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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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皇子看着眼前的女孩，不由想起了自己年少时曾有过的那些荒诞的、转瞬即逝的念头。

生于皇宫之内，长于皇权之下……自由二字，于他而言，不过是一种触不可及的梦。

因为这皇家子弟的身份，已然注定了他一辈子深陷在皇位的漩涡里，无法解脱。

今安看着久久不语的少年，开口说道，“十皇子，其实有时候，只有直面自己的内心，才会发现自己曾遗失的细节，才会知道自己到底走在怎样的路上，才可以真正认清自己。”

十皇子抬头看向身边之人，神色复杂：“直面内心……吗？”

今安眨了眨眼：“十皇子是聪明人，一定会明白我在说些什么。”

十皇子闭了闭眼，再睁开，已然恢复了以往玩世不恭的模样。“方才真是让安平郡主见笑了。”

今安看着他，微笑着说道：“是吗？可我倒是觉得，刚刚的你才显得更加真实。”

十皇子微微挑眉：“安平郡主又怎能确定，刚才那一幕，是否是我故意将面具摘下？”

今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出声反问道：“十皇子，你可知道，这面具的戴与不戴，讲究的是一个时机。如果戴上面具时机不对，那些真正在意你的人，便会因为冰冷的面具逐渐与你渐行渐远。”

十皇子背在身后的手骤然收紧，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安平郡主，你觉得，向我们这样的人，会被其他人真正在意吗？”

“你所以为的真正在意是什么？真心对你好，为你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今安掷地有声地问道，“十皇子，感情是相互的，也是苛刻的。你从未坦诚相待，又怎么奢求别人对你付出真心？”

“——是，你可以说，在这样尔虞我诈的宫廷里，付出真心等于将自己的弱点放在敌人面前。可你却不能否认，对那些步履维艰的宫里人而言，有时候一个不经意的恩惠和举动，便足以让人铭记在心；而一旦掌握了人心，便可以攫取更多的势力，这便是我们独行于世上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十皇子听着今安的话，眸中的玩味逐渐散去。“安平郡主，你这番见解很有道理，真希望我是第一个聆听者。”

“只是一些个人的想法，十皇子总不会以为，我有别的意思吧？”

十皇子眼中带上了无奈的笑意：“安平郡主多虑了。我只是有些感慨，在这深宫里，很少有人愿意把自己的真心话和他人分享……而你愿意这样和我交流，便显得尤为真实。即便我不是第一个聆听者，也是其中的一个幸运者。我很开心。”

今安直视他的双眼，想在那其中看出些什么来，但终究毫无所获。

她想了想，决定将这个话题暂时放下：“十皇子，多谢你能将我的话听进心里。……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两个先兑现一下昨日的承诺吧。”

十皇子点头同意：“聊多了，倒是忘了正经事。”

今安紧接着说道：“十皇子，你既已知道铜镜的秘密，由此衍生而来暗火，却不在我们昨日的交易范围内。不如这样，你再多帮我查清景宝林的底细，我们便继续这个交易。否则……拿两个秘密换你夜探宫殿的源由，对我来说也太亏了不是吗？”

十皇子闻言，似笑非笑的说道：“安平郡主这是信不过我，还是觉得已经对我有了了解，便失去了好奇？”

今安一本正经道：“怎么会？我只是突然发觉，自己当前最需要知道的，是推我之人的底细，而非十皇子。再说了，查一个小小宝林的身份，对你来说应该不算难事吧？十皇子难道连这点自信都没有，怕自己查不到她？”

十皇子略显苦恼地扶着额头：“安平郡主当真是伶牙俐齿，罢了，我可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今安见他这般应答，知道已经是同意了自己的交易。心里一块大石落定，她不由开心地冲他做了个鬼脸。

十皇子微微挑眉，手却突然靠近了今安的脸颊，在今安瞪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轻轻一刮她的鼻子。

“安平郡主，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欺负？”

今安愣了一下，转瞬间脸就红透了，“你——你做什么?”

