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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时雍拿起一块白布认真擦拭剑刃,过了许久才道:“还不是时候。”
那人急不可耐道:“那还等到什么时候,夫人只有两个月便临盆了,主上等不得了。”
他见陆时雍神色并无半分松动,口不择言,“陆公子莫不是被楼里头的女郎迷了神志。”
“放肆!”剑刃直接抵住那人的颈项,“那个人不要动。”
那人两指夹着剑刃,冷笑道:“那还请陆公子切莫被女色霍心,忘了大事。主上说了顶多给你两个月时间,他要高氏满门。”
陆时雍颔首。
那人见目的达到,起身便退。
“有多少人知道她的身份?”陆时雍语气不辨喜怒,好似闲聊。
“没几个人知道。”那人忍不住出言讥讽,“没看出陆公子还是情种,这个时候还不忘将女色带在身边。”
“那位知道她吗?”他问得不露声色,其实早已面含杀意。
那人知道陆时雍指的是谁,正事聊完他也不在乎聊些风月。
“主上知道此事委屈公子,还害得老夫人给你买了个女人做媳妇。虽生得花容月貌,但出身着实低微。此间事了,主上会替公子做主,赐些高门贵女给公子做补偿。”
那人又想了想,陆公子的品貌倒也不需要专门赐婚,若是恢复以往尊荣,高门贵女恨不得将他生扑了去。
陆时雍的手松了松,看来他们还没有将她跟于雪浓联系在一起。
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撕破脸,握住剑柄的手一松,杀意尽散。
那人见陆时雍沉默不语,他伸手拍了拍陆时雍的肩膀道:“主上不会亏待公子,高氏才是重点。”
陆时雍望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吐了口气,那位盯上于雪浓看来是迟早的事,但他觉得很奇怪,他都能查出她是祖母给自己买来的妻子,怎么会不知道于小姐的身份。
陆时雍摸着剑柄,哑然失笑。
西府是邱将军的地盘,想必有 邱将军回护着,强龙不压地头蛇。
于雪浓的身份得以保留。
看看日头,陆时雍决定去自己所在的村子巡视一圈,此番也让农户参与一下抗击西夏兵卒的侵略。
陆时雍走了一圈,发现不少村民自发组织乡勇,一招一式打得板正。
有些胆子小,家底略微殷实的人家则收拾家中细软,打算先去附近镇上辟祸。
等西夏人走了,回来接着过日子。
一家人整整齐齐的比什么都重要。
陆时雍走到一户农家门口,屋内传来争吵声。
屋内年轻妇人执意收拾家中物件,做好辟祸打算。
很明显她的相公不想去,田里头的麦子再过半旬便可有收成。若是麦子收了,他们一年的口粮就有了着落。他们可以跑,勉强保下性命,但这一年都没有粮食,他们又能撑几时。
只因西夏人打来,他们便要弃掉自己的家吗?
屋内的年轻人拳头紧握,他不想做丧家之犬,他要拿起武器保护自己的家。
屋内年轻妇人见丈夫气冲冲地摔门而去,忍不住追了出来,“你上哪去?”
“我去族老那报到去,我要参加乡勇。”
“你给我回来!”她伸手想要去抓自己的丈夫,谁知碰巧遇上站在房门外的陆时雍。
她忐忑的上前给这位军爷见礼。
陆时雍淡淡说了句无妨。
她鼓起勇气询问,“军爷,西夏人会来吗?我们能保住我们的家吗?我的相公不会有事吧。”虽说在这里生离死别是常事,但总归不想落在自己头上。
陆时雍看着眼前略带不安的女子,她故作镇定的模样,倒是有几分于小姐的影子。
他忍不住放低声音,温柔道:“在没有将西夏人打服之前,他们都会来掠夺。”
很明显自己的话,让眼前的女子愈发不安。
“你们是普通百姓,保护你们本就是我们的职责。你们都会没事。”
在陆时雍的安抚下,女子勉强放平心态。
他也怕她同于小姐类似,不给她找点事做便会乱想,斟酌道:“若是方便的话,倒是可以多备干净的布条,用沸水煮好晒干后收起。倘若有人受伤便用这布条裹伤。”
女子认真记下。
陆时雍觉得耽搁的时间有些久了,他还要在村里在转转,抬手告辞。
女子赶忙让开路,她抬眼瞧着陆时雍的背影,轻轻喟叹,“希望这次来的军爷当真能打败西夏人。”
这个村子不大,大概半个时辰陆时雍便逛完了,他路过小楼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未踏足。
他再多给她一些时间,让她慢慢接受。
他径直去了乡勇训练营地,其实说得好听叫做乡勇训练营,实际上就是随便在村里头扒了一块地,组织青壮训练。虽说不能上阵杀敌,但勉强能够自保,拖到兵丁来救他们。
他到的时候,李胜他们已经吃饱喝足,开始干活。
李胜亲自给这群青壮示范招式,每一招式都没有多余的动作,全都是一招毙命的杀招。
这些年李胜一直跟着陈大龙,周围的人来来去去,他也一直兼着训练新兵的任务。
现如今训练乡勇,对李胜而言不过是轻车熟路尔。
陆时雍走到站在一旁惴惴不安的老者身侧,朝他施礼。
老人家慌忙将他扶起,忐忑开口,“不知军爷叫小老儿到此有何吩咐?”
