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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聘的一应流程自有里正媳妇儿跟请来的媒人在旁对着,春归自个儿也是待提亲的身份,一群孩子在旁陪着她,只看着一家人忙碌。
看着看着便有些不习惯,这一年多来,她一刻不停地忙上忙下,照顾几个孩子,挣家底,从来都是亲身亲历亲为,今儿头一回只静坐着不理,心里欢喜有,却也没少了一丝不安。
她有面对下一阶段的底气,有对婚嫁的向往,但如同寻常人忽临大事一般,她也会有一瞬的慌乱。
而时刻注意着她的祁佑见她温柔的神色下掩藏的那丝不安,静默片刻,便走到她身侧,伸手握住了她略微发凉的指尖,安抚地紧了紧。
知平虽年幼,但也到了知人事的年纪,适应了许久终于意识到自家嫂子是要嫁人了,虽心里难受的紧,但想到日后还是一家人住在一块儿,多少好过了些。
他人小,身子矮,偏过头一扫便能看到两人交握的手,两只手一大一小,隐在身侧紧紧地握着,他好奇地看了一会儿,想了想,也伸了手放了上去。
忙不迭地被一只小手一握,两人都惊了一跳,双双垂头看去,对上了知平天真的一张脸,正咧着嘴看着他俩。
“嫂子要暖手怎么不叫我呀!我的手可热乎呢!”
悄默声的一句话也没被其他人听着,倒让春归心里暖洋洋的,她笑着伸过另一只手将知平带到另一侧:“知平就帮嫂子暖另一只。”
小孩儿仰着头直笑,两只手都握到了一起,还得意洋洋地朝另一头的祁佑抬了抬下巴。
一边是知平,一边是祁佑,春归坐在中间,心下的不安也渐渐地少了。
下聘流程繁多,总归有媒人跟里正媳妇儿这么一道跟着,郭家长辈更是百般地配合,里正媳妇儿带着媒人跑上跑下,一干事项十分顺利,可今日春归这儿却出了麻烦。
纳采,问名,提亲,这其中的问名便得要两方的出生时辰。
郭如意的生辰八字早在几日前便要来了,媒人便又问了知行,祁佑的。
两人报上后,那面上欢天喜地的媒人赶紧记在红纸上,又忙不迭地看向春归。
“越娘子,可否报一报你的生辰八字?一会儿老婆子我就去帮着合算合算。”
这话一落,祁佑好似想到什么,已然皱了眉。
春归自个儿也突然愣了,生辰八字……
她如何知晓……
瞥见媒人殷勤问询的模样,她才为难道:“我……我也不清楚我什么时候出生的……”
蔡氏跟里正媳妇儿一听这儿的动静,也收了整理聘礼箱子的手赶紧过来。
“怎么了?”
媒人赔着笑:“越娘子可别说笑了,怎会不知晓自个儿的生辰八字呢!家里长辈问过一圈便也就清楚了。我这儿也不急,待娘子问过后再合八字也不迟!”
婚嫁里合八字是顶顶重要的一步,夫妻和睦,举家安宁就靠这八字来测一测。因而这生辰八字也是顶顶重要的,凡是出生了自有接生婆婆专门记下时辰报给亲爹娘,大了后自有用处,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媒人,还没见过不知道自个儿生辰的姑娘呢!
媒人说得轻巧,自顾自先将知行跟郭如意那一对给收好了,没发现院儿里安静了许多。
里正媳妇儿跟蔡氏忙活了这许久,倒是忘了春归当初是被柳家爹娘买来的,从小又各处颠簸,连亲生爹娘的面孔都记不得了,怎会知晓自个儿的生辰。
春归多少也知晓古代对八字的看重,今日她本就有些紧张,是祁佑跟知平的安抚叫她安心了许多,可见众人沉默了,她忽的也有些不安,下意识抬头看向仍握着她手的祁佑。
她眼神里掩饰不下的担忧叫祁佑心里咯噔一下,如同被细细密密的针扎了似的难受。
他前不久才同她说过,定要拼尽全力叫她一辈子顺顺心心的,还未过门,就见她皱了眉,他怎能好受?
