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等闲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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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李南今天见了梁槠，原原本本将他和沉浮生的计划告诉了他，让他自己选择。

席间，李南告诉梁槠自己为什么非灭夔牛不可，也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了他母亲的梁焦氏的身份，还有前些时日焦大的事情，就是自己所为。

这是最后的考验，也可能是最后的诀别。

“除去老旧枝干，获得新生。”

席间，李南提出了一个新夔牛计划，也告诉他自己会一力支持他成为夔牛，并且许诺如果他为夔牛，相柳一脉和夔牛当互相依存，共同打造新世界！

说实话，李南的计划着实让梁槠激动，他也很感激李南能这么看重他，只是——

已经晚了。

如果李南昨日见过沉浮生之后就马上去见梁槠，说不定梁槠还可能回头，或者是洛阳血夜之后李南想要对付夔牛的时候，先察觉梁槠和夔牛的关系，说不定事情又是另一番模样。

但是李南昨晚安排了城南那处宅子的“孟婆”们撤离，让这一切都无可挽回。

正所谓两军相争，差之分秒，胜负易手。就在李南前往城南的时候，有一个人找到了梁槠。

这个人不仅告诉了他李南的这个计划，而且还将李南明天可能找他的事情都预测到了，他甚至预测到了李南会对其和盘托出整个计划的事情。

正是空月公子杨施余！

因为李南不知道沉浮生已经和杨空月合作了，而那些李南都不甚了解，只有簪缨内部才了解的秘梓，也是杨空月告诉沉浮生的，而就在昨天下午沉浮生回去之后，杨空月也知道了李南意图谋夺焦氏的消息。

然后他就去找了梁槠，告诉他那位相柳明日肯定会提出全力扶持他当夔牛，从此达到吞并夔牛的目的。

因为李南给他的地图上，虽然夔牛那些“骨干”所在没有画圈，但是梁槠已经知道了相柳欲吞噬夔牛精华的目的。

“夔牛剩余大匠与才俊，皆新夔牛班底尔。”当时李南是这么对梁槠说的，意思是那些人自己留给他。

当时梁槠听到，心都凉了。

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或者说只剩一种选择了，刚刚走出菊下楼，梁槠就嘲讽地将手中的那块雌黄丢到了路边。

