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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剑划过,有血溅到她的脸上,她的脑袋中又跳出了那把银色的剑,像一道光闪过,顿时红色的血液像墨水一样泼了她一脸。铃儿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脸,却看到一身银灰色的绸缎,一个锦衣男子挡在她的前面。
锦衣男子右手持剑,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眨眼间,黑衣人身子转了个圈,有两个青衣男子已经倒地,袖子已经被撕成布条,胳膊上的皮也被撕扯得血肉模糊,身体在地上抽搐着。锦衣男子提剑砍过去,剑落在黑衣人的背上,却如同砍到石头上一样,没有伤口,锦衣男子登时吃了一惊,这一剑,他可是用了五成的功力啊。黑衣人转过身对着他,锦衣男子面前的五个人都已经倒在地上,他没有耽搁一秒,提剑攻到黑衣人面前,两柄剑砍在一起,黑衣人在力气已经压倒了锦衣男子,他后退了一大步,心中在猜疑着,此人在力量上也压过我,剑法诡异,出招却看不到剑。锦衣男子的肩膀在隐隐作痛,肩上的银灰色锦衣已经染成鲜红色,黑衣人一记凌利的掌法直取锦衣男子手肘,掌心如墨,腥气四溢,露出鹰一般的双眼,锦衣男子身子一侧向右躲了过去,被劈中的树叶连着树枝纷纷落下,像是被故意折断似的。
“掌法狠毒,招招取人性命,到底是何人?”锦衣男子想分散一下黑衣人的注意力,试图找到他的破绽。
“少废话,邓汉炎,今天就是你的忌日。”黑衣人用剑代手指向他,似乎识穿了他的想法,简单干脆,不肯再多说一句话。
“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定是相识之人,受何人指使?”邓汉炎心中清楚,自己带来的这些侍卫,都跟在他身边三年以上,受过专业的剑术训练,败局却没有被扭转,十四个人,已经失了九人。余下五人围成一圈,与黑衣人对峙着,谁都不敢向前跨出一步,在邓汉炎犹豫要不要出剑时,黑衣人的后方又杀出了十几个同样黑衣遮面的人,皆黑衣冠发,挥剑也向他们砍来。
“公子,京城的人可真忙,拦路杀个人都分先来后到,到底还有几伙人?”络腮胡子的男子大着嗓门,咧开嘴巴转头对邓汉炎笑道。“贼人,今日爷爷就送你们一程。”他提刀冲上前。
邓汉炎眉头紧锁,显然,这两批黑衣人不是一伙的,但在此刻,双方的目标是一致的,行动上也分外默契。黑衣人已占上风,步步紧逼,举剑向着邓汉炎,这一剑擦着邓汉炎的肩头落在他身后的侍卫胸口,侍卫膝盖一弯,跪在地上一口血喷洒在空中。看得邓汉炎也心惊,躺在地上的尸体已经萎缩,渐趋枯干,节节败退的邓汉炎心中倒抽了一口冷气,看来,回京之路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比五年前还要凶险。
邓汉炎咬了咬牙,准备硬拼时,一声怒吼远远地传来。
“敢伤我儿性命。”没有见到人,听声音已经知道,来者是邓荣,邓汉炎之父。
骑在马上的男子穿着一身素服,来到近处才看清,是一位老者,两鬓间夹杂着银丝,一脸怒气,他手提一柄长枪,长枪的头像铁锤,他抡起长枪冲过来,长枪扫过之处,挑落了三个黑衣人的首级,来到邓汉炎身旁时,他跳下马,一刻也没有停歇,手中的长枪像一块巨石一般砸向黑衣人,黑衣人眼看着躲避不及,他一个翻身,长枪扫过他的左胸,他竟然被长枪的尾扫了出去,重重地撞到了树干上,黑衣人心中倒吸一口凉气,暗自感叹邓荣这个年纪了,还有这么强的臂力,还好他穿了护胸甲锁,要不这一枪就取了他的性命,脸上的面纱已经被他自己口中的血染透了,他吹了一声口哨,五个黑衣人迅速撤到他的身边,转眼间,六个人在他们眼前消失了。
只余下八名黑衣人,邓汉炎皱紧的眉头松开了,避免了腹背受敌。邓荣打了一架后,身后邓府的家兵才跟上来,十人马上投入战斗,黑衣人互相看了看,领头的黑衣人点了点头,他心底在计算着,一对二也未尝不能赢,但对方阵营中除了有邓汉炎这名勇将,还有邓荣这样一位虎将,这可是指挥了狮岗城之战的北冕国曾经的司马。在迅速地交换了眼神后,没有任何指示,八条黑影已经消失了。
“莫追。”侍卫还想去追,被邓汉炎的命令止住了脚步。“这些人剑术了得,一对一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还是先回府吧。”
“汉炎说的是,既是路上行刺,定不为外界所知,把现场清理干净。”
邓汉炎不解地望了一眼邓荣,还是命人清理打斗现场。
“公子,抓到一个活口。”铃儿被青衣男子推搡着带到邓汉炎面前,一边走,还一边被责骂着。“老实点,这身打扮稀奇古怪的,一看就是西夷流民。”
铃儿瑟瑟发抖地跪在邓汉炎面前,被眼前成打成打的死人吓得仿佛失了声,舌头动了几下,仍旧发不出声,她想站起来,手心摁在地上,已经被染成了褐色,胳膊也无力,屁股又跌坐在地上,试了很多次,腿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儿力气。
从眉眼上邓汉炎仍旧辩认出:是女子,冠发大概也是为了方便她的女儿身。带兵多年,邓汉炎的警惕性在识破她的女儿身时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一个女子怎会出现在这里?她是一个人吗?