李胜找到他的时候,老人家正慌忙收拾金银细软,准备逃乡避祸。
最后不知道李胜用何手段将其留下。
李胜不说,他便当做不知道。
他低头看着眼前神色慌张的老人家道:“您是村里头的族长,我这边要一份还在村子里头所有人的名录,若是村里头有陌生的面孔,第一时间来报备。”
老人家弯着身子应答下来,这点小事,他随便叫村里的小辈就能完成。
他抬眼看了这位军爷,看过去倒是有几分读书人的样子,不是以往只会问自己要钱要女人的兵油子。西夏人还没打来,他们村子里倒是被这帮子兵丁先搜刮了一茬。
陆时雍有吩咐这位老人家从今日开始,组织村里头的人员挖壕沟,做陷阱,最近这段日子将地窖通风。万一西夏人进村子,他们也能有地方躲藏。其实最好的方式,将地窖打通,每家每户勾连起来,哪怕看到他们,但凭借地窖的优势,也无法立即将人抓捕。
老人家一听,觉得面前这位年轻人当真是替他们考虑,心头的疑虑彻底打消。
真心实意的朝他拱手,“小老儿这就记下了,等会便让村里头的人挖沟布防。”
陆时雍微微点头,“那就有劳老丈了。”
有了族长的动员,整个村子里头的人便动了起来,全然一副战时模式。
村里头有些人专门负责伙食,菜色的标准陆时雍统一订立,他倒是没弄出什么三六九等来,村子里头的人吃什么,他们来的这群兵丁便吃什么。
陆时雍又将兵丁打散,与村子里头的青壮交叉组队。形成老带新的模式,让青壮快速上手,同时他也认真观察,今后自己组建队伍里头的潜力新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村子里头一点一点发生改变,有纵深的壕沟,下面埋着尖尖的竹竿,还有各种出其不意的陷阱。
现下就连了望塔都搭好了,每日还会有专人进行巡视。
整个村子上笼罩着一种期待又忐忑的情绪,他们自觉做了充足准备,他们想与西夏人过过手,试试这段时间的训练成果。
陆时雍好似知道他们所想,第二日便从别的将军处借了一支队伍充作西夏人,袭击村子!
这种实战演练对青州军而言倒是有些稀奇,不少人跃跃欲试。
陆时雍只是点了些骑兵,全然模拟西夏人偷袭村子的情形。
但负责别的村子里头的将军,觉得倒是一次很好的学习机会,倒是带着人跑去观战。
村里的斥候连跑带爬的跑回村里报信,“「西夏人」来了!”
听到斥候传来的消息,老族长第一时间敲起鼓,提醒村民「西夏人」来村啦!