“抱歉，石安兄。”梁槠看着菊下楼的方向，轻声说道。

其实梁槠不知道的是，那些人还真是李南准备留给新夔牛，或者说是梁槠的，但是梁槠入局太深，对于李南的成见已经产生，而李南狠毒的形象，已经被杨施余深深种在了他的心里。

所以他其实在菊下楼的时候已经做出选择，故意说三天之后给他答复，为了不让李南起疑而已。

他已经同意了李南的计划，表面上选择了“大义”，实际上选择了“家族”。

旧的夔牛必死，但是新的夔牛，可不是你相柳可以左右的。

而杨施余以沉浮生牺牲大多数家人然后逃脱，后来成功复仇为例，还有簪缨只会暗助梁兄，绝不安插人手进入夔牛提议，则是被梁槠接受了。

他决定“帮助”李南毁灭旧的焦家，然后他来吞并夔牛后，再向相柳复仇！

一念及此，梁槠顿时让人送上美酒数坛，独自酒醉到天亮。

无独有偶，当梁槠离开菊下楼之后，李南也让人送了不少美酒进来，关上门一个人买醉。

一人我饮酒醉，醉看佳人成双对。

想起某位“佳人”，李南看着面前的白纸，整个人都不由得颤抖了。

这张白纸，是李南从某个只有他和她知道的地方得到的。

而其中的小秘密，起码要追溯到蜀中南音庄园初建时期，某些草长莺飞的日子。

那时他还不是化冥，她也不是人面，李南为了摆脱她监视，一个利用药部的秘药和后世的智慧，一个利用风部手段和古人智慧，两人各种斗智斗勇，甚至还改进了风部的信踪香。

现在想来，穿越客初到蜀中，正在心中惶恐之际，两人未必没有一点欢喜冤家的意味。

李南突然觉得，自己和她在庄园里互相整蛊的日子，简直是他初到蜀中为数不多的有趣时光。

这个人，正是司徒灵雪！

因为梁槠告诉他，之前出卖了地府的那个内鬼就是司徒灵雪，而她出卖的对象，就是那位“先生”！

说罢，梁槠还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正是司徒灵雪写给蜀中某位先生的消息！

“化冥意图谋韦氏，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短短十五个字，让李南不由得心如刀绞。

他突然想起，就当自己像个小丑一样，当着相柳九遗抽自己三百多个耳光的时候，众人皆泣下，只有最爱哭司徒灵雪和女冠隐没有哭，前者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

于是他突然想起了司徒灵雪临别之时，送给自己的东西。

那是一幅画，一副画着某个士人月下吹笛的画面——正是金谷园中，李南吹笛，她碰到风牙令狐过的时候！

李南立刻想起蜀中时候，他和这位娘子的某些小玩笑，一念及此，他让人快马从药王山取出那副画，轻车熟路的在画轴当中找到了一张白纸。

这也是两人秘而不宣的小玩笑，当时李南突然发现药部竟然没有隐形墨水的时候，曾经用牛奶和药部秘方调制出隐形墨水打了欠条。

结果第二天气得司徒灵雪银牙咬碎，然后从他那里偷走了秘方。

很长一段时间，他和她的通信都是用这种隐形墨水写得，而且显影粉此时就在他的手边。

不过看着面前带着她香气的白纸，李南迟迟不愿动手。

因为他在害怕。

穿越客害怕显影粉一旦洒下之后，自己大唐以来第一个交好的女性朋友，不惜孤身前往上官婉儿为自己争取时间的战友，就这么消失了。

甚至会变成敌人！

于是他喝了很多酒壮胆，好几次伸手想把白纸伸向桌上的烛台但是又收回了。

这是最后的考验。

李南突然觉得，自己给他人考验的时候，这个时代也在今天给自己一个残酷的考验。

终于，他抖抖索索地打开了瓶塞，将显影粉均匀地洒在了白纸上。

“吾友石安台鉴........”看着熟悉的笔迹，李南手都在颤抖。

随着显影粉开始发挥效果，李南终于明白了整件事。

司徒灵雪确实出卖了自己！而且就是向那位先生！地府突袭韦氏消息，也是她传出去的。

因为那位先生觉得韦氏还“不该”在此时受损，而且地府发展过速，鱼龙混杂，队伍不不纯净了，为了山海大计，不如趁机“断之”！

好个先生，好个视苍生如棋子，以天地为棋盘的天神！

噗——李南突然呕吐起来，顿时整个房间臭不可闻，肮脏无比。

可是再脏，有人心脏么？？

就因为你觉得“不合适”，天下没按照你的剧本走，就要“断之”？？

李南对于赵蕤的恐惧和痛恨再次达到了一个顶点，他顿时也明白了，自己成为相柳之日，为何那位“先生”能够及时赶到，识破卢齐卿刺杀计划，救了自己一命。

因为他那个时候已经不在蜀中，就在长安！！

“........妾甚悔之，从此妾与天神一脉，再无瓜葛，若是石安见得此信，要为地府诸手足复仇，妾当引颈待戮！只是梁子明此人形迹可疑，石安当慎之又慎。”

信中末尾是这样写得，表示说自己出身相柳一脉，但天神对她有抚养教育之恩，当时石安还不是相柳，所以她选择了“恩”。

而此事一过，自己与天神再无瓜葛，她也知道这事儿可能瞒不了李南，所以石安你要怎么处置我，我也别无二话。而且信中反复提醒梁槠可能是内鬼，让李南注意，担心之情，跃然纸上。

内鬼找到了，但是..........李南瘫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自己一辈子不要找到的好。

