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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这下聘已到了定日子的时候,十大口箱子齐齐摆在院子里,五箱归到知行,五箱归到祁佑,里正媳妇儿特意将大门敞开,叫路过的人也能看得明明白白。
装了聘礼后,里正媳妇儿十分迅速地将聘礼单子送到了郭家,郭家得了一个人人赞颂的好女婿,心里本就欢喜,见了聘礼单子上诸多东西反倒有些不安。
这家人靠着几桩生意虽然脱了困,可到底家底子不算太厚,又要办上两场亲事,开销定然极大。郭家爹娘原本预想着柳家能给三口实打实的箱子,再备上一些外银也就差不多了,还体谅县官要多番交际,俸禄又不算太高,打算多给郭如意置办些嫁妆。
可今日这么一看,比预想中还要多上一半不说,还特意贴心地备上了一间三进三出的大宅子!
夫妇俩是既高兴又不安。
寻了个时候,郭老爹便叫郭夫人带着几支人参上了门,郭夫人一干礼品送到,没说几句话便绷不住了,委婉地提醒着,说郭家也不是那要靠女婿聘礼来发迹,眼皮子浅薄的人家,知行又还未上任,不该这般掏空了家底来提亲。
春归听得是哭笑不得,想到她与祁佑那天晚上因聘礼起的争执,不免心下一暖,见郭夫人这般掏心掏肺地劝说,她连忙道:“您放心,这是知行自个儿提的,也还未掏空了家底,办酒席的银钱他可是留着的。”
可听到郭夫人耳朵里更是不得了了,这女婿竟是只给自个儿留了办酒席的钱!对自家闺女的这番心思不可谓不赤诚啊!
看向院子里摆了许久的十大口箱子,再想到隔壁那大宅子,郭夫人一时激动更是红了眼眶,原本以为自家儿子没个出息,日后少不得得叫闺女招婿入赘,招来的女婿也求个性子良善,别的也盼不上了,可没成想几月的功夫,不光儿子有出息了,闺女还找了个做县官的相公。
春归连忙劝慰道:“您放心,知行这孩子是我看大的,虽性子打小跳脱,可品行最是端良,认定了便没有背弃的道理,他是真心喜欢如意,才这般细心准备,旁人有的,也不愿叫如意少上一份……”
她劝着劝着,不由得想到了另一个,知行是如此,祁佑何尝不是这般,因而那日她的聘礼单子少了些便叫他生了这样大的气……
想到这儿,她看向院子里那十口箱子,心里更加温暖。
郭夫人正听得欢喜着,顺着她目光看过去不免也看到了那几口箱子。
摆得齐齐整整,塞得严严实实,五口自然是自家未来女婿的,而另外五口,她心思一动,又看向春归,自然是这一对儿的了。
她看向春归的目光更是柔软,既然未来女婿备了足足的聘礼,她自然得回一回礼数,她不管春归同知行也并非实质上的叔嫂,反正就当她是最亲的亲家了!
郭夫人回了家自是高兴坏了,同郭老爹一商议,给自家闺女的嫁妆单子上又添了两成,除此之外,也给春归备了一口箱子,叫人立刻抬到了春归那儿,言明不许退。
郭家给的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这些年走南闯北得来的珍稀药材,贵重布料都给装满了,又在上头压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这样厚重的礼她实在是不敢收,直到晚上知行两人回来,见了这箱子,他倒是无所顾忌。
“嫂子就收了吧,我看京都里都有那等的添妆礼,郭家夫人一片好意,又是因着婚嫁,大好的意头。”
祁佑瞧了一眼后也点了头:“都是特意挑过的实在东西,春姐不必有负担。”
并非是古董珠宝一类虚头巴脑的玩意儿,药材布匹虽挑得贵重,但日后都用得上,郭家是真心实意地送了这一回。
见他俩这样说,春归心里也舒坦了,正想将东西收进库房,祁佑却把人拦下,将手里的一张红纸和一小本似是用糙纸订成的册子递给了她。
他面上淡笑着:“今儿跑了趟两个窑洞,一个婆婆送了我一本来年的日历本子,她自个儿做的,我也不好回绝了她,因无甚要事,我便翻了翻。”
那日历册子用的小草绳装订,做得比较粗陋,却也是老人家的一番心意。
春归翻了翻,面上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小程大人深受乡民爱戴,可喜可贺。”
她翻得快,翻到两页便看到了用一记朱砂圈出来的日子。
三月初一。
她挑了挑眉:“怎的圈了个日子?”
祁佑含笑地望着她,这才继续道:“因无甚要事,我便翻了翻,翻到这一日,见是个万事顺遂的好日子,想着记下来,刚刚同知行一提……他也觉着日子不错。”
说到这儿,春归已有所感,忽的抬眼看向她,眼神似有些闪烁。
万事顺遂的好日子……
祁佑伸手指了指一同递给她的红纸,示意她打开瞧瞧。
春归摩挲着红纸,心里一动,半垂头展开。
果然,上头红底黑字写着三月初一四个大字。
交了聘礼单子,下一刻便是定婚期,里正媳妇儿正打算买一本明年的年历好好翻一翻,没想到他出去一趟就定好了日子。
春归嘴角不自知地弯了弯,三月初一……
正过了新年,也是他俩上任的时候,前头几处瓷窑也见了雏形,一切都照着章程走,如同一月前祁佑说的,正好有了空余的时候。
祁佑适时出声:“春姐觉得如何?若是要等婶子翻了年历,再挑挑拣拣的,怕不是要挑好一阵了。”
春归嗔怪地瞧了他一眼,这话说的,倒似这般来不及了!