妇孺小孩老人第一时间藏身地窖躲在新挖的地道里。
青壮们纷纷摩拳擦掌,拿起趁手的家伙,在村口巷尾与「西夏人」开展巷战。
壕沟和陷阱在此次实战演练中发挥奇效,不少粗心大意的「西夏人」直接落入壕沟和陷阱,由于是实战演习,早就把里头尖锐的竹节撤掉。若是换做战场,想必已经成了亡魂,充作「西夏人」的那波人马,不禁后背一凉。
收起玩闹的心思,开始认真对待。
刚开始村里头的青壮凭借熟知村里的地形优势,对「西夏人」造成一波冲击。
但等到真正交手的时候,上过战场的兵丁是这帮训练半旬的生瓜蛋子完全不能与之抗衡的存在。
倒是村里头有一个年轻人的身影,引起陆时雍的注意。
陆时雍翻着对应的名册,原来是他,自己第一次巡查村落时,跟妻子争执要留下来的那位青年。
他用手划过他的名字,刘季。
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清洗,还剩下的青壮倒是能够接下几招。
这帮人有一个很明显的缺点,不能久战。
他从陈大龙承继过来的兵卒,倒是经过此番锻炼有了长足的进步。
无论是打斗的招式还是耐力方面,对比之前李胜提供的信息,提升的比例全然跟之前记录的数据不在一个层面上。
他来了些兴趣,等此次实战演练完,他要同这帮人对一下。
被陆时雍借人手的那位将军有些面色不好,他的人马可比陈大龙这帮新兵来得强太多了。
但此次实战中,竟然没从眼前这位年轻人手里头讨到便宜。
他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陆时雍,得邱将军青眼的人,果然有两把刷子。
实战差不多在夜间结束,也是根据西夏人常年掠夺村镇得来的经验。
在实战过程中,陆时雍一直拿着笔纸,遇到他觉得不对的地方便会记录下来。
实战会暴露出准备过程中忽略的问题,比如说今后训练计划的调整,应当将更多的训练重点放在自己的兵丁身上,加强耐力和力量方面针对性的训练。
面对青州军内部的人马在对战后期疲态暴露无遗,若是对上真正的西夏人,怕不是伤亡惨重,
针对此番结论,陆时雍微不可闻的叹口气。
借调人马的那名将军,倒是一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他决定效仿陆时雍,在他负责的村子里,还有他下头的裨将,全部都在村里头挖壕沟,做陷阱,修地道。
他们也伏击一次西夏狗!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全然没有留意陆时雍同他的寒暄之语。
只是不住的朝陆时雍拱手,“下次有机会在切磋切磋。”
毕竟他负责的村镇,壕沟未挖,陷阱没做,地道未修。
他很忙的。
陆时雍带着记录下的材料跟下面的兵丁和青壮复盘到深夜,他们以往打仗也就打了就行,上头的人压根不会跟他们说这些。
刚开始听的时候,个个沉浸到陆公子器重自己的感情之中。但陆公子一口气讲了快2个时辰,他们都是些没读过书的武夫,真的听得昏昏欲睡。
比让他们练2个时辰,甚至是3个时辰的拳脚功夫还来得辛苦。
陆时雍瞧着他们一个两个神游天外的模样,突然想到了于小姐,他们的强度连于小姐复习强度的零头都不到。
折腾一天,他们也累了,陆时雍便放过这帮人。
众人一片欢呼,生怕陆时雍改主意,乌央乌央全跑了。
陆时雍哑然失笑,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跟勉强在自己身侧站定的李胜吩咐道:“夜间也不要松懈,该巡逻巡逻,一切照旧。”
李胜拱手应答,他这边去安排,现下天气越来越冷,西夏人随时可能来袭击。
陆时雍微微颔首,他要回小楼去了。
不管多晚回来,小楼里总会亮起一盏灯。
他站在楼外不由得心下一暖。
距他们闹不愉快差不多半旬的日子,这段日子于小姐就没给过他什么好脸,除了夜间授课之时,她对自己的态度才略略好转。
授课一结束,她又变成冷冰冰的模样。
看来自己当真把她惹恼了,但陆时雍也不后悔,他不喜欢她与许庭策靠得太近。
尤其是从她嘴里脱口而出的「我与许庭策本就是未婚夫妻」。
还有许庭策的那句「你们无媒无聘做不得数」。
当真是让人难堪!
深吸一口气,踏入那座给他留灯的小楼。
于雪浓随意披了件袍子,头发自然而然垂下,手里捧着一盏油灯,衬得面容柔和,莹润似玉。
陆时雍仰头,入眼便是一位身姿颀长,容色冷淡的女子,夜风将她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好似会乘风而去。
他一步一步朝她走去,心头带着漫漫不经的喜悦。
他忍不住伸手替她整理散落下的乌发,随口问道:“今日于小姐怎么想着迎我?”
于雪浓后退半步,躲开陆时雍自觉或不自觉的触碰。
他本就生的好,加之他现下各种小意讨好,她的气早就消了,她担心陆时雍蹬鼻子上脸,最近这段时日她都是故作冷淡。
私底下她没少给他准备打仗时需要的东西,干净的绷带,金疮膏药,她还问当地农户买了些高度白酒,说是说高度,但聊胜于无吧。
若是时间允许,她倒是想给他做一些酒精出来。
她后退半步道:“今日陈平给我传信,七日之后,我得跟着西府一众士子去京城参加省试。”
陆时雍心下微愣,“历年士子去京城,不都是自己结伴而去?此次怎会是官府统一组织?”
话一说完,陆时雍面色微冷,一脸似笑非笑,“看来许庭策对于小姐念念不忘,总想试探一二。”
语毕,陆时雍绕她而去!
于雪浓捏了捏拳头,她就知道这家伙会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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