“汉炎,你处理吧,无需为难。”邓荣上马前吩咐道。
眼前的老人,一身白色素服,在一众青衣男子中尤其显眼,他宽脸,胡须浓密,收拾地很整齐,虽然上了年纪,却仍一身英武之气,白色的长袍有一股威严,铃儿的心跳也慢下来,他说话的声音、他宽大的肩膀让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要,是要带她进城?”邓汉炎结结巴巴地问道,一向做事果断的邓汉炎竟然犯起了迟疑不决的毛病。
“如今北冕城的情况不比城外,留在城外,或许还能活命。”邓荣说完,打马向前走去。
邓汉炎看了她一眼,心底一直在重复一句话,应该是附近山上的村民。“起来吧,没事了。”
铃儿脸上方才紧张的神情在一瞬间消失了,腿上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胳膊一撑,快速的从地上站起来,转身拔腿就跑。
“等等…”邓汉炎叫住了她。
铃儿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悬起,心中懊恼没有跑快一点儿。她屏住了呼吸,能听到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拉长的耳朵想确认一下是不是有刀的声音。这个时候,她甚至能听到几十种动物的叫声,有蛙鸣声,有蟋蟀的叫声,有蝉声,甚至能听到蚂蚁的走路声,她又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冷峻的脸上闪出一丝惊恐,现在再看,那是一种镇定的决心,在死亡来临时,他做好了准备,这是她父亲的脸。可是她还做不到,毕竟,她才活了十六年,来北冕城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做。
“你的东西掉了。”
铃儿长吁一口气,喘气声在耳边鼓荡,转身看到脚下的荷包袋子,两文铜钱散落在地上,荷包里掉出的一条红绳被邓汉炎抓在手里,他拧了一下眉头,仿佛在哪里见过。
铃儿急忙伸手过去,将荷包紧紧抓在手里。她倔强地抿着嘴,连一声多谢也不肯说。邓汉炎伸在空气的手指僵硬的弯曲了一下,悻悻地缩了回去。
“这个,你带着防身。”
眼前是一只修长的手,跟她想像中的习武之人不同,皮肤虽然不白,但也不粗糙,这个声音是她长这么大听到的少有的善意之语,声音虽然低沉,但掩饰不了话语中的暖意。一句话,将她的敌意冰消瓦解了一些。
邓汉炎转身跨上马,追上邓荣继续向前赶路。马蹄声走远了,她听到了有人在喊她。
“铃儿。铃儿。铃儿……”
一声接着一声,她听不出是谁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她听清了,是戏曲班的唱曲声,队伍参差不齐,粗略看也有十余人。这荒郊野外,突然多出一班唱戏的,铃儿并不相信他们戏子的身份,她将方才那柄短刀藏到了袖子底下,身上的饥肠辘辘一下子不见了,此时她只有一个念头,用这把刀保住命。
“姑娘,可知永昌侯府怎么走?”老者勒住了马,马车停住,马车上坐着两个年纪十二三岁的孩子,一男一女都好奇地瞪着眼睛看向她,两双眼睛在清瘦的脸上格外突出。
铃儿听懂了,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问路的话,但她对这个地方也不熟悉,倘大的北冕城不知还要走多久才能到。铃儿看着他,跟方才那位骑马的老者比,眼前的老人显得憨厚,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布满了皱纹,眉心间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朴实的面相仍很难辩出他是否心善。她没有说话,坚决地摇了摇头。
一行人上下打量着铃儿,然后三个人开始交换各自的发现。“不会说话?”
“好像是。”另外两个人也一同附和道。
“是奴隶吗?”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她。
铃儿第二次坚决地摇头,之所以摇头,除了否认她是奴隶之外,还有第二层意思,她不想让这些素不相识的人知道她的任何事情,这种追根刨底的问话反而激起了她的戒备心,她的摇头比第一次要坚决,还要持久一些。
“可惜了,做咱们这行的,最重要的就是声音。”老人无奈的摇摇头,脸上现出一丝悲伤的表情。
这时,凑上了一个瘦骨嶙峋孩子,一张鹅蛋脸,眉毛细长,她的袖子少了半截,露出细长的手臂,有一双不相称的大手,指关节突出,跟她的骨架并不相称,单薄的骨架像片树叶,她盯着铃儿,黝黑的脸上堆起一股暖暖的笑容。
“叔父,她应该饿了。”再转头时,她手上多出一只裂缝的碗,碗里放着两个白白胖胖地包子。
“丫头,还不快去练嗓子。”老人轻拍了一下女孩的后脑勺,嗔怒道。
女孩从马车上像泥鳅一样滑到地上,眨眼的功夫便跑了出去,她边跑边唱“那一日梳妆来照镜”,嗓音婉转悠长,像一根扯不断又有劲道的面。
“姑娘,吃吧。”老人将碗推到她面前。“多亏明日就可以去永昌侯府送艺,这个月都不会饿肚子了。”老人说着,黑白相间的胡须抖动着,憨厚地笑了。
铃儿伸手接过老人送来的吃的,继续固执地装聋作哑,来不及考虑有没有毒这个问题,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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