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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很少有信仰,见证了太多人性的丑恶,很难去想像神性的光辉.
能破案的刑警不会,能活着破案的刑警也不会。
能破案且活到退休的老刑警更不会。
老邢警办了一辈子的案,面临的困难比后辈们想象的更多。
远不是几句轻描淡写能解释清楚的。
当年的车匪路霸,不过三四十年的光景就好似不存在过,消失在历史中。
如今的年轻人,没有谁会因为坐一趟长途巴士而担心,因为不会有人会拿着刀或者枪让你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有时候,包括命。
历史就是这么无情,人们都是历史动荡的见证者。
好似一个浪花打过去,事情就过去了。
再沉重的事情浓缩起来也不过是一句话:“我们曾经走过一些弯路”。
案子也是。
人死了,就有案子。
但活着的人慢慢都死了,案子也就好像没了。
老刑警心中少有执念,如果过于痴迷某个案子,要么是已经破了,要么毫无头绪。
事实上刑警很少有一段时期只办一个案子的,一般都是三五个案子同时跟进,哪里有进展就突破哪里。
刑警大多是死在医院的。
曾经有统计数据表明,胃病及其并发症杀死的刑警和办案冲突致死的一样多。
案子办的多了,胃自然坏了。
案子办的多了,心也就麻木了。
早年户籍管理缺失的问题也是老邢警心中的痛,这种痛只有面临陈年旧案的时候才会偶尔被新人感受到。
所以当全市的刑警,不是在忙着去温公子家中,就是在医院抓捕温公子的父亲的时候。
最初报案的老邢警借口上厕所溜出了局长办公室,他知道有一个角落藏着被年轻人们忽视的线索。
就在大家眼皮下面。
他迈着短腿勾着背,小步快跑着下了楼梯,直奔户籍科而去。
“小王啊,今天你值班?你妈身体最近怎么样?”
见到熟人,寒暄几句,老邢警便开始直入主题。
“温公子和他母亲的户籍信息?”
小王熟练地把相关资料从计算机中调了出来。
“都在这了,纸质文件可能有,94年的,还是农村户口,拿过独生子女奖金,所以信息挺完整的。”
“谢了”老邢警把打印出来的信息往兜里一揣,赶着回局长办公室。
还没出门便一头撞见腾楠,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腾楠让过身子,老邢警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腾楠迈进户籍科。
“刚才调的资料再给我一份。”
————————
无意义的对话已经进行了两个小时,重复了三次,期间温公子没有任何不耐烦。
很平静地配合着。
审问者也从民警换成了刑警,再换成心理医生。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人已经在手上了,腾楠不介意再谨慎些。
如果让腾楠全权负责,他可能前十二个小时不会审问温公子。
一方面他需要确定手边的人证物证到底有多少,都指向了什么。另一方面他需要保护。
不仅仅是对温公子的保护,他需要省一级的领导到现场来指挥,这样参与办案的人员才算是有了靠山。
不然牵扯出些什么,便会被宵小之辈企图鱼死网破,做些上不了台面的事。
虽然腾楠很自信没人敢和刑警队撕破脸皮,但恶心人的事肯定会一件接着一件,分散破案精力,拖延破案进度。
大案,重案,都是要考虑地方政府的感受的,不能一味想着破案,把原本可以是助力的硬生生变成阻力。
那案子就别办了,大家都回家种田更实际点。
“医生到了吗?”
腾楠问向一名矮胖的政府官员。
“马上就到,不过设备没办法过来,如果现在不方便,等到有空了再把他拉去拍片子。”
腾楠很确定温公子的年龄,如果领导要求测骨龄,他也不会拒绝。
但如果你的领导要求整容医生来判断一个孩子是否整容,那你可以多想一想为什么。
没有伤口,没有针眼。
服用性的药物?
植入的假体?
