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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执回头看了看那紧锁的房门,今日无缘得知刚刚那短暂的时间里屋里发生了什么,还是追那人要紧。
那人脚步轻徭,不一会儿功夫便消失在了莫执的眼前。脚力是斥候必备的功夫之一,训练过程中讲究轻盈和安静,虽然无法上天遁地,御风而飞,但侦察和追踪还是做的到的。
莫执又一次翻上了屋顶,他凭借着自己火炬般的眼睛寻着偌大的城市中人影的去处,找到了,无数的房影幢幢之中,只有他一个奔跑的背影。
莫执同时居于高处和明处,自然不会轻易暴露自己。他目视着自己和那人影的距离,尽量使自己和那人保持着一里左右的距离,他在屋顶上来回跑动和穿梭,由于踏步收力,不与他在同一片屋顶上是听不见他发出的声响的。
他一路跟着,发现这人的脚步从未停留,他似乎是有所去处,在路上片刻也未耽搁,直奔西面而去。
西面有什么?莫执当然看得清楚,西面就是泊爻城上层与下层的交界,那片绝壁,那片断崖,在下层的人只要一抬起头便能看到那片断崖,就像井里的青蛙一抬头只能看见井壁一样,它寸草不生,只有嶙峋的山石和孤零零的一道瀑布,若非事先看过地图,莫执绝想不到这断崖上还有这座城市的另外一半。
那人真的一瞬间都没有停留,他一直在往断崖那疾奔,而在慢慢靠近断崖的过程中,莫执也发现了这儿的一些变化,比如,房子,在莫执所居住的日月客栈周围,日月客栈已是方圆几里内最高的一栋房子,而在靠近断崖的地方,开始出现了一些三层甚至四层的屋子,这对于莫执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他不得不攀上更高的楼层,才能继续一览众山小。
在莫执爬上第二座四层的屋顶之后,那道人影消失了,他最后的踪迹是走过了一个巷子的拐角,莫执刚登上屋顶,向那拐角看去,那人便消失不见了。
这儿已靠近这半座城市的边缘,许多屋子都是沿着绝壁而建,甚至已经能听到那瀑布轰隆隆的落水声。莫执翻下屋顶,小心翼翼地走进那条拐巷中,他的眼睛随时观察着周围,他担心自己已经暴露
了行迹,对方正在引蛇出洞。
这条巷子里,只有凌乱的几个木桶,莫执像黑猫一样,一步一步谨慎地走着,他拿出了背在腰间的那根树枝。
木桶里装的是,果然没错,是一些渣水,这巷子的左右两边都是客栈,地上还有一些蔬菜叶的痕迹。
哐当。
莫执如惊弓之鸟般倚到了墙边,眼睛左右探刺,手里的树枝剑势欲出。
“怎么了?”
“没事,碰着东西了。”
“天都没亮,你怎……哎哟让人家再睡会儿嘛。”
“别嘛好不容易花钱来这儿住,一刻也不能耽搁……”
……
莫执走出了巷尾,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此时,似乎是晨曦将至,太阳兜了一圈开始要重新归位,天边亮起了一抹手帕般的煞白。
糟了,还要给兰因熬药!莫执突然想起这事来,虽说师傅已经把除了露水之外的药材都给自己准备好了,不过熬这个药少说也得要一个钟,自己熬完药以后还要继续盯着那铺面的主人。昨夜来的那人是只身而来,暂不知其目的,甚至可能与自己追踪的事浑然无关,而这会儿自己又跟丢了,那自己只能把视线继续留在那铺面主人的身上,这人能于黑夜中逃脱他的追踪,另外那人,说不定也有什么特别之处。
只不过,一夜未睡,这瞌睡劲,还真是排山倒海一般,挡都挡不住。
啾,啾啾啾。
啾,啾啾啾!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真是关键时刻全然靠不住!也不知在哪个树杈上睡着了。
一川大师,以前,是个刺客。要说这盯梢侦察的本事,可比自己强太多。自己刚刚唤他,本就是想让大师帮自己盯会儿。不过……按这么说的话,来都来了,为何不干脆让一川大师帮自己查那暗市好了?一川大师的水平,还是现在的莫执望尘莫及的水平。
当然不行,那多无趣啊。莫执抹了抹嘴角,果然还是这陆兆国有意思,当年老爹要是赢了,自己岂不就是这陆兆国的大皇子?将来这陆兆国的皇帝?
