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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师傅您快别说,师傅要知道我在外头跟人打架也得狠狠批我顿。”

“想不到渺空师祖也是性情中人。”铁师傅满脸向往:“师叔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当年多少人妄图拜在渺空大师门下,皆被拒,他以八十几岁高龄圆寂却只得你一个入室弟子,我师傅当年为让渺空大师指点两招,曾自断双臂在安观寺跪足三日,方得渺空大师接见。多不容易啊,你这身份太招人眼红,师叔,我太羡慕。”

“看来你师傅不够狠,若像我一样双亲皆逝,肯定我师傅就心软了。”江一流随意夹筷菜放入嘴中,自嘲道。

气氛有些凝重,铁师傅咂咂嘴,尴尬看房梁。

秋云赶紧接话:“一流,别说不开心的事儿,现在有我们。”

微眀从碗里抛出双眼睛:“众生皆苦,不独你一人坎坷,不用常把悲惨身世挂嘴边,好男儿顶天立地,不靠同情博爱。”

要不是秋云姐叮嘱过,江一流立刻就要抓她起来抡圈。

微眀毫不畏惧江一流的怒目,脆生生道:“说的你羞愧,就拿红眼睛瞪我,我哪句话说的不对,你倒是反驳反驳。”

“你话说的没错,微眀。”秋云插话道:“但你说的不是一流,他并没有靠身世讨我们欢心,我们喜欢的是他的为人。”掉转头对微眀:“你也一样,若品质不好,身世再苦也没人喜欢。但我知道,你是坦白的好孩子。”笑着对一流道:“要不要陪铁师傅喝点酒,我帮你滤盅?”

一流眼睛泛着光,摇摇头,笑道:“姐,我吃菜不喝酒。”

秋月和张枫为他夹菜:“来,快吃,给你多夹点。”

微眀见众人都去哄江一流,小鼻子哼哼,却不想再低头碗里多块亮晶晶的红糖糍粑,迎上秋云笑意盈盈的眼睛。她轻声细语道:“仔细别把牙磕掉。”微眀示威般咬下大口:“才不会,我的牙可利。”

明明看他嚼也不嚼就顺吞下去,喉咙处滑过道小山丘,表情凝重的把满满杯中水喝,倔强模样惹人好笑。

铁师傅暗中靠近江一流,小声道:“师叔,改天来我武馆,传授两招。”

江一流知道秋云的心思,便道:“可以是可以,但铁师傅,我真不想听您叫我师叔。”

“这是为啥吗?”铁师傅皱眉:“尊敬你老人家不好?”

“我多大年纪,就成老人家,以后咋讨媳妇。”

“那是尊称。”铁师傅连忙解释,抬伤臂置于桌面上,叹息道:“您也给我点面子呗,若让人知道我的手臂是年轻小子给弄伤的多丢份儿啊,但您是我师叔就不一样,别人会想您年纪轻轻定是深藏不漏,我栽了也是情理之中,不至于脸丢的那么惨。”

感情是这个原因。

“行吧行吧。”都说到这份上,江一流再也不好拒绝。

“好嘞。”铁师傅喜笑颜开,对着铁凝霜板起脸,严肃道:“还不叫二师公。”

铁凝霜提过他爹的酒壶为自己掺满杯,手执酒杯朝江一流恭敬道:“二师公。”

她一声二师公差点没让江一流把头磕破,暗恨自己搬石头砸脚,只能苦着脸应下铁凝霜的敬酒,狠狠干掉杯中水。

散席后,铁氏父女二人将秋云等送至城门,铁师傅一再提醒江一流约定,直到马车消失在夜色中。

几人回到家中洗漱完毕就寝。

微眀与秋云一室,秋云单独为他在旁置放张小竹床。

半夜,秋云迷迷糊糊醒来,透窗见外头漆黑,耳听微眀轻轻呼气声,辗转反侧难以入睡,遂披衣推门到院中透气。

夜一如既往的静谧,望天边一轮弦月,浅浅清辉刚够盛满双眸,秋云眨眨眼,那光便滚落至不远坡脊处,恰恰停在某个朦胧影子脚边。

他迎月而站,却陷在黑暗中。

秋云知道那是谁,夜色中,看不清面目,也知道他在牵挂谁。

也不知过了多久,梨花飞转擦过秋云鼻尖,她闻到股花香,忽觉有些凉意。

影子还立在坡上,院中已无人踪。

侯逢道不知道荀先生何时到来,他的身手悄无声息,像突然从月驾来。

“微眀,他可还好?”荀先生与候逢道并肩而立。

“还能活着就不错。”候逢道回身朝宅中走去,声音听不出感情:“走吧,正事要紧。”

依然隔着张案几,主人未奉茶,客人不嫌弃,未点烛,就着缕微光,彼此神色模糊,隐下许多心事。

“鹿君差我问问先生,冰冻三尺该如何破?”荀先生的声音有些干涩。

“为何要破?”候逢道反问。

“不能由我用之人为何不破。”

“哈。”候逢道轻笑:“我是谁?”

