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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都说,难过的日子一般度日如年,欢乐的日子却往往过得快。
我在应天长宁王府,一晃眼就过了八年。
我要十五岁了。
……
“陆舒筠!”面前忽然冒出了燕江月的脸,“明日是你生辰,同我上街上去顽罢。”
我来了癸水,正歪在榻上蔫蔫瞧着话本子,见他来了,也只是奄奄一息一挥手:“边儿去,明日是我及笄礼,去甚么街上顽。”
燕江月盯着我,半抱着手臂:“你这怎么越大越虚了,不应该啊。”
我气若游丝朝他翻了个白眼:“你个混小子,懂些甚么。”
燕江月看着半死不活的我,忽然眼波流转,凑近了在我耳边道:“筠儿你是不是肚子疼?”
我“腾”一下子红了脸,一把推过去,怒声道:“燕江月你!”
燕江月哈哈笑着:“我又不是真傻,我房里那几个丫鬟,年纪可都比你大的。”
不知怎的,我忽然不大高兴。
我将书本往榻上一拍,哼哼道:“哎哟,还不知你房里那几个姐姐黄花依旧否?”
燕江月立马摆了一张严肃正经的脸:“那自然是了。小爷我可是……”
“行了。”我翻了翻眼睛,“快闭嘴罢,聒噪死了,赶紧从我房里出……”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就整张脸凑了上来,距我不过半寸,冲着我低低笑了一声。
我吓了一跳,还不待动作,我就被突如其来的唇贴唇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好半天,我才回过神来,一把将他退开。
“燕江月!我还嫁不嫁人了!”我冲着他怒吼,脸上止不住地发烫。
十六七岁的少年郎眉眼含笑,一双桃花眼中眼波流转,又轻佻又漂亮:“我娶你啊。”
他挡住了屋中大半的阳光,整个屋子最亮的地方,恐怕就是他那双眼睛了。
我羞极,从榻上跳了起来,三两下将他推出了屋子。
关上了门,我一个人靠在门上,好一会儿平静不下来。
……
第二日一早,我便被拖起来梳洗,今日是承欢公主的及笄礼,虽说是在应天,但也断然不能委屈了去。
我迷迷糊糊,只听为我上妆的妈妈到了句:“好了,公主瞧瞧罢。”
我睁开眼睛看着镜中的自己……好像哪里不对。
“怎的没有画眉?”我转头去问。
这一回头,我立即瞧见了一截儿衣上的四爪蟒恣意张扬。
他道:“我与你画。”说罢便端了个小杌子到我面前,一笔一笔细细描着,口中缓缓念道: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脸上痒痒的,我不禁有些想笑。
只听燕江月道:“温庭筠这一阙《菩萨蛮》今日倒是衬你。只不过是这词中的女子无人描眉,你却是有的。”
我面上微红,不敢答他的话。
燕江月站起来,笑道:“筠儿,长宁王世子要尚主。”顿了顿,“尚的是承欢长公主。”
父皇驾崩,如今当政的是我四弟弟士衍,我自然身份也水涨船高,从承欢公主成了承欢长公主。
我不置可否,只笑道:“世子爷要尚主?怎的,不要仕途了?”
燕江月甩了甩额前的碎发:“朝中那起子事乱的很,不参合也罢,不过是个闲散王爷家的世子,做个驸马爷岂不妙哉?”
我低着头,露出苦笑来:“世子爷不记得了?承欢长公主,许了人家了。”
许的是漠北鞑靼贲步尔的长子墨尔根,这亲事在我周岁时便定下了,只待我及笄,便要远嫁漠北了。
那少年郎攥紧了拳,站得一派风流飒沓,沉声道:“我记得的。”
江月哥哥啊,这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没人能逃得开自己的宿命——哪怕我想抗争到底。
燕江月一撩袍摆,半跪在地:“下月,我亲自送长公主回宫。只是鞑靼一事,耽搁许久,待此次回去,也该一并清算了。”
他这话说的话里带话,我好似从里面听出来点旁的意思。
我大昭开国一十四年,这与鞑靼的事儿便耽搁了一十四年,的确是该算算了。
一月后,我上船时才发现,去的果真不止燕江月,竟还有长宁王燕齐谐。
我一脸错愕,谁知长宁王挥了挥扇子,笑道:“听闻我们这回走的和运粮是一条道儿,从应天港顺长江出海,绕过北海湾在天津港下船。应天港建了这许久,我还没走过这条道儿,这回便一起随你们尝个新鲜。”
我撇了撇嘴,长宁王上京,目的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
当马车缓缓驶入宫城大昭门的时候,我不禁生出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大约有很多人从此处走过,也有很多人再也回不来了。
进了殿中,我一抬头便能瞧见我四弟弟坐在上首,绷着一张小脸儿装严肃,他身后坐着两宫太后。
——左边是我母后,右边是我四弟弟的生母程氏。
我跪下叩首:“承欢见过万岁,孝安太后,孝康太后,太后千岁。”
身后的燕江月随着我一起叩首跪拜,长宁王只俯身拱手作了作揖。
四弟弟忙唤我们三人落座。
才坐下,就听见我母后道了句:“筠儿和江月都这么大了。小孩子家顽劣,辛苦长宁王了。”
长宁王微微颔首:“长公主殿下极是乖巧讨喜,哪有辛苦的话。”
都是些客套的场面话,辈分低如我和燕江月,自然是要沉默不语的。
他们几人又杂杂拉拉道了些这几年的事儿,说道了两句新开的第二批港口,半天绕不到正题。
好半天,长宁王才咳嗽了两句:“小王久居江南,赋闲的久了,但京中的事,小王还是略有耳闻的。如今的京师,与漠北鞑靼可算是比邻而居,呈‘天子守国门’之势。只是……这鞑靼未免也太有些不守信用了。”
果真,鞑靼最近不老实,又没事干南下抢劫来了。
“长公主这亲事定得早,至今已有十四年了。当年我大昭开国伊始,国力疲敝,江南又有宁军搅得百姓不得安生,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当初小王便说过,倘若真靠个女孩儿来稳固我大昭江山,还真是枉为父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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