不可,不可,不可好高骛远,亦不可坐井观天,现在
的自己,就是个刚开始入门的小大夫,自己要治的第一个病人,还在客栈里等着自己。
这么想着,莫执加快了奔走的步伐,他本就练过夜巡袭人的本事,走在这微蒙蒙的黑夜中,亦是无声无息,连道影子都不曾见。
——————
莫执溜进客栈,准确地说,是溜进自己的房间,不过是从窗户。
可能是冥冥之中皆有定数,自从那天在绩溪村被人用窗户摆了一道,自己居然时不时也得从窗户来走。
客栈的一半泊在水上,这窗户也正是朝着溪流的方向,莫执没有蜻蜓点水的路子,只能翻上屋檐,再倒吊入窗。
翻进房间,莫执先检查了窗沿和和自己的脚下,这两处他都铺了些灰尘跟丝线,再就是门推开的地方,也无甚变化。
这客栈总共也没住几户人,但出于某种考虑,莫执还是觉得以后凡是住处都做些标记,倘若遇上了像一川大师这样的高手或者像三皇子那样带着点奇技淫巧又莫名其妙的人,总还是悠着点好。
炭灰,火石,向日葵,还有刚刚回来的途中取的露水,这里边有些东西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吃的样子,莫执一边照着药方熬着药,一边心里忍不住嘀咕,这药吃下去究竟是什么味道,才能把兰因折磨成那副模样……
兰因!
莫执忍不住在心里惊呼,不是为别的,而是他看到兰因出现在了他的窗口。客栈外建有一路石板桥,似乎是为了洗衣淘米之用,兰因正走到了那座石板桥之上,此时的天还颇为昏暗,但自己看得一清二楚。
兰因走得极为缓慢,似乎是心事重重。她走到了溪沿的最后一块石板上,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蹲下。蹲下后,她缓缓脱去了身上的衣物。
莫执立马撇眼不看了,虽说兰因并不知道自己洞若观火,自己从此处看到的也只是兰因的背影,但是,怎么说呢,男女授受不亲,这是父亲教导自己的。
莫执继续熬着药,此时的药已熄了火,等待它自然的凝结,往后又需小火慢慢熬,这步骤还真是复杂,也不知先人是怎么研究出来的。
呃嗯。耳边传来了兰因低微的
呼声,莫执静心听去,还有细微的舀水和擦拭身体的声音,再就是偶尔的似乎是强忍着疼痛的“呃”声。
对,兰因是在给自己洗澡,此处没有木桶,只能这样在河边洗洗,怕是兰因觉得有些羞涩,便在天还没亮之际给自己冲个身子。
都怪师傅那个穷抠搜的,找的这么一个破地儿。莫执又在心里埋怨起陆离,师傅并不缺钱,为什么单单挑了这么一个破地儿?
不,这肯定是有原因的。要说以师傅看场病七个银币的财力,不至于连这泊爻城的上层都去不起,他故意选在这穷贫寒苦的下层,难道是有什么要去的地方,什么要见的人?
这么想着……
啾,啾啾啾。
啾,啾啾啾!
得,也不在这儿。一川大师耳力极好,而且他于睡眠中依然可以保持随时警惕,随时清醒,他既没跟着自己,也没跟着师傅,难道他找到了更有价值的追踪对象?比如说将台大人,或者说,何家那二少爷,再甚者说,二皇子,或者三皇子?
唉,这似乎不是自己应该担心的问题,一川大师不在身边,他也分身乏术,他只能先把眼前的事做好,而眼前最重要的事是,治好兰因的病。
————
莫执熬好了药,兰因却还未曾回来,莫执自窗外瞥了一眼,兰因只静静地坐着,她仰着头,像是在享受河边的清风。
既然如此,那也便先不要打扰了。莫执把药放在了兰因屋子的门口,等她回来自然就能看见。
天已微亮,当务之急还是盯梢,也不知那人出门了没。到了白天,莫执自然也不再需要遮掩,也不方便在人家屋檐上蹦来蹦去,他只需要装作一个普通的路人,遥遥地跟着就行。
莫执把自己的脸搁清冷的湖里泡了一下,以此来消减自己的困顿感,便一路小跑了出去,他寻着昨日的方向,生怕迟了错过什么,拐过了拐角就是,拐过了拐角就是。
但一拐过拐角,莫执惊了。
倒也不是很特别的事情,只是那屋子前面支起了招牌,摆好了小桌小椅,那人见拐角处来了人,还热情地跟他打了声招呼:“客官,来吃包子啊
?”
