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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关上门,坐在罗汉床上,身子趴在几上,呜呜大哭。
江余福皱着眉头。
镀步走到了赵氏身边,犹豫了片刻,叹息着拍了拍赵氏的后脊背:“哭什么哭?”
老太太气得直抖。
江画梅抢在赵氏之前,把所有的过错都挡在了身上,气晕江画雪的是她,打肿粉黛的是她,打肿江画雪的还是她。
半真半假的一席话,混在一块,丫鬟婆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老太太随口问了几个,被问到的,自然结结巴巴、含含糊糊的认了七姑娘犯下的罪。
若不是江余福再三劝说,七姑娘江画梅会成为第一个被老太太请家法惩罚的姑娘。
赵氏自知理亏,呜呜咽咽只是柔柔的哭,哭得江余福心都软了。
这厢哄着、心疼着,那边老太太眼神阴鹜,面色沉沉,听着边上大丫鬟春儿在外打听来的。
“茶坊伙计是咱们府上管事家的外甥儿,他说那日,有个个头不高带着斗笠的人上他们茶坊去,给了钱,伙计当时顾着招呼也没仔细听清,等后来说书先生嘴里说出一串江府的名儿,他才唬了一跳……”
“打听出来是什么人了?”
春儿一脸为难:“顺着查啊,倒是查出来了,可……”
老太太眯着眼,疑惑的看向春儿:“怎么?牵扯出了不起的人物了?难不成是咱们那个六姑娘?”
春儿也是这么想的。
可事情出乎了她的意料。
“那人,进了太子府!”春儿小声道。
老太太愣了,指尖一下一下扣着茶盏边缘,清脆的声音一下一下刺激着她的思绪,她面色愈发凝重:“太子?太子怎么会跟这事儿牵扯?他当真进了太子府?”
春儿猛地点点头,这事儿她可不敢胡说:“奴婢让人盯着,亲眼见他进了太子府!等了许久,没瞧见人出来过。”
老太太面皮颤了颤,这事儿牵扯到皇亲国戚就不得了了。
罢了,不过是让老爷叫那帮子言官参几本,当个教训。这太子这般行事,恐怕也不是把他们往死里赶。
究竟哪里招惹了太子?
老太太脑瓜子都想炸了,愣是没有理出思绪。
屋里满满的药香气。
粉黛是不放心江画雪的,把煎药的小炉子放在屋里,扇子轻扇,药香气满满当当的,门窗敞开,倒也不那么憋闷。
“六姑娘,你头还晕吗?一会奴婢给你揉揉。”粉黛额上汗珠滚落,眼睛一会儿盯着炉子,一会儿看看床上的主子。
整张脸都跟她一般肿着,粉黛心疼得紧,觉得有愧于以前的太太。
每分每秒都觉得良心受到自责。
江画雪心不在焉,眼睛睁着,看着眼前腾腾上升的药气。
她在这府上,不受宠的程度,出乎了她的意料。
半张脸几乎是毁了,居然也只有老太太动了怒,动怒能闹出个大动静,结果愣是被那个便宜父亲给劝下了。不止劝下,那江画梅少了一顿打,还没事人似得,关在祠堂跪一天。
跪完一天,这事儿也就结束了。她江画雪挨了两巴掌,死里逃生,却半点好没得到。江余福只是厌恶地扫了她一眼,搀扶着老太太出去。
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都看出来,找着借口远着她,只有粉黛傻乎乎,凡事都愿意亲力亲为。
江画雪眼珠子转了转,缓缓地撑起身,吃力地坐了起来。
“六姑娘不要动了,脸上的伤口一会裂开冒血,可怎么办?”粉黛惊呼道。
屋外的婆子听到动静,忙里偷闲地瞟了一眼,嘘了一口气,心内祈祷六姑娘是个识趣的,别闹出什么傻事!
“拿面镜子,我瞧瞧脸上的伤。”
江画雪闻言不动,淡漠的眼神飘到屋外,正巧看到那闲的跟丫鬟闲聊的婆子,心底暗叹:院子里可用的人,当真少的可怜。
粉黛犹豫了下,诶了一声,将那面镜子递给了江画雪。
江画雪接了。
镜子内,小姑娘脸色苍白,一双杏眼凝着,柳眉微蹙着,嘴唇生得很美,不点而红润可人,她抿了抿唇,唇角勾了勾,脸颊便露出甜甜的梨涡。
半边脸蒙着纱布,因为她的动作,再一次涔透出血丝儿。
粉黛瞧了,心疼的直抽抽。
“不疼的。”江画雪淡淡地开口。
比万箭齐发,成了刺猬似的丑人,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呵……
只可惜不知道能不能报仇。
江画雪将镜子递回给粉黛,斜倚着靠枕,望着窗外那阴绿的槐树,心绪翩跹,斑驳的光影美的宛如那年她瞧见的水粼粼的湖水,父皇母后昔日的笑脸,一点点清晰,又一点点溃散成支离破碎的悲痛。
活下来了。她仍旧活着呢。
那些事,她忘不了的,也不会忘得。
“赵氏打算把我嫁给什么人?”江画雪道。
粉黛正在倒药汁,闻言手一顿,皱了皱眉头,眼里迸射出满满的愤怒:“一户人家,反正不是什么好人家!若六姑娘当真嫁了那样的人家,一辈子就毁了。”
江画雪抿唇,笑得眉眼弯弯:
“那就让她三个女儿去嫁吧。省的为难了她忙碌这一段时间了。”
粉黛笑了:“六姑娘你怎么也开始讲笑话了?先把这碗药全喝了吧。”
江画雪瞅了眼。
滚烫的药汁还容易入口些。
如从前那般,药后再含一颗蜜饯,目前而言,就成了奢望了。
待药汁稍凉,易于入口。
江画雪扬起下颌,一股脑全吞入肚中。
傍晚,粉黛满脸惊恐,小跑着进屋。
江画雪听到乱了分寸的急匆匆步子,睁开眼,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理清了思绪,缓和了喘息,再慢慢说。
如今她有的是时间。
粉黛呼了一口气,“医婆死了。”
江画雪挑眉,唇角噙着浅浅笑意:“死了?怎么个死法?”
“采药之时,失足跌下悬崖。”粉黛道。
“你信吗?”江画雪淡淡问道。她是不大信的。
为了让粉黛全身而退,不至于惹祸到她们二人身上,她设法把整件事,最有可能漏出口风的嫌疑,全部跟那医婆扯上关系。
粉黛每回出去,都是从医婆那儿偷偷溜出的,医婆不知详情,以为是个替家中老母抓药的普通小哥儿,可老太太她们打听起来,就不一样了。
从一开始,她就是让粉黛请个出了名的大嘴巴医婆。
只是没料到,医婆死了。听说医婆年纪大了,都是从药铺进药的,哪需要上山采那样危险的草药?
粉黛沉默。
她是信的。
可六姑娘这么一问,她又觉得不应该相信。
顿时纠结了起来,迟迟不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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