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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家现如今就剩下魏武和于雪浓。

于雪浓早在心头打定了主意,不在魏家多做纠缠,自己出去自谋生路。

早在三年前她便如此作想,只是苦于魏武一直不同意,魏武动不动就把她父亲搬出来,说于家就只剩下她这唯一的血脉。于大人对他有恩,他不能放任于大人唯一的骨血流落异乡。

于雪浓也不知道她爹到底对这魏武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以至于魏武念念不忘,抛家舍业的追随于她。

再大的恩情,于雪浓也觉得魏武已经偿还了,一切就到这里为止吧。

“魏叔你该回归正常人的生活,您为我做得事情已经够多了,您在做下去,我真的会有负担。”无论古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

魏武内心有些急了,口气忍不住严厉起来道:“你一个十八岁的女娇娃,你一出门就会被拍花子的人盯住,他们手里头有一种香,就闻上那么一口,就昏死过去。要是落在这种人手里头,焉有什么好果子吃。”

“这三年来我日日勤勉习武,一般个游侠近不得我的身,这还不是魏叔您教得好。”于雪浓顾左右而言他,“再者,魏叔您也不能约束我一辈子不是。”

魏武不知道是哪里想岔了,厉声道:“你是不是还存了心思去找许庭策?”

于雪浓不语。

魏武一副被自己猜中心事得模样,自己家都没了,还惦记着小女儿家这点情情爱爱。

“许庭策,许探花现如今可是朝廷第一得意人,皇后都打算将她嫡亲外甥女指婚给他。人指望着做天家的乘龙快婿,你跟他的婚约,我瞧着八九做不得数了。”

魏武生怕于雪浓想不明白,还对许庭策抱有幻想,“要是他许庭策真的在乎你,他那般聪明,他还能找不到咱们?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压根就没有把你放在心上。”

魏武见于雪浓仍旧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咬咬牙道出部分实情,“于大人平定邕州此乃大功一件,圣上亲自宣读地旨意,擢拔于大人为枢密使。古往今来,寒门行伍拜阁入相唯有于大人一人!”

于雪浓记得那一天,她躲在屏风后头见到于府里头人头攒动,恭维之声络绎不绝,在皇上的赐宴到来之时达到高潮。她记得当日父亲喝了很多酒,她以为父亲是发自内心的欢喜,但等到人群散去,父亲满脸愁容。

那时于雪浓不懂她父亲的忧惧,在于雪浓看来,他的父亲有时候都不像一个武人,在不打仗的时候,她的父亲整日看书,习字,整一个文人打扮。若不是他脸上的刺青,就连他们自己都快忘了父亲曾是行伍出身。

今时不同往日,他们于家算是彻底改头换面,扶摇之上,成为京都里头最为炙手可热的人家。

就连连出三位宰辅的许家,也跟他们结了姻亲。

世人皆道于家大小姐好运气,嫁于一等一清贵人家。就连于雪浓自己也是如此作想。

但事实确是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父亲莫名其妙的失了圣心,被贬陈州,在继任途中因毒痈发病身亡。

而自己唯一的兄长,回京接受皇上追赠‘中书令’的任命,谁知半路跌下山崖,尸骨无存。母亲听闻这一消息,则是一病不起,不过半个日头的光景,也便随了父亲和哥哥去了。

好好地一个家,就这么散了。

于雪浓都快忘记自己是穿越者的身份,安安心心的在此间过起了小日子。

但于家的溃败,让她知道自己不能在鸵鸟下去。

她想问一句为什么?

当她打算接替兄长继续北上的时候,她遇上了魏武,魏武一把把她打晕,等她再次睁眼的时候她便到了魏武的家里。

这一住便是三年,她跟着魏武开始习武,无论寒冬酷暑她未曾有一日缺席,但钱氏的不满愈加浓重,她与钱氏的矛盾到了不可弥合的地步。

她得走了,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魏叔。

于雪浓再次向魏武提出辞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父亲的死,我们于家的覆灭,他们终归需要给我一个说法。”

魏武只当于雪浓不过是意气用事,自家婆娘跟于雪浓两个人,基本上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闹上一出。

这次确实是钱氏太过分了,等钱氏回来,自己让钱氏给她道歉。至于回京讨说法这件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魏武为了稳住于雪浓,道出部分事实,“你有没有想过于大人的死不是意外,你口口声声说着去京都讨要说法,你有没有想过问谁去讨要?

皇上还是当朝太傅?即便你问他们讨要到了结果,于大人能活过来吗?

