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同仇敌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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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到了除夕夜，按照往年惯例，嘉靖帝宴请百官，君臣同聚一堂。嘉靖帝举杯庆贺，声情并茂，言之各位官员辛苦，赞许溢美，以期来年再接再厉，做出政绩；期盼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大明王朝从此太平盛世。众官员感怀入心，纷纷祝酒，歌舞乐曲，觥筹交错，一片欢乐景象。

夜已深，嘉靖帝下令散了宴席，回了后宫。官员们趁势叙情交友，酒酣耳热之际，三五成群，放下以往矜持，抛开些许分歧，插科打诨，调侃取笑，意犹未尽，严嵩体衰，经不得如此折腾，便早早回了家。

几位年轻御使商量，夜深人静时，众同僚都与家人团圆，锦衣卫与东厂的人，也去与家人团圆休息，周围甚是安全，趁此绝好机会，不坐马车，前后摇摆着落到后面，趁着四下无人，互相示意，都去了徐阶府上。

在徐阶家的一座偏院里，屋子墙壁后有密室。徐阶正坐在主位上，几个御使和门生坐在旁边，屋里一片肃穆，凛然生畏。徐阶命人端茶拿果盘，喝了茶后，说道:“诸位，今日几位来府邸，本辅以茶代酒，各位懂得，本辅有重要事情与诸位商量。现下大家心里都清楚，朝堂局势正利于我等，趁此机会，我等不必维持，古人讲‘不破不立，不塞不流，不止不行’，各位不妨推心置腹，尽献良策？”

御使郑波开口道:“严嵩朝中经营数年，爪牙无数，先前弹劾他的人，不是贬官发配，就是受刑入狱，此事须要慎重。”门生袁世杰，为人机警，听了此话，冷声道:“郑兄，你还不清楚现在局势吗？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严嵩现在年老体迈，青词已不得皇上赏识，万寿宫一事有目共睹，严世藩更是贪墨赈灾银两，勾结景王欲行不轨，桩桩件件，哪一个能是皇上容忍之事？哪一件不对我们有利？”

另一个门生何沁微笑附和道:“袁大人说的对，咱们不可轻敌，更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严嵩现在已是强弩之末，想那严嵩尸位素餐，严世藩更是有恃无恐，贪墨官银，严嵩丧妻，严世藩依旧花天酒地，嫖妓纳妾，全然没有丧母之痛，似这等忤逆不孝、祸国殃民之徒，我等此时不弹劾，更待何时？”

给事中吴宏道:“严嵩制造多起冤案，害死夏言、张经、杨继盛等人，草菅人命，贪污腐败，其罪行如海浪滔天，罄竹难书，臣愿为除掉奸佞誓死效力！”

御使邹应龙（字云卿），在徐阶门生中，素来以才华出众闻名，听着大家建议，缓缓说道:“徐大人，严嵩如今是何境况，现下大人是最清楚。严嵩贪得无厌，其患如虎，但是其深受圣上信任，若是贸然弹劾，恐不奏效，我等应先剪除严嵩羽翼，让那奸诈狡猾的严世藩，露出真形，最终伏法。”

徐阶点头称赞，目露精光，摸着胡须，来回踱步，最终像是下定决心，语气凝重道:“诸位果然不负徐某厚望，你们都有不同见识，既然咱们商量，就要拿出万全之策，一击致命，让严嵩再无翻身之日。云卿说得对，先从严世藩下手，除掉严嵩爪牙。只是不知这封弹劾奏折由谁上书？”

邹应龙挺身而出，道:“徐大人，学生愿执笔，誓必让皇上认清严世藩真面目，将其按律法处置。”此时，其他几人也纷纷要求上书。

徐阶凝了凝神，目光锐利的扫过诸人，停在邹应龙脸上，道:“这件事就交给云卿去办吧，诸位就不必再上折，免得引起皇上怀疑。云卿，你此次担着重任，冒着风险，我心中实不忍心，圣意不可测，若是皇上发火，降罪于你，我若不能保全你，如何面对你的家人？”说着眼睛湿润，声音哽咽，毕竟，徐阶经过多次失败，此次冒险，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邹应龙道:“多谢恩师关心，云卿心意已决，义无反顾，如有不测，恩师需保重身体，继续与那严贼抗争。”于是，这位年轻的御使承担此重任，用犀利的笔端，写下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弹劾严世藩的奏章。他在奏章里，弹劾严世藩的罪状，条条言辞犀利，桩桩直中要害，而且证据确凿，无可厚非。

“工部侍郎严世蕃收纳贿赂，卖官公行。广置良田美宅于南京、扬州，严世蕃丧母之时，集聚狎客，拥艳姬，人伦灭绝。天下水旱灾害频繁，但严世蕃父子还日事克扣，内外百司莫不竭尽民脂民膏，填塞他们欲壑。百姓怎么能够不贫穷，国家怎么能够不衰败，臣请求斩严世蕃的首级于市，作为人臣凶横不忠的警戒。如果臣有一言失实，甘愿遭受杀戮。严嵩溺爱恶子，召赂市权，也应当亟放他回归故里，以清政本。”

嘉靖皇帝看见这篇犀利的弹章，想想现今水患及与景王勾结，当真怒不可遏，勃然大怒道:“严世藩小儿竟如此贪赃枉法，败坏朝政，查，三法司审问，要一查到底！”然后紧急召见严嵩，怒道:“看看你的儿子干得好事！有此逆子，你不脸红吗？快回家教儿子吧！”严嵩全身发抖，看见奏折，更是胆战心惊，内心大呼，完了，皇帝勒令他回家。

严嵩浸淫官场四十多年，当了二十多年首辅，位高权重，来之不易的荣华富贵，他不会轻易放弃。他明白事出必有因，嘉靖帝对他的态度，让他猜想到，肯定有人暗中谋算于他。于是严首辅开始了调查，他先是从皇宫下手，找到皇上身边小太监，问清了影响嘉靖帝态度的真正原因，是蓝道士的言语。

严嵩冷冷一笑，明白蓝道士那套骗人的把戏，但他马上想到此事必和徐阶有牵扯，否则一个道士怎敢谈大臣忠奸好恶？一个小小御使竟敢弹劾严侍郎？只要徐阶和蓝道士，这两个关键性的人物完蛋，自己才会有希望站起来，继续做高高在上的首辅。严嵩忽觉心头一畅，好像在浓云密布的天空中看到了一丝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