。

西凉公主本非皇后所出,据闻当年其母,也就是西凉皇帝最宠爱的裴贵妃,因对太子投毒而畏罪自戕,留下不满九岁的文希公主拓跋昱。

当时文希公主受到母亲牵连,地位急转直下,幸得皇帝心中仍念贵妃旧情,力排众议将她放养在深宫,从此只当没她这个女儿。

可让众人没想到是,这位公主却奇迹般在群狼环伺的后宫里拼出一条路来,及至今日,已到及笄之年。

今安看向被众人簇拥着的西凉公主——

她的面庞和鼻梁是不同于中原人的深邃立体,眼中似有波光闪动,红唇不点而艳,身姿苗条,一举一动充满了张扬的活力。

再往近看,文希公主的一颦一笑中带着独属于少女的明媚无邪,有时不经意间会露出两颗虎牙,连带着唇边俏皮的酒窝,十分讨人喜欢。

晚宴过半,皇帝对众人说道,“文希公主远道而来,这些日子要辛苦太子替朕尽地主之谊,多陪文希在大雍好好熟悉一番。”

众人交换着眼神,心下已经了然皇上这句话背后的意思。——这十有八九,是要太子和西凉公主联姻啊。

太子带着与往常一样的谦和表情,出列回道,“儿臣遵旨。”

今安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由得看向太子,他此刻低着头,看不出眼中的神色,但今安却觉得他应答得心不在焉,甚至有些不真实。

今安终于忍受不了宴会上的气氛,借故离席,走到殿外的庭院。

中秋的月亮格外皎洁明亮,映衬得周围庭院深深都带上了一股别致的味道。

今安就这样看着,想着。皎洁的月光满满铺洒在庭院的走廊上,她不经意间抬头,竟看到太子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清冷的月光让今安眼中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似乎是才看到今安,太子脸上露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微笑,“今安这么早离席,可是晚宴的食物不合胃口?”

今安却定定看着他,不答反问道,“太子哥哥,你不开心?”

太子的眼中倒映着今安小小的身影,他沉默了片刻,倏而嘴角轻扬,“今安,是在担心我?”

今安认真地点点头,复又看向太子,仿佛在等待他回答自己刚刚的疑问。

太子几乎是强制着自己去压抑内心起伏的情绪。有些话,几乎克制不住便要脱口而出。

可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皇子并不只有我一个,联姻这种事……又有谁说的准呢?”

今安看着太子故作轻松的姿态,心本能地感到一股酸胀,可在太子变戏法般递给自己一个红苹果的时候,心里又莫名变得熨帖起来。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宴会上。此时晚宴也在一片其乐融融中进行到了尾声。

今安兴致缺缺地伸了个懒腰,想着今日宴席上却也没发生什么。

果然,自己还是想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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