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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佟穗来骡棚喂骡。
临近夏日,这会儿天还半亮,两头骡子原本躺在干草堆里,见主人来喂食,站了起来。
佟穗确实挺心疼这两匹骡子的,农闲时给一家人当坐骑,农忙时勤勤恳恳地耕地,比人都可靠。
人会贪会抢,骡子不会,只要管饱就行。
把猪食倒进槽子,佟穗抓起马梳,习惯地帮它们梳毛。
“二太太,听说县老爷要给我们分地了,是真的吗?”
柴棚那边突然传来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
佟穗偏头,看到那两个手脚皆被绑缚的流民,怕他们用嘴帮对方咬开绳子,彼此还隔了老远的距离。
此时,两人都巴巴地望着佟穗。
松树村的消息早在周围村子间传开了,这些被抓或被雇佣的流民走在地边,多少都听到些风声,心思也浮躁起来。
佟穗明白两人在盼望什么,淡淡道:“只听说让松树村统计一下,至于是分还是贪,只有县老爷自己知道。”
两个流民眼中的火顿时熄了一半,他们都去县城守着过,对刘知县的官声早就打听得一清二楚,乃是个巨贪,除了想方设法往手里捞银子,没为百姓办过任何实事。
佟穗暗暗观察着,见他们蔫了下来,倒是乐见其成,家里还有一半的地没种,在官府没有确切消息发布之前,这俩做过贼的流民最好老老实实地继续给自家种地,别惦记逃跑。
柳初喂过猪,提着桶来到骡棚前,笑佟穗:“忙了一天,快回去歇息吧,反正明天这俩骡子会留在家里,你明天再给它们刷毛也行。”
佟穗也不想自己待在这边,便放下马梳,随柳初一起回去了。
贺氏母女也刷完了碗筷。
四女正要分开,萧穆带着萧守义、萧缜从书房出来了。
打过招呼,佟穗跟着萧缜回了东厢房,关上门后,佟穗才好奇问:“你们在里面说了什么?”
萧缜爷仨商量的是如何提防囚龙岭匪帮派人来袭。
尽管秦哥的那番话可能是威胁,尽管秦哥已经死了,可松树村的大案迟早会传过去,那三个匪帮头目会不会将萧家视为妨碍他们扩大势力的绊脚石,会不会特意来报复,谁也说不准。
既然说不准,就不能心存侥幸。
但萧缜不打算将此事告诉佟穗,说了,接下来她可能每天都要在惶恐不安中度过。
“耀哥儿的地,流民的事,都聊了聊。”
萧缜简单道。
佟穗点点头,一边往锅里舀水一边道:“流民还好说,县里真要给他们分地,咱们只能把人散了,耀哥儿那十五亩地离得太远了,你们来回奔波实在费事。”
光是耕种侍弄麻烦还好,等秋收的时候,地离得那么远,有人偷都不知道,没准儿第二天赶过去,十几亩地都空了。
萧缜:“是,正好祖父明天也要休息,他准备去中间的村子问问,看看能不能跟人换地,尽量换到咱们村附近。
”
灵水村与松树村中间还有两个村子,不在一条线上,一个靠南一个靠北,有的人家的地可能也是离自己村子远,换了地大家都方便。
麻烦一次,能省以后几十年甚至几辈子的事。
耀哥儿虽然姓齐,但从小养在萧家,就连萧缜也把这孩子当自家侄子看,长大后只要孩子不惦记老家,萧家肯定会在灵水村给耀哥儿盖房娶媳妇。
说着话,萧缜顺势坐在北锅的灶膛前,准备烧水。
佟穗:“你快歇会儿吧。”
她连骡子都心疼,何况这么一个不但能种地打猎还能保护一家老小的强武力男人。
见萧缜坐着不动,佟穗伸手来拉他,没想到萧缜竟然将她反拉到怀里抱住,一手搂紧她,一手去掀裙摆。
佟穗立即涨红了脸。
萧缜检查过后,哑声道:“可算结束了。”
佟穗:“……你都不会累吗?”
无论帮齐家挖坟坑还是回家后种地,都是面朝黄土弯着腰,这是身体上的辛苦,心里头,他在松树村见了那么多死人,居然还有这种念头?
佟穗没有怪他冷血心肠的意思,就是不懂他为何总是兴致这么高。
萧缜只回了两个字:“不累。”
他确实不累,大半夜的还想再来一回。
佟穗累啊,天天都要做一百多个馅儿饼,在桌边一坐就是一个时辰,哪受得了他这种吃法?
真叫他彻底尽兴了,她明早可能会起不来。
扭捏的拒绝只会让他觉得坚持就能得逞,佟穗咬咬唇,做出委屈状:“不舒服。”
萧缜果然抬起头,看着她问:“哪里不舒服?”