腾楠不在自己不专业的地方深思,他和正在赶来的医生简单沟通过,用观察和触摸很难完整的判断是否整容。
还是需要专业的器材,才能提高准确度。
父亲是城市户口,母亲是农村户口,温公子刚出生,父母就离了婚,他跟着母亲。
没多久母亲便去世,之后也没将户口迁回城市,因此他没有身份证,没有录入指纹,更不会被检测DNA。
很奇怪。
腾楠很确定94年的时候离婚是一件大事,据说温公子父亲也是因为离婚后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才从刑警队离职的。
没有人见过温公子母亲,腾楠在脑海中梳理着人物线。
除了户籍科的记录,医院本应该也有着完整的记录。
但温公子是计生办接生的,在农村,很多稳婆干着两份工。
政府在计划前,她们是专业的稳婆,政府有要求,她们是一线计生办的编外人员。
那位稳婆已经去世,温公子母亲也没什么亲人,没上过学,更没工作过。
从资料上看温公子的出生证件都是齐全的,甚至拿过独生子女奖金,但实际上所有能证明他是温公子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如果有人顶替温公子参加高考,那么他将一辈子顶着温公子的名字活下去,没人能够发现。
没人能够证明。
两人的婚姻是真的,生下的孩子也是真的,一切线索都能将温公子母亲的形象勾勒出来,但没有人见过温公子母亲。
尝试着揭开过往面纱的腾楠,陷入了一个又一个的疑点。
这和温公子没关系,他不可能在二十年前参与这一切,他当时还没出生。
温母,死亡原因,自杀。
她就像一片羽毛飘在空中,风轻轻地吹着,她便飘向远方。
腾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表,准备亲自下场。
————————
“我叫腾楠。”
腾楠大刀阔斧地坐在板凳上,清空自己心中的杂绪,观察着自己对面的人。
“我叫温公子,你应该知道。”
如果抛开一切,眼前的孩子就是邻家孩子的模板。
“中午的快递是你寄的吧?”
腾楠上来便单刀直入,之前的三拨人都没有问到任何与案情有关的事。
一方面领导不允许问,另一方面温公子应对的很好,大家对于案情的紧迫感便淡了很多。
“是”
“那本日记你看到了多少页?”
“45页”
“.......”腾楠原本没打算得到答案,只是想将话题引向日记相关的事。
但温公子给出了一个精确的数字,这很不寻常。
”为什么记这么清楚?“
腾楠直觉告诉他,如今眼前的人会有问必答,自己不需要审问技巧,只需要问对问题,抓紧时间。
”我每天中午和晚上看15页,今天中午刚好看到31到45页。“
温公子没有辜负腾楠的直觉。
”也就是说你看到.....上面说的事情后依旧坚持只看15页?“
腾楠小心地措辞,他的重点已经从日记和案情转向了眼前的孩子。
“算了,这不重要。”
腾楠自问自答道,漫不经心地扭了扭脖子。
目光扫过温公子上半身,没有一丝慌乱和紧张,温公子不动如山。
腾楠就是登山的苦行者。
腾楠换了个让自己舒服的坐姿,他总感觉在温公子面前不自在。
“我们在你父亲家中发现了更多的日记,你有翻阅过吗?”
”没有。“
”为什么想到寄快递报案?“
”我下午需要高考,打电话我认为讲不清楚。“
”你也可以选择等到高考完自己去报案,不是吗?“
腾楠看了眼摄像头,他很确定此时摄像头已经关掉了。
”我父亲说过,破案需要争分夺秒。“
”嗯.....“腾楠没想到是这么讽刺的一个答案,他决定再进一步,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报案?“
腾楠直勾勾地盯着温公子的双眼,如果刚才从进屋开始,他一直像是漫步于荒野的懒散雄狮,那么此刻他如同找到猎物并已经追寻千里的孤狼。
下一刻不是猎物倒下,便是孤狼身亡,千里的追猎,不是为了最后一击,而是耐力的比拼,让时间给我们答案。
只是为了水落石出。
总会有结果。
一切都是为了这个问题。
温公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了出来,说出了今晚最长的一段话。
”我看见名单了,在四十四页。一份十五人的名单。所有人名,即使在今天都可以百度到,他们在过去二十年的历史里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都死了。”
“非正常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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