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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一个锦衣玉服俊朗儒雅的中年男子,与程渊相对,两人面目相似,此人正是程渊的父亲,程府大老爷,程如是。

“听你母亲说,你同个乡下丫头外出?”程如是板着脸。

程渊蔑然淡笑头随意靠在窗栏上:“母亲已去世十年,还肯托梦与您?”“混账。”程如是低吼,见儿子目光涣散身形委顿,到底不忍心:“你别忘记自己的身份。”

“若您也记得自己身份,母亲可会离世。”明明是责怪的话语,他却说的云淡风轻,挑窗向城门望去,马车渐行渐远,早已不见斯人踪影,只剩熙来攘往的人群。

“你母亲去世是意外。”程如是目光渐渐暗淡,十年一梦,却仿若昨日。“娶了姨母便是意料之中?”程渊回眸,眼眶收紧直视父亲:“我与您多日未见,还是聊聊学业谈谈生意,或者替我转达你的夫人,叫她闲事莫管。往事多论无益。”

“你!”差点落下的巴掌到底还是停住,他不忍心让那张神似故人的脸受伤。

两父子敛气对坐,程如是硬生生开口,说话声音一改之前高阔,极低:“京都最近不太平,家中生意有变,你再过半年完成恒馆学业,先别急着考官。”正经事头上,程渊从不马虎,单凭京都二字已明白事关重大,他颦眉沉思后点头道:“知晓。”两人细细商议一番按下不表。

过了几日,县里传来消息,骗钱的贼子押回衙门,追讨回部分赃款,让受骗的百姓去认领。张老汉听到消息,第二日便叫上秋云急匆匆的上县里。

张奇先在衙门出等候,张老汉见他依旧没有好脸色,他没精打采的跟在后面,像霜打的茄子。

几人到了衙门后堂,果然见几个带着枷锁贼眉鼠眼的人,张奇立刻认出其中的光头便是诓他放利子钱的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急不可待的扑上去嘴里骂道:“小人,还我钱来。”还未靠近,被差役挡下:”衙门重地,休的放肆。”见张奇如此上不得台面,张老汉鼓眼道:“滚回来,丢人现眼的东西。”张奇跌跌撞撞的回到张老汉身边,涨红脸光撑着鼻孔出气。

张老汉由秋云扶着,脸上堆满笑,向登记册子的差役殷勤问到:“官差老爷,我们是来指认贼人的。请问,有何手续?”那官员不知道一天接待多少个人,挥挥手不耐烦说:“就那几个人,瞅瞅有认识的没,有就过来签字画押,报上名字,去后头领钱。”话音刚落,张奇伸手指住光头恨得牙痒痒:“就是那个贼子,卑鄙无耻猪狗不如的东西,骗的我好苦……”“得得得,别废话,交待怎么被骗的,然后签字画押。”差役没时间和张奇墨迹,催他赶紧的。张奇只得将事情原本陈述,其中免不得痛骂光头,旁边的文书官记录在案,拿过证词,让他画押按手印。去后头等领追款。

从衙门后堂出来是一个时辰后,手里捏着三张一百两的银票,刚走到街上,张老汉就曲手给了张奇两个爆栗:“让你以后再犯蠢,败家玩意儿,人家几句话就哄的你骗爹骗娘,脑子被驴踢了你,百个张家人里出不了一个你这种蠢货。”“好了好了爷爷,四爹是先生,总归要面子。”秋云用下巴点点路上的行人,劝下还预动手的老人家。“对啊爹,好歹我也是读书人,若被学生看见了,我还有何脸面。”张奇抱住头闷声闷气的说。“你还要脸。”张老汉虚晃一脚,张奇吓得忙忙跳开。

事情了结,张奇仍回县学授课,秋云和张老汉回村里。

到了村口,张老汉将张百两银票塞到秋云手中:“收着。”“爷爷这……”秋云犹豫。“我叫你收着就收着,你爹……”张老汉叹口气:“是我对不起他。”说完,不待秋云推辞,背着手下坡。

