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青青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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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依依转过头去，飞扬起来的小辫子甩在楚陶然的胳膊上，一阵细碎的痒。

“什么张不张扬！”她口气生硬，“一点都不好！奇怪的名字！”

“那你也不许叫我三三了！这也是个奇怪的名字！准你给我怪名字，就是不准我给你怪名字？”他眼睛一横，掷地有声，“哪有这样的道理！？”

“我是妹妹，你要让着我的。”她也振振有词。

“我是哥哥，妹妹要听哥哥的话。”楚陶然更振振有词，“你不让我叫，我也不让你叫！”

江依依咬着嘴唇，往前大步走去。

楚陶然笑着追上去，凑到她身边：“妖妖？小妖妖？妖小妖？妖妖小？江妖……”

“……嗯……”她低低应一声，表情屈辱，仿佛遭了多大的刑罚。

“哈哈哈哈哈……”楚陶然得逞地大笑，亦步亦趋跟在江依依后面。

汤莹开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脸不高兴的江依依，和一脸高兴的楚陶然。她把楚陶然拉进来，掸掸他裤子上的灰：“阿姨炒了莴苣，就等你来了，我看你们迟了，正准备让老江去找你们呢！”说着就把楚陶然往餐厅带。

江依依沉默地站在门口，望着前面站在一起的两个人。

汤莹奇怪道：“怎么啦？怎么不换鞋啊？”

“我裤子上也有灰。”她眨眨眼睛，仿佛就在委屈巴巴地小声问汤莹：你为什么，没有给我也掸一掸呀？

汤莹一怔，声音里蛰伏着微微的颤抖，她走过去：“那我也给我们家依依拍一拍！”她蹲在江依依的背后，楚陶然看到汤莹悄悄擦了擦眼角。

江际扬沉默寡言，饭桌上只是礼貌地招呼招呼，爱说话的是汤莹，汤莹今天好像格外的高兴，不停地给他们夹菜，询问他们学校里的趣事，不过大多是楚陶然在回答，江依依只是时不时插上一两句。

吃完饭，楚建赫和林静涵来接儿子，汤莹把楚陶然送到楚建赫的车上，握着楚陶然的手说：“小然，有空常来阿姨家玩，好吗？依依就是有点小脾气，但其实是个好孩子，你多带她玩一玩好不好？她有一些……内向了……”眼睛里竟然流露出

恳求。

“快答应你阿姨啊！”楚建赫站在车门旁边熄灭了烟。身边的林静涵讶异地转头看了一眼突然出声的丈夫。

“好的阿姨，依依好可爱，我喜欢和她一起玩！”他的手被汤莹越握越紧。

听到“可爱”二字，汤莹险些滴出泪来，她抿着嘴微笑，更用力地握了一下楚陶然的手，然后松开了。

回家的路上，外面黑漆漆的，车里也没有开灯，林静涵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借着其他车一闪而过的灯光，在后视镜里看到楚陶然心情很好的样子，笑着问：“今天和依依玩得很好吗？”

“好，她特别好。”

楚建赫的手指细细摩挲方向盘上的皮质边角，开口说道：“以后可以带小依依去家里玩。”

“是啊，不能只是我们大人玩得好，他们小辈也该多走动走动。”林静涵看看丈夫。

“下次画画带她一起去，她也很喜欢画画。”楚父抬头看一眼后视镜里的儿子。

楚陶然说：“好啊，都很近，我们可以一起上下学。”他不看楚建赫，依然注意着窗外的景色，他并不喜欢和爸爸说话，但总觉得能和江依依一起走，是件值得期待的事。

林静涵在身旁的车窗里看丈夫专注开车的身影，楚建赫身形硬朗，气质沉毅，是s市颇负盛名的青年律师。刚刚出道时，他出人意料地打赢了一场艰难而漂亮的官司，拯救了许多本会遭到巨大波及的家庭。别人都说他是天才，但林静涵知道，丈夫的成就都是用努力换来的，他平日在外忙于事务所的事，回到家中也是一头扎进书房，他专心投入于工作，家中琐事几乎从不关心，但他好像对江依依格外地关注。

是因为当年的事没帮上忙吗？林静涵心中对江家人也有种说不上来的负罪感。

“那你要带好妹妹，她太小了，过马路什么的，要看好了。”林静涵嘱咐道。

楚陶然望着车窗外倏忽而过的灯火，一切朦胧而梦幻，他的声音，就像一直生长在这样浓重的夜色里：“我会照顾好她的。”

相比较同年龄的小孩，江依依其实已经早慧很多。

林静涵点点头，儿子

从小就很懂事。

“小然，妈妈今天去家具城给你看了个成人床，你马上要长个子了，现在的床肯定会嫌小的，回去叫小张量一量，谈好了，他们就会搬来了。”小张是那时楚陶然家的家政阿姨，她又怕楚陶然挑剔，“这次是让人家挑的，是好看的，妈妈都问好了，从国外进的新货，专门请设计师设计的。”

自从儿子学了画，审美也日渐成熟，总能把家里摆了几年的东西说出毛病来，但她也没话说，按儿子说的方式挪挪位置，确实是比之前看上去舒服好多。

这些东西她不懂，但也知道儿子是真学到了些名堂，不能浪费了他的敏锐，大多都是听他的。

楚陶然转过头来，凑到副驾驶座的椅背上，侧着探出头：“我房间放得下吗？”

“放不下就把其他东西搬一般，床肯定是最重要的。”

他把头搁在椅背上：“我能顺便换个房间吗？”

“换哪儿？”林静涵没想到儿子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楚父不说话，这些事，他从不过问。

“顶楼那个大房间挺不错的。”

“那儿大是大，但搁置很久了，收拾起来的话，小张的工作量可就大了。”

“那里高，窗户大，我可以看到外面，今天我就是在上面画夕阳的，”他偏头看林静涵，“下面看不到了。”一只翡翠蝉静静卧在她的脖颈上。

“也是，要是在上面，就可以兼做画室了，也有阳台，颜料的气味也好散。”她微微皱眉考虑了一会儿，“行吧，回头在那间里装个空调，现在这个时候，上面最热了。那你以后就要上下楼了，你可别高兴了就要搬过去，过几天又来找我搬回去哦！不能反悔哦！”

“不会的，”他回到原位坐好，心满意足，“不会反悔的。”

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楚陶然确实不怎么喜欢走楼梯。

有次漆与白在他的房间等他，等了好半天，看到楚陶然堂而皇之地从窗户外面翻了进来，面不红气不喘地问他要不要来局棋。

那棵枣树，依然在外面神清气爽地兀自招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