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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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川病院虽不比别的医院人多，可这一波早饭时间，还是拥挤的。

两人并肩站在电梯中，本还保持着熟人之间的礼貌距离。在电梯下了一层楼后，陆谨言被一大波进来的人挤了个踉跄，向一旁歪去。

一只手从身侧扶住了她，凉意从隔着布料传来。

陆谨言平白无故觉得尴尬起来。

“那个……秦医生……”

“嗯？”

“我……我妈刚给我发短信了，说有事，已经走了……”

“嗯。”

秦潇的两声哼唧实在像极了敷衍，可偏偏她神色很是认真。

温柔又认真。

陆谨言本只想偷看她两眼，可扭了头便移不开眼。两人被埋在人堆里，可一眼望去，秦潇依旧是最最夺目显眼的，清晰分明的下颌骨似乎是凌厉的，可在某些人的眼中，凌厉也是温柔。

陆谨言使劲甩了甩因为睡眠不足而混沌的脑壳。

现在不是花痴的时候啊！

电梯叮得又停了一层，狭小的电梯又挤进来一人，两人被迫又贴近了些。

“咳咳！秦医生，”陆谨言强迫自己转了目光，脑袋正视着前方，又强调了一遍：“我妈不来了！”

“我知道啊，”秦潇转头对她笑说：“反正也下楼了，带你去医生食堂吃饭。”

biu！

陆谨言仿佛听见箭声长啸划破这拥挤的电梯，心口狠狠中了一箭。

却一点都不疼，还暖丝丝的。

电梯终于停在了一楼，拥挤的人群从电梯涌出，两人身边的压力散了开，却谁都没有动，距离便近得诡异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这才惊醒了陆谨言，慌乱挣脱开扶着她的那只手，三两步跨出电梯，回头说：“你能在这儿等我一下吗？我马上就回来！”

她生怕秦潇跟上来，小跑两步后又回头强调了一遍：“我马上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五分钟，就五分钟！”

陆谨言说完便一路狂奔，确定秦潇没跟上来，才接了电话，跑至约定的交易处，从栏杆的缝隙里递了试卷给那满脸不耐烦的学生。

“小朋友！”陆谨言见那学生接过试卷就走，

忙叫住了他。

“干嘛啊？钱我给中介了！你管他要去！”学生满脸戒备和不满道。

“好好学习嘛，”陆谨言咧开个讨人喜欢的笑，劝学道：“你浪费的机会，没准是别人做梦都想要的。”

那学生上下打量了一番，鄙夷道：“有毛病吧你！我学不学关你屁事！难怪住这地方！还真是神经病！我要是好好学习，你这样的人赚什么钱！”

陆谨言看着学生骂骂咧咧走远的身影，失望轻叹了气，拖着因为熬夜而疲倦的身体慢慢往回走去。

路过医院的便利店时，脚步顿了顿，进去挑了一盒便携的餐具，里面两双筷子和两只勺，分别是蓝色和粉色的，一看便知是情侣用品。

陆谨言拿到了柜台打算结账，老板娘拿了扫描器就往脖子上招呼，吓得她连退好几步，捂着脖子说：“我付现金。”

老板娘不耐烦皱了眉，说：“现在还有几个人用现金啊！还得找零，多麻烦啊。”

陆谨言讪讪笑着，掏了口袋，脸色僵住了。

她忘了带钱。

老板娘见她神色，便猜到了原因，顿时得意：“你看，我说的吧！自己都不记得带现金！还是刷芯片吧！”

“我不……”陆谨言正想说不要了，才说了不字，便被人打断了。

“刷我的吧。”

秦潇自然接过了那套情侣餐具，对老板娘说刷她的。

滴的一声，付款成功的机械女声响起。

奇怪的羡慕之意涌进陆谨言心间。

陆谨言从前来城区，多是短暂的，正经混进来生活还是第一次。

她本是信心十足的，自己无论到哪里都能适应，可老板娘的话像针，刺进了她的心里。

现在还有几个人用现金啊。

偏偏这一点，陆谨言便是再努力，也半点法子都没有。

“走吧。”结好账的秦潇自然轻拍了拍沮丧发呆的人。

陆谨言歪着脑袋看了看前方高挑的背影，目光扫过她脖颈，下定了某个决心，三两步追了上去，动作十分自然地一把挽住她手臂，厚着脸皮问：“秦医生今天缺女朋友吗？”

“今天也不缺。”

秦医生虽然拒绝了，话语却极温和。

陆谨言也不在意，乐颠颠挽紧了那只没有反抗的胳膊。

“有洁癖吗？”秦潇没头没脑忽然问了一句。

“啊？”陆谨言被她问得发蒙。

秦潇举起手中餐具，扬了扬，陆谨言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咧嘴傻笑道：“是啊，有洁癖，知道消毒了也不行。”