是的,那块招牌上赫然写着“徐记包子铺”。
“是不是来得有点早?”莫执悻悻地回答道。
“是有点早,我这包子刚上笼呢,客官你先坐,我这还有馄饨面条,都可以做,你要不要来一碗?”
“啊……”莫执一时语塞,“我来碗面条吧。”
“好咧,客官,你先坐,你要加青菜还是白菜,你要有钱还可以加个蛋。”
“加蛋多钱?”
“八个碎子,不加蛋六个。”
莫执往兜里摸了摸,摸出了几个铜钱在桌上,之前他跟陆离恶补了一下陆兆国的通行货币,从高到低分别是银元、银币、铜币、铜钱、铜板、铜子、铜碎,每二者之间是十的倍差,这铜钱还是在宿影城的时候挣的,他实在没有更小的了。
“客官,你这几个铜钱,是要买我这全部的包子还是两百碗面?”
啊,这……
“就,就要一碗。”莫执默默地扫回了桌上的铜钱,只剩下一个。
“客官,看你这架势,也不是啥穷苦人家,来这下层干啥?”
得,还暴露了……
“来看我一个亲戚,很久没见了。”
“这样。”那人似乎是颇为喟叹,“都说一个人得了道,鸡啊狗啊都跟着升天,一棵树倒了,猴子猴孙都跑光了,你还愿来这看你那穷亲戚,不容易啊。”
“我家也不是啥大富大贵的人家,我这也是第一次来,连我那亲戚面都没见上。这儿有那么穷吗?那你们干啥不搬走?”
“搬走,搬去哪呢?去京师城当乞丐还是去北边当兵打仗?没那个命。”老板一边擀着面一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这么朴实的一个人会是暗市的一角吗?莫执不免开始怀疑自己。
“也不至于那么穷吧,在这儿开个包子铺,谋生还是没得问题的吧。”
“也就够够吃饱饭,要是流年不利,来个水灾,整个下层都要被淹。”
“那为啥不搬走?”莫执突然想起自己问过这个问题。
“搬去哪里?搬去上层吗?那里都是非富即贵的,我们连个厕所都住不起,上去当个乞丐还免不了遭打。”老板已擀好
了面,下进了热水中,水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泡,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渍,感慨道,“要是他还在就好了,他如果还在泊爻城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谁?”
“嗨,我瞎说的,瞎说的。”老板紧张地低下了头,手来回搓着衣角。
“谁?老板你说,我不会胡说的。”
“没,没有的事,你听错了,听错了。来,面出锅喽。”老板夹出面条,放上了荷包蛋,端到了莫执的面前,“热腾腾的面条,客官你趁热吃。”
“老板,你说了,我这几个铜钱都归你了。”莫执又摆出了那堆铜钱。
“没,没有的事。”老板赶紧摆了摆手,“客官你快把钱收起来,外不露富知道吧,小心被盯上。”
“哈哈,逗你的老板,这么多钱买你一句话,我也太亏了。”莫执把铜钱揣回兜里,他本也是想顺带看看这人是不是见利起义之人,看起来还不是。如果是的话,一切就很顺理成章,自己也好应付很多,如果不是的话,只能说这暗市的一角果然还是别有天地。
“要不要再来个包子,客官?我徐福家的包子绝对是方圆十里内最好吃的。”
“来一个,好吃我再带回去俩。”莫执竖起两根手指头。
“好咧。”名叫徐福的老板给莫执上了一个包子,包子还冒着噌噌的热气,“包子,热腾腾的包子咧,好吃不腻的包子咧。”许是天亮了,石路上的人流开始渐渐多了起来,徐福开始对着大街吆喝。
这徐福看着也有近五十的年岁了,但这屋里只住了他一人,每日起早做包子谋生,晚上则成为暗市的一角。莫执把这些信息计入脑里,可能他只是万千世界中极不显眼的那一个,不过师傅教导过自己,要了解一个个人的因与果,才能知道这个世界的症与结。
徐福是吗,“包子做得不错。”莫执竖起了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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