看着信的某位司徒灵雪还提醒李南要注意梁槠，李南想起他这一路过来的种种过往。

去tmd的天下，去tmd的大计，他只觉得人间不值得。

她从未背叛过他，但是仅此一次，便是不可承受之痛！

这个让人痛恨的时代，把人都“逼”成什么样了！

怎么办？自己已经立下了要为地府冤魂复仇的誓言，一边又是自己的半个“挚友”，为自己不惜性命的人面。

而且那位先生数次救了自己性命，哪怕是为了他的“剧本”，也是救命之恩。

李南算是体会到了梁槠恩义不能两全的煎熬。

这大唐，还有这时代，还有自己能相信的人么？？李南闭上眼睛仰着头，拼命不让泪水流出。

“药娘，南雀，太平公主，弥彦，李玄玄........”蓦地，家人的面孔开始走马灯一样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现在，轮到他做选择了，是按照理性思考处理司徒灵雪，还是选择放下，愧对那三百零三个冤魂？

这是最后的考验，团结起来到明天........一句久违的歌词突然在他脑海里响起。

啪——李南突然坐了起来，然后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对不起...........李南轻声呢喃着，然后翻开了那本黑簿。

翻过第一页如同凝固血液的夔牛两个字，李南看着上面硕大的司徒灵雪四个字，终于伸出了手。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刺啦——李南首次撕下了写着司徒灵雪这一页，将其放在烛火之上，看着它慢慢烧成灰烬，脸上的泪水终于流了出来。

这一次，他选择相信人心，而不是冰冷无情的理性算计！

他就不信，这个时代真的没有忠诚和友情存在！

我已经失去了三百零三个兄弟，我还要失去一个友人吗？亡羊补牢，犹未晚矣，最大的错误，就是这个时代的黑暗的天空，还有诡诈的人心，动手的是韦氏，动机是野心——

自己如果能建立一个新时代，那么世界上就会少一些“司徒灵雪”“赵蕤”和“梁槠”！

你已经救过我多次，如果这次错了，就让我来为你承担吧。

就像你之前为我的计划多次出生入死一样，李南拔出了腰间的乘胜万里伏，割下了自己的一缕头发。

削发代首！

很好，命运如刀，让我来领教，看着落发，李南精神抖擞。

李南擦干泪水，重新找出一张白纸，开始写信。

“吾友灵雪娘子台鉴........”半个月后，远在幽州的司徒灵雪看着面前的白纸，独自寻了一处静室，撒下显影粉，看到开头几个字，眼泪立刻掉了下来。

李南信中表示说自己已经知道了，表示她虽然有错，但是大错不在她，而是在于这个局势，这个天下。

她的罪责，他已经削发代首代为承担了，此事已了，从此你我依然乃是友人，若是真想赎罪，那就好好完成我们相柳的大计，为山海，为天下我们一起打造新世界吧。

“..........这些时日，想必灵雪娘子心中之痛，更甚于南，南每每思之，恨不得早早察觉尔，万望娘子莫因此内疚，为死去地府之手足故，日日平安喜乐，乃是最佳告慰，亦免得南为娘子所忧.........”

“石安.........”看到这里，司徒灵雪哭得像个孩子。

想起长安的那位写信时模样，看着随信寄来的一缕头发，已为人妇的她不禁悲从中来。

等到看到末尾两句，司徒灵雪又笑了，带着泪珠的脸上，满是释然和欣慰。

因为那是她听过的两句诗，不过却被这个半首郎君再次给改了。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未曾变。”

“好个半首郎君，待幽州事了，妾定要追至长安，将剩下半首逼问而出！”司徒灵雪小心的将这封信和头发，藏在自己梳妆盒的底部的夹层里，看着长安的方向，眼中慢慢有了神采。

“这是最后的考验，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耐雄纳尔，就一定要实现！”这是李南这段时间最常念的“咒语”，也包含着他最伟大的志向。

一定要实现啊........哪怕自己身死，哪怕自己看不到，也要播下“他们”的种子。

要问他们是谁，这还用问么？

一位姓德，一位姓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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