陆谨言在便利店本想用这个理由糊弄下秦潇的，现在却又怕她就着这个话题再往下说，便岔道：“医生食堂好吃吗？”

秦潇认真想了想，点头道：“好吃，尤其是红烧肉。”

“红烧肉？”陆谨言诧异问：“你喜欢吃？”

秦潇点了点头。

陆谨言偷打量了身边的人一番，想起古人形容美人的词：冰肌玉骨，用来形容秦潇，极为合适。

秦潇这样的美人，让自己联想，怕是觉得她只需喝点露水吃点花瓣，要不然怎么能如此脱俗？

就算放开胆子猜测秦潇爱吃什么，陆谨言最多也只能瞎猜个沙拉。

如果不是本人亲口说的，打死她也不信，秦潇居然爱吃油腻腻的红烧肉。

十分钟后，秦潇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她，自己真的爱吃红烧肉。

新上岗的情侣筷子自然分成了一人一双，秦潇握着蓝色的那双，夹了块肥瘦相间裹着油汁的红烧肉，送入了口中。

陆谨言眼看着她认真嚼了许多口，咽了下去，眨巴着眼不敢置信。

虽然这画面和心中想象的有差，但不得不承认，秦潇的吃相成功带动了自己的食欲，陆谨言也夹了一块红烧肉送入口中。

入口的汁是甜的，肥肉软腻化开，和极嫩的瘦肉交裹在一起，口感和味道都是绝佳。

但是！！！

特喵的哪家食堂一大早就做红烧肉啊！！！

陆谨言转头看了看食堂的早餐菜谱，又看了看取餐台上分装好的小盘子，半点红烧肉的影子都没有。

“好好吃饭，别找了，这是食堂阿姨特意为我做的。”秦潇猜到她想法，主动说道。

“为什么啊？”陆谨言灌了自己一大口豆浆，没再去碰那红烧肉，虽然好吃，但一大早

，实在腻得慌。

“我给她钱了，只要我上班，她都会做。”

“为什么啊？”陆谨言又问了和刚才一模一样的问题，只是前一个问的是阿姨，现在问的是秦潇。

小小的盘子里肉并不多，秦潇并不客气，自顾自吃完了肉，擦去唇上一点油渍，认真开口说：“秘密。”

陆谨言一双眼睛睁得滚圆，像只求知若渴的小麋鹿，等着解渴的水，可秦医生秘密两个字……说得她半点脾气都没了，怏怏瘫在桌上，不满揪了嘴。

秦潇将桌上的碗向前推了推，说：“快吃吧，吃完我要回去睡觉了。”

陆谨言忽然想起，秦潇是从医生的值班办公室出来的，昨天晚上是她的夜班。

只是……长川病院的夜班向来水份大，并没有人真的兢兢业业熬上整个大夜。

“你下次夜班什么时候啊？”陆谨言忽然问道。

“今晚，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塞了满口的豆沙包，心里胡乱盘算了晚上的事，一顿饭吃得她满心好奇。

饭后，秦潇将人送至病房楼下，目送那背影往内走去。

“言言，”秦潇忽然开口叫住了人，说：“你妈妈在你的卡里交了五千的预缴费，你要是忘带现金，可以刷芯片的。”

陆谨言愣住了，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脖子，隔着衣服也能摸到的一点凸起，心口猛地一跳。

不知是因为秦潇叫的那句言言。

还是因为……自己也能尝试尝试正常人的生活了。

陆谨言并没有多喜欢自己的名字。

子女的名字多是寄托了父母的期望，她和哥哥往那儿一站，便是父亲的终身期望了。

生在不自由的自由区，需谨言慎行，所以她叫陆谨言，她哥叫陆慎行。

别人家的父母期望都是成龙成飞，再不济也是健康快乐，偏偏他们兄妹背负着的父母期望，毫无期望，一眼能看到未来五十年的路。

躲躲藏藏，一个没有未来的路。

陆谨言心中其实是埋怨的，只是又时常矛盾，生活在一起二十多年，家里少一个人叫自己言言，她都会难过。

言言，言言，言言。

父母和哥哥，总是这么叫的。

如今，又诓骗来了多一个，只是不知道能叫几天。

她……明知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还是忍不住想和世界多一点联系。

而不是未来某天，死在那个没有姓名的地方，化成一滩没有姓名的灰，埋在一处没有姓名的合葬墓里。

陆谨言抬头对她笑了笑，秦潇回以淡淡浅笑，摆了摆手，转身往医院停车场去了，浅色的风衣在秋风里随着步伐轻摆，垂感极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