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盯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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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的时间莫执一边记着药理一边斜眼瞟着陆离的房间，的确是未曾有动静，莫执本还以为自己这师傅一定会偷偷溜出去，做一些告不得人的事情，但这没有发生。

自己现在在的，没错，正是泊爻城的下层，这里的房子大都沿溪而建，而且大都及其简陋，自己住的这间客栈已还算好的。这路上铺的是石头板，水上铺的是木头桥，一路走着，不知哪儿会飞过来鸡鸭，路上也总是会有不知道哪里来的粪便脏物，连着莫执看这里的人也总是脏兮兮的。

真是糟糕，比不上宿影城，比不上绩溪村，甚至比不上鹦鹉村，鹦鹉村至少比这宽敞，比这明亮。

这儿的确比其他地方享有更短的阳光，太阳刚过西头，悬崖那端巨大的阴影就扑了上来，好似刚一刻不到，泊爻城的这边就从白天来到了黑夜。

“陆辙，你过来。”

哦？师傅好像也是看到了这日落月缺的变化，黑夜刚一降临，就开始传唤他。

“师傅。”莫执收起树枝，走进陆离的房间。

“夜幕降临了。”陆离点了蜡烛，烛火摇曳。

“是的。”今天师傅说话还挺文艺。

“你知道黑夜最适合做什么吗？”

黑夜最适合做什么……这是什么鬼问题？莫执不禁想起了自己来到陆兆国之后几次不幸的遭遇，都是在日落之后……

“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陆离突然笑了，笑得诡异。

“真不知道。”你有病。

“黑夜，最适合做见不得光的事情，比如说，偷窃，苟且，掘墓，杀人，越货。”

“我觉得更适合睡觉。”

“的确，就是因为你在睡觉，别人才能做这么多事情。”

“师傅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要你去做一件事情，本来这件事并不在我的计划当中，但二皇子两月后才会在京师城见我们，正好有时间，可以带你领略一下陆兆国的风土人情。”

“你要我做什么？”莫执随时做好了拒绝的准备。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鹦鹉草原先都是在哪买的？”

“暗市？

”莫执隐隐约约记得兰生也说过这个地方。

“没错。暗市之所以为暗市，正是因为它只开放于见不着光的地方，而且它的行踪不定，甚至买家卖家也飘忽不定。你的目的，是去找到这暗市中鹦鹉草的来处，即他们的卖家。去找掌柜的，跟她说你要买几株鹦鹉草作药用，剩下的便全凭你自己了。”

这与其说是任务，倒更像是……一种修行，毕竟鹦鹉草成为他们人生中的焦点也不过近几日的事，而找到鹦鹉草的卖家对他们此行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如果暗市也是陆兆国重要的一环，那么这一趟自己还真是得去走一走。

更何况，泊爻城这个城市，对于他自己而言，还有一种特别不同的意义。

“我去。”莫执应允了。

“答应得真爽快。我们会在泊爻城待很长的时间，除却有几天我们需要去上层，剩余的时间，你随意支配。”

“去上层？”

“你的朋友，何同尘，他爹，今年是五十寿辰，正准备大宴宾客。寿辰后几日又是羽门节，到时候这儿就是全陆兆国最热闹的地方。”

“他可不是我朋友。”

“他也不是我朋友。你看，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住在泊爻城的下层了吗，因为他爹的寿辰，根本就没人邀请我们。”

“那我们去干嘛？”

“当然是。”陆离站了起来，挥了挥衣袖，仿佛在挥斥天下，“领略这陆兆国的大好河山。”

——————

夜幕降临之后，泊爻城慢慢陷入了死水一般的沉静。

莫执隐于黑夜之中，他像一只黑色的猫，与这黑夜完美的融合，就连他那瞳色，也是一团近乎黑色的迷雾，他走入黑夜中，他便是那黑夜。

但他却能看到这一切，那石板上残留的水迹，那木桥上飘落的羽毛，那畜棚里不安分的牲口，还有窗户里两个人上下摇动的剪影。

莫执一路小心翼翼地跟着，寻常人肯定注意不到他的踪迹，但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觉得这泊爻城笼罩着一个巨大的阴影，而这阴影里不知道潜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偷窃，苟合，掘墓，杀人，越货，这师

傅嘴里就吐不出什么好词。

他在一路跟着那掌柜的。刚刚自己犹犹豫豫地凑近了那掌柜的房间，正举着手不知如何开口时，那门刷的一下开了，掌柜的一见门外站着一个人影，吓得连叫三声。

啊——

你是谁？

你干嘛？

“是我是我是我。”莫执掩着耳朵。

“哦，是你啊。”掌柜的提着屋内的蜡烛照亮了莫执的脸，“怎么了？你是没烛油了还是屋里少夜壶？我先说了，要木桶没有，要饭桶你可以打着灯笼找找。”

