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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梨等了片刻,没听见回应,以为沈越早进了屋,压根没听到她的问题。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幸亏没听到,这不是什么好问题。

可就在此时,墙那头传来沈越的声音:“邻里亲戚的,你与李嫂子两个妇道人家,生活不易,换作旁人也愿意帮一把。”

周梨早料到他会这么回答,可亲耳听到时,还是怔了一下,面上甚至浮起一层莫名其妙的热浪。

“三叔其实不必如此,我和娘已经习惯了。”

闻得此言,沈越张口预言,却没发出一个音节。良久,他才道:“午休去吧,外头热。”

说完,也径自回了房间。

周梨听到那头传来关门声,也转身回房。

她坐到床头,退去外衫,只着个兜儿,放下蚊帐趟到凉席上。

她盯着帐顶愣神,想起前两日,她昏迷之时,三叔就在这床边给她喂过药。

他应该是将她从床上扶起来喂的吧。扶的背?还是头?

她这屋子,第一次进外男。

她翻了个身,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绪不对,赶紧收住。

这都过去两三日了,想它干嘛?

闭眼睡觉。

四野安静,她很快睡着,也不知是不是这两天思虑过重,她睡得很不安稳,不停地做梦。

一下梦见小时候,一下又梦见嫁人。而这些梦,都没什么特别,因为以前也经常梦到。

可后来的梦,却十分的不同。

她梦见了沈越。

她梦见自己在后山摘黄瓜,沈越也钻进了黄瓜林,他们四目相对,谁都没说话。她羞涩地低头,看见脚边土地上有两只青蛙,一只趴在另一只的背上,发出闷闷的叫声。

她知道它们在干什么。

忽然,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臂往前一带,她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

她惊恐抬头,对上一双漆眸。

她心下一慌,陡然惊醒。

醒来后是片刻茫然。当她意识到自己都梦见了些什么时,不由得一阵惊寒,出了一身冷汗。

或许真如吴娘子所言,她孤独太久了。有的东西,是人的原始本能。

她不是小姑娘了,对于自己做

这样的梦,本也不觉得奇怪。

只是梦里那人竟是三叔,这让她有些愧疚。

人家见你婆媳可怜,时常帮你一把,你倒好,竟以污秽欲念去染指别人!

她觉得她其实是个坏女人。

她坐起来,使劲摇摇头,甩去一脑子的梦境,去换了身干衣裳。

下午照常出摊。有了沈越给的“内部”消息,再看这片河边场子,烈日高照里,竟有些颓然之貌。

吴娘子依旧以自己独特的声音叫卖,她的兜儿依旧往下垮着。周梨原以为经过之前大汉的骚扰,她多少会把兜儿带子往上提一点。

可没想到,还是如此。

有个来她摊子买东西的妇人,同她嚼舌根:“阿梨,你午时后回家了是不?”

周梨点头,见妇人还有后话,便没多言,由她说。

“你是不知,我上午进城回来,正好是中午那会儿,我走在桥上,正看见吴娘子和一个络腮胡汉子拉拉扯扯,后来不知那汉子同她说了什么,两人撇下摊子去了那边的树林。”

周梨一惊,那妇人见她怔住,又好笑道:“我当即跑下桥躲到一旁的树后,直等了两刻钟,两人才先后从树林出来。我仔细瞧过了,吴娘子那脸上啊,还透着潮红,那大汉更是一副吃饱喝足的样子。”

周梨听得耳根发烫:“她吃亏了?”

妇人噗嗤一声笑了:“瞧你这样儿,活像个未出阁的姑娘。吃亏?我瞧她可是得了好处的。”

周梨不再说话,拿起抹布擦板车。

妇人再眉飞色舞地叨叨了几句,买了豆花离开了。

见人走了,她顿时松一口气。再瞥向不远处的吴娘子,忽而就觉得她身上透着某种魅情。

不就是卖个豆花么?何必如此。她摇头轻轻叹气。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对别人评头论足,她不也做了午时那种梦么?