何况于大人死于毒疮之事本就蹊跷,于大人出生行伍多少阴毒手段没见过,怎么会折戟在这小小的毒疮身上。

加上于大人的公子于咏死在了回京接受皇上追赠‘中书令’的路上。于大人军中的部下无不给朝廷施压彻查此事,但到了最后无一不是不了了之。

朝廷里头的这趟水,比我们想象中得还深。

你要是此去京都,无异于自投罗网。”

魏武都能看清楚的情境,作为局内人的于雪浓又怎会不清楚。

她现在需要身份,但是一直呆在魏武这里,她全然施展不开。

她不想让魏武牵扯太深,既然从漩涡里头出来,哪有又回去的道理。

魏武不知道,她曾在山崖下找到了她哥哥,她哥哥临死前反复念叨着许家,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她在哥哥面前发过誓,不会让害他们的人好过。哥哥听到了她的誓言才合上了眼睛。

她挑了一块有山有水的地方把她哥哥给安葬起来。

于雪浓做得很隐蔽,瞒过了一波又一波地探查人员,她哥哥于咏还活着的言论甚嚣尘上。

她之所以这么做,就要在他们头上悬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于家的种种并没有翻篇,他们并不可能高枕无忧。

魏武和于雪浓谁都说服不了对方,彼此都在僵持的时候,钱氏回来了。

钱氏背着小虎,手里头还拎着荷叶包裹的羊肉和一瓮琼花露。

钱氏熟稔地招呼魏武,让他把儿子接下来,主动人他们说道:“小虎没什么大事,就是吓坏了。大夫给开了几服安神的药。”

于雪浓见钱氏回来了,背着包袱就打算走,临走之前她在桌子上放下一枚金簪子。

那枚金簪子,还是她父亲第一次进攻西夏时得来的战利品,面对西夏皇宫里头的珍宝,那时的父亲不过是刚提拔起来的偏将,玉器珠宝之类的好物一概不识得,就觉得金簪子是最定好的。

她还是听母亲说旧事的时候说起过,父亲他在乡下时有幸参加过当地最有钱的员外郎设宴,员外郎家里头的一个阿囡就戴着一枚金簪子。

那时父亲就跟母亲说今后自家有了姑娘,他也要给自家姑娘弄一个金簪子戴戴。

纵然于雪浓有万般不舍这枚金簪子,但今时不同往日,为了能够脱身,她先将这枚金簪子舍了去。

钱氏下意识地握紧那枚金簪子,但理智占了上风,等我把你卖了,这枚金簪子我一样收入囊中。

钱氏故意用夸张的声音大喊,“我的好姑娘,你这是记恨上了婶子了。之前是婶子的不对,但你也不应该用金簪子来试探你婶子啊!”

魏武见钱氏突然明事理,很是感动,他将小虎安顿好之后,赶紧出来附和,“一家人在一起有些磕磕碰碰在所难免的,你这孩子怎么还较起真来了。”

于雪浓不为所动,那一巴掌直接打碎了她与魏家的貌合神离,何况在魏家她也拿不到她所需的身份,没有人在乎于家的覆灭。

其实她有一个疯狂地计划,她要女扮男装考取功名,跻身士大夫阶层。她要查明她父亲、哥哥真正的死因,她要亲自问一下圣上,我父戎马一生,披肝沥胆为国尽忠,为何落得身死异乡的结局?这公平吗?

这番悖逆之言,她不可能告诉魏武。在整个儒家大环境下,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更无不是的君父。

于雪浓的所作所为,则是对整个儒家文化的挑战。她绝对不能连累收留她三载有余的魏武,他已经替自己做得够多了,剩下的路,她得自己去走。

钱氏虽不明白于雪浓心底的渴望,但是她想要离开的心思昭然若揭。

她摸了摸袖口里头藏着迷魂药,稳了稳心神。

“于家姑娘你也不必急于一时,即便在想走,也跟我和你魏叔吃上一顿饭在走吧。

今日是我猪油蒙心,跟你吵了起来。

从家里头离开之后我可是越想越后悔,回来的时候我还在街上买了羊肉和一瓮琼花露,跟你赔不是。”

钱氏为了做戏能更逼真一些,还跪了下来跟于雪浓赔不是。

于雪浓哪见过这阵仗,将她搀扶起来。

谁知钱氏却说:“你要是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说实话于雪浓压根不相信钱氏突然对自己改观了,三年都没想清楚的事,今天就能想清楚了?

魏武当即拍板,“即便你当真要走,但不耽误你同我们吃上一顿饭,难不成你跟我们吃上一顿饭的面子都不给了吗?”

于雪浓心里头默念,这年头最是人情债难还。

魏叔都开口了,她也便没有在强求。

只是和羊肉和酒,吃着吃着,人都有些重影了?

莫非自己醉了?

于雪浓想要站起来,结果一头栽下去不省人事。

在意识消失地最后一刹那,她对上钱氏怨毒地目光,她一切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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