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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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冷的风从未掩紧的窗户缝隙中吹进来，断断续续发出呜呜的声音，如同一根根银针扎进方三真脑袋里。

方三真躺在榻上，眼睛用力闭着，嘴唇紧紧合上，豆大的汗珠从他黝黑粗糙的额头滑落，落进他干枯无光的白发缝隙中。

“呋——”

耳边仿佛有人轻声低语，瞬间的凛冽席卷全身，汗毛直立，方三真紧绷的神经终于被弹断。

“方伯！方伯！”

方三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双手攥拳，歇斯底里地捶着被子，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方斌的名字。

房门被猛地推开。从门外跌跌撞撞闯进来一个身形消瘦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男人便是方三真口中一直呼唤的方伯——方府的大总管方斌。

方斌手脚并用地爬到方三真跟前，眼神中充满了惊恐：“老爷，怎么了？”

方三真双手紧紧地捏住方斌窄瘦的肩膀，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地说道：“去把杨仙姑请来！快——！”

方三真面目狰狞，丝毫不见平日文质彬彬的模样。方斌见到自己的主人已经被折磨地不成样子，一刻也不敢耽误，直奔都城外五台山上去。

转夜，天将黎明。

杨柳依将仙桌支在房屋正中央，鲜红如滴血的红布盖住桌面直垂到桌脚，随后从随身携带的大包裹中一一掏出所需要的东西，摆好所有后叉腰审视一遍，确定准备齐全后，重重叹了口气，目光移到了面前瘫坐在椅子上——如同被抽干魂魄枯木般呆滞的方三真身上。

“如王爷已经这个样子多久了？”

杨柳依挑眉，一脸严肃地询问着一旁站着的方斌。

方斌向前小走半步，微微弯腰恭敬地说道：“杨仙姑，我家老爷昨儿个夜晚子时左右忽然被惊醒，连忙吩咐我去请您，之后便一直坐在椅子上，直到现在。”

杨柳依绕过仙桌，走到方三真面前，仔细端详着。方三真本就黝黑的皮肤此时已经黑极发紫，嘴唇干裂微张，怒目圆睁，俨然疯癫痴人模样。杨柳依用食指和中指探了脖颈，随后又轻搭上脉搏，探着若有若无的脉搏，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杨柳依走回到仙桌前，抓起盘中的糯米，一把洒到方三真身上，口中念念有词，随后不知扔出什么东西，速度快到方斌完全看不清。那东西砸在方三真身上，瞬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随即冒出阵阵黑烟，浓烈到将方三真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方斌看着眼前怪异一幕，下意识想要上前阻止杨柳依的下一步行动，却只听得一声嘶吼从浓烟中穿出，分明是自家老爷的声音，连忙冲过去查看情况。

此时黑色的烟雾已经逐渐散去，方三真全身肌肉发紧，紧咬着嘴唇，直愣愣地坐着，眼睛充血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

“这……杨仙姑，这……”

方斌何时见过自家老爷如此癫狂的样子，只觉得手足无措，慌忙寻求杨仙姑的帮助。

杨柳依将额头散落的一缕细发拨到脑后，摆摆手示意方斌放心：“如王爷只是被那些不干净东西蒙蔽了心神，现在已经被我赶走了，只是元神回体需要一些时间，扶上床去休息片刻，耐心等待就好。”

方斌听到这话心中的大石头才落地，连忙背起方三真，将他轻轻地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方三真的脸色也没有刚才黑红，身体也逐渐放松发软，眼神逐渐缓和，最后慢慢闭上了双眼。

方斌长出了一口气，对着杨柳依深深鞠躬：“杨仙姑，没有您我是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我家老爷身边就只有我一个，我这一把老骨头，真是这不知道哪一天啊，……”

方斌无奈地摇摇头，用袖子轻轻擦掉眼角的泪水。

杨柳依看着这几天被噩梦折磨地不成人样的方三真，又看着眼前佝偻瘦弱满鬓斑白的方斌，也不由得跟着叹了口气。

“方伯，实不相瞒，我之所以来这里，是有一事相求。之前如王爷高高在上地位不可攀，如今却落得这般落魄。如王爷这是心病，心病还需新药医。我认为当年的事情不解决，如王爷就不能真正好起来。”

闻言方斌抬起头，第一次上下仔细打量了杨柳依一番，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杨仙姑知道当年的事情？”

杨柳依不过二十多年纪模样，有一双晶亮的眸子，皮肤算不上白皙细嫩，但五官精致倒也显得秀丽。乌黑的长发被聚拢在脑后，一只简单不过的木钗将头发宽松地缠绕几圈，一条马尾辫垂下直到腰部。大红色宽松长袍罩住整个身体，分不出来是胖还是瘦。谈吐举止随意奔放，丝毫没有官宦女子待嫁闺中的娇羞。

方斌想不到她竟然会知道当年的事情。毕竟，那件事情牵扯的人全部都是位高权重。

杨柳依轻轻咳嗽一声，避开了方斌的疑问，也不敢直接看向方斌的眼睛，只能走到仙桌旁装作收拾自己的东西掩盖自己内心的慌乱：“方伯，我知道如王爷能够重新那件事情的调查，我只是想助一臂之力。”

“不，我家老爷不会再与那件事情有任何关系。杨仙姑，我不知道您是谁，无论怎样，感谢您救了我家老爷的命，同时也请您放弃那件事情吧，不是所有事情都值得被提起。”

方斌立即否决了杨柳依的话，态度坚决，毫无可商量的余地。走到门口，作出请客的手势，态度也由之前的尊敬改为了冰冷。

杨柳依皱着眉头，显然不想轻易放弃：“方伯，因为当年的事情，有人一直走不出去被困在梦魇里，有人放弃了一切，甚至有人付出了生命，这些都不值得被提起吗？”

方斌瞳孔战栗，杨柳依的话戳中了他。

“杨仙姑，请。”

方斌只是一刹那震惊，立即恢复了平静，继续冷冰冰地用手指着门外，希望杨柳依快快离开。

看不清方斌此时的表情，只能看到方斌微微颤抖的手臂。

杨柳依知道，今天是谈不拢了。他们隐忍了多年，也不可能仅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就能帮助自己。

虽然杨柳依早就预知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可真正被拒绝后，她的心里还是不免空落落的。也没有再多说，背上已经打包好的包裹，急匆匆地离开了房间。

此时，阳光已经出来，普照大地，秋天的阳光只是刺眼，并不热烈。

杨柳依来的匆忙，也没有多披上一件斗篷，此时的冷风一吹，杨柳依下意识的用手臂环住自己，一声不吭地闷头向前走着。

“咳咳。”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咳嗽。

杨柳依猛地停下脚步，快速转头，却不见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