这个下午她精神不太好,早早收了摊子回去了。

沈越如往常时候下学回村,走到四洞子桥时,他下意识向桥头的场子上望去,四下逡巡一圈后,收回视线,径自回村。

回到家,他坐了片刻,便去厨房里煮了碗

素面,端到堂屋里吃。

他对庖厨之事向来没什么天赋,只会煮个面,还是素的,看起来就寡淡无味。

可是只身一人在家,能有什么办法。

吃着吃着,又是一股浓浓的菜香随着夏风飘了过来。

他嗅了嗅,好像是煎鸡蛋的味道。

他再看自己的碗,汤水透白,除了盐巴味,什么味也没有。

而那厢,周梨煎好鸡蛋铲进空碗,再舀了一瓢水进锅里。锅中煎蛋的残余热油遇水后发出巨大的嗞响,几息后又平息下来。

她盖上木盖,便跑去院子角落摘了些小葱回来。

水开了,揭盖扔面,锅里由于煎过蛋,水已经煮成了诱人的奶白色。

趁着煮面的间隙,周梨将小葱洗净切成葱花。又拿了另一只空碗,开始打佐料。

放入盐、酱油、醋、花椒、山胡椒油,再加了一勺红彤彤的油辣子。

似乎觉得不够,就又舀了一勺。

她在心情颓败之时,就喜欢做点味道比较大的吃食来刺激一下自己。

这油辣子还是她前些天新酥好的,里面除了辛辣的朝天椒,还放了香菇丁、花生碎和芝麻,平日里吃面放一勺就能叫人辣红眼,如今她放了两勺,那味道,一定爽得不得了。

面煮好,她拿漏勺舀出来,滴尽水份,倒入事先打好的佐料碗中,然后趁热搅拌均匀。

再把煎好的鸡蛋盖到干拌面上,又撒上葱花。

红彤彤的面,焦黄的煎蛋,绿油油的葱花,鼻尖是油辣子与蛋香的缠绵。

她不禁咽了咽口水。

突然饿得不行。端到堂屋里大口大口吃起来。

起初还不觉得,吃到中途就辣得头皮发麻了。她赶紧去端了一碗之前做的酸梅汤喝下,等缓过劲儿后,又开始吃。辣与酸的交缠,让她再没功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过瘾。

只是,这会儿是过瘾了,到了半夜,才察觉不太妙。

肚子痛,痛得她在床上打滚。她这才意识到,她的葵水还没干净。这样的身子吃这么刺激的东西,活该疼死。

她开始一趟一趟跑茅厕。

沈越原本已经睡着,可今日却在

深更半夜醒了过来,原因是,这原本静谧的夜里,时不时会发出一些响动。

比如开门关门的声音,还有跑来跑去的脚步声。

他坐起来,拿火折子点燃灯台,穿好鞋,打开房间后门走到侧院。

天上银盆明亮,倾泻下满院水光。他听见墙那边又开门了,紧接着是一阵小跑,似乎冲到了隔壁的后院。那里他虽然没去过,但他知道那边是连着猪舍的茅厕。

他皱了皱眉。若他半梦半醒时没听错的话,她应该已经跑了七八次了。

趁人从后院跑回来,他不禁出声:“阿梨。”

路过侧院的周梨吓得一抖。

随即是不可思议:“三叔?”

“你怎么了?”

周梨怪不好意思的,猜想多半是自己这边弄出了什么响动,惊醒了三叔。

“没,没什么。”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闹肚子,还是因为贪吃造成的。

“你站那儿等我一下。”

周梨愣了愣,她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就有个东西,从自己上方落下,落到脚边。

她借着月光低头一看,是一个小纸包。

墙那头道:“这是蒙脱石散,吃了就好了。另外,多喝水。”

周梨弯腰捡起纸包,原来,这是药。

心上突然升起一丝暖意。

“多谢三叔。”

“不必客气,吃了药睡去吧。”

周梨听到那头传来由近及远的脚步声,然后是“吱呀”一声的关门声。

三叔这个人,为什么这样好?

她出了一会儿神,肚子又开始疼了,忙又去了趟茅厕,回来后赶紧倒杯水把药吃了。

吃药后果然好了很多,后半夜没再醒来,一觉睡到了天亮。

起来时,身子已无大碍,只是有点虚脱。

河边出摊一天,肚子没再疼过,三叔的药真好使。

到了做晚饭的时候,她突然想,自己应该感谢一下三叔才是。

于是,她烙了一盘香酥可口的葱油饼。

只是临到送过去时犯了难,她想起了那盘炒腊肉惹出的闲言。

忽瞥见柴堆旁的小竹篮,她灵机一动。

彼时沈越正在房间书案上一

边吃寡淡的素面,一边看书。

突然听到侧院那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三叔?”

他当即放下书和筷子,走过去,正准备问找他何事,就看见一只小竹篮,被一根竹竿挑着,从那边院墙上方慢慢移到这边来。

“三叔,能接住了吗?”那边问。

沈越看着已到自己跟前的竹篮,正打算伸手解开绑在提手上的麻绳,就听见对面前院陡然传来个男子的声音:“阿梨在家吗?”

那厢周梨也不防自家院子里会出现人,手一抖,竹竿掉落。才想起自己方才出门打水忘了关院门,大抵是有人进来了,忙不迭跑去前院。

沈越捡起地上的小竹篮,揭开上面盖着的一层纱布,一股油炸小葱的香味传出来。

他不禁扬了扬嘴角。

却听隔壁院子,周梨似乎已经跑到前院。

紧接着就听到她唤了声:“王大哥。”

哦,是王许来了。

沈越扬起的嘴角又悄悄落了下去。

他抱着篮子打算回屋,对面院子的交谈随风飘来。声音不大,只怪他耳力太好,听得十分真切。

只听王许道:“阿梨,我二婶在镇上有个店面在招租,我问过了,价格十分便宜,你有没有想过去镇里开店?有个店面,也免得日晒风吹。”

又听周梨问:“多少钱一年?”

沈越薄唇一抿,迈步离开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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