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有三尺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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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州风云突变。

天边依然荡响着孔观驳斥曾牛马的声音，这位一直未曾现身的玉山学宫宫主，从玉山脚下的学宫走出，正一步一步登上玉山。

曾牛马跃下牛马神兽，整理衣冠。牛马神兽也站起身来，仰天长啸。

“曾圣，许久不见。”

转眼间，孔观便已登上玉山之巅，先是拍拍何弃之的肩膀，又赞赏的看了石不语一眼，方才对着曾牛马拱手行礼，语气之中，尽是冷漠。

曾牛马拱手还礼，丝毫未将孔观话中的寒意放在心上，反而伸手相邀，喜悦说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孔圣高论，便是我远居妙成天亦有耳闻，深以为然。今日便特来玉山，与孔圣论道。”

孔观脸上无喜无悲，微微点头，与曾牛马相对而坐，又回首对着玉山学宫一众弟子交待：“曾圣得道称圣已久，诸多思想与我虽背道而驰，却亦不乏可取之处。我与曾圣论道，对于尔等可是莫大机缘，需得仔细聆听，反复咀嚼。”

待到玉山学子一齐点头称是，孔观方才回头，开始论道：“既然今日曾圣放纵座下恶骑，强食二寸玉山，而又自居君子，那你我二圣今日便以玉山所有论道，如何？”

曾牛马哈哈大笑，点头称赞：“如此甚好，正合我意。”

“天尊开天辟地，创造生灵。普天万民归根溯源，皆为天尊血脉后裔，不分贵贱。天尊既有法旨，玉山留与后裔。楚王为天尊后裔，莫非我等万民便不是天尊后裔？”

思想为引，实践修行，知行合一，便可得圣人境界。得圣人境界后，天地与已身产生共鸣，从此便在秩序法则之内随心所欲，呼风唤雨亦是轻而易举，这便是圣人威严。倘若圣人自身知行不合，又或者所思所知被其他圣人证伪辩错，便会瞬间被天地厌恶，境界崩塌。轻则思维尽失，从此愚笨痴呆，重则魂消身死，灰飞烟灭。

玉山之上，清风拂面。孔观的圣人之道，便是众生平等。这番言论虽然惊天，却也在遵循他的圣人之道。

“楚国一脉与天尊血脉传承，方才被称为天尊后裔，此为诸天共知，古今以来无人存疑，早成定论。何况我等血脉出处，天尊亦有明示。天尊创世之时，以开天之土造出男祖异季、母祖伏新，异季伏新二人生子三百，三百子又生九百孙，子子孙孙至今，方才有世间万民。孔圣所说，自己亦是天尊后裔，恐怕有误。”

清风渐停，旭日变为骄阳，炙烤大地。

孔观讥讽道：“天尊之子，楚国高祖张渊娶异季、伏新之女霞君为后，生惠王张文、景王张武。自此，天尊血脉便已融入万民，我为何不可自称天尊后裔？曾圣自轻一等就罢了，又何以以为普天之下，人人尽如曾圣一般？”

空中飘来一朵白云遮住骄阳，玉山之上恢复了凉爽。

曾牛马哈哈大笑，反问道：“楚国传承至今，曾有公主十七位，无一外嫁，尽是孤老一生。如此牺牲便是为了保住楚国的天尊血脉不外流。不知孔圣这攀附高枝的本事从何学来，竟然可以用到天尊一脉身上，实在令人佩服。”

曾牛马顿了一顿，笑容尽褪，目光骤然凌厉，严声喝道：“孔圣之道，以为天下众生平等，可若真是众生平等，孔圣又何必牵强附会，想方设法自称天尊后裔？若真是众生平等，你足下首徒何弃之又何以高出其他学子一头，在你游学之时代行宫主职位？照我看来，你说便是邪说，你道便是伪道！”