这说话可真横气，大有一副地头蛇的作派……

“没有没有，来跟掌柜的讨样东西。”莫执满脸赔笑。

“什么东西？”

“炼药用的，鹦鹉草。”

“鹦鹉草啊。”掌柜的倒是毫不为意，好像在他这鹦鹉草是比木桶更为常见的东西，“我知道了，不过我这儿暂时没了，你多久要？”

“越快越好，明天要是能要到那自然是最好。这炼药啊，少一味药都不行，一旦缺斤少两，那病人就是……”

“行了，别跟我扯啥深明大义的，都是挣钱嘛，不寒碜。”

“我……”

“行了，我不爱听人讲道理，我给你弄去，不过一天可说不准，慢几天也不耽误你挣钱，对吧？”

莫执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搭话，他只有一个最直观的感觉，他感觉这掌柜的，绝非池中物。

她也确非池中物，那掌柜的换上衣物就准备下楼，由于体型臃肿，还撞到了一旁兢兢业业站着的莫执一下，莫执踉踉跄跄，她每走一步路，莫执都感觉这房子在颤抖一下。

“小毛孩子别看了，赶紧回屋睡觉去，还有，别对老娘有什么非分之想，以后再在老娘门口鬼鬼祟祟的，看老娘削不削你。”

这……这掌柜的比莫执想象的还要不同。不，莫执决定不叫她掌柜的了，这世间掌柜千千万，唯有你胖而妖娆而自信，莫执决定叫她胖掌柜，这样显得有分量。

我对你的确没什么非分之想，不过，你可是我重要的线人啊，这泊爻城的阴影，还要你揭给我看呢。如此想着，莫执回到了自己房

间，紧锁上门，再一溜烟翻窗上了屋顶。那胖掌柜正一扭一摆地往远处走去。虽然天暗，但在拥有瞳力炳如观火的莫执眼里，你就是世界上最显眼的哪一个地标。

地标一路走得高高低低，偶尔得闲了还能停下来赏一赏月，莫执一路跟着，差点急得气火攻心。

地标走出了老远，突然又折返了回来，莫执躲在房檐上，大气也不出，按理来说这胖掌柜是一点都没习过武的水平，不可能察觉得到自己……

她似乎是寻错路了，在一个岔口站了好久，终于拍了拍手，往左侧走去。

得，莫执长吁一口气，自己果然还是定力不够，要照一川大师说的，巨山倾倒我自岿然不动，那才是真正的隐秘与侦查。

这回，胖掌柜似乎是找对路了，她在穿过一个拐角之后消失了，莫执左右环顾了一眼，是在左边的那家铺面。

铺面里传来窃窃的私语声，莫执走到墙边，缓缓贴近了耳朵，刚听见“就要”几个字，店铺的门刷的开了，胖掌柜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别忘了，马上就要。”此时的莫执已撤到了拐角侧。

“明白。老规矩。”

胖掌柜头也不回地走了，莫执静静伫立着，没有人注意到他刚刚移动时发出的如黑猫般细细的响声，四周又恢复了那种令人不安的静谧。铺面里没再传来任何声响。

会是这家铺面的主人吗？莫执的直觉告诉他，不会，师傅不会给自己出这么简单的题。

莫执翻身上了屋顶，匍匐着，这样可以看清胖掌柜回去的路线。一心无法两用，他只能在胖掌柜和这家铺面的主人之间选择一位，如果掌柜径直回了客栈，说明她就不是自己的首要目标；而这家铺面的主人若是掌柜的上线，那他势必会有一些动作。

——————

啊唔。

潜伏讲究的是耐性，但这明显不是莫执的长处，莫执只差在房顶昏昏沉沉地瞌睡过去。

这一夜，莫执半寐半醒地蹲守了近一夜，但屋内一直毫无动静，那胖掌柜也早已回客栈去了，看来不是今夜行动？

莫执打了个哈欠，用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背，

还是躺在床上舒服啊，莫执忍不住想。

咯吱咯吱。

踏。

有人来了，莫执猛地惊醒过来，他看到远处过来一个人影，着着披风，身手矫捷，走路带风，是练过的。

他轻踏着步履而来，行至门前，打开了这屋的门。

他有这屋的钥匙！

莫执轻悄悄地翻下屋檐，想细探个究竟，但在他的脚刚一踏进泥土中，那人便从屋里走了出来，依然是走路带风，他轻飘飘地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