他当即看向里正媳妇儿,沉声道:“婶子不是外人,我便直说了,合八字的缘由不就是为了算一个家宅安宁,夫妻和顺吗,婶子也看到了,我们这一家子这一年来从未红过脸吵过嘴,何况能得娶春姐,我心中已觉是一大幸事,日后夫妻之间也定是和和睦睦的,一切都由旁人看着。”
里正媳妇儿见他突然这般郑重,忙不迭点头:“你们一家子是最和睦不过的,婶子自是看在眼里。”
祁佑看了一眼面上有些犹疑的春归,继而道:“既是如此,这合不合八字又有什么干系,总归最后的结果都是平安顺遂。”
春归听到这儿,眼里已是微红,这人真是……
她刚开始是不清楚这八字如何重要,可看到里正媳妇儿,蔡氏,众人都不吭声后也该知晓一二了。
没成想这人却直接要把合八字这一步给去了,叫她又是感动又是无奈。
这一番话听得在座众人没有不吃惊的,里正媳妇儿到了这个岁数,从来没见过嫁娶之事里舍了这一步的,向来都是男方将八字看得顶要紧,最怕八字不合家宅不宁扰了在外的奔波。
她自个儿也是最看重这规矩的,可春归也确实是实实在在拿不出一个生辰来,她更是不愿这婚事白白地给叫停了,让春归心里不舒服。
看祁佑的神色不似作伪,又想起他平日里对春归百依百顺,两人从不高声说话的模样,里正媳妇儿心里那杆称也歪了。
合了八字的也有家宅不宁闹得天翻地覆的,可见这有时也做不得数,既然祁佑不在意,里正媳妇儿眉头一展,那不如……
她正想开口应下,却不想那头媒人一听这话当即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哎哟,大人,这可不行啊!自古就有的规矩,怎好舍了这?!何况您是做官有大前程的,若那八字不合,岂不是误了你……”
“误了什么?一个八字有这样大的本事,还能搅动乾坤不成?”
媒人这话还没说完,一直坐在石凳上不声不响的知行突然开了口。
他站起身,走到春归身侧,继续道:“我家里的喜事,你一个媒人多嘴什么!”
“我们自己家里人都不在意,你只管拿钱办事。”
他平日里最是嬉笑和善的,这一月在外奔波,虞县的乡民们同他处久了,年岁大的都将他当小辈儿似的看待,就知他连官威都不曾摆过了。
今日却在这媒人跟前露了官威,这下连春归手边的知平也没敢上前玩笑,只听话地倚在春归身边。
那媒人面色讪讪:“我……我这不是怕万一有个什么……又怕外人知晓了暗地里叨咕吗……”
“哪来这么多万一。”知行不由得皱了眉,想了想,将她手里那三张红纸抽了回来:“我的也不用合了,好赖我这辈子也只娶了郭家小姐这一个,大丈夫前程是靠自个儿挣的,媳妇儿是靠自个儿疼的,不是一个八字能定夺的!”
话到这儿,祁佑也淡淡道:“圣上一道匾额还高高挂在我正堂内,全天下人都知晓我与春姐是天作之合,若还有在背地里碎嘴的,到时请了来,到正堂上瞧上几个时辰,想必也就明白了。”
“何况今日也就你一个媒人知晓我们是否合了八字,旁人又怎会知道?”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知行将三张红纸叠了放到一边的纸篓里:“成了,之后是个什么章程,劳婶子跟蔡姐继续跟一跟吧!”
说完伸手摸了一把知平的脑袋,又坐回了原位,同祁佑一道挑了挑眉。
两人一唱一和,里正媳妇儿精准地捕捉到了一则讯息——那道匾额!
她拍了拍掌!是了!人家皇帝金口玉言,比合八字还作数呢!
她当即喜笑颜开:“就是!说得对!天作之合在那儿摆着呢!还用得上合八字嘛!”
她看向一边早就被知行祁佑吓得脸色难看的媒人:“成了成了!八字这事儿就算过了!就是天作之合!”
蔡氏一听也连声道:“对对对!天作之合!来来来!咱们赶紧把聘礼装好了,改日下聘去!”
春归已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下心头的不安早就跑了个了无踪影,知行早已陪着几个孩子玩闹起来,里正媳妇儿跟蔡氏继续挑拣着聘礼,那媒人却是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似是被吓得不轻,临了她赶紧她包了一个红封赔了礼。
媒人面上不知是喜是忧,捏着厚厚的红封干巴巴地朝春归道谢。
好赖都被这一家子给做足了,她还能怎的,两对天作之合呗。
这一出过了后便没人再提,只按着流程将八字合适的消息传回了乡里,柳程两家族长久在家中不问世事,乍然一个消息便是两对人成亲的消息,又是合八字,又是下聘,已然板上钉钉,乡里内外无一不是喜气洋洋地商量着上门要喜糖吃。
如今乡里妇人们种着春归的番薯,青壮年们享了祁佑知行的征令,老一辈里又感念着他们替乡里做的这些善事,这两个族长心里再别扭还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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