经过此事,张老汉鬓边又添白发,微弓的背更矮去几分,如头负重老牛缓缓行在田野间。秋云远远目送他,直到身影隐去在绿荫丛中,叹气转身回家。

到家母亲不在,父亲照例卧床,秋云将钱和铜牌藏到枕头下。去屋里扶父亲出来走了两圈,便收拾下次赶集要的东西,又惦记都过去这么久,小舅没有回音,大概就是最好的回音。

过了会儿,母亲少有的黑着张脸回家,秋云不知其意,以为在外头受了气,便上前问道:“怎啦,娘?”刘氏坐在凳上气呼呼的说:“王家那个婆娘,实在欺人太甚,今儿我路过她家门口,说是找我闲聊,聊着聊着聊到你婚事,竟是给你介绍鳏夫。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我的女儿,哪样不比别人,我倒不知道,外头竟当她只配鳏夫。”说到后面话里已有了水声,秋云挨近她娘坐下,挟衣袖为她擦泪:“就为这事儿,我早知道了。”

“什么!”刘氏从凳上弹起:“早就知道你不同我说,外面人欺负你,娘还能不替你做主。我今天非去找王婆娘算账不可!”说完在屋内打转,从墙角找了根扁担掂掂又放下,找支笤帚比比似乎不称手,最后从柴火堆内掏根木枝条,薅掉上面枝叶,怒气的冲冲的朝门外去,秋云赶紧拦下:“娘,娘,娘,你坐回来。”“放开我,娘今天就要横一遭。”“行啦,娘。”秋云拉回刘氏,按她坐下:“我见识到您厉害了。”笑了声:“我还以为娘你从不发火。”

刘氏被闹的没脾气,火消下去不少,拿着木枝条在空中比划:“我今天可是给你面子,不然我非掀翻她家不可。”秋云斜了眼她手里的树枝,没做声,掀家?就凭这。刘氏继续说:“她也不打听打听,我女儿可是有人想结亲的很。”秋云敏锐捕捉到:“结亲?谁?我怎么没听您提过。”

外头传来开门声,秋雨边进屋边嚷嚷:“姐,今晚搓泥丸不?”秋月跟在后头说:“你小点声,吵着爹。”“哦哦哦。”秋雨声音压下去。刘氏嗔道:“这丫头没头没脑的。”“娘,你快别分神,赶紧说提的什么亲,什么人来提亲?”秋雨急问。“啧,你这丫头。”刘氏白了秋云一眼:“平常不是这个性子。我先去把猪草宰了,让秋月把鸡喂了,晚间说。”说完从木凳上起身,到院里去。留在秋云原地哭笑不得。

吃完饭,秋云收拾完碗筷,把揉泥丸的工作交付给妹妹,自己急匆匆的拉着刘氏到内屋,锁上门不给刘氏的说话的机会,急不可耐的问:“我的娘,赶紧的,说说提亲这事儿到底怎么回事?”“嗨,我说你这丫头倒是矜持点。”“哎呀娘……”秋云急的撒娇。“好好好,我说。”刘氏投降和盘托出:“你大姑家的儿子,你的大表哥。”

秋云差点没从床上跌下去,瘦猴样的周兴?这是近亲啊,这门婚事不成。“娘,你答应了?”秋云急的眉头起疙瘩。刘氏斜她一眼:“我没答应。”秋云松了口气,听刘氏继续说道:“也没拒绝。”秋云心头一紧,有其女必有其母,这刘氏说话也能把人给呛死。看女儿不过片刻面上变化多端,一会儿急的一会愁的,刘氏试探着问:“莫不是你中意你大表哥。”“那哪能啊!!!”秋云跳起来,正好撞到床柱子上,痛的嘶嘶喘气。刘氏忙来看她,嗔怪道:“我看你不对头,平时没见你这么毛躁。”翻看头发并未出血,刘氏才放心,秋云揉着头委屈的说:“终生大事能和平常比么。”刘氏叹道:“其实你大表哥这人吧,我看着不错,人周周正正的,做事儿也踏实,还孝顺,家里头做裁缝,吃手艺饭饿不着你。”“什么我,跟我没关系。”秋云赶紧纠正,又吃了刘氏一个白眼:“就是你大姑,我瞅着不是个善茬,怕你过去受苦。”“我根本就不会过去。管他大姑香菇跟我没关系。”秋云愁眉不耐烦的说:“娘,这件事儿你不准答应,我对周兴没意思,他家谁谁我都没兴趣。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刘氏拍怕她的手,抚平她眉心的山丘:“我没答应,娘只想你嫁的欢喜,别的不图啥。为儿为女不应贪图,唯一只该图他终生幸福”“娘……”秋云感激的抱住刘氏。

这是来莫国她第二次感到实心的温暖,她突然觉得很幸运,从雪崩塌的那一刻,她重新拥有一次靠近亲情靠近家人的机会,带着成年人的灵魂,体会更深,这一世,她一定要活出温度,为自己,也为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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