佟穗偏开脸:“腰都要断了,明天还得做饼。”
面相乖巧的小媳妇,自打嫁过来后没撒过一次娇或是诉过一次苦,敢与婶母叫板,被小叔子凶了也是自己找回场子,没让他出面撑腰,甚至被流民追的时候她也没喊他救命,只在埋完人后扛不住那份沉重哭了一通。
所以,这是萧缜第一次看她露出这般委屈模样。
他难道还能强迫她,让她第二天直不起腰?
“行,这几天你都好好歇着。”
萧缜从后面抱着她,在她耳颈一带亲来蹭去,“等忙过这段,你得有一晚全听我的。”
佟穗:……
第二天,萧守义等人带着流民去种地,老爷子揣上齐耀的地契,负手出门了,两匹骡子拴在棚里休息。
佟穗关后门时,无意中往西边一望,发现松树村的方向又起了烟。
这次应该是在烧那些死去的村民吧?人数太多埋不过来,火葬省时省力。
佟穗默默地看着,最后关门回家。
再大的烟都会散,活着的人只能往前看。
晌午她们去地里送饭,经过孙家的地边,又看到了守在那里的孙典,不过今日柳初并没过来。
孙典显然很是失望,但还是对
佟穗道:“告诉萧二,县里把我爹还有其他里正都叫过去了,应该是要给流民分地,你们家那九个流民最多再用今天一日,别想着扣押不放,没人告发还好,被人告发一准吃牢饭。”
贫苦百姓害怕流民,官绅大户则趁机扣留流民为奴,真应了那句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孙典说话一直都不太客气,但话里却是好意,佟穗诚心道谢,加快脚步往自家地里去了。
等九个流民端着饭走开了,佟穗才低声提起分地的事。
萧延一听,扫眼那九个流民,道:“雇的七个晚上管一顿饭,吃完叫他们走,那两个贼就别管饭了,随便他们去哪。”
萧守义:“一顿饭而已,不至于那么小气。”
萧延:“我看他俩不顺眼,要不是被咱们抓了,他们肯定也会参与松树村的事。”
萧守义摇摇头,不想浪费力气说话。
黄昏时分,老爷子从外面回来了,可能是他老人家的贤名早就传开了,换地这事办得很顺利,就是要在各个村子打听哪家有合适的地,耗费了很多功夫。
萧玉蝉扶老爷子在板凳上坐下,喊齐耀:“快来给你曾外公捶捶肩膀,今天的路可都是为你跑的。”
齐耀听话地来捶肩膀。
萧穆笑笑,这些事啊,麻烦是麻烦,解决完也就舒坦了,怕的就是一个懒字,又懒又惦记便成了愁。
“村里如何?”
萧穆对着灶膛那边忙活晚饭的儿媳孙媳问,“我看其他村子的里正好像都进城了。”
贺氏:“阿满嘴皮子利索,你来说。”
佟穗笑着解释一遍。
萧穆长叹一声:“虽然来得迟,终究是个好消息,流民们有了着落,村里也不用再安排人手守夜。”
老爷子做主,今晚不但继续管九个流民的饭,还继续让他们在家里睡了一宿,哪怕睡柴棚的那两个,也比缩到外面哪个犄角旮旯睡得舒服。
次日一早,九个流民早早跟萧家人辞别,去里正孙家那边等消息。
流民太多,很大一部分都得靠镇上的保长、村子里的里正负责分地。
灵水村是大村,几年战乱下来,村民们有的被杀死,有的老死有的病死有的饥寒交迫而死,留下好多房屋空着,报上去的无主之地更是多达三百亩。
刘知县很贪,可他知道,如果再不安置流民,如果再闹出一桩松树村那样骇人听闻的大案,他在京城的那点人脉也保不了他。
灵水村离县城有四十多里地,难以掌控,所以刘知县将灵水村报上去的三百亩地都退了回来,让孙兴海发给流民。
县城、镇上都张贴了公文,告知流民们各镇各村有多少地,让流民们自行投奔。
本来就聚集在灵水村、长平镇附近的流民,很多都涌来了灵水村。
孙兴海一宿没睡,怕流民争抢闹事,早早就叫孙纬来萧家,把萧缜、萧延借过去了,这兄弟俩一个有威严,一个有狠劲儿,既能以理服人,也能用嗓门拳头镇住场子。
水塘边的热闹,佟穗几人留在家里都能听得见。
贺氏抱怨道:“一下子来这么多流民,都不知道以前是什么底细,就算没有杀人放火的,小偷小摸肯定少不了,接下来有的乱了。”
萧玉蝉:“乱就乱,我看哪个不长眼睛的敢来招惹咱们家。”
贺氏:“反正你以后少出门晃悠,一身肥肉,最招那些野男人惦记。”
萧玉蝉:“……”
娘几个说着话,有衣衫褴褛的流民从门口经过,其中一个妇人往院子里瞅瞅,停下了:“请问,吕家是在这条街上吧,最东边的那家?”
贺氏打量她几眼,道:“对,你们是?”
妇人腼腆一笑:“里正把吕家的房子分给我们了,以后都是街坊,我们初来乍到,还劳诸位善人多多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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