“寡先生,别为难老夫,请眀释。”

“为国用,就是为我用。凌霄不仅不能动,还要重用,他久不破海盗,威名已损,若有人趁机弹劾,圣上必定动怒。要知道将乃军魂,民生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怎可折戟。鹿君要的江山,是一个固若金汤的江山,不是千疮百孔的江山。我出一计托荀先生带予鹿君,要他密会凌霄。由此冰不用破,反通天堑用。”

可惜夜色昏沉,荀先生无法看清男子脸上运筹帷幄的神情,他揣上点小心道:“寡先生请讲,老朽定当带到。”

“南海海盗猖獗,时常出其不意攻击沿海居民及商队,一出动便如群鸟出巢,大肆抢夺。其据点众多,常年盘踞海上小岛,难以寻觅,要想端其老巢花费几年都难。不若以兵易民,将民装成士兵,士兵装成民,蹲守沿海,待海盗出动,一网打尽,不用耗时耗力搜寻敌人,跟着诱饵走,敌人自会上钩。”

“可若未打尽?”

“他们缺乏食物水源,谁比谁能熬。”

“若凌霄不识好歹?”

“鹿君深知该如何驾驭人心,也比你我清楚,人心有多容易动摇。”

这回看清他眼里嘬着的那点光,如最锋利的剑尖。

荀先生叹息:“得先生,吾主之幸。”

“荀先生此言差矣,慧眼识才,是鄙人的幸。”

荀先生笑道:“先生真乃高人也。好,老朽这便去复命。”起身,观落月满院,突心头涌上股伤感之情:“老朽还有一疑问,为何先生能保住凌霄,保不住冯君?”

侯峰道从檐下踱出,一身碧衣披上清霜,他冷冷道:“荀老这是怪我?”

“老朽未曾。”

“能让荀老忘记身份相帮,鹿君岂会留他?”候逢道苦笑道:“相亲以偏私,不显方为平,荀先生往后复莫问。”

“寡先生!”荀老醍醐灌顶,只觉振聋发聩,真想痛哭一场。

眼前人背身毫不留情走入屋内,紧闭门扉。

月渐渐西移,最后一点光映在墙角晃动的松柏树桠上。

第二天一早,秋云几人刚到店中,打开门,不想屋里如狂风过境,一片狼藉,碗柜内的碗全打碎,锅被石头砸开,更别提桌椅掀的到处都是。秋云查看柜台,东西翻的乱七八糟。

显然昨夜有人趁着江一流未守夜来袭店。

江一流跳起来便要去报官,付师傅更是打骂不止,张枫和姜氏急的流泪,秋月慢慢拾掇屋内杂物。

秋云拦下预去报官二人:“等等。”思索番,安排道:“三姑去报官,秋月和一流去买碗筷,付师傅和姜婶去买厨房用具,我和微眀在此地打扫。”又对姜氏道:“若翠鸣妹妹在家,烦姜婶请她来搭把手,我照给工钱。”姜氏应下,几人立刻分头行动。

秋云忙着收拾桌椅,却见微眀贴墙壁饶圈,又到厨房和柜台查看番,最后嗅嗅锅中那块石头。招呼秋云:“你过来。”

“有何不妥?”秋云问道。

“这石头有种奇怪的味道。”微眀闭上眼睛嗅嗅:“像生肉。”

秋云也低头去闻了闻,沉声道:“待会儿让付师傅和三姑看看。”

“还有这里。”微眀拉秋云到里头停放煤灰的地方,附近赫然有个沾满煤灰的脚印。微眀匐地抽抽鼻子,站起来道:“看大小是个男子,脚印的形状不是靴子,靴子两边要宽些,像是布鞋,大约是个屠夫,满脚血腥味。”又唤秋云:“你抱我起来。”秋云顺意。

“再高点。”他指着天井某处墙壁。

秋云踩凳举着他,他又凑近细看摸摸墙顶:“从这来的,有两道放梯子角的磨痕,没想到是两个人,还有个靴子印,但他应该没进屋。”俯身闻脚印皱起眉:“好恶心的香味。好了,放我下来。”指挥秋云:“去外墙瞧瞧,他们定在那蹲点,应该还有线索。”

边同他朝外头赶,秋云露出惊讶的神色,小神童啊,迷你版狄仁杰吧。

“别跟见鬼似的看我,在家时姐姐常蒙骗我,就跟刑部任职的姨夫学习两招。本想……”提起姐姐他顿时哽咽难言,想起昨日言过不以同情博爱,又板起小脸,斜眼秋云:“岂是你这种商户能有的眼界。”

秋云忍住没捏他肉肉的臭脸。

到外墙果然有所发现,一根断掉的梯节和块钩碎的锦缎衣角。

微眀托下巴想了会儿:“进店砸东西的是个胖子屠夫,穿靴子的鞋上带股奇怪的香味,这衣角也该是他的。话说一穷一富为何凑成一团,来袭击你的店?又得罪人了吧?”

“为什么说又。”秋云白他眼,脸色阴沉道:“谢谢你,我心中已有数。”

微眀背手老气横秋道:“有数就好,以后要好好处事。”

“走,先回店打扫干净。”秋云捏紧贼人留下罪状:“再收拾那两个混账。”

“口吐芬芳……”不待他完,秋云直接把他抱回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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