白云瞬间消散，骄阳愈裂，天空之中突然响起雷鸣，数道雷电噼里啪啦的炸裂，四周狂风大作，似乎蠢蠢欲动着要将整座玉山卷走。

孔观闭眼沉思，曾牛马所问已经直击己道核心，天地都在等着自己的答案。倘若答不圆满，恐怕今日自己就要于此坠殁。

沉吟半晌，孔观开口：“天尊开天创世，天地便为天尊子女，天尊又以开天之土造人，异季、伏新便为天地子女，天尊子孙。非我攀附，实是我等皆为异季、付新之后，追天尊为祖，合情合理。至于何弃之随我修习多年，深得我法，有时代行宫主职位教导其他弟子亦无不妥，先知者为师。何况我与弟子之间仅有境界差距，人格并无高下分别。玉山学宫宫主与世间樵夫农者无异，无非一称呼尔。宫主之名，我叫得，何弃之叫得，曾圣亦可叫得。”

雷鸣渐褪，狂风立止，旭日柔光普照世间。

曾牛马眼中精光闪烁，知道以圣人论道诛灭孔观已无可能，自己质疑孔观的圣人之道，天地却认可了孔观解释说法，一时之间再寻破绽已经难如登天。

“天尊法旨，玉山留与后裔。既然楚王与我，皆为天尊后裔，楚王可取，我便亦可取。何况我于此日夜诵咏经典，教以玉山世间法则，何错之有？既然曾圣当我是窃取天尊灵玉的盗贼，我孔观今日便向诸天立下天地誓言，待玉山化人之后，是去是留，我玉山学宫一脉绝不强求。”

天地恢复平静，二人圣人论道未分胜负。曾牛马未能证明玉山归属楚国一脉，孔观被天地质疑圣人之道真伪，也堪堪只证得万民同为天尊后裔方才了结，如若还要强求玉山归属玉山学宫，只怕又为天地所疑，自己暂时没有圆满答案，已不敢冒险尝试。眼下既然玉山所属已经有了松动转机，不再独属楚国一脉，孔观便以心满意足，可徐徐图之。

至于证伪曾牛马的圣人之道，孔观更无想法，曾牛马的圣人之道乃是法制天下，思想早已成熟圆满，被无数圣人用性命代价证实为恒真不败的圣人之道。今日曾牛马证伪自己的圣人之道失败，对于孔观而言，便已算胜利。

孔观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如释重负般说道：“既然今日曾圣与我论道不分胜负，便就此了结吧。”

曾牛马却依旧盘座不起，从怀中取出一个玉匣，悠悠叹息：“孔观孔观，以孔观天悟得邪法歪道，曲解世间本源，居然亦为天地所认可，实为我辈圣人的耻辱。”

孔观静静站立，沉默不语。玉山学宫的弟子们却炸了锅，孔观之道若为邪法歪道，那他们又算什么，邪教弟子吗？孔观沉默，玉山学宫的弟子们却不会沉默，何弃之作为孔观首徒，率先反驳：“世间之道无穷无尽，凡为天地认可，便是真法正道！曾圣论道不成，便要羞辱师尊，师尊仁义，不与曾圣计较，我等玉山学宫一脉，却不答应！”

话音才落，何弃之身后的学子们便同仇敌忾的喊道：“我等玉山学宫一脉，绝不答应！”

曾牛马仿佛不曾听见玉山学宫弟子们的说法一般，轻轻抚摸着自己怀中的玉匣，自言自语：“夕日我为李慕白飞剑所袭，虽无大碍，却成悔恨。我等圣人，领悟世间大道，传法诸天，虽得天地认可，掌握秩序规则，却也有无力之时。我日夜思索何解，终于明悟，世间无上之道，当以雷霆手段捍卫。”

曾牛马打开玉匣，玉匣之中躺着一柄黑剑，通体幽光微绽，竟在轻轻抖动，发出低吟。

“明悟之后，我勤苦修行，终成仙君境界。而后遍访诸天，寻得上古玄铁，又以世间真火淬炼，整整三十六天，方得这柄神兵。”

曾牛马站起身，玉匣之中的黑剑也随之飞出，盘旋在曾牛马身侧。

“我有三尺剑，百炼方成兵。尚在匣中叹，未曾饮血鸣！”

曾牛马沉声大喝，黑剑应声飞出。其快如闪电，其势如天崩。

玉山学宫弟子们眨眼之间，只见师尊孔圣尚未来得及调动天地，便被黑剑斩中，鲜血喷涌，身首分离。

是日，百年孔圣殁落，孔圣首徒何弃之不知所终。

世间再无圣人曾牛马，只有玉山学宫宫主，圣君曾牛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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