十皇子面上是显而易见的无辜，“我啊，刚刚撞见一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狐狸，你说，我该不该给她个教训？”

“我看，你才是一只货真价实的狐狸，瞧瞧这尾巴，再没人管，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今安强词夺理地一边说着，一边靠近了十皇子——

“安平郡主……这是想做什么呢？”十皇子一把抓住今安袭来的爪子。

今安笑意吟吟道：“十皇子，为人要大度点，咱们礼尚往来嘛。”

话音未落，她没有被束缚的另一只手也紧跟着，向他挺直的鼻梁袭去。

十皇子起身瞬间后撤了几步，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今安的攻势。

“礼尚往来什么的，就不需要了吧。”

“怎会不需要呢？这可是最基本的礼仪啊。”今安一本正经地说着，人影虚晃一瞬，便到了十皇子近前。

十皇子微一挑眉，似有些惊讶，但还是反应不慢地向后退去，“安平郡主的功夫不错啊。”

“彼此彼此。”今安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两人一来一回，过了不少招式。今安步步紧逼，十皇子步步后撤。

终于，在十皇子被逼退到墨石苑墙角，退无可退之时，今安一手拦着墙面，一手抵住他道，“十皇子，这下你怎么说？”

“……女侠果真厉害，在下甘拜下风。”十皇子看着越靠越近的今安，厚着脸皮求饶道。

“唔，你这么说的话，小命可保，但这礼尚往来……还是不能免的。”话音刚落，今安便有样学样地刮了下十皇子的鼻梁。

半刻钟后，十皇子脸颊两边又各多了一个拇指印。今安看着自己完成的“杰作”，着实有些想笑，但看到十皇子带着怨念的小眼神后，又生生忍住了。

……

墨石苑中最大的石山后方，有一处阴影避过正午的太阳，今安和十皇子找了这处阴凉地，随意闲坐下来。

“十皇子，宝林景氏这个人的背景，你应该有所了解吧。”今安问道。

十皇子眼前闪过昨日火起时，景宝林看准今安的位置下手那一推。那时候他有想过去做些什么，可终究，迈出的脚步还是停顿了。

也就在他犹豫的那一瞬间，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他眼看着那个已朝着烛火呈不可逆趋势摔倒下去的少女，在半空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转了个身，最终以背着地。

当时的他，只觉得安平郡主是凭借着一股巧劲，翻转的身子。可现在他却发现，她极有可能，是故意去那么做的。

仅凭借适才和自己过手的那几招，十皇子可以断定安平郡主的功夫绝对足以让她毫不费力地脱离险境。

——可她却为了保留实力或者是别的原因，而生生受了那一难。

压下眼底不明的神色，十皇子抬头说道：“宝林景氏，对有些人来说确实是毫无存在感，可她在我这里却有些记录。”

“景氏为沧州刺史之女，建兴四年以秀女身份入宫。因性格木讷，郁郁不得宠。后逢当时的安婕妤，也就是现在的安修仪提携，她得了皇帝的一时宠爱，进为宝林，且在两年后，诞下一女。自从有女儿，景宝林也便不再热衷于争宠，甘愿做个后宫的隐形人，平日里倒也过得颇为安逸自在。”十皇子将对景宝林的了解，娓娓道来。

“能在后宫里平安生下一女，并安然度日如此之久，此人绝对不止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况且，当时的安婕妤，可以算得上是仅次于木贵妃的宠冠六宫的新人。而她又怎会甘愿引荐一个默默无闻的女子去分走自己的宠爱……”今安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

一切的问题似乎又回到了初始，景宝林的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安修仪和她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利害关系，而幕后之人，会是安修仪，皇后，还是另有其人？

在这一切阴谋的背后，究竟有几双手在操控？景宝林此人，又是否在这盘棋局中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若想对付景宝林，需从她的女儿入手。”身旁十皇子的声音打断了今安的思绪。

“芊辰公主吗？”今安回忆着入宫以来自己所见过的一张张面孔，最终定格在一个内向而不善言辞的小女孩脸上。

“……倒是个不错的名字呢。”她看着逐渐被云层遮蔽的太阳，眼中倏而划过一丝暗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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