知行也坐到一旁,忙活了一日竟也是一派舒坦的模样,他指了指上头的日子,笑道:“嫂子可快些定下,定下了日子我好写了信叫人送到京都,周晗也好告了假过来吃杯酒。”
“嫂子可不知道!祁佑来时便应了他,说来年春叫他过来吃酒呢!”
来时?春归一愣,倒是笑了出来:“你这是在京都时便算好了?”
祁佑面不改色:“原只心里盼着,没成想日子正好。”
“嫂子可别信他,他这人走一步想三步的,我看他没上京前就琢磨着要把你抢走了!”知行立刻抢了话头。
祁佑瞥了他一眼,也不急,只斯斯文文道:“之于你,我可不算快了。”
这一说,知行便撇了撇嘴没声儿了。
当初他与郭如意互生了心思,虽平日里都有察觉,但也是在一道上京都时互相挑明了,较之祁佑与春归,他俩动作可不算慢了。
春归看着两人斗嘴,不免好笑,重新看向手里这张红纸,面色缓缓微红。
待两人斗完了嘴才道。
“明日托婶子跑一趟郭府,要是郭家不介意,那就定这个日子吧。”
两人齐齐转头,一个眼里俱是温情,一个咧了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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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家自是爽快地应下,里正媳妇儿回来时满是笑意,两家人都说她这一月多有辛苦,可她就乐意受了这一份辛苦,两桩亲事,虽春归这儿省了事,到底也都是她一路跑上跑下地到了今日。
打从备聘礼开始到今日定下日子,她都顶了头一份,也跟沾了大大的喜气似的快活!
春归这一年半来过得不容易,能亲手送了她成亲过好日子,她打心眼里高兴!
定了日子,这事儿就办成了一大半了,接下来就好好准备当日的事项,婚事当日的桌椅板凳,一菜一饭,宾客礼,都不是简单的事儿,里正媳妇儿也全都揽下了。
春归怕她辛苦,她想了想便打算回乡里叫几个年纪大的婆子,一块儿给商议着。
春归连忙给应下了。
因近过年,春归也特意准备了一箩筐的好礼,叫忙活了好半月的里正媳妇儿带回去,再把定下的婚期告知乡里。
他们不兴那什么请柬红封的,话带到,到时有空的便来。
里正媳妇儿坐着春归特意雇来的马车,一路眉开眼笑地回了乡。一箩筐的好东西她一人也抬不走,正好放在路口,远远地喊一声后就有人来帮忙抬。
乡里谁不知道里正媳妇儿这一月都在忙活春归家里的两桩亲事,就是在窑洞里干活儿的乡民们也时常聚在一块儿说起这儿。
给里正媳妇儿来帮忙抬箩筐的大都是妇人家,里正媳妇儿笑骂道:“你们这细胳膊细腿儿的,没的把这一箩筐好东西给掀翻了!”
几个妇人连忙回嘴:“快听听这老姐姐说的,我家男人跟儿子可一道在那窑洞边上忙活着呢,可没人来给你使唤使唤啊!”
“可不是,说起这也多亏了祁佑给咱们自家人留着名儿,我儿子读书无用,倒有一身好力气,昨儿听他说起,那窑洞可打了地基有个模样了!这一月过去就拿了好半两的银子,日子可真有盼头!”
“咳!可别说了,我那弟弟也去了,可他是个会吃的,我那弟媳做饭又舍不得放油放盐,那窑洞边上好几个饭食摊子,倒被他每日这般吃了下来,如今也吃去好些银钱了!”
几个妇人一说起那窑洞便没完没了,心里得意着呢!
这样好的待遇,得亏祁佑有心,小凉山这地势也长得好,叫这窑洞落了地。
里正媳妇儿听着她们说话,见她们满心满眼的都是高兴,倒没了平日里拌嘴的功夫了!自个儿也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她盘算着得叫些年长的妇人家,好歹见得多了也有了经验,婚嫁之事个中要注意的事儿多着呢,老一辈的多长个心眼。
她这边细细想着,倒是没注意前头妇人们已然说了好一些窑洞里的事儿。
小凉山这儿多是吃惯苦的乡民们,建窑洞这种卖力气的活儿一向做得多了,何况有这样高的月钱摆着,每日里干活儿都是有劲儿的。
而其他窑洞不免进了一些乡镇里干不惯力气活儿,只冲着高月钱来的人
几人一个捧布匹,一个捧点心,两个拿着零碎的东西,还有一个跟里正媳妇儿一道在后头搬着箱子。
前头妇人说话声不断。
“昨日听我娘家弟弟说起,咱们县另一个窑洞那儿背地里可起了不少争执,不像咱们这儿,干活儿的七拐八拐都带着亲,和睦着呢!”
“干着活儿还能起什么争执,吃饱了没事儿干吧!”
那妇人努了努嘴:“你当那窑洞里的活儿是轻松的?咱们是做惯了重活儿累活儿的农户人家,自然不当回事儿,可其它地儿可有不少镇上的小胳膊小腿儿吃不惯这等苦的人,干得累了苦了就叫唤,他一叫唤,其他干得起劲儿的自然听得不爽利,一来二去便吵起来了。”
听得人不由得翻白眼:“那值守的官爷也不管?”
“管啊,怎能不管,可管了这趟还有下一趟,所幸近过年,也都是些小打小闹。”
“嚯!我看就是吃饱了撑的,不干活儿就想拿这么高的月钱,做梦呢!”
乡间妇人都懂的道理,可自有那吃不惯苦的人装不懂。
她们在前头悉悉索索地说着话,后边里正媳妇儿因心里想着事儿也没在意,只当是妇人家的碎嘴。
东西送到里正家正堂,里正媳妇儿拿了些点心分了后,妇人们也都各自回家去了。
那阵闲话也是